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一直做个生活的逃兵吧|第十七、十八章
第十七章
骨科病房里一共三张病床,靠窗的阳光最充足,靠卫生间的条件最差,几乎无时无刻都有人在病床前走来走去,还能时不时闻到卫生间下水道传来的刺鼻气息,这味道几乎就挂在文敏鼻子上。
小宋倒是很淡定,进了医院,戴上他的蓝牙耳机,该挂盐水挂盐水,该闭目养神闭目养神。偶尔,打打电话交接工作,接受大家的慰问。
他现在是最有资格躺着的人。
文敏在病房待了两天,铆足了劲想要把小宋的手术往前排一排。
他们刚进医院办好入院手续,护士就告诉他们,没有床位了,先回家吧,有床位会先通知你们的。小宋急需睡觉,虽然他在路上睡了会,但他非常需要一个能躺下来的地方。
文敏通宵开车,精神上极想躺倒休息,但驾驶带来的亢奋感还在身体里上下奔走。
她让小宋躺到车里,你先躺会,我上去。
她问护士:小宋前面有多少人?今天出院的病人有多少?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小宋住院?
护士打了个官腔,说不准,我们也是看床位在调整。
“那是今天还是明天?”
护士推诿起来,“就叫你等通知嘛,轮到了我会打电话过来的。”
文敏在护士不耐烦的神色之间,看到了些许可以努力的空间。她明白现在小宋和几个人都在池子里,池子是不透明的,谁先上岸说不准。
在上海,以及很多地方,都有很多这样的池子。等着一个电话或者一些关系,排出一只隐形的队伍。
她得找点关系,这关系费了她很大功夫,找到一个原来的合作伙伴。
那时候吹牛说他爸爸是某医院一把手,但这条路显然行不通,因为人家已经把她拉黑了,律师函发过的公司也有这哥们的。
她还想到了她爹,文振华在上海应该也是认识一些人的,可她不久前刚跟她爹绝交,没有500万坚决不复交。
文敏想起一个人,简妮,她肯定有办法,她一看就是在关系上下了很多功夫的女人。骗子当然门路多,这还用说吗?
她靠着护士台,划拉着手机,思考要不要在医院旁边开个钟点房。
那护士抱着一堆资料出来,看了她一眼,说,“你别等在这里,说不准的。”
“哦,我们住很远,在松江,他人在千岛湖撞的,我开了一晚上车过来,实在没力气再开回松江了。”
护士摞下一句,“那我也没办法呀。”
等他们住进来,躺在那张文敏十分嫌弃的病床上,她才知道,医院里比小宋和她惨的人,那真是多多了。
护士的嫌弃很有道理,你只是断了一只手,这里到处都是工伤碾断一整只胳膊,抑郁症跳楼断腿,因为糖尿病要截肢的病人。
文敏目睹了一天这种情况,就决定不争取手术排班了。她原来还想用人盯人战术,或者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让小宋早点手术,后来知道躺在隔壁位置的大哥,出的是工伤事故,已经做了好几次手术,还在等着至少两次修复手术。
她想想,算了。
但小宋躺了两天,手术已经安排好了。小宋的领导很有能量,一个电话,安排得妥妥帖帖。
人还没来,空气中已经溢满对小宋领导的恭敬之情。文敏陪着丈夫做检查,挂盐水。
挂好了,他俩从医院大楼溜出去,在对面商场里吃顿饭,然后回来被护士一通骂,病人怎么好走出去?
隔壁病床上的大哥和大嫂笑嘻嘻,搭话说,你俩刚结婚吧?感情真好。
听到他俩结婚好几年还没小孩,床上的大哥分析,“上海人要小孩是很晚的,城里培养一个小孩多贵啊,是吧?”
小宋点点头,“是的,太贵了,还要买学区房。”
大哥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在脑袋下说,“可不是,那房子动不动上千万,谁买的起?”
大嫂附和说,“就是,以后小伟大学毕业,不知道娶不娶得到老婆……”
小伟大概就是他们的儿子,病房生活寂寞,他们很快熟稔起来。
文敏得知这对中年夫妻,已经来上海打工快20年,儿子也在上海,从老家考到了上海的大学。
大哥想着,等出院了赶紧回老家,用工伤赔偿足够在老家买房子了。大嫂想着,还是上海好,干家政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回老家哪有这样的活?
文敏觉得这对夫妇挺不容易,在病房省吃俭用,连水果都没买过。她叫外卖的时候,略略宽松一些,说店主做活动,送多了,拿去尝尝吧,放在病房也是坏掉。
她并不吝啬做一个好人。
跟着文杰回家,拿好必需品,文敏在医院旁边开了一间房间,她可不能跟大嫂一样,晚上睡在一张小小的折叠床上,甚至有时上洗手间,也会等到回酒店再上。
小宋晚上也过去睡,病房声音嘈杂,压根睡不好。
小宋做手术这天,文敏早上10点走进病房,发现床位已经空了。隔壁大嫂看她的目光,也不像前两天那么热络。
不好。
她坐电梯到手术室门口,看到了她久未谋面的公婆,告诉她,人已经进去了。言语之中,像在责怪文敏,你老公要做手术了,你还这么晚来?
文敏解释说,昨天护士告诉她,手术要在10点以后。
她婆婆又高又壮,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语气,说,“我们宋易一早上什么也没吃,做手术哪能干等着?你不自己上点心,人家能为你上心吗?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遍,总算十点前推进去了。”
文敏大翻白眼,可这种事就是这样,你再不喜欢公婆,儿子手断了,他们于情于理都要出现在你眼前。
如果说方琪的前婆婆,理念是不想儿媳妇占他们家一分一毫的便宜。文敏的婆婆,则是不遗余力要把儿子生活中的每一份功劳,都说成是自己的。
文敏百分百肯定,婆婆一出现在病房里,肯定找机会跟隔壁床大哥大嫂说了婆媳大战的故事,那句“她是想逼死我们”估计出现频率至少在三次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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