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真：湖南之行

这次回国快一个月时，办好各种事情后，想外出散散心，正巧住家附近旅行社在招募去张家界的旅友，第一时间报名交费，9月下旬随团到湖南一游。

急促报名犯了粗心，只想着去看张家界、天门山和凤凰古城，忽略了到湖南旅游怎可能避开毛故乡呢？下了火车，大巴直接载我们奔向韶山。当地导游上车后，一通赞美伟人功绩，然后通报行程安排，照惯例所有游客第一件事是向伟人铜像敬献花篮并鞠躬，购买花篮我团20人每人需交30元人民币。刚一下车，我马上告知导游“我俩不参加献花篮活动”，导游问“没带现金？” “不，与钱无关。” 我看到还有几个团员也躲在一边没有围着当地导游交钱，交钱者每人“送”了一枚毛像章。当地导游拿着像章朝没交钱的我们走来，一位老弟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家好多像章呢。”

来到树立着毛铜像的广场，站满多半广场的人排着队摆上花篮并三鞠躬，而我们团径直离开，不是因为我俩，是因为交了钱的三姐妹不依不饶: “团费里没这项开支，如果不把钱退给我们，告你们违规，像章我们退回，钱必须退给我们。”北京老姐仨坚持不让，我团免去了献花和鞠躬。老伴儿耳语我: “北京明白人多！”

参观了毛氏祠堂后排长队看故居，其实早在1966年深秋我就曾计划朝拜此地，因大串联突然叫停而错过，后来这份兴致碎了一地，没料到57年后这次意外地被送到湖南山冲一游。故居环境很美，周遭只此一家一院，毛家院落不大不小，厅堂、厨房、磨坊、马牛圈和多间卧室都有，我注意到毛泽东、泽民、泽覃兄弟每人都有自己独立睡房。这在一百多年前穷乡僻壤间绝对属于富户，毛家被划为富农应属有所保留，需知在多数地区这样的家庭当属地主无疑，比如河南我姥姥家，仅仅因为“门楼高些”，穷的铃铛乱响却被划成地主，内战期间西华县最重要的中共地下联络站当家人的我姥姥刘心贞，1966年9月因地主帽子遭遣返回乡差点丧命。

排长队参观故居，故居前有辆收割机在收水稻。

离开韶山，接下来两晚入住武陵源碧桂园凤凰酒店，奢华惊人。在湘西那几天一直阴雨，好在走近张家界景区东门时雾气尚且稀薄，看到了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的中心景区“迷魂台”奇崛的群峰，乘坐全球最长的高山运行观光缆车“百龙天梯”登上峰顶，游览了长寿潭、袁家界，山上精华胜景“乾坤柱”和“天下第一桥”因大雾浓重而若隐若现，却着实领略了一番如梦似幻、腾云驾雾、漫游仙境的奇妙旅程。

 

下山后导游指着“一步登天”小手指峰旁边那座峰顶有些像一个棺椁似的岩峰，回答了我“这里为什么叫张家界？”的提问，原来当地有个传说，说张良为迷惑刘邦，曾经散布假消息，称自己死后棺椁已安置于此，于是有了张家界之名。导游引领我们游览了溪水潺潺、猕猴出没的金鞭溪，温润宜人的金秋时节，尽情观赏着据说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石英砂岩峰林的奇峰异石，心旷神怡如醉如痴。

下午随团游览了宝峰湖，峰林险峻，湖水碧绿，瀑布高悬，湖边小楼上有土家族阿哥阿妹唱着山歌欢迎游客，我们坐在游船上唱着笑着欣赏奇峰秀水，不禁感叹道：最巧妙的工匠当属大自然，出奇制胜地塑造出鬼斧神工的作品，令人在轻松愉悦中叹为观止。

   到湖南第三天上午，我们来到位于张家界市中心的湘西土司王宫，这座山寨是土家族文明的发祥地和凝聚地，始建于公元1730年（清雍正八年），占地120多亩，由一座座吊脚楼和走马转角楼组合的土司城堡。幸遇一位当地文博专业研究员客串的讲解员冉先生，为答谢他精彩的解说，参观后在他的协助下，我花了半万多买了一串紫金砂晶体手串，湘西是朱砂产地，开采着亿万年形成的晶体老矿，色泽好、杂质少、硬度高、透光性强。当天下午在天门山上我一直戴在手腕上，山高雾大气温低，但这串紫金手串温乎乎的陪着我，添了欣慰，钱花得就值。对了，在湘西那三天确实没见到哪怕一只鸟，据说朱砂矿区阳气太旺盛，强烈的磁场令飞禽不敢停留，戴着紫金砂晶手串的我多了份阳气，挺开心哦。

