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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2):思慕

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2):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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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故事发生在战国末年,秦、楚、越、赵、齐五国争霸。楚国疆土辽阔却制度陈旧,如何在强邻的虎视眈眈之中自救、自强?又如何结束弱肉强食的残酷战争游戏,开创一个新的格局?我们拭目以待。】

本集人物关系:

景阳(字世明):裨将军。长安侯景皓长子,公主熊月(素晖)的驸马,楚王熊岚的心腹。

屈童(字又贞):定南侯。已故白虎大将军屈远(有菊)的独子。

景雎(字沸波):景阳弟弟,屈童好友。

屈宝蝉:屈童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回到府上时,小衣湿透了,贴在身上,好像光着身子穿着犀甲,阴寒入骨。

前院里围着食盆的几只黑白花野猫随着他脚步声的逼近,“喵呜”一声四下散了,从房梁上冷眼瞅着他。门房里打瞌睡的李管家揉着脑门儿走了出来,近年来越发细小没神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欣喜:“哟,姑爷回来了!”

景阳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问:“素晖在哪儿?”

管家李裘是公主熊月乳母的哥哥,自从公主成亲就在驸马府上帮衬,算是公主的娘家人。景阳极烦此人,一口一个“姑爷”叫得他毛骨悚然,一对微凸的死鱼眼看似木讷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防着谁。碍于公主的面子,景阳待他还算客气。

“哦,是这样,公主这阵子身上不好,去了巫女那里,将养将养,” 李裘抬起眼来瞄着景阳,赔着小心笑说,“这不,也不晓得姑爷会回来。”

景阳心里有些泄气。虽然和熊月算不得是如胶似漆,但是分别了小半年,对于重逢还是有点期待的。他不甘心地又追问:“那月儿呢?也跟着素晖去了巫女那儿?”

“那倒没有,”李裘低眉顺眼道,“小姐在屈府上,和他们爱菊小姐作伴呢。”

 

驸马府在王宫正南,和王宫西南的屈府仅仅隔了两条街。景阳原本披了大氅想走着去,想想又回过头来让李裘准备了马车,带上一盏小炭炉,一袋子金丝蜜枣,和一件云朵般柔软的小羊羔皮袄。

屈府的周管家自然认得景阳是谁,一见他来便连忙让了进来,上了一盏热热的姜片茶,进去通报去了。

景阳四下环顾,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七年前,老楚王熊瑜把闲居江北的大将军屈远请出山,特意给他选了这处闹中取静的宅子。宅子前后竹林环抱,内部装饰精美,从雕刻着云霞雷电的青铜门环,到镶嵌着紫色贝壳的青砖路,无不透着匠心和考究。

只是,四年前屈远在丹阳一战中为国捐躯,这座美轮美奂的屈府竟和人才凋零的屈氏一族一样,开始荒芜了。不但竹林野蛮地占据了屋前屋后所有的空地,就连垂花门上的颜色都有多处脱落了。似乎主人家已经无心、无力、或者是无瑕再为它们多分出一份心力来。

不多时,门厅外响起几串或急或缓的脚步声。

景阳刚刚站起身来,一团洁白的雪球便“砰”的一声滚进了他的怀里。“爹爹,”雪球抬起眼来望着他,一张肉乎乎的脸蛋粉雕玉琢,竟如同个冰雪捏成的娃娃一般。景阳一把将雪球抱起,掏出一颗蜜枣来塞进她粉嘟嘟的小嘴里,疼爱地问:“月儿可曾想念爹爹?” 小姑娘肉乎乎的手掌一把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小嘴一撇,委屈道:“月儿哭了好几回了,爱菊说,爹爹不要我了。”

“不是的,我那是玩笑话,月儿怎的就当真了,” 门口一人急急地分辨。

景阳这才发现,门厅口还站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她比景月矮了小半个头,乍一看有种大头娃娃的感觉,一双乌黑油亮的大眼睛里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早熟。“这应当就是屈将军的小女儿爱菊了,” 景阳心想。

爱菊紧张地拽住身后人的裙裾,那人拍拍她的手,轻轻的笑出声来。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正倚在门棱上,她身披银灰色的翻毛狐皮短袄,里面一件称身的半旧鹅黄色深衣,衬得她脸色莹白如雪。

这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酒盅似的下巴,和花瓣似的淡粉色嘴唇都和手里牵着的爱菊如出一辙。只不过她的目光极其沉静深邃,望向人的时候仿佛能够一眼穿透皮肉,一直进入骨血灵魂似的。

