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六十五章 夏威夷-旧金山-1967-1977 为你唱一支歌
“我还从来没去过夏威夷呢!你去过吗?”Maria一脸憧憬地问。
Dusty转动手里的咖啡杯,看着Maria在案板上做手工菠菜意大利面,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曾经在那里驻军。空军。那是Tom的家乡,有很多他的亲戚。他有一点当地人的血统。”
“是吗?那他一定很帅吧?”
咖啡冷了。Maria默默地拿过Dusty的杯子,把里面的咖啡倒掉,又给他煮了一壶新的。Dusty开口说:“Tom是帅哥,很招女人喜欢的那种。他太太很漂亮。所以两个双胞胎也很漂亮。他们应该十二岁了。他们是很美的一家子。那种可以上杂志封面的......”
Maria给Dusty倒了一杯热咖啡,又开始做她的绿色面条。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一定很难过。你怕了吗?”
Dusty抬起眼睛,脑门上堆起来三条横纹,看着Maria的猫眼,说:“怕。”
“你需要发言吗?”Maria半弯下腰,凑近Dusty的脸问:“我是说在葬礼上。一般都是好朋友会发言吧?”
“他们问过我,我说我很难做好。就不说了吧。”Dusty伸出一根手指,在案板上的面粉中划来划去,说:“难道要我说,他没我运气好?无法回来?说他是个多好的人,我想念他?或者说他为了人类伟大的自由民主理念而献身?”
“我可以为他唱支歌。你知道吗?我以前在教堂唱歌,很多人都说好听。”Maria得意地说。
“你信教吗?”
“不信。因为我家其他人都信。”Maria转身去煮水,一边开始哼唱: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up there with thos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baby, kiss me
......
Dusty起身揽住Maria的腰,低头亲吻她弹性很妙的脸蛋。和她一起轻轻摇摆哼唱:
Fill my heart with song
And let me sing forever more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
六月阳光明媚的一天,Dusty带着Maria飞往夏威夷。骨灰安葬仪式在Honolulu烈士公墓。这个被称为Punchbowl的墓地于二战期间开始建设,位于俯瞰绿色岛屿与蔚蓝大海的死火山口。墓地一片葱绿的草坪,没有竖立的墓碑,只有一片花岗岩名牌平放在草地上。
根据Tom家人的要求,所有参加安葬仪式的来宾都要穿上色彩鲜艳的夏威夷服装,杜绝令人伤痛的黑色。Maria给Duty挑了一件海蓝底色,印着海龟的短袖上衣,她自己则身着珊瑚色连衣裙,外加轻薄的白色小披风。她带着珊瑚色白点的头巾,挽着Dusty的手臂,缓步走向Tom的家人,感到Dusty身体轻微的战栗,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Dusty把Maria介绍给Tom的家人,大家拥抱致意。仪式很快开始了,肃穆但是不悲哀,像是亲朋对即将远行亲人的送别。Tom的两个儿子表现优秀,沉静而坚毅,却看得人不禁泪目。
Dusty的发言被排到最后。他沉默半晌,微笑着说:“兄弟,晴空万里,风速正好,起飞吧。”话音未落,他就忍不住哽咽。
Maria走上前,开始轻声唱起来《You'll Never Walk Alone》。她清澈的嗓音如一股泉水在山涧里流淌,由徐至急,由轻变亮,让Dusty从感动到感叹:她的肺活量真的惊人啊。
“当你穿越风暴,高昂地抬起头,不要惧怕黑暗。风暴降临之际,会有金色的天空和云雀甜美的银色歌声。穿越狂风,穿越暴雨,梦想被颠簸吹拂。心怀热望,继续向前。你从此不会孤独前行......”
Dusty觉得Maria这首歌也是唱给他自己的。
晴空万里,却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似乎是上天为了掩饰每个人脸上的泪痕。远处山谷里一条彩虹忽现,在雾气里揭示生命的颜色。天空的飞鸟在Maria的歌声里振翅高飞,很快不见踪影,空在Dusty心里留下无限的惆怅:Tom,好兄弟,再见了。祝你飞行愉快!
