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及其原著的几个细节和看点(二)
信仰文化
书中第十五回,芮小丹审讯犯人王明阳,从人性的角度切入,通过对话、认识和辩论,展开了对宗教信仰的精神意义和社会要素的交锋和博奕。
从“应许”、“约”到“窄门”,从“肉身的地狱”到“灵魂的天堂”,从“出卖(灵魂)”到“背叛(邪恶)”,从“用这种哄孩子、吓孩子的方法让人去信(神)”,到“神告诉你:我是不存在的,神就是你自己”,从“神是根据人的需要造出来的” ,到“谢谢你给了我一块净土”,罪犯折服了,“有了一种欲将解脱的欣慰感”。而书中芮小丹给王明阳递烟点火的那个细节,以及在这个特殊场合下两个人简短的对白,表现出了十足的人情味,展现了人性的光辉和力量,令人印象深刻。
书中丁元英和韩楚风来五台山一回,从全书结构来看,似有画蛇添足之嫌,电视剧中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省去了相关的情节。但是如果独立地去阅读这一回,包括前面谈到的词作,却也是极有深度。
关于在一禅寺里的谈经论道,这里就不再赘述。只是在此特别汇列书中关于佛教的术语(禅语)如下,以供我们一起研习。
“佛教讲圆寂,那是佛的境界”
“究竟”,
“了义”,
“ 觉他”,
“自觉”,
“贪嗔痴”,
“言语道断,一说就错。”
“着相了。”
“证到”(证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知之为不知,不知更非知。”
“法无定法”
“利和同均”
“佛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自性无所挂碍”,
“自在”
“一而二、二而一”,
“去二不着一”,
“头上安头”
“明心见性”
家庭亲情
《遥》书中关于亲情的描写也是格外的感人。因为父母亲的离异,芮小丹从六岁开始,一直对父亲比较冷淡和疏远。在第十回中芮小丹急着要借钱,只好联系父亲芮伟峰,而当父女俩在杭州见面的时候,【芮伟峰激动而又不露于表地打量着,说:“坐吧,你爹就熬着这天呢。杭州有家饭店的西湖醋鱼真地道,晚上老爹带你去吃。”
父亲就这一句话,芮小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父亲的冷漠有些过分了,心里涌起一股内疚。】
接下来,【芮伟峰拿出一瓶饮料打开递给女儿,等女儿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整天为你揪心不是个滋味,当初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到了第二十五回,书中芮小丹第二次见父亲,从这两次父女俩的相见来看,很明显也很清楚,借钱不是事儿,还钱也不是事儿,对于芮父而言,真正在意和宽慰的是,芮小丹来看他这件事。
读者也会注意到,再次和父亲相处,芮小丹已经自然很多。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格外和谐,特别是在讨论《天国之恋》的谈话中,芮小丹的调皮表现出才华,率直又不乏幽默。书中芮父接连的两个“楞住了”,两次放下筷子,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喜悦,以及与之交错的忧虑的复杂心理。
于是作者笔峰一转,对话中,作者先是让芮父摇头、敲桌子、然后再到激动、最后到平和的“慢慢”,道出了女儿未如父愿报考电影学院的不悦,表现出对女儿现在的刑警工作的不安,流露出对女儿未来律师工作的不屑。特别是看到眼前女儿展现的才华,心心念念指望着女儿来从事的电影编剧事业,指望女儿过着在芮父想象中的生活,“女性的优雅、情调、品位”。
之后作者又让芮父语气变得平和:“这事不着急,你住几天,我慢慢给你做工作”。前前后后,文字不多,几句简单的对话,把父亲对女儿的严与慈、宠与溺写得入木三、感人至深,与此同时,也暗藏着芮父“儿大不由爷”的那种伤感。
第二十七回,芮小丹到法兰克福探望母亲,则是这样描写的:【芮小丹说:“妈,我每次来的头一天您不是都得跟我聊到后半夜嘛。”
芮母说:“你到床上躺着我跟你说话,你困了就睡。”