景阳被这少女盯得面上微微一红,放下手里的景月道:“婵姑娘一向可好?月儿在府上叨扰了。”

景月一落地就倏地钻进宝婵怀里,和爱菊两人挤作一团,痴痴的笑着。宝婵揉着两个小丫头头顶的羊角辫,落落大方道:“将军见外了,母亲常说,只有月儿才能治得了爱菊这个混世小魔王,哪里说得上叨扰呢,是我们该谢谢将军和公主才对。”

景阳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先在老王熊瑜身边做贴身侍卫,后来晋升王卒卒长,再后来任裨将军驻扎南阳重地,并不是一个脸皮薄没有城府的人。然而此时在屈宝婵目光的注视之下,竟然有种微醺的错乱感。他暗暗自责: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备下一份给屈家人的礼物。

宝婵解围似的从身后一个瓷盆里捡起一串东西递了过来:“这是我和月儿、爱菊一同做的。你尝尝。”

景阳定睛一看,原来一根光滑的竹签上串着四个钱币那么大的红果。果子外面裹着一层金黄色的麦芽糖衣,晶莹剔透的糖衣在下午的阳光里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拒绝的,甜蜜的芳香。

握住这串果子的手白皙而小巧,深衣的袖子恰到好处的滑下了少少,露出一小节少女细腻圆润、柔弱无骨的手腕来。

景阳愣了片刻,方才伸出手去,交接之际不经意间触摸到了一片微凉的,比最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还要让人沉醉的肌肤。毫无防范地,一股野火,腾的一下,从手心迅速蔓延到四肢,最后在他眼里升腾出一团迷离的烟雾。

 

日暮西山的时候,青灰色的天幕上挂起了一轮淡淡的白月。一架枣红马车在逐渐深沉的天色中停在了屈府门前。

周管家熟练的给马车撩起车帘,里面走出两个年轻男子来。前面一人十七八岁模样,个子和中,肩膀却极其宽阔,即使隔着冬衣也能看出下面厚实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后面紧跟着的那人年纪稍长些,身形修长,眉眼之间和爱菊有五六成相似,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寡淡,不苟言笑。

周管家跟在两人身后,一边絮叨着今天怎么这么晚,贵喜的晚饭都热了两回了,一边抱怨说驸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把月儿接走了,害的爱菊小姐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怎么,景世明竟然从南阳回来了?” 身形修长的年轻人眉头微微一蹙。

“可不是吗,原本公主和奶奶说的好好的,要过了元月才接回去的,” 周管家附和。

这年轻人正是屈府的男主人,十九岁的定南侯,屈童。

四年前白虎大将军屈远战死西北沙场,独子屈童继承了爵位和郢都郊外的一片地产。与屈童一道回府的,是从小寄养在家的堂弟,屈平,今年十八岁。

屈景两家的关系,是郢都贵族之中少有的,跨越几代人的患难之交。

当年大将军屈远被贬到江北花田,长安侯景皓是为数不多的和屈家保持联系的郢都贵族之一。七年前屈远调回郢都,两家的小辈走的十分之近 —— 景皓的小儿子景雎和屈远的独子屈童成了一对秤不离砣的莫逆之交。屈远曾力排众议举荐景皓出任大工尹一职,而屈远战死之后,身为大工尹的景皓又将屈童招至麾下,让他和景雎二人共同监管楚国生产制造和对外商贸的资金流动,相当于财政部长。所以景家,尤其是长安侯景皓和小公子景雎,在屈童心目中是有着如兄如父的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晚饭两个奶奶并不和小辈们一起用,照旧是宝婵陪同两个哥哥。

如今大奶奶林玉琴当了甩手掌柜,屈家外面的关系走动主要靠屈童,而家里吃穿用度的打点则交给了二奶奶芸娘和女儿宝婵。宝婵满十五岁行了及笄礼后,许多杂事的处理又慢慢落到了宝蝉的肩上。

晚饭用到一半的时候,贵喜带着爱菊来给兄长们请安。

四岁大的爱菊慢慢踱到大哥屈童的身边,嘴巴撅了起来:“你今早何时走的?说好了带我练功的呢,鸡叫了两遍我就爬起来了,结果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贵喜在旁笑着附和:“这是真的,爱菊小姐念了大少爷一整天了。”

屈童脸上有了笑意,给坐在身边的屈平使了个眼色。屈平从腰里取出一把三寸来长的短剑递给爱菊。虽说短剑是木制的,但是剑舌、剑格、血槽、剑刃一样不少,且剑身涂成了乌金色,观感极为逼真。爱菊接过来在小手里,因为剑身的沉重吐了吐舌头,却是再也不舍得离手了。

贵喜带着爱菊下去休息后,屈童不动声色地向对面的宝蝉发问:“今天景家来人了?”

