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记忆（十）——肖阳

　　肖君本科武汉大学物理系，硕士时的同学，毕业后留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莫逆小兄弟。

　　我们绝食时，他正在英国的牛津大学进修，心急如焚，找到中国学生会，动员留学生、访问学者去伦敦中国大使馆抗议示威，募捐声援天安门广场的绝食同学。好象反应者寥寥，甚至被问到从牛津到伦敦的交通费、误餐费怎么解决？肖君气愤不过，同另外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自掏腰包把平时节衣缩食省下的进修费，凑出几千英磅的整数，火速飞抵北京，送往广场绝食同学手中。

　　他下飞机时，正是戒严令发布之夜，通往北京城里的公路，都被市民严严实实地堵住。他揣着英磅，手举“伦敦留学生声援”的牌子，就往天安门方向步行，途中被热心的市民用小轿车接载，辗转穿过道道被围堵的军车、人墙，直送广场。

　　危难之中见到老同学他，正是雪中送炭啊！大家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猛拍肩膀。重逢兴奋之余，我们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全，劝他完成送捐款的任务后，速离兵临城下的险境，回英国继续学业。他坚决地说：“不，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

　　六四清场肖君受伤幸存，头缠纱布撤到社科院研究生院。当时他的护照、签证具全，大家劝他速办理机票返英国避难。第二天，却听说他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院部办公大楼里，贴出谴责流血镇压，愤然退党的声明。那党是从来是做主语的，不久，从最高层发下旨令,党岂容成宾语说成被退？一律公告开除！

　　后来我们一帮清场幸存的社科院哥们，骑自行车穿越荷枪实弹戒严士兵层层哨卡，一起到城南自己有一套单元房的六四清场难友李建光家聚会，肖君竟带来一婷婷玉立的高中生，据说他救了她。

　　不久，有同学报告说，肖君在宿舍大哭，大家都赶去看望他。见到他，他只是淡淡地说：“心情不好，没事了。”那个高中女孩同肖君，很快发展成恋爱关系，双出双入，被人看到半夜爬研究生院的大铁门。据说，那女孩父母离婚，父是外交官，常年驻外；母在国内很不如意，已被弟弟办移民美国。母亲曾找到社科院，状告肖君“勾引少女”，被开明的哲学所领导一笑置之。不久高中生去美国上大学，肖君也忙起联系赴美留学，好象并不顺利。

　　九三年我在新大陆正忙得四脚朝天，忽接肖君电话，说被纽约NEW SCHOOL录取，人已到旧金山。问起高中生，说在伯克利加州大学念书，其母坚决反对他们交往，“我要是念商法，她妈觉得出路好，就不会反对了”。肖君说，打算不去纽约念书了，就在旧金山打工，“俩人怎么也要在一起”。“不行”，我说得很严肃，“怎么也要把学位读完！去纽约，经济上有困难，我帮你”。

　　两三年后，我去纽约顺便看他们，高中生已到转到普林斯顿大学念社会学。肖君一再提醒，“给我们打电话，先留言，然后我们才会接电话。我们怕是她妈打的电话……”

    后来他们双双任教俄亥俄州的著名文理学院Kenyon College。最近偶上该校官网，看到了他们俩的照片——肖君哲学系主任，教授；当年的高中生，社会学系副教授。

　　１９９５年纽约拜访老友肖君（右）、丁凯文（左，文革研究专家）

　　　2015年6月5日作于芝加哥西郊

　　　（图片来自友人摄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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