芮小丹到卧室一看,不但床单、被褥、枕巾更换一新,连沏好的茶都放到床头上,一股暖融融的亲情夹带着几分负疚涌过心头,说了声:“妈,谢谢您。”
芮母说:“怎么跟妈说话哪?上床好好呆着。这么多年你不在妈身边,妈也不能好好照顾你,总觉得欠你太多了,心里不是滋味。”】
在这几个段落中,作者再一次把母女之间的情感,刻划到了极至,让各位看客也感到一阵暖融融的。在芮父和芮母与芮小丹的谈话中,我们也特别注意到,作者几乎是有意识地用了相同的词语“不是(个)滋味”,来进一步渲染父母亲与子女之间的血肉感受,这种感受与孩子的年龄无关、与孩子的优秀程度无关,彰显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另外,我们也注意到,无论是芮小丹表现出来的自律和独立,还是芮父母对于芮小丹未来职业生涯的期待,作者自始至终紧扣着《遥远的救世主》这个主题,有意无意间暗示,未来和命运终究还得靠自己来掌握。
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
《遥》书中的“文化属性”,除了丁元英的口头论述外,又恰恰是围绕着三个男人(叶晓明、冯世杰和刘冰)和三个女人(芮小丹、欧阳雪和肖亚文)的故事展开。所以这里要聊一聊关于这几个人的几件小事。
第二十三回,维纳斯酒楼年终分红,帐目简单,欧阳雪的管理股分红和资本股分红,实分111585元。芮小丹的资本股分红,实分61180元。
芮小丹看了一下明细,拿起桌上的计算器算了一下,从自己的分红里取出22080元退还给欧阳雪。
接下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像神话故事一般。芮小丹据理力争,讲到自己要了饭店的那俩旧车,拿了饭店的几箱酒,请了几次客,理应从红利中扣除,欧阳雪也不示弱:“……我再跟你算账,我成什么了?”,理论到最后,欧阳雪妥协了:“……这样吧,我心黑点,你再拿1万就够了”,芮小丹也妥协了,取回一万装进口袋才算是了事。
第十八回,王庙村的那个项目,因为各种的原因,丁元英想请欧阳雪帮忙,借用欧阳雪的空头名义,作为公司的控股股东,条件是名义股权下的红利归她、亏损归丁元英,签一份承诺协议保证她不会由于公司行为而招致经济损失。芮小丹当即表示:“欧阳不会去拿这种遮遮掩掩的好处。”
果然,当芮小丹带丁元英找到欧阳雪说明来意后,欧阳雪沉思了片刻说:“这不是坏事,往大里说还是个积德的事。这事与其说大哥让我帮忙,不如说大哥给我个机会。我相信大哥,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钱我挣不来,要让我干就来真的” 。从后面的故事发展来看,欧阳雪果真是帮忙的成分更多,拿红利可以,但要拿的堂堂正正、扪心无愧!
再说肖亚文,第三十五回,欧阳雪到北京,请肖亚文作为格律诗公司的诉讼代理,代理费二十万。
肖亚文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行吗?哪儿还敢再要扶贫的钱!”, 在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承诺:“行,这案子我接了,但是有个条件,再别提什么代理费了”,欧阳雪不依,肖亚文摇摇头,说:“……谁都想挣钱,可挣钱不是这个挣法”,欧阳雪见此只好答应先不谈代理费。
如果说“汉子”难得,那么“女汉子”更是可贵!如果说欧阳雪和肖亚文是女汉子,那么书中芮小丹,就是一个贪嗔痴的女人,一个天国的女人。
另一方面,是机缘巧合,更是无巧不成书,音乐音响把丁元英、芮小丹、叶晓明、刘冰和冯世杰几个人联系在了一起,围绕着格律诗公司,演绎了如同“流浪者之歌”一样的悲喜世界。
书中第十九回公司成立大会后,【叶晓明思忖着说:“折腾了半天,人是咱古城的人,钱是咱古城的钱,丁哥还是没出一分哪。咱们要是按他说的去做,真做砸了谁担责任?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现在反倒成了他光脚咱穿鞋了,玩得真高。”】叶晓明的几句话,内心深处的猜忌赤裸裸脱口而出,同时又表露出吃大户的心态。连冯世杰都质疑说:“叶总,咱这么猜疑合适不合适?咱们到底是请人家帮忙还是成心找个冤大头坑一把?”
