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45)
何伟笑着点点头,“走吧,车在校外呢。”
从一上车,孙凤何琪两个小姑娘嘴就没停,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一些毫无营养又天真幼稚的话,时而还夹杂着些莫名其妙的大笑。
何伟只笑眯眯地开车,并不搭腔。自从妻子出车祸去世后,女儿就一直沉默少言,闷闷不乐,现在有孙凤这个新朋友,两人又如此投契,这让他很为女儿高兴,并在心里对孙凤这个小朋友生出不少感激,因为她的出现,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重回天真烂漫的样子。
半路上,何伟停下来去了趟市场,大包小裹地买了一大堆吃的,还买了孩子们爱吃的零食。两个小丫头一路呱呱唧唧地跟在何伟身后,他走到哪儿,两个小家雀就跟到哪儿。他停下买东西,她们也停下继续讲个不停。有那么一恍惚,何伟竟对孙凤也生出父亲般的亲切感和责任感。
买完菜,三人就直接回了家。
何伟属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他有着商人的敏锐嗅觉,早早地看出将来在大城市里最贵的就是地皮,所以还在地贱如土的时候,他就在现在已经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买了套带院子的平房。这个平房的院子不小,房子也大,不包括厨房客厅卫生间,大大小小竟有九个睡房。
孙凤从小在爷爷奶奶家就住四合院,灵水村的家以及齐啸的家,也都是带院子的平房,所以看到何琪家的平房时,她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殊不知,这样一套带大院子的平房,在高楼林立的江市意味着什么。
何伟带着两个孩子刚一进屋门,正在打扫房间的乔姨就迎了出来。
乔姨是何伟雇的家政阿姨,五十岁左右年纪,每个周六都来负责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并帮着做午餐和晚餐。但由于儿子女儿的胃口被何伟养的很刁,都不爱吃乔姨做的饭菜,所以一般都是她把菜摘洗好,切好,一切准备就绪,何伟最后掌勺。
乔姨见了孙凤,就一惊一乍地嚷道:“呦,这是哪来的小姑娘,象画上下来的。”
话音刚落,从屋里跑出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留了个西瓜太郎的发型,浓眉大眼,神肖何伟。少年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朝孙凤腼腆地笑。
何伟催促少年,“怎么光发呆,这是你姐的同学孙凤,快叫姐姐。”
少年还是傻笑,并不叫人。
何琪见了,觉得弟弟丢了她的人,便不满地牢骚,“孙凤,这是我弟何琅。今年上初二,可不懂事了。”
孙凤笑了,跟何琅问好。
何琅还是只笑不说话,他把嘴唇往里裹得几乎看不见,似乎嘴里藏着什么宝贝,生怕漏出来,需要紧紧抿着。
知道儿子天性腼腆,又没有母亲教导,不知道如何与女孩打交道,何伟心里不是滋味,就替儿子打圆场,“熟悉后就好了,孙凤你以后周末没什么事,就常来家里玩吧。”
何琪爱听这话,便跳起来两手挂在父亲脖子上,“谢谢爸爸。”
何琪很久没有这样跟何伟撒过娇了,尤其大了之后。所以女儿这一挂,把何伟挂得又激动又难受。
乔姨一边手脚不停地收拾何伟买回来的东西,一边问:“小姑娘叫孙凤?名字好听。今晚要在这里住吗?要不要我把客房收拾出来?”
何伟刚要说好,何琪立刻声明:“不用,孙凤晚上跟我睡。”
何伟笑着提醒女儿,“你那是单人床,哪里能睡下两个人?”
何琪坚持自己的想法,“没事,我俩挤着睡。”
何伟想了想,跟女儿商量,“琪琪,你那房间倒是足够大,那我就给你换个超大双人床怎么样?你们两个可以在上面打着滚睡。”
“好啊好啊。”何琪又蹦了起来。
何伟从口袋里掏出大人手掌长短的一个长方形东西,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放在耳边。没一会儿,就听何伟对着空气说:“小李,你找人去拉个超大双人床到我家,要最好的,我给我女儿换个床,长大了,原来那个床太小。”
何伟挂了电话,见孙凤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满脸疑问地看着他。他心想小姑娘从大山里来,可能是没见过大哥大,才觉得新奇,就把电话递给她,“拿去玩会儿吧,这是无线电话,又叫大哥大,可以在任何地方打电话,很方便。你想给你家里打电话吗?”
