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语是在西安交大学的...
没想到,母校西安交大竟因为“学英文”一事被冲上热搜。从校友会了解到,英语课在交大仍是必修课,学分也不少,学分不全,也会影响毕业;取消英语四六级成绩与毕业证挂钩的政策不算高校新鲜事,不信,大家可以去看看清华北大等学校的学位授予条例。
在我的记忆里,交大是非常重视英文学习的,不用说江学长时时在外宾和记者面前秀秀他的英语,有的还成为英文金句,也不用说傍晚东花园的英语角人潮涌动,“英”歌燕舞,更不用说每个周末放映原版英文片的小小的英文系电教教室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单单提起我们管院老院长的一张照片,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这是老院长汪应洛老师在1979年应邀随着中国第一个访美管理学家代表团访问白宫时,当时的美国总统卡特赠送给汪院长的一张全家福。
▲卡特总统全家福。图片由汪时奇老师提供。
这张照片一直珍藏在汪家,见证了一段中美友谊。汪应洛老师访美回国后,促成中国十大高校成立管理学院,其中就有交大管院,为中国培养了大量的管理人才。请参看拙作:永远的怀念——悼念汪应洛老师
庆幸的是,我曾经在管院读过四年书。管院对英文要求之严格,至今历历在目。刚入校,一位管院学长就对我说:英语是所有科目中最重要的,因为它是世界的敲门砖。
至今,我都为母校曾提供的优质的英文学习资源而骄傲;至今,我还记得那些优秀的英文老师,他们对我的学术和职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美国读硕读博期间,总是感激当年大学里帮我打下坚实英文基础的交大老师们。
这是一篇回忆文章,重温那个美好的求知求真求美的年代,我想对年轻的学子们说一声:学好中文的同时,让我们好好地领略一下英语世界吧~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一直在寻找他,却不知道你和他同在一个北美校友微信群中...
直到有一天,一位校友发了一个自己孩子的视频,一位学长介绍了他的中文名字,你一愣,打开他发的视频,是一个少年在朗诵海子的《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少年眼眉藏着秀气,基因之强大,让你确信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老师。
很多年前,刚踏入这所离家千里之遥的大学,寂寞孤独是你最好的伙伴。专业对英语的要求极高,常常因为听不懂外教的上课而着急,常常因为测验的低分而泪流满面。这个时候,他开始任教你们班的英语精读。不用提他刚刚留学英国归来的传说,不用提他在课上细致入微的讲解,单单说他独一无二的讲课风格,就足够让人不忍心逃课。
在一群操着秦腔或川音相杂英语的英文任课老师中,年轻的他是一股清流。每次上课都极其富有激情,有时兴起,坐在讲台的桌子上,把书一卷,大声朗读课文,震撼人心。特别是有关D-Day的那课,他教出了诺曼底登陆的大片即视感,多年之后,来到美国看历史纪录片时,发现竟与当年课堂上的想象不差毫厘。
后来听说系里给他发了通知,警告他上课不能穿牛仔裤,不能坐在讲台桌子上授课,上课要有完整的备课笔记;然而第二天,他依旧我行我素,天马行空,愤世嫉俗。有一阵子,你总爱坐在前排靠门的位置,总爱时不时注视门口,观察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探头探脑,生怕有人再向系里打小报告,停他的课。
对英文的兴趣由此而生,除了认真学习教科书外,开始大量阅读英美原著。每上完一课,他就进行听写练习和测验,他读完一句,学生们就要求快速地写下那个句子。刚开始,你写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后来,慢慢地你做得耳顺手快得心应手。
每次他的答疑时间,你总是一场不落地参加,他细心解答每一个问题,很多语法困惑在他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的目光透过黑框眼镜总在传递真诚的鼓励,胆怯的你变得越来越自信;英文曾是你最害怕的课程,一年后成了你最喜爱的课程,而那年的英文统考你出乎意料地拿到了91的高分。之后的英语四级六级托福GRE,势如破竹。
大学毕业,专业课被你抛之脑后,英文却成了你的营生工具;多年后,你远渡重洋来到美国也成了一名外语老师,有时你也会和你的学生谈起他,感谢他的聪睿和耐心,看似漫不经心的授课,却已播下知识的种子;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你并不重要,当年的他春风化雨的教学、不虚伪、敢于做自己,已成为你人生最宝贵的一课,即使在遭遇挫折,你也懂得相信自己,因为你永远记得他--
一位特立独行的师者:梁俭老师。
时隔三十多年,与梁老师聊起往事,他感叹当年的“年少轻狂”,不曾料到给学生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聊天中也知道他出自教育世家,他的父母亲曾培养出很多优秀的学生,虽然现在梁老师没有从事教育了,不过,听说他的孩子对教育事业充满兴趣,真的是一种传承,令人欣慰。
聊天中,我还得知当年我们的外教比尔· 霍姆老师(Bill Holm)在2009年过世,享年65岁。很遗憾,没有机会再领教他的幽默风趣;比尔老师离从心之年还远,就匆匆别世令人悲伤,一个活泼泼的生命,兼备有趣的灵魂。
大学一年级,第一堂口语课的自我介绍,他的开场白是这样子的:我叫William Holm,你们就叫我Bill吧!一点架子都没有,一下子拉近与学生的关系,不过,搞得底下的学生很难为情,刚开始很不习惯,总不能没大没小直呼其名吧?
