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超级大国中俄过招

你可能不知道罗伯特·盖茨（Robert M. Gates 下图 YouTube）是谁 - 前美国国防部长，先后在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的政府担任此职。或许很多有心人会记得这么一件事 – 2011年1月盖茨以国防部长身份第二次访华时，中国大陆的五代隐身战机歼20首飞。他在回忆录《责任》(Duty: Memoirs of a Secretary at War)中说，当时感到那是自己“一生最大的耻辱”，因为他深信美国情报机构提供给他的信息 -- 中国大陆要到2020年之后才可能研发出五代隐身战机。他也曾在这样告知美国媒体。可他刚抵大陆，当地媒体就曝光了隐身战机歼20试飞的照片和视频。盖茨也曾担任美国中情局局长，是一名资深国际问题专家（专精前苏联问题）。盖茨现在公立藤校威廉姆·玛丽大学（College of William & Mary）担任校长（2011-2017；2018-2024）。他曾担任德州农工大学（Texas A&M University）校长，并在哈佛、耶鲁、范德比尔特（Vanderbilt）、乔治城（Georgetown）和威廉·玛丽等大学讲学任教。简言之，盖茨是一位学养深厚的政治家。不过，今天我们不是在这儿谈盖茨的身世或他的职业生涯，而是他近日在《外交事务》上发表的一篇题为《The Dysfunctional Superpower》文章。

如前所述，盖茨是一位有相当学养的国际问题，尤其对前苏联和俄罗斯有深度的研究。他的专业学识及跨越情报与国安领域的职业生涯，让他对国际事务具备独特的视野和见地。在这篇《The Dysfunctional Superpower》文章中，盖茨依然视俄罗斯为一超级大国，即便俄罗斯因乌克兰战争而国情窘迫。在盖茨眼中，攸关美国国运的还是美国在与俄罗斯和中国大陆这两个超级大国过招中不犯或少犯错误。盖茨在文章围绕三个超级大国各自的国内外情势，提出了美国为继续保持优势地位应采取的政策和行动。在分析中国大陆的国情及政策走向时，盖茨讨论了大陆领导人习近平的个人抱负，及其对大陆政策的指导引领作用。但盖茨似乎并不认同美中间一定存在“修昔底德陷阱”。对于俄罗斯，盖茨指出普京与已故前国安顾问布热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持同样观点：“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帝国”（下图 New York Post）。因此，只要普京掌权，俄罗斯就将是美国和北约的对手，因为普京要保持俄罗斯的帝国地位。对于美国，盖茨持这样的观点， 即美国依然是处于优势地位的超级大国。美国充满生机的经济，以及有利的国际形势，都预示着美国的前景看好。当然，美国也有不如人意的之处 - 国内党派政治，以及……。以下为文章主要内容（因篇幅过长，分为上、下两部分）。

前言

美国现在同时面对俄罗斯、中国大陆、朝鲜和伊朗四个对手国的安全威胁，这是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形势尤为严峻的是，这些国家中既有俄中这样的核武超级大国，也包括朝鲜这样已成功核爆的准核国家，和伊朗这样可以很快试爆核武的国家。这四国的集体核武数量可能在几年内增长至美国的两倍。自朝鲜战争以来，美国从未同时与欧洲和亚洲强大的军事对手过招。特别是对手中还包括中国大陆这么一个拥有强大的经济、科学、技术和军事实力的国家。

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美国需要做出强力和有连惯性的回应。但美国却可能无法这样做 - 分裂的政治领导层使然（下图 SCOT SCOOP）。由于共和党和民主党、白宫与国会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没有多少美国人相信中国大陆和俄罗斯的事态发展很严重，以及俄中朝伊会联合起来威胁美国。美国缺乏一项长期战略，以确保美国和更广泛的民主价值观占上风。与此同时，中俄朝伊四国的领导人都相信，自己负有恢复国家历史辉煌的使命。对习近平来说，中国大陆需要重新夺回其曾经在亚洲的主导地位，并增加其对全球事务的影响力。对普京来说，他想要复兴俄罗斯帝国，让俄罗斯重新获得像前苏联那样的尊重。习和普京均相信他们容易达成目标，因为发达的民主国家 -- 尤其是美国 -- 已经过了鼎盛时期，美国和西方的衰落已经不可逆转。在普京和习看来，西方民主国家日益严重的孤立主义、政治两极分化和国内混乱就是这种衰落的具体表现。