再看第二十一回,丁元英谈到请芮小丹六月份到英国、徳国、法国,办理技术测评和销量代理等事项,原本也是捎带着办的,只是丁元英没有明说,叶晓明则是这样说的:“是公司委托她去还是她趁探亲捎带着办?咱实话实说,这也是关系到钱的问题。如果是公司委托她去,那路费、劳务费、食宿、翻译什么的也不少钱呢”,欧阳雪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愤不平:“叶总,你这样揣度小丹我觉得不大合适。”
作为男人,叶晓明几句洋洋洒洒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直把三个男人的小肚鸡肠和小家子气,完完全全地暴露无遗,让读者蛮之以鼻。
另一方面,格律诗公司是顺利和成功的,这些顺利的每一个脚步,与叶晓明及其三个男人创始人的付出是分不开来的;这些每一个脚步的成功,叶晓明及其三个股东都是功不可抹的。但是眼前的成功不是丁元英所期待的成功的高度,丁元英是要达到“投石击水,不起浪花,也泛涟漪”的境界,这就有了第三十二回开始登场的退股风波。
如果是任何其它一种理由,叶晓明的退股,表现的便是文质彬彬的风骨,读者给予的都是敬意!如果是任何其它一种场合,刘冰的退股,表现的便是工人阶级后代的志气,读者给予的都是怜惜!如果是任何其它一种景况,冯世杰的退股,表现的便是贫下中农后代的骨气,读者给予的都是同情!
而恰恰是在格律诗血雨惺风即将到来的“危难时刻”,三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的退股和临阵脱逃,让观众觉得不地道,让读者不能原谅。
“可惜叶晓明这帮发烧友有眼无珠,刚一听到枪响就吓跑了(第四十回)”,这里林雨峰所说的,明显只是一个表象。叶晓明所轻描淡写的“小家子气”,也概括不了这件事情。这样的临阵脱逃,毫无疑问是得上升到三个人的“担当”和“格局”这样的层面。其实,只要食人间烟火,不管是谁都免不了“小家子气”,那怕是圣贤,也不例外。重要的是“小家子气”也得有个底线和分寸,“小家子气”也得有起码的担当、又不失格局。
当然,作者也没有忘记通过韩楚风语话(第二十回):“扒着井沿儿看一眼再掉下去,饱了眼福,苦了贪心,又往地狱里陷了一截子” ,先知先觉地在叶晓明等三个人身上,预告弱势文化带来的结果。
最后要特别多说几句的是,三个女人中的欧阳雪、三个男人中的冯世杰。如前所说,酒宴上有意刁难丁元英的“元凶”便是欧阳雪,可巧的是,关于音乐和丁元英“杠”上的便是冯世杰。而正是这两个人,一个是父母离婚的“弃儿”,一个是贫穷县里贫困村的农家子弟,心中却都揣着共同的善良和朴质。
以冯世杰为例,书中第三十四回中,就在退股的前夕,冯世杰见到欧阳雪的那段场景,书中是这样写的,“冯世杰客气而又不自然地迎上一步,想寒暄却说不出口”。退股之后,书中则是这样记录的,【冯世杰长吁了一口气,内疚地说:“我操!仔细想想,我都不知道咱算个啥东西。人家丁哥图啥?欧阳雪又图个啥?”】,由此可见,至少冯世杰对于退股是内疚的!
从结果上来看,欧阳雪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以及冯世杰预期中的发展前景。一方面作者想要彰显善有善报的普世价值,另一方面,俩个人对丁元英都有过“不敬”,作者以极大的反差,得出的与读者想象中常理相悖的结果,所要表达的涵义,值得回味和深思!
小说《遥》及其电视连续剧的推出,得到了读者的肯定和观众的喜爱,其中的境界和高度,更堪称为上乘之作。而本拙文只是一孔之见,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