比尔老师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近两米高的个子,红色的大胡子,身材魁梧,如同硬汉海明威一般;不过,每次一提及他的家乡明尼苏达州,就变得深情款款,有人称他为“明尼苏达州的圣徒”。
读一读1954年11岁的比尔写的一首有关明州小镇Minneota的小诗,很有意思。
“Minneota is a little place I know,
Where busy people come and go,
It holds a dear place in my heart,
Even though we have to part,
I know most everyone in this town,
In my heart, it wears a crown, Minneota.
我知道明尼欧达是一个小地方
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
它在我心中占据宝贵一席
哪怕我们不得不分离
我熟识这个镇上的每个人
在我心中,它戴着皇冠,明尼欧达”
比尔常常对学生们说,以后我回美国了,如果你们想念我,就给我写信吧。当我们问起他的地址,他说:就写美国明尼欧达,全镇的人都认识我。当时,我们很不以为然,老实巴交的比尔老师也学会了吹牛,后来,证实他所言是真的,此是后话。
▲比尔老师喜欢游览中国的大好河山,这是他在九寨沟。
西安的冬天让我这个南方人深恶痛绝,“全副武装”地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似的,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艰难行进去英语教学楼上课时,迎面撞上骑着单车的比尔老师,红扑扑脸上挂着微笑,短袖衬衫外加短裤!
“比尔老师,你也太~冻~人了吧?”冷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比起明州来,这真的不算太冷啊!”比尔乐呵呵地开怀大笑。
从此,冬日交大校园就有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比尔老师常常在操场跑步,极寒的天气里也不例外,一边跑一边脱衣,最后只剩一大裤衩,非常吸睛。多年以后,同学们仍津津乐道比尔老师的率真。
▲同学们常常戏称比尔老师是不用化妆的圣诞老人。
有一次,班上的女生们请比尔老师来宿舍包水饺。小小的宿舍房间上下铺总共住着八位女生,人高马大的比尔老师一进房间,空间就顿时狭窄了起来,看着拥挤的宿舍,比尔老师有几分惊讶,真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住另一个宿舍,所以也算客人,女生们吩咐我站(挤)在比尔老师的旁边,负责教他包水饺。那次的水饺馅是茴香猪肉。比尔老师和我都是第一次吃茴香馅的水饺,感觉味道美极了。比尔老师吃得很开心,拍拍他的大肚子说:照这样吃下去,我还得再有一个肚子,哈哈哈。
后来读到,比尔老师有“美国文学的北极熊the polar bear of American literature”之称,感觉再恰当不过了,比尔老师的祖上是冰岛人。
那年,女生的英文成绩都很好,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茴香饺子的功劳,但是,从此,每次吃茴香饺子,都会回忆起这段美好的往事。
若不是梁老师发来的文章,我还无从得知包饺子也成了比尔老师《归乡喜若狂》里的一篇章。其中,比尔老师写到:
“I am a poor dumpling stuffer. My work shows the flaws in my character and in my life: impatience and greed for meat. I use too much filling and seal the dumplings carelessly. My dumplings fall apart; they are too fat. Call my dumplings extreme extroverts. An extreme introvert uses little meat and pinches the dough too tightly. His dumpling is dry and tastes like boiled flour. Balance and moderation in this, as in all things; a good dumpling is fat enough, holds together well, and keeps its precious juice inside until the right time. A well-made human stuffs a well-made dumpling."