天门山景区管理很出色，旁边张家界景区属于国家公园，天门山景区是私人承包的，上下山有完备的电动扶梯和特别长的索道车，还有世界公路奇观——99道弯山间公路。山顶处有999级高山天梯通向世界海拔最高的天然穿山溶洞——天门洞。因为我团是乘坐电动扶梯上山，所以没有前一天张家界走那么多山路，同行的团友纷纷喊累，纷纷选择在最后一个景点悬崖玻璃栈道前休息，只有年过70的我们老两口和另外一名团友没觉得多累，坚持游览了天门山顶上的悬崖玻璃栈道。

999级高山天梯通向天门洞

我在天门山上

玻璃桥留给我此行最深切的体验，不久前4名年轻人服毒后选择在此处跳崖身亡，所以我看到很短的玻璃栈道处有新增的几名警察。当时大雾弥漫满山涧，平时走玻璃桥看脚下万丈悬崖的胆战心惊，我未能领会到，唯有满心满意哀伤着当下因经济低迷陷入生活困境的那些失业的中年轻人。刚才来路在车上，我问起跳崖之事，导游按统一口径说“4个小青年因赌博欠下巨资不得已跳下去，有一人被拦下前已服毒。” 我随即纠正说“是不是赌博没有依据，因绝望选择如此决绝的轻生，这几个孩子太悲催了。”

手机拍的天门山下山的索道

坐超长的索道车下山后，旅游大巴一路向西驶往凤凰古城，路上我对老伴儿感叹道：咱不虚此行，张家界和天门山确实不容错过，壮丽奇美！

凤凰古城管理部门借盛名有些不讲道理，所有旅游车都得停泊在城外，我们团基本都是退休多年的老人，有人还带着小孩子，不得已只得提箱背包，购票后换乘凤凰古城指定的公交车去往旅店，旅店的吃住条件实在无法恭维，腊肉已明显腐臭变质，嚼两下我赶紧吐出来。顾不上这些，扒拉几口米饭马上去古城欣赏夜景，古城夜色迷人，沱江两岸灯光璀璨，笙歌缭绕，在狭窄的江边小道上不停地与租借来满头银饰、身穿苗族衣裙的女游客们擦身而过的经历，别有韵味。

夜游古城灯光绚丽

这座古城居武陵山脉南、云贵高原东，因依傍的山脉酷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名，是一座典型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凤凰古城建于1704年，北门和东门古城楼存留尚完好，古城内有青石板铺路的街道，江边有木结构的吊脚楼，路过了杨家祠堂、万寿宫和沈从文故居等古城特色名胜景点，土家族导游阿凯告诉我：“这里是中国西南现存文物建筑最多的地方”。

 

白天的凤凰古城，沱江穿城而过

2001年，凤凰古城被授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称号，更有多位书画名家故地，令我向往已久，终得一游。听说这里旅游星级已被降低，感觉有道理，因文化味欠缺、商业味过浓，店铺卖的基本都是义乌小商品，昔日美名正被糟蹋。目前中国岂止这一处，很多著名景点不都被收费高、服务差遭人诟病吗？

9月23日那天上午，我们在凤凰古城游玩，午饭后大巴车驶回长沙的路上，我想起很快（当天傍晚）亚运会开幕式即将在杭州隆重举行，不用看就知道场面有多恢宏壮观，据说还派专机接送叙利亚总统撑场面；不用问就知道，东道国会多么慷慨无私地款待运动员和各国记者与来宾，大笔大笔的银子又抛洒出去！以后费力难讨好的国际会议、国际赛事还将接连承办，那么多失业有病的同胞们谁来帮扶？又上哪儿说理去呢？

