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发与落发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爱儿第四次剪掉她的长发捐献。
这一次陪她一起捐头发的不是我,是尘儿。尘儿剪下来的头发居然有十四英寸长,终于完成了他捐献头发的许诺。看着尘儿剪下来的发束,长长的浓密的黑亮的,俨然似我的长发,我暗暗长出一口气,心里简直要赞叹自己:我也够能忍。
但是有哥哥的头发陪伴还不够,爱儿总是追着问我,要不要也剪掉头发。我看看自己刚刚及腰的长发,“算了,宝贝儿,妈妈这次不陪你剪了。妈妈老了,不能随便剪短长发了,再长不了这么长怎么办呢?”
我的头发的生长速度这次明显地比爱儿的慢了下来,我的衰退和爱儿蓬勃生长通过头发的生长速度就可以看出来。自然的规律即使延后,也终究会到来。
本是自嘲,也为了博取同情,可惜我刚说完,爱儿就狡黠地笑着打断我,“你说什么呢妈妈,你不是才十八岁吗?”
我苦脸,真是我亲手养出来的女儿,出手就是致命一击,就不能让我好好地撒个娇么?
对着沈从文笔下的少女特有的那一双光光的眼睛,我只能老老实实回应她,“呃,自欺的恶果显现了啊。终于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妈妈的确是老了。”
心中暗暗苦恼:接下来的人生,就是戳穿我曾对着他们说过的一个个美丽的谎言了吧……
其实我想多了。接下来我需要的不是戳破自己的谎言,是要承受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女儿的戏谑。
生日那天,爱儿一早起看到我,先是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半天,我耐心地等着她开口说话,结果小姑娘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肩膀,长出一口气,悠悠地对我说,“妈妈,你终于十九岁了吧。”
一句话让本来为又老了一岁惆怅尽量劝自己忘记年龄的我无语凝噎,头脑里恨恨地数算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年龄,比十九岁大了好多好多好多啊——还能不能让我过个愉快的生日了呢……
只是我的长发,始终吸引着爱儿的注意力,并不是我的年龄可以转移的。那天我躺在床上休息,爱儿依偎着躺在我边上陪我。一边陪我一边抚摸我的长发。
过一会儿爱儿突然起身,跑去她的房间,举着一把尺子回来,二话不说就给我量起头发来。
“三十多英寸了,妈妈!你可以分成两段来捐头发了。”
我郁闷地看了一眼那把尺子,三十多英寸,这长度是从头皮开始量的吧?
我还没有表示抗议,爱儿手握着我的头发转着她的眼睛对着我不怀好意地笑:“妈妈,你的头发这么多,其实每段可以再分成两份来捐的。”
我无助地望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开始可怜起自己了,估计从此以后跟这个生机勃勃的小姑娘较量,我大概只能是病猫了。
果不其然,爱儿小猫似的凑近我的脸,用甜到发腻柔到魅惑的声音低低地对我说,“妈妈,想想吧,有四个小朋友在等着你的头发呢,他们天天都在眼巴巴地等呢……”
四个小朋友。我的良心感到不堪折磨了。估计那一刻有一把剪刀在手的话,我就会顺从地剪光自己的头发——落发。
爱儿应当不知道,落发意味着什么。
最终我只能挣扎着有气无力说出一句话:“去问爸爸,同意不同意……”
然而无论如何我知道,我的及腰长发留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