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长篇民国小说《永泰里》 第二章 各安天命（3）

萧艳婷十三岁在添香楼出道，懵懂不知人世险恶，开苞接客前，鸨母给她喝下“败毒汤”，好让其绝育。自从良后，萧艳婷盼子心切却久久未育，后经一位神医相助，终于怀上了胎，小心渡过十月孕期，顺利产下一子，取名连升以讨个“连生贵子、升官发财”的吉利口彩。

可是，这连升毕竟先天不足，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两岁才迈腿，三岁开金口，如今五岁了，急跑两步都不行，气喘得凶，平日里他全靠药给架着，吃药倒比吃饭还勤。杨伯轩死后，家里没了顶事的男人，萧太太更是觉得屋里阴气沉重，因耽心相依为命的儿子也早夭，她特意选了个好日子，一早便去劈柴院的卦摊求卦。

劈柴院里号称“十卦”的马先生大有学问，因卦算得准而声名远播。他每日早上出摊儿后，一天只算十卦，无论刮风下雨、病痛灾难，从不更改规矩，经常是，他本人还没来，占卜问卦的人就早已经到了，而且，马先生看卦不论贫穷贵贱，礼钱一律由求卦者掂量着给，多少不限，觉得准就付钱，觉得不准不付也行，其余时间，马先生只做些代人书写信件、状纸之类杂事。

萧太太运气好，因天下着大雨乏人问卜，她遂愿求得了“十卦”先生给算的卦。

马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太太，见她浑身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开口第一句便道：“若问父母，请回；若问儿女，请坐。”

萧太太当下一惊，原本对“十卦”先生的卦术将信将疑，这下心里全无半点疑虑，便将满腹心事和盘端了出来。

马先生掐算了一下连升的生辰八字，沉默了片刻，没说别的，却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明朝时，一位老婆婆到神算周公摊位前求卦，她儿子三年前外出做生意至今未归，婆婆思儿心切，请周公算算儿子是否平安，何日归来？

那周公掐指一算，道：“你儿仍活在世间，但你们母子再也见不到面了。”老婆婆一听就慌了神，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周公禳解灾难，周公却推说无能为力。 

老婆婆没有办法，就到家门前的一片桃林里跪地哭诉，她哭得伤心欲绝，感动了桃林里的仙子，仙子扶起老婆婆，说：“婆婆，我可以为你儿禳解灾难，但你断断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婆婆遵从仙女的吩咐，请人在家附近的小山上凿出两孔窑洞，此后一连七天，她每晚在房门板上方点三盏灯，插上三柱香，在星星出全的时候，面朝外立在门槛上，大喊儿子的名字。 

这日，老婆婆的儿子忽然想念起母亲来，就放下手里的生意，匆匆往家赶，由于着急赶路而错过了借宿时间，天黑时分，他来到一片空旷的大草滩，望见附近小山上有两孔亮着灯的空窑洞，遂进了一孔窑洞歇息。忽然，晴天里一声霹雳，随即降下瓢泼大雨，雷雨声中，儿子依稀听到母亲在外面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便赶紧跑出窑洞去寻找母亲，正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他寄身的那孔窑洞塌陷了。

儿子平安归来，母子相见，老婆婆心里高兴，一时忘乎所以，不觉跟人泄露了秘密。周公听说后，恼怒在心，便命人将位于桃林中心的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砍掉，破坏了桃花仙子的裱解术，从此，那桃花仙女遁隐山林，世间无有踪迹了。 

萧太太冰雪聪明，闻听这故事心下大骇，惊问：“先生，难不成，我们母子亦无人间缘份？”

马先生沉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令郎前世命犯桃花，今生恐有一劫，若能躲过此劫，他后半生必定平步青云，非富即贵；若躲不过此劫，他娶亲之日便是你们母子阴阳相隔之时。”

萧太太闻听顿感天旋地转，不等他说完便急问禳解灾难之法，马先生却推说，“天机不可泄露”。

萧太太心急如焚，扑通一下跪着扑倒在地，也不管那雨里满地的湿泥腌臜了衣服，再三央求：“先生，万望不吝赐教，民妇母子视您为再造父母。”

“大地有载物之厚，上天有好生之德啊，”，马先生沉吟了两句，看了看萧太太，却欲言又止。

萧太太眼巴巴地望着先生，跟随他轻声吟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接着又叩起头来：“万望先生指点迷津，拯救民妇母子。”

沉思了良久，马先生这才又支吾道：“令郎虽难逃桃花劫数，凶险异常，但尚有补救之法，只是，这个么，”

“如何？”

萧太太闻听此言，心里更加焦虑，跪着不起，又求：“先生请赐教，但讲无妨。”

“起来说话吧”，马先生抬抬下颌，示意了一下桌边的椅子，道：“你可在令郎的枕下放置一把桃花斩，万万不可挪开，此斩可将现世桃花一一斩杀。”

“这个不难”，萧太太站起来，诚惶诚恐地立在先生面前。

“令郎十八岁之前，腰下不可开禁，切记！”

“民妇母子谨记在心，不敢违犯。”

马先生面带难色，眉头紧蹙，又道：“只是，他前世犯下的桃花煞，得要桃花仙子才能镇得住啊。”

“桃花仙子？”

萧太太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立时又破灭了，再问先生到哪里去寻这桃花仙子，先生连连摇头，只说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了”，便缄口不言。

萧太太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元，又摘下耳坠，拔下头簪，退下手镯，全都摆在马先生面前，哀求：“万望先生赐教，给民妇母子指引生路。”

马先生从中取出两块银元，道：“只敢取应得之财，惭愧，惭愧。“

注：桃花斩是桃木做的巴掌大的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