宝蝉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点点头:“嗯。”

屈童追问:“可是月儿的父亲么?世明来了,可是母亲亲自接待的?”

宝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屈童,似乎想要看清楚他肚肠子里头到底在转什么念头。停了少许,宝蝉的目光松懈下来,眼里漾起了些许客气的笑意:“大哥说笑了。景将军虽然身居高位,但毕竟是小辈,怎敢劳烦母亲,” 顿了顿又道,“世明说这次来的仓促,改日再专门来给母亲请安。”

屈童见宝蝉脸色明媚,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他沉下张脸来,涩涩的道:“婵儿,再过几个月你过完了生日,沸波就要上门提亲了,这你是知道的。他兄长来访,你应懂得避嫌,不要让沸波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让他们兄弟之间心生嫌隙。这,才是至亲好友们应有的相处之道。”

一旁的屈平见屈童言语直白带刺,怕宝蝉下不来台,连忙打圆场:“又贞言重了。婵儿替伯母见了一回客人罢了,哪里就到了惹得他们景家兄弟失和的份上了?再说了,里里外外都是婵儿照顾的景月,出来和月儿父亲交代两句,我看没什么不妥的。”

没想到屈平不提便罢,一提之下反而点着了屈童的火药桶,屈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愤然道:“月儿,月儿,自家的骨肉不见得有多上心,别人家的金枝玉叶倒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就不明白了,景阳熊月当真是天神下凡么?犯得着这么腆着脸捧着?”

宝蝉一张好看的杏仁脸上泛起了红晕,明亮沉静的双眸里浮起一层薄雾,对着屈童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是,我是不知廉耻,一心一意要给别人做小。你去告诉景雎去,叫他不必费心了,我欠了他的下世自然会还。”

这顿晚饭吃到这里,已经注定了不欢而散。

屈平无奈地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从角落里拿出几个粗陶盆子来放在院子里,不一会儿几只黑白花的短毛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亲昵地在屈平裙裾边上蹭着,嘴里发出舒服的“呜呜”声。屈平一边挠着小野猫的下巴壳儿,一边回头向坐在屋里生闷气的屈童说:“又贞,你也是的,婵儿是个要顺毛捋的,你偏偏要和她针尖对麦芒。这下可好,事到如今如何收场呢?”

屋里的人轻叹了一声,有些丧气地说:“的确,是我任性了。”

屈童的双手颓然垂落在身体两侧,觉得身心俱疲。

白天刚刚因为几笔数目不小的坏账不知被谁吹到了楚王熊岚的耳朵眼里弄得全局鸡飞狗跳,回到家里又和自己的妹妹弄得剑拔弩张。他又何尝不知简单粗暴的压制只会造成宝蝉更加激烈的反抗,可是有时行动和理智往往会背道而驰。好像一张绷得紧紧的琴弦,疲惫而焦虑,稍一扰动,便会发出不和谐的锵锵声来。

这种力不从心、精疲力竭的焦躁感,是父亲过世后,屈童时不时会品尝到的。

他呆坐着看了会儿屈平逗猫玩儿,便站起身来,重新披上了白天里穿过的那件鹿皮短袄。

这会儿,天幕已经由灰黑色转变成了深蓝黑色。生长于北地的红鬃赤焰马在寒冷清脆的空气里欢快的奔跑,一股股寒风钻进他的皮冠、皮袄,将他散落下来的长发吹成了夜幕里一匹随风舞动的黑缎。

他的神思却早已飘去了别处。

驻守中原盆地南阳的裨将军景阳,正月里突然秘而不宣的返回郢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战事告急,要么是郢都的政治体系即将发生极大的震荡。这两种可能性里,他直觉会是后一种 —— 內朝之中并无任何调兵遣将的风闻。既然如此,就必须尽快通知那人,让他早做打算。

 

本文深受吕思勉《先秦史》和易中天《中华史》的启发,就不一一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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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Anthropolo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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