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予老父临终关怀
牛老三还不到退休年龄,公司改组把他撸下来,在市面上就不好找工作了,这算是他的最后一班岗。一辈子在自由市场里混,知道不能指望公司护着,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件商品,使用者感觉着可手就保留,如果新产品来了,便宜还好使,再看手头的老货就觉得该换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牛老三从中年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每一张支票都按法律规定允许值预先扣除部分,把养老金存足。五十七岁在家养老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然没有其它任何收入,只能吃银行存款。这些他都算计到了,因此在宣布他被解雇的时候,老板期望看到的激烈反抗,痛哭流涕,都没有,倒有点遗憾。牛老三淡定,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钥匙,门卡,手机放在老板桌子上,说了声再见,飘然而去。
牛老三老家兄弟姐妹七个,他是唯一在外地混的人,出国混了三十年,所幸父母健在。
他开始收拾家里,做好养老生活准备。这时候还没有完全计划好回去伺候老人。
可是老家来了紧急通知,母亲早上脑溢血已经被送到ICU,大脑已经死亡。刻不容缓,他迅速整理一下,颠簸三天回到了老家。母亲不能睁眼,只是有心跳,靠打水维持。按照医学定义,死亡有三种,脑死亡,心脏死亡,脑心死亡。他来了,也算子女全部到齐。母亲再也见不到远方的儿子来到身边,儿子深感遗憾,一切来得太突然。
丧事办完以后,八十五岁的老爹谁来照顾,问题自然浮上水面。虽然还能走路,自己下碗面条,可是这个年纪一天一个样,尤其生活一辈子的老伴走了,能够独自存活一年的几率较小。一家虽然七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做了爷爷奶奶,都很忙,似乎都不愿意主动提及老爹的陪护问题。
说来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理由。
老大是打小由母亲从前婚带到二婚家庭的,虽然老爹反复灌输他是家中老大,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可毕竟不是亲爹,所以到这个时候,他选择回避,躲在另外一个城市不露面。大姐是父亲的亲闺女,但是与已经离婚几十年的母亲单过,她有气,故不做声。二哥更绝,到处扬言他不是这个男人的亲生儿子,他另有其爹,当然不管。牛老三是三哥,一直在美国生活,感觉这个事得听老大安排,静观其变,但是已经做好陪护的准备。大妹婴儿时期已经送给了大舅,尽管她也来探望亲生父母,但是大家心里明白,怎么说也不能轮到她来担当。二妹现在单身,愿意帮衬,也在观察,只是与大哥,二哥私下不对付。小妹一般来讲与父母更加亲近些,多少年来她默默无闻地服侍二老,每天都转弯去他们家里看看,拖地买菜。但是,这个时候再指望人家完全独担显然是不仁义的事情,做长兄的应该出来说话,主持公道。实际情况是,人人肚子里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是非常有理的,站得住脚。只是没有机会发表看法,当然也不愿意公开发表看法,这时候的气氛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寂静,静得可怕,不知道哪一会儿会突然爆发。
牛老三已经感觉到了,也考虑过方方面面,既然没有人提出解决方案,尤其是大哥二哥往后缩,自己这个纯粹的亲生儿子责无旁贷,要站出来,不然无休止的扯皮或者公开撕破脸皮只能给每一个人带来伤害,让老爹难堪,自己的良心也绝不允许这种丢脸的事情在自己的家里发生。小妹说得好,不管有多少兄弟姐妹,对我个人而言,他们就是我一个人的父母,当然有义务赡养。
牛老三数点一下,现在比较可行的做法,就是与二妹小妹联合共同担当。身体力行最重要,牛老三告诉两个妹妹,从现在起我来担纲,每天二十四小时陪老父亲,一切事宜我负责。老爹生病,你们帮助办理手续,一切费用从老爹退休工资里出。其他人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帮忙也不强迫,更不要指责他们,一切以服侍老爹,让他老人家安心生活为原则。
牛老三的安排两个妹妹欣然同意,有个哥哥出面担纲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两人说,哥哥坐镇犹如定海神针,我们全家就彻底放心了。
牛老三现在也是单身状态,耍得开。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家里,牛老三没日没夜地陪护,心静坦荡,让老爹惊诧,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来陪我。牛老三呵呵憨笑,儿子嘛,应该这样。父亲节爷四个一起庆贺,期间牛老三回忆起年轻的时候父亲为了自己能够上大学东奔西跑,吃了苦头。老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当爹应该做的。是啊,你这个当爹的还是很受我尊敬的。
牛老三意识到老爹内脏功能性衰退,腿肿得厉害,送医院诊治,检查结果是肾功能衰竭,肝癌早已到了后期,医院隔三差五开病危通知书。老爹开始进入昏迷期,大小便失禁。牛老三本人无儿无女,没有伺候孩子的经验,更不用说给老爹擦屎,第一次差点儿呕吐出来。镇定下来以后,戴上双层口罩,感觉好些。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习惯了一点。有些事情只要不三心二意还是能够做下来的。妹妹看到哥哥在做,便搭手相助,大家齐心合力悉心照料。老爹卧床五个月没有生褥疮,令护士服务站所有人员佩服。
老爹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得到了体面的临终关怀,穿着新衣,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
牛老三心里也没有落下任何遗憾,并且得到兄弟姐妹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