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城堡巡礼

2020年的新年不一般，是在飞机上过的。细一想，那是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之前倒数第二次乘飞机旅行。那次坐的是德国航空，从洛杉矶登机的时候还是2019年12月31号。乘务员递上一杯香槟，坐在不远处的一位乘客站起来祝贺新年快乐。我也举起酒杯，把祝酒词改成“预祝”新年快乐，没想到他又给改回来了，原因是这会儿德国已经是2020年！这老兄的老家是德国，这些年身在美国却都没忘记在祖国过年的时候喝一杯。我的祖国在中国，如果问起这些年祖国新年的时候都在干什么，也许还真得严肃的想一想。

飞行途中跨越时区，不知多少当地新年都在梦中过去。

落地苏格兰格拉斯哥时天色已晚。坐在租来的车里，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右侧驾驶的国度，有些不习惯左手边空荡荡的感觉。尽管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往左边开！可当单行线结束就要上双向行驶的主道之前，还是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想等一辆车经过，然后跟着它走肯定没错。偏偏主路上没车，身后却有一辆跟了上来，逼得我不能不走。没想到等待的结果反到把自己等成了带路人。行，你敢跟，我就敢带！我一踩油门，平生第一次驾车冲到中线左侧，开始了我的苏格兰城堡巡礼自驾游。

我这趟要看的城堡都是上市出售的庄园。除去离城远的、年久失修的、闹过鬼的，在苏格兰各地一共选了六座。出发前已经和当地经纪人约好观摩时间。

第一站在东北方濱临北海海岸的城市亚伯丁附近。第二天上午看了两处。虽然城堡本身还保留着昔日的辉煌，经过多次易手之后，现在的主人已经将庄园内的客房、工房、门房从城堡领地中分割出售。难以想象昔日雄踞一方的庄园里的城堡，如今孤零零的成了大杂院里最大的一幢房子。

第二站在另一个东海岸城市邓迪附近。城堡的主人是世袭的伯爵，家族几百年前就住在这里。祖上做过国王的参议，在苏格兰有多处领地。谢天谢地，伯爵没有把庄园分割出售，而是出租给附近知根知底的居民。庄园里还有一幢做为短期出租的小屋，国内称之为“民宿”。当然，住在伯爵庄园里可以算住到了民宿之最。我驾车开进庄园的门楼，门房前等了两分钟还没有人出来招呼，便沿着碎石子铺成的车道向前行驶。来到一处岔路口，发现通向两边的路宽窄一样，分不出主次，只好随便选了一条。结果开到了一处工房，像是园艺师或者农工住的地方。掉过头回到刚才的叉路口走另一条路，几分钟后终于看到在杂志照片上见过的城堡。

伯爵和夫人各有分工。伯爵负责带我参观城堡，伯爵夫人负责介绍庄园里占地两英亩多的花园，他们的经济人开车拉着我沿庄园地界绕了一周。回过头来细想，伯爵的城堡是这趟旅行印象最深的。它是口字形建筑，加上阁楼一共四层。每层有6-8个房间。餐厅、会客室、书房都在一层和二层。走廊和卧室以外的房间里挂着祖上的画像，其中一幅是伯爵本人的戎装像。伯爵夫人开玩笑说：“他只不过摆摆样子而已。”让我想起哪个懂风水的朋友说过，房子大了要布置些带有军人气质的摆设才能镇得住。

庄园里传来枪声，伯爵说那是打野鸡的客人们开始干活了。原来伯爵庄园里的产业之一是组织打野鸡。伯爵是名义队长，实际操作有专门的猎鸡团队。付了费的猎手们集体从庄园森林的一端开始，边打边向另一端移动。为了防止误伤，射程范围内站了一排旗手，大概每50米站一个。有人通过时举旗为号，一人举旗人人举旗，看到红旗的时候猎手们不许开枪。我离开时看见远近的旗手们都举起红旗，只有看到最后一个旗手冲我挥手道别之后，才听到远处又响起枪声。

第三站比较远，位于西海岸，需要从东到西横跨苏格兰。说是东西横跨，也就是四个小时车程。从苏格兰低地进入高地，人烟渐渐稀少，绿色草场经常被寸草不生的岩石取代。途中经过无数河流、瀑布、湖泊、和拿着照相机的旅游团，终于看见了西边的海。是海，而不是大海，因为对面还有陆地。苏格兰西岸和东岸不同，陆地一条一条向海中延申，好像野鸡的羽毛参差不齐。出发前从网上定旅店，眼看距离走路能到，车程却需1小时。放大了才发现中间隔着海水。要想不走冤枉路，旅店必须定在和城堡同一条“羽毛”上。

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启程直奔城堡。没想到二十多里的海岸公路都是双向单车道，看见对面有车过来，要么一咬牙一闭眼来个狭路相逢勇者胜，要么老老实实找个宽一点的路边停下来让对方先过去。我问城堡主人的经纪人，路修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当地居民只交一半税，他笑了，税哪能少交，只不过不希望外地人轻而易举地过来骚扰。的确，真要住在这里，出门之前必须三思而后行。这座城堡的历史不长，才一百年。二战的时候做过英国海军军官的疗养院。后来多半做为酒店对外开放。因为进出不方便，已经闲置很长时间了。

第四站距离历史上的苏格兰王国首都爱丁堡不远。从苏格兰的高地地区向英格兰方向进发，路上开始下雨。好在已经习惯左侧行驶。为了解闷，一路上都在和当地人飙车。下榻的酒店也是一座城堡。很巧，这座城堡曾经也是之前遇见的那位伯爵的产业。据说历史上英王陈兵苏格兰边境的时候就住在这座城堡。电影《勇敢的心》讲的就是那个时期的故事。城堡内狭窄的通道，厚重的石壁，还有身着传统服装的乐手，让人似乎感受到生活在千百年前的压抑和重负。

要看的城堡有些不尽人意。和第一站看到的情况一样，城堡庄园内的小型建筑已经被分割出售。

第五站的位置距离英格兰地界很近。路上发现当地导航的一大缺陷：没有立体概念。经过一座桥之前，导航指示右转，可路上只有左转的路口。眼看要过桥，还是没有右转的路口，只好找机会掉头重走。这回导航一遍一遍顽固的指示左拐，我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导航的意思该不是从桥底下走？我拐进与导航指示相反的路口，然后顺坡而下，果然发现桥下有路。幸亏苏格兰人少车少，要是洛杉矶，这一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原地。

这最后一个城堡分两次建成，最近一次扩建大概三十年前，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两倍，外观上明显看得出不同年代施工所用建筑材料的不同。几百年前用的是石头，三十年前用的是灰色砖。遗憾的是，因为长时间闲置，地下室在一次大雨之后发现被水淹过，还没来得及修复。一只木船不很协调的停靠在地下室入口处的楼梯旁，它见证了当时水灾的严重程度。据说在苏格兰装修古建筑需要特别许可，要请古迹专家设计，雇用持有复原执照的施工队。

这一趟苏格兰之行纵横东西南北，用5天时间住了一个、看了六个城堡，只能算走马观花。如果不是突然爆发新冠疫情，原本计划夏天前后再去一趟，仔细看看老伯爵的院子。

收获还是有的，起码左侧行驶已经不那么可畏。回程飞机快到洛杉矶的时候，我需要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靠右边开！

子鹏

2021-9-6

2023-9-20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