“不想。”孙凤果断而生硬地拒绝了。灵水村地处深山老林,只有学校和村部有电话。再说,孙家就是有电话,她也不想打。
没多久,院门外停了一辆卡车,几个青壮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就进了院子。
何伟指挥他们先把旧床搬走,又把崭新的大床搬进卧室。等归置好了,乔姨拿了新褥子新床单铺好,何琪就在上面跳,一跳就弹起来。孙凤觉得好玩,也上去蹦。何伟连忙进来制止,“这是席梦思床,蹦多了里面的弹簧会断的。别蹦了,都下来去院子里玩。何琅,你也跟姐姐们去玩吧。”
于是三个孩子就跑去院子里玩跳绳,何琪孙凤轮流上去跳,而何琅只负责憨笑和摇绳。
孙凤看着何琅,觉得他不刻薄,不冷漠,比孙梅可爱,尤其是他那个西瓜头,又乖又萌。孙凤就把何琅想象成是自己弟弟,越想越象,看着何琅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揉搓一顿。
中午饭乔姨只简单做了面条。但即使是面条,孙凤也吃得兴高采烈,毫不扭捏地干掉了一大碗。
何伟在边上暗想,这孩子真好养,不挑食。
从下午四点开始,何伟和乔姨就在厨房准备晚饭。做完饭后,乔姨就告辞回家去了。
到晚上开饭的时候,孙凤发现,这是她十五年的人生历程里,吃过的最丰盛的一次晚饭,比她的订婚宴还丰盛。而且每道菜都像艺术品一样漂亮,餐具也讲究,一整套的蓝花白瓷,筷子勺子都是配套的。每道菜边上还摆了用萝卜刻的萝卜花,衬得每道菜立刻上了一个档次。
何伟拉开椅子让孙凤坐进去,“孩子们入座。孙凤,别客气,这是你的欢迎宴。”
孙凤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些菜,口水止不住地在嘴里分泌,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不停地悄悄往下咽。何伟见了,心里觉得好笑,忙夹了第一筷子先吃了,“孩子们快吃。我毕生功力全在这儿了,都要赏脸啊。”
孙凤听了,心里放松不少,也不再装矜持,伸筷子先把面前的一个萝卜花夹了放进嘴里。何琪立刻笑话她,“孙凤,那个是看的,不是吃的。你个傻子。”
孙凤有自己的逻辑,强词夺理道:“怎么不能吃?这么好看,不吃可惜了。”
何伟也不说话,边笑边吃,心说这孩子有意思。
见孙凤吃了个萝卜花,何琅犹豫了一下后,就夹了自己面前的萝卜花,放进孙凤的小蝶里,然后赶紧红着脸低头吃饭。
看了看萝卜花,孙凤心说自己就是尝尝,哪能老吃萝卜,还有这么多好菜呢,但这个弟弟很可爱,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她便夹了那萝卜花吃了进去。
何琅见孙凤吃了他的萝卜花,心里非常开心,这次不再犹豫,赶紧夹起另一个盘子里的萝卜花,又放进了孙凤的小碟子里。
这回何伟不能再坐视不管,“何琅,你孙凤姐姐还要吃别的菜呢,来孙凤,尝尝叔叔做的糖醋鱼。”何伟夹了一块鱼,隔着桌子放进孙凤的小蝶里,顺手把萝卜花夹到一边。
吃着饭,何伟问孙凤,“孙凤,你父母不在跟前,有什么困难就跟叔叔说。琪琪说你有不开心的事,是怎么回事?让叔叔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
孙凤有点踌躇,正不知道该怎么说,何琪却脱口而出:“孙凤这次摸底考试成绩全班倒数第一,主要是她英语跟不上,因为孙凤初中学校没有英语老师,所以我们柳老师上课她听不懂。”
见何琪当面说自己考了倒数第一,气得孙凤在桌下踢了她一脚,脸也红的比那盘糖醋鱼还甚。
何伟听了,略一沉吟,“琪琪,英语以后会越来越重要,我一直想给你们请个英语家教。不如这样,爸爸去请个老师,每个周日来给你们三个补习英文怎么样?”
何琪马上说:“好啊,这样孙凤每个周末都能跟我回家了。”
何琅也忙跟着点头。
孙凤听了心里高兴,但又担心费用问题,就嗫喏地问道:“叔叔,大概需要多少钱?很贵的吧?”
“你不用担心费用,我早就想给他们姐弟请英语家教的,教两个也是教,教三个也是教,我不会多花一分钱,你别有心里负担。”
孙凤心想,话是如此,但自己确实是占了便宜,便想出一个主意,“叔叔,我可以做家务,我会洗碗,会打扫房间。”
何伟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就说:“跟叔叔别客气,你肯做琪琪的朋友,我还得感激你呢。再说,叔叔确实一分钱都没多花,千万别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孙凤朝何伟笑笑,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孙凤还是坚持要去洗碗,何琪没洗过碗,便在旁边跟着瞎掺和,何琅也跟进跟出地帮忙收拾碗筷。洗碗,是孙凤认为除了学习之外,自己干得最好的一件事。见何氏姐弟围在身边,孙凤很是得意,同时好为人师地教他们如何把碗洗的干干净净。
何伟见自己两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少爷,今天竟然装模作样地干起了家务,感觉既好笑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