由于习和普京对国内外形势的重大误判，中国大陆和俄罗斯作出了一系列错误决策，使世界和美国面临危险。问题是两位领导人未来很可能继续对国内外做出重大误判，从而给大陆、俄罗斯和美国带来灾难性后果。因此，美国政府必须以战略眼光和大胆行动，来改变习和普京对世界局势的看法。这就需要两党合作，就像冷战期间的美国那样，两党在连续九届总统任期内奉行的一贯战略，最终获得了冷战的胜利（下图 teachers.henrico）。但是，问题关键就在这里 – 美国的党派纷争。

党派纷争使美国处于一个独特的危险境地：面对有误判倾向的侵略性对手，却无法凝聚必要的团结和力量来吓阻他们。要成功阻遏习和普京等领导人，美国必须要明白无误地向对手亮出自己的底线，并保持政策的持续连贯性。一个功能失调、权力不稳的美国政府，可能会产生灾难性后果 - 独裁者会赌美国无力或不愿干涉而乐于冒险。

大陆：中国一统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具象，是在中共执政一百周年时的2049年成为世界上居主导地位的大国（下图 amazon）。这一“伟大复兴”目标包括实现祖国统一，即中国大陆必须完成统一，与台湾成为一统国家。对此，中国大陆领导人习进平坚信不疑：“祖国的完全统一必须实现，而且一定会实现。”当然，习领导的大陆也在为台湾“返回中国”积极准备 – 习指示中国人民解放军做好2027年成功攻占台湾的准备，并承诺到2035年实现大陆军队的现代化，使其成为一支“世界级”部队。习似乎有着这样一个壮志 – 在中国历史中拥有像毛泽东那样的传奇地位。而收回台湾实现中国一统，将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曹松·唐）。伴随习的抱负和个人使命感是巨大的战争风险。正在进行的俄乌战争表明，普京在处理乌克兰问题上遭遇灾难性地失算。而习在如何对待台湾问题上，也存在相当大的风险。说习的台湾对策有风险，是建立在此前他已先后三次对重大形势出现严重误判的基础之上。第一个重大失误是背离邓小平“韬光养晦”政策，引发了邓极力避免的情况：美国调动主要力量来减缓中国大陆的增长，加强美国军事力量并使其现代化，加强了与亚洲盟友和军事伙伴关系对大陆军事围堵。第二个重大失误是始于2015年、中共20大上得到了加强的左倾经济政策。这一政策将公司纳入党的管理，在经济活动中加大国有企业的分量，从而严重损害了大陆经济活力。第三个重大失误是，“零新冠肺炎”政策（下图 WP）。经济学家波森（Adam Posen）指出，习的“零新冠肺炎”政策“使中共对每个人的商业活动，包括对最小参与者的商业活动的专断权力变得显而易见。” 该政策产生的不确定性，以及后来的突然政策逆转，让大陆的消费者无所适从，因缺乏安全感而减少支出，从而进一步损害了整个经济。

对于中共领导人习近平来说，维护党的权力是他的首要任务，而收回台湾则是他的第二要务了。毫无疑问，大陆希望依靠战争以外的和平手段来迫使台湾回归，但这一努力很可能难以成功。因此，习在做两手准备，在和平统一无望时选择非和平措施，如实施对台湾的全面海上封锁，甚至发动全面战争攻占台岛。习可能认为自己会通过两手都要硬的手段，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但无论最后的输赢，台湾战争给中国大陆带来的经济和军事代价都将是灾难性的。贸然发动台海战争，将会是习犯下巨大的错误。

客观地讲，即使习的误判后果和大陆面临着许多内部困难，中国大陆继续是美国需要面对的巨大挑战。大陆的军事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 拥有比美国更多的军舰（尽管它质量较差），对常规部队和核力量进行了现代化和重组，部署的战略核力量几乎翻了一番，升级了指挥和控制系统，并正在加强其太空和网络空间能力（下图 Quora）。

军事之外，大陆还推行了一项旨在增强其全球实力和影响力的全面战略。中国大陆现在是120多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包括几乎所有南美国家。其基础设施发展计划“一带一路”倡议，已有140多个国家加入。大陆目前在约60个国家拥有、管理或投资了100多个港口。与这些日益扩大的经济关系相辅相成的是无处不在的宣传和媒体网络。世界上所有国家，都能收到至少一家中国大陆广播电台、电视频道或在线新闻网站的新闻消息。北京可以或正在通过这些和其他渠道，侵蚀世界各国对美国在二战后建立的国际机构的信心，攻击美国政府的行动和动机，宣扬大陆的发展治理模式及其优越性，同时推进东升西降的理念。

