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过去一直在城里吗？“迟云州打破沉默问。

“没有，我在农村老家度过了十多年。“他们相互看看，宇君婷顿了顿，迷茫的眼睛凝视着远方，在脑海里浮出那段悲伤的往事：”文革开始，医学院的红卫兵，排着队，打着旗，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唱着革命歌曲，手里举着红宝书，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来到我们家大肆抄家， 抄走了爸爸妈妈的许多医学书籍和国内外文学名著，爸妈被几个红卫兵驾走，隔离审查，然后在批判大会上，胸前挂着”历史反革命”的牌子，头上带着“反动学术权威“的高帽子，被批判，被游街示众，被殴打，被辱骂，受尽凌辱，当时和爸妈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对教授夫妇。红卫兵在我们家门上打了封条，我和弟弟还很小，我当时感到犹如大难临头，仿佛天塌了下来，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担心爸妈不能再回来，我抱着弟弟在家门口一直哭，许多邻居见到我们要么冷眼视之，要么躲着我们，后来只有一个邻居阿姨，见我们可怜，偷偷把我们接到她家安慰我们说”别哭啦，爸爸妈妈等一下就回来啦“，给我们食物吃。”她停顿下来，眼睛里充满着伤感。

”那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直到晚山，阿姨听到有人开我们家的们，便出来看，才看到血迹斑斑的爸爸扶着妈妈回来啦。我们便从阿姨家跑过来。妈妈一进家，一下昏倒在地上，我们都吓傻啦。我和弟弟一下扑到妈妈身上，喊着妈妈惊恐绝望地大哭，’妈妈，妈妈，你醒醒，妈妈，你醒醒，妈妈啊妈妈——‘”。说到这里，宇君婷梗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痛苦的泪水，夺眶而下。

迟云州看到她如此痛苦，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并不由自主地抱住她，为了让她不再痛苦，为了让她幸福快乐，他希望能永远这样抱着她，给她安慰，给她安全，永远保护着她。她为他这突然的动作，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和一个男人的胸膛这么紧密贴近，这个深爱着她，她也深深爱着的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灵震撼，大脑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过去的一切痛苦或欢乐都瞬间烟消云散，现在她只有此时此刻，此时此刻就是她的幸福，就是他的最美。她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任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紧紧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那温暖的胸膛，感受着深深被爱的幸福和安全。此时此刻，他们都感到爱能爱到自己所爱的人是幸福甜美的，被自己所爱的人爱着同样是幸福甜美的，爱又被爱，是完美的。

他慢慢摇晃着她，劝慰她说：“别哭了，过去的属于死神，未来才属于我们自己，让我们珍惜现在，抓住属于我们的明天吧。”然后，慢慢抬起头，凝视着蒙蒙的天边。

他嗅着她柔美的头发散发出的芳香，轻轻推推她的头，低头看看她，深情地笑着说：”你的头发很香唉。“她柔情似水地看看他的眼睛，嫣然一笑，很快又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终于他掏出手帕给她。她用手帕擦干泪水。她的心灵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恢复了理智，从他怀里挣开，两手抱住双膝，接着慢慢说：“爸爸赶快倒了杯水，扶起妈妈，往妈妈嘴里倒水，不一会，妈妈慢慢睁开眼睛，颤抖着嘴唇说：‘孩子饿了，做饭。’原来是爸妈自上午被带走后，滴水未进，低头站着被批斗，到了晚上，已经是精疲力竭。”

“那后来呢？”

“唉——，后来，爸爸进了劳改营，我们和妈妈被下放到泰安老家，在乡下过了十多年，看尽世态炎凉，受尽人间屈辱，吃尽各种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