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的不止季节（91）— 境况

人的一生或许只有几页，而有人的一生则是几十页。几页的人生，只是不断的在修改和誊抄着诗稿，从青丝到白发，而几十页的人生只能不断的改写着人生的坐标和境况。或输或赢，也是从少年到白头。只是时常伴着倦意和怠尽。而性格及命运的眷顾是人生根本的差别。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十几年之后的北京。林静的家也像千万个国人一样伴随着外面发生的或大或小的变迁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只是这个家属于前面两者中的后者。

首先变化最大的还是她们家的末位功臣林静的哥哥。十多年前随时髦哥哥学了个车本子，那时候在北京买车还是个末班福利。不限号也不限时间。哥哥算赶对了一回时髦，只是相生也可以相克的道理，是从几年之后才显像出来的。

从母亲那里骗来了几万块钱，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哥哥抖抖精神买了辆桑塔纳轿车。那时候可风光了几年，经常拉老婆上下班，又去大学里接儿子回家。全家人经常就此出去一起兜风游山逛景。哥哥也终于把腰杆挺直了几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两年前因为去江苏拉了一趟私活儿。本来活儿是奔着两千块钱的利来回报接的。没想到区区的两千块钱变成了生命的转折点。快到江苏的时候，因为对面的车急速驶来。又因为双方的车速都很快。所以两车相撞时，撞击的力度很大。出了一次重大的车祸。对方当场死亡，而林静的哥哥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落得了终身的残疾。虽然保住了上半身，但下半身的两条腿已经严重变形。重度残疾的结局是在所难免的了。从此以后只能在床上打发余生了。

哥哥虽然已经退休，但由于年轻时候的就业状况不是三天打鱼，就是两天晒网。所以所领的退休金也只够将将的活着。不过自家的山不转了，还有另一座山罩着。哥哥也只能在自家的身上打主意了。老母亲为数不多的退休金本子这两年一直攥在他的手上。有时候也差遣嫂子给送回五千一万的，算是也从手上留一点余温给母亲了。算来算去的，也只有这个还尚在世上的老母亲可以惦记抠吃了。虽说是少吃老名声不好，但是谁让少的赶上了人生的大劫。老的也只能含泪忍痛救济了。

林静的母亲已是八十过半的老人了。白发稀稀疏疏的，竟已经找不到一根像样的黑发了。背也跟着驼了。不过还是精瘦精瘦小老太太的模样。只是从远处望去人却欲显得更加的瘦小短缩了。威廉五年前因为年老体衰，最后得病故去。为了这个半个孙子的一直尽心陪伴。老太太的眼泪流了几缸多。悲恸的程度比老头子当时的故去还要再加一倍。人到了可以数的过来天日的末年。不嫌你丑陋，不嫌你疾病，更不嫌你衰老的竭尽所有的陪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还能再有几回？也许对这份缘分的怀念将让老太太带到棺材里面了。后来林静又尝试着给老太太再找一只，但老太太却张嘴回绝了。林静也知道母亲与威廉的感情太深。在特定的时候与母亲就伴给予的也只有一次了，再来一只只能换来的是不平等的待遇。加之老太太的身体也行将迟暮，所能给予的已经不多了。所以老太太也不想在将落之年，再欠下什么债来。

林静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在护士的岗位上尽责尽职的工作了三十多年，今年正好五十五岁。终于到了放下担子彻底躺平的时候了。不过退休金的厚度自然没有亏待于她，加之早几年她又在北京四环到五环之间投资了一个房子。虽说不大，但每月租出去的回报加上不菲的退休金，让她可以过一个精致的晚年了。这才有了每月一成不变的贴补母亲的时候了。多亏女儿每月的贴补，母亲才算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晚年。虽然自己那份退休金捏在哥哥手里，自己就只当是上辈子欠下的最后一笔债，早还完早点放心上路也就心安理得了。

林静的女儿小洁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模样标致，高挑妩媚，又不失韵味的女孩子。与母亲不同的是腮边越来越显像出两颗笑涡来。更添了几分的喜兴。从北京的一所高校大学毕业之后。她与大学时的一个男同学相好。庆幸的是两个人从校园恋开始一直没散，一直过渡到了毕业工作。去年两个人又一起商量好出国去闯荡一下。俩人还算幸运。双双在日本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己经是在日本工作的第二年了。虽然与母亲电话少不了。但因为紧张的工作关系。至今还没有回国与母亲小聚一下的打算。这一点早己退休的母亲自然体会不到。所以在电话里总是不忘捎上几句话：

“小洁 你知道香山的红叶都红过了几回了吗？咱俩几年前驻足过的那棵树红得最艳，叶和茎互相依赖扶持着。那颜色红得让人窒息又害怕。生怕它过了这个艳劲儿，明年就不再露颜出现了。”

“妈 每次都这么多的暗示。生怕别人耳背脑迟了。只是我现在工作太忙了，你也知道日本人的工作效率。生怕你不死在工作岗位上。我现在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回去。”

“呸呸……呸呸，赶紧把刚才的话收回去。你要是真孝敬，也盼着你妈多活几年陪着你们。就少掏出这些不敬的话来，不回来两边都好好的。也是一种陪伴。谁说平平淡淡的陪伴不是人生呢？谁说下雨时短了一把伞就不是伞呢？那只是换了个地方张开而已。”

“妈 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姥姥？幸亏电话这头的我还算清醒，要不然还以为又是我姥姥在电话那头呢。”

“不像你姥姥还能像谁？你妈也到了岁数，还能指望着越来越像你吗？那倒好了，越来越年轻。越活越回去。我倒是烧了高香了。”

“妈 您真的愿意越活越年轻？回到我这个年龄吗？”

“如果是真的，那我只告诉你两个字。绝不！我妈这辈子是从苦里泡过来。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让我再一次回头再这么来一回。姥姥……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