那天回到酒店,两个人稍作休息,便到海边去看日落。Dusty看着身边的Maria,穿着露肩的长裙,肩膀被晒红了,和她那珊瑚色的裙子成了差不多的颜色。她定定地看着地平线,显得比平日里安静很多。
“谢谢你!”Dusty说。
Maria笑了笑,没说话。
“你现在会......考虑嫁人吗?”Dusty的声音差点让海浪声淹没。
Maria摇摇头。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随便问。缺了一枚戒指。我就是想确定......”Dusty很后悔自己的唐突。
Maria转过头,眼睛里泪光闪闪,道:“我没有怪你。真的,我不考虑嫁人。虽然,你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没什么。我就是很喜欢做你的女朋友。今天你向大家介绍我的时候,是我几十年以来最快乐的瞬间之一。我喜欢女朋友这个角色,不喜欢妻子这个角色。就这么简单。而且,你想想,万一哪天我先离开了,你失去女朋友,是不是比失去妻子会容易一点点?你还可以再去找一个女朋友。应该不难。换女朋友比换妻子容易,哈哈。”Maria想开玩笑,却神情落寞。
“是因为你的家庭吗?不是所有的丈夫和父亲都像你的父亲和兄长那样啊。”Dusty轻轻握住Maria的手臂。她没有动,点点头说: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简单。我享受独立。咱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完美了。希望你......不反对。”Maira转过身面对Dusty,认真地说。
Dusty将她拥入怀抱,说:“我不反对。但你如果回心转意,我都在。我就是想,咱们好好地生活。能活着,不容易。”
Maria在Dusty怀里默默点头。
“是你拯救了我。”Dusty说。
Maria又摇摇头:“我才是被拯救者。”
他们飞回旧金山,继续以往的生活模式。两个人没有搬到一起住,经济上也各自独立。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心相待,如胶似膝。一年过后,禁不住Dusty的屡次请求,Maria最终搬到了Dusty的房子里。他们仍然没有结婚,但只要天天能看见彼此,就是最大的安心。
一晃十年过去了。1977年的夏天,Dusty和Maria正在家里修剪花园,电话铃响了。
“Dusty,能回来一下吗?Kate好像不对劲。”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Maria在旁边镇定地问:“怎么回事?什么症状?”
Dusty对Maria说:“是我继母......”
“她无法说话。似乎能明白我的话,但是自己说不出来。我带她来急诊,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William那边似乎有点嘈杂。
Maria脱掉园艺手套,对着电话听筒说:“应该是中风了。我们马上赶过去。”
他们俩放下电话,立刻开车向William居住的海边小镇出发。一路上Dusty不由得想起自己亲生母亲离开时的情形。当时Dusty还小,父亲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没想到这次又是由他来送别爱人。
Dusty侧头看看身边的Maria,四十几岁的她看起来还很年轻,皮肤紧致,眼睛依旧闪烁着年轻时的风采。他自己今年五十三了,得益于常年坚持锻炼身体,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体力和精神上不比十年前差。这其中,要感激Maria的陪伴和照顾。她是自己的锚,是不声不响却稳定人心的力量。
Dusty伸手给Maria握住,后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说:“会没事的。”
Kate没有闯过这一关,当天就在急诊室走了。William陷入了震惊和伤痛之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几天之后,他们送Kate的骨灰回沙加缅度安葬,教会的教友来了很多,各司其职,帮助他们办了葬礼。Dusty在临走前的一天找到William,和他并肩坐下,说:“Bill,搬来旧金山吧,咱们可以离得近一点。”
William摇摇头,说:“我在海边住惯了。”
Dusty在午后的暖阳里看着父亲,七十六岁的他头发早已全白,但是尚且浓密,梳理得一丝不苟。浓眉之下,眼睛苍老失神,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父亲怎么一下子这么老了啊?Dusty在心里感叹。也许自己二十多年后,也是这个样子吧?人生,是否已经在倒计时了?其实谁不是从出生就开始倒计时了呢?
那天在回旧金山的路上,Maria看着沉默不语的Dusty,说:“要不然,咱们搬过去?我担心你父亲的时日也不会很多,他的心脏很不好。”
“搬到海边?”Dusty一时没有明白。
“为啥不呢?”Maria看着前方的道路,轻声说。
回到家已经挺晚了。他们一起煮了晚餐,喝了一瓶红酒,做出决定:搬到William居住的海边小镇。Dusty在修车行当资深技工,Maria当护士,换份工作都不难。
饭后,Dusty等Maria在厨房忙碌完,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搂住她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Maria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看见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钻戒。
“今天是咱们在一起的十年纪念。本来晚上还定了餐厅......谢谢你,给了我热气腾腾的十年。宝贝,纪念日快乐!”Dusty说着就拿起戒指,为Maria戴在了无名指上。
“谢谢!纪念日快乐!等咱们二十年纪念的时候,我也买一个送给你。”Maria笑着亲吻给她十年温柔港湾的男人,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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