目前“修昔底德陷阱” 理论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中有相当的市场。根据这一理论，一个崛起的大国与一个老牌大国对抗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如古代雅典与斯巴达对抗，或一次世界大战前德国与英国对抗。据此，很多人认为美国和中国大陆注定会发生冲突。另一个美中必战的理论是“顶峰中国”，即该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正在或将很快达到最强，而美国加强军队现代化予以应对需要数年时间。很多人相信，美中在亚洲的军事力量对比变得对中共不利之前，大陆会进攻台湾。

其实这两种理论都不具备说服力。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所以爆发，是因为当时欧洲领导人的愚蠢和傲慢。至于现在中共的军事实力，大陆军方还远远没有为一场重大冲突做好准备。因此，大陆现在不会对台湾发动攻击或占领。如果真的发生的话，我是说如果，那也将是在几年以后。当然，如果习对形势严重误判，情况就不同了。

普京的赌博

政治学家、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曾表示：“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帝国。”普京以实际行动表明，他同意俄罗斯不能没有乌克兰这一观点 - 2014年他派军队入侵乌克兰（克里米亚）并成功了； 2022年他再次派军队入侵乌克兰，但这一次冒险被证明是一次灾难性的误判，正对俄罗斯造成毁灭性的长期后果（下图 TCH）。俄罗斯的行动并没有实现其希望达成的目标 - 分裂和削弱北约。相反，倒使北约更具凝聚力，有了新的组织目标（包括新成员国芬兰和瑞典）。从战略上讲，俄罗斯现在的处境比入侵前糟糕得多。

在经济上，俄罗斯的情况还不算太糟 - 对中国大陆、印度和其他国家的石油销售抵消了制裁的大部分金融影响，来自大陆、土耳其、中亚和中东其他国家的消费品和技术已经部分取代了曾经从西方进口的产品和技术（下图 Nikkei Asia）。但是，俄罗斯受到了几乎所有发达民主国家的特别制裁 - 西方公司撤回了投资，放弃了俄罗斯市场。西方的石油和天然气公司都撤离了，而这些公司的技术对维持俄罗斯的主要收入来源至关重要。因为战争和制裁，成千上万的俄罗斯年轻科技专家和企业家纷纷逃离。在入侵乌克兰的过程中，普京抵押了俄罗斯的未来。

在军事方面，曾经让人谈虎色变的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在战场上却并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反倒频频展露出虎落平原被犬欺的窘境。无疑，俄乌战争大大削弱了俄罗斯常规力量。不过，莫斯科仍保有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库，有着比美国稍多的战略核武器，和10倍于美国的战术核武器 - 约1900枚。尽管拥有如此庞大的核武库，普京的前景依然是黯淡的。随着他迅速征服乌克兰的希望破灭，他现在似乎指望用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军事僵局来耗尽乌克兰人的精力。他在赌到明年春天或夏天，欧洲和美国的公众因为厌倦而不再支持援助乌克兰。因为没能征服乌克兰，普京现在愿意考虑一个暂时替代方案，他可能接受瘫痪的乌克兰 - 一个出口大幅削减，外援大幅减少、无足轻重、存在于废墟之上的国家（下图 rferl）。普京希望乌克兰成为重建后的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他担心一个民主、现代、繁荣的乌克兰会成为俄罗斯人想要的发展模式。普京不会得到前者，乌克兰不可能成为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但普京相信他可以阻止后者的发生 - 战争机器正摧毁乌克兰，使其相当时间内都会贫穷落后。

因此，只要普京继续掌权，俄罗斯将是美国和北约的对手。为对抗西方，俄罗斯正通过军售、安全援助和打折的石油和天然气，在非洲、中东和亚洲建立新的关系。与此同时，普京将继续利用一切手段在美国和欧洲制造分裂，破坏美国在全球南方的影响力。普京和他领导的俄罗斯相信，他的现代化核武库将阻止任何国家对俄罗斯采取军事行动。而普京与大陆领导人习的伙伴关系也使他有恃无恐，愿意继续以攻击性的姿态挑战美国。普京已经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没有人能肯定他不会再次误判。

参考资料

Gates, R. M. (2023). The Dysfunctional Superpower.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robert-gates-america-china-russia-dysfunctional-superp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