“我包饺子水平太糟糕。我的作品显示了我的性格和生活中的缺陷:不耐心和对肉的贪婪。我用了太多的馅料,却三心二意地捏合饺子。我的饺子都散开了。它们太胖了。我的饺子属于极端外向型,而那种极端内向的水饺则是馅少皮厚,吃起来像嚼干巴巴的面疙瘩一般。试求保持平衡与节制;一只好的饺子有足够的油水,外形美观,并将其鲜美的汤汁保存在内。一个精致的人才能包出做工精良的饺子。”
洋洋洒洒,比尔老师当年包饺子的“笨拙”跃然纸上,这一篇《饺子》完全可以作为将来教美国学生包饺子的前奏曲了。
唯一的遗憾是那时的英文太烂了,无法与比尔老师就文学进行深入的交谈。现在,听梁老师介绍,才知道比尔老师是颇有名气的美国诗人及散文家,在美国西南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的英语系任教27年,15本书的作者, Fulbright富布赖特学者。他还因中西部文学方面的杰出成就两次获得明州图书奖。他的朋友和同事将比尔与亨利·戴维·梭罗、沃尔特·惠特曼和马克·吐温相提并论。
2008年,比尔老师还荣获McKnight杰出艺术家奖,该奖项表彰对明尼苏达州艺术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物。令人扼腕的是,第二年,比尔老师仙逝,否则,他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作品。
"I write not just to amuse and divert (though I hope that happens, too), but to make connection to all of human history on the planet, to the fine threads that connect us into a tribe, quarrelsome and idiotic though we sometimes are."
“写作,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为了娱乐和消遣(尽管我也希望如此),还在于将地球上的整个人类历史联系起来,千丝万缕将我们连成一个部落,闹哄哄的、傻乎乎的,尽管有时我们的确如此。”这是比尔老师在获奖时的感言。
比尔老师从中国回到美国后,美国大学因过渡到网络管理要求教员出示有关身份证件,比尔老师觉得校方官僚主义,置之不理,自由得像明州原野的风。从人们的点点滴滴回忆中,我大致知道比尔老师回美国后的生活历程:教学、写书、弹钢琴、四处旅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转机途中,倒在机场。
知行合一是比尔老师留给我的另一印象。他曾经任教的班上有学生抱怨在草原上没有什么可写的。“太荒谬了!你可以写任何东西!” 比尔很生气。
刚巧有一只臭虫在他桌上爬着,他指着臭虫说:你们可以写这个!他把作业布置给学生,也布置给了自己。1985年,他的书Boxelder Bug Variations:A Meditation on an Idea in Language and Music 《臭虫变奏曲:对语言和音乐观念的沉思》出版,难以想象,比尔可以将臭虫与语言音乐联系起来。
比尔老师去世后,梁老师曾去参加过追思会,描述了比尔老师家四壁皆书,如同一个小图书馆,家中没有一台电视机。可以想象得出比尔老师在闲暇时间中,是多么如饥似渴地读书、思考,以及充实自己的。
▲比尔老师在西安交大的学生与同事在比尔老师家参加追思会。图片由梁俭老师提供。
比尔老师的文字天马行空,针砭时弊,笔锋犀利,今天读起来,仍然发人深省:
“After a while, the United States is simply too much: too much religion and not enough gods, too much news and not enough wisdom, too many weapons of mass destruction … too much entertainment and not enough beauty, too much electricity and not enough light. … And the worst excess of all: too many wars, too much misery and brutality — reflected as much in our own eyes as in those of our enemies.”
“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简直太过分了:宗教太多,神灵不足;新闻太多,智慧不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太多……娱乐太多,美感不足;电力太多,光明不足......最糟糕的是:太多的战争、太多的痛苦和残酷 — 在我们自己的以及我们敌人的眼中都有同等的反映。”
巨人般的比尔老师却也心细无比。有一年,校友胡宗锋老师来美国做访问学者时,去明州拜访比尔。到达比尔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一见面,比尔就给胡老师一个熊抱,喝酒、抽烟、一聊就到凌晨四点多,真的有回到家的感觉。熟悉学生的比尔为胡老师准备好房间,仔细嘱咐房间设施,犹如一位盼得倦鸟归巢的母亲。当看到床边茶几上比尔为他特意准备的烟灰缸时,胡老师的泪水夺眶而出,要知道,美国人一般很少在室内抽烟的。
回望这些大学老师,他们也许不是极富有创造力的天才,他们也不怎么在乎学校的褒贬,然而,他们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学生,没有令人厌倦的说教,没有把教书当成养家糊口的工具,而是完成了与学生们精神上的对话。
梁老师的春风化雨、比尔老师的知行合一,每每回想起来,总给人些许温暖。希望在天堂的比尔老师能够收到当年一个中国学生的思念。三十多年前,与老师们在中国的大西北相遇,学习外语--英语;如今,我来到美国的中西部,站在讲台上面对着自己的学生,教授外语--汉语。在大流行病期间,做老师太不容易,想想这些曾经影响过自己的老师们,似乎又增添了不少勇气。世界很大,又很小,语言是沟通的桥梁。
“To be an American meant to move, rise out of a mean life, make yourself new.”
最后,以比尔老师的诗句作为结尾:做一个美国人意味着行动,摆脱平庸的生活,让自己焕然一新。其实,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每一个地球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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