近年，特别是近半年来，我总是替年轻人担心，积蓄着一腔难以言表的忧虑: 不说几亿低收入的同胞，就说那些岁月静好的市民吧，58年公社食堂初建时的大快朵颐，紧随其后却是大饥荒的饿殍遍地；还有安史之乱前长安的公子哥、千金女、市井平民们酒足饭饱、优哉悠哉时，哪里能料到随后的战乱奔逃、饿肚流离、小命难保啊。但愿我多虑了。

回到长沙，沿湘江游览美景，在江边往返步行两个多小时，快到橘子洲时原路返回，少年时那首《沁园春》烂熟于心，那天近在咫尺却没了兴趣，懒得到橘子洲头仰脸看那个大半身像，湘江两岸一树树成熟的柚子、盛开的桂花很养眼哦。接下来到了岳麓山，团友们都懒得上山，留在萧劲光故居停车场休息，导游只带着我们二老兴致勃勃地走进湖南大学校园，经过校区热闹的商业街进入岳麓山标志大门，到爱晚亭拍照一游。上世纪90年代我姨陪我去过河南嵩山的嵩阳书院，2002年暑假在江西九江时游览过白鹿洞书院，这次到了岳麓书院，至此三大名楼、四大石窟我都看过，四大书院只差应天书院一处没去过了。

 

老王拍下我用手机为爱晚亭留影

在长沙站等火车时，一路上坐在我们后排的那位60岁出头的先生和我闲聊天，他太太明显有些弓腰，加上0型腿走路比较费力，有时我忍不住关照她一小下，可能这个缘故，临别前那位先生主动过来和我搭话。看到离开韶山后全团只有他胸前一直还别着毛像章，想起他曾积极要求敬献花圈，也看到这几天他主动与其他团友交谈，我对他说：“你是个爱交朋友的北京爷们，想问问你，有一种人值得信任，值得交往吗？” 他问：“什么人？”我说：“咱们来湖南，就说毛吧。毛有两个老友，一文一武，都是共同打天下的湖南同乡。刘少奇在延安时力排众议，确立毛泽东思想，力挺毛权威；彭德怀元帅对毛忠心耿耿，毛不止一次说过长征途中彭救过他的命，是救命恩人。刘和彭的下场咱们都清楚，对有大恩于自己的老乡老战友，居然能下致命狠手，这样的人，你愿意信任并和他交朋友吗？”见他听得认真，随即表情复杂，我说完就打住，和他道别后走到车站广场中央拍了下面这张照片作为湖南之行的留念。

上火车前，在长沙站留影

回京坐在卧铺车厢里，久久听着江西、武汉、河南等地的旅客们报怨不止，可以说以前从没有过的怨声载道，估计主要因为逆行倒车加管理太混乱，该治理的无人弥补，不该插手之处胡管严控，以致年轻人茫然，中年人抱怨，老年人悲愤。除了平日自得其乐、稀里马虎混日子的芸芸众生，他们永远叫不醒，只要自家有吃有喝就懒得管别人死活，其他越来越多的人已经醒过梦来，有机会就发泄对现状的严重不满。这次离京数日，因不是乘飞机而是坐火车，旅途中居然遇到真实而尖利的一面，有了意外的收获。

湖南之行，再一次反思毛泽东统治的27年，55次运动，非正常死亡近8000万人，超过二次世界大战全球死亡人数的总和啊！活生生一部运动史，大饥荒不让提也不认错，百姓吃顿饱饭倒成了大功；发动文革浩劫不是错，暂停文革成了功劳；制造冤假错案不是错，拨乱反正是功劳；闭关锁国不是错，改革开放是大功；贪官遍地不是错，查处腐败处处立功。湖南之行坐火车南去北归，沿途再次隔窗观望各地大量烂尾楼，心疼而无奈。

最后一段路，火车经过保定车站时我在看手机，住在巴黎郊外的万兄每天用一对一微信发给我他新拍的照片或新写的诗词，那天的新照片是万夫人李姐居中，一对远道来访的夫妻友人站在李姐两边，友人手中拿着刚从万家花园采摘的顶着鲜嫩小花的两条黄瓜，三人笑容满面喜气盈门，万兄给自己的这幅摄影作品取名为《家有贵客》。喜滋滋分享了万兄的新照片后，我留言道: 美名远播，又迎贵客。功劳常青，亲朋众多！

中午前列车停在北京西客站，湖南之行结束，下火车坐地铁回家！

     2023年10月6日 北京朝阳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