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一一六)
116 新年快乐
刚一跑回宿舍楼,就撞见了在大厅看电视的王桦,他大惊小怪的喊道:“你怎么看上去像只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的?”
我心想你才像包子呢,可是低头一看自己身周围的确氤氲着一层雾气,许是身上的汗蒸发后遇冷空气凝结,罩在身上的确很像蒸笼里冒出的热气。跑了这么多年的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我突然想起上次杨豆豆把谭天比喻成豆沙包,这会儿王桦也说我像只包子,两个看包子的人是一对儿,两只包子就更是一对儿了。想到这里我喜不自胜的笑了。
王桦很诧异我被取笑后破天荒的没有反唇相讥,讪讪的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电视。他手里拿着本子一边做着笔记,显然是在刻苦学英语。
“哎,我看到布告栏里有人贴了广告在卖旧电视机,一台$40,另一台$30。我打算去买一台,每天在自己房间里就可以练英语,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摘下圣诞帽,擦着脑门上的汗说。
“这里不是有免费的电视看嘛,干嘛还要花那个钱。” 王桦的绿豆眼在我脑门上扫过,好像恨不得刻上“败家精”三个大字,“而且这么大的电视基本都没人看,跟自己的电视机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会有人一起来看比赛啊,还经常有人办party,肯定不如自己有更方便。而且你没想过为什么没人来这里看电视呢?是其他人从来都不看电视吗?”
王桦被我问得愣住了,想了半晌摇了摇头。
“说明大家都有电视机啊……” 我故意没把话说完。
王桦却还是木楞楞的不明白:“那又说明什么呢?他们有电视机,我们就也要跟风买电视机吗?”
我抬抬眉毛,叹息一声,示意他再想想。
“大家都有电视机……都有电视机……哦……你是说等我们走的时候刚好又有新生过来,很容易卖掉。” 王桦的小绿豆眼叽咕转了半天,终于凝神定住闪出了“Bingo”的光。
“所以别嫌我败家了,这不能算是消费,是投资。”
王桦突然眼睛一亮接过话去:“说不定还能赚个五块、十块的差价。”
这下轮到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可没想到这点,王会计点子或许没我多,但是算盘打得绝对比我好。
当天下午我们就把电视机抱了回来。王桦买了那台$30块的,确切说是$25块,因为他非常勇敢的用他不怎么流利的英语跟人杀了五块钱的价,而且他认定两台电视的区别不值十块钱,买便宜的那台将来更好卖,差价赚得也能多一点。在这方面我跟王桦比起来简直有点呆,我拣了他挑剩的电视机,傻傻的没有还价就付了钱。王桦的精明无处不在,我甘拜下风。希望他跟豆豆能一条心,不要这么算计。
晚上打开QQ的时候,我惊喜的发现谭天给我留了一条言:“我买了麦克风和耳机,跨年夜跟你通话。”
原来他之前不回话是暗自另有打算,我心里埋冤他不提前告诉我,但同时又很享受这样的惊喜。隔天我就冲到店里花了三十多块钱买了一副带麦克风的耳机,王桦若知道了肯定又该嫌我败家。
三十一号的那天上午我推掉了本来跟王桦一起去教堂练口语的活动,专心致志的等在电脑前。谭天说过那天系里要举办新年联欢会,等结束了才能来上网,不过我还是早早就打开了QQ,因为我很喜欢这个等待期盼的过程。就像《小王子》里说的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在我五分钟就看一下表,坐立不安的等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发现“开花的树”头像变了颜色,我的幸福降临了。我手忙脚乱的调试着耳机和麦克风,突然间声波振动到了那个熟悉的频率:“小妞,能听见吗?”
隔着太平洋还能听见谭天的声音,我的幸福感翻上了筋斗云:“能啊能啊!你们活动都结束了吗?”
“还没呢,同学们说要去喝酒,我为了来跟你通话,就没去。”
谭天爱热闹,很喜欢跟同学们一起玩,他能惦记着我不去喝酒,我好开心。“他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啥,我跟他们直说了要跟女朋友聊天,不过就是被骂几句重色轻友罢了,他们羡慕嫉妒还来不及呢。”
从以前的藏着掖着到现在的昭告天下,谭天的这个转变让我即甜蜜又害羞。
还没等我回话,谭天神秘兮兮的说:“你把对话框放到最大,盯着屏幕,不要眨眼睛。”
“好!” 我刚把对话框调整好,对话框背景就变黑了,里面蹦出了一段程序。一个绿色光标飞快的在程序间跳跃着,跳了几十行后,突然所有的字符都扭动起来向周围飞去,汇成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屏幕上绽放开来,把黑色屏幕映衬得如百花园般绚烂,耳机里也同时传来真切的噼啪声。
这时,徐徐落下的烟花化成了一顶小降落伞,降落伞下挂着一个小男孩,他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朝我笑,手里握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渐渐的降落伞和小男孩由远及近越放越大,直到最后小男孩伸手递出红玫瑰,屏幕上飘来“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我盯着屏幕惊喜的说不出话来,这时耳机里传来谭天的声音:“新年快乐!喜欢吗?”
我一个劲儿的点头,点了好几下才想起来谭天根本看不见我。“好美啊,这个程序做得太棒了,我很喜欢!你花好了多时间吧?”
“嗯,已经构思了好几个月了。其实你走之前就做好了,不过我想等新年时再给你看。”
好几个月?他是为了弥补我的生日礼物吗?不管是不是,我就当是好了,想到这里,之前生日事件残存的不悦彻底烟消云散了。
“你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藏了这么久,你还真是个豆沙包。”我甜甜的嗔怪到,“这款程序设计得这么好,是不是可以拿去卖钱啊?”
“呵呵,小财迷。” 我能想象谭天在那头一定很想伸手过来刮我的鼻子,“的确是有公司想买,不过这款程序我不卖,专门为你做的。我另外设计 一款卖给他们。”
我心里乐得比刚才的烟花还要灿烂,好像有一种独断专宠的感觉。原来谭天也不是块木头,他想要讨我欢心的时候也能够足智多谋,奇招百出。
我和谭天腻腻歪歪的闲聊到了十二点,当中国那边新年钟声敲响时,我们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谭天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哈欠,我催他回去睡觉,下线后我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光顾着你侬我侬,忘了问他保研的事情怎么样了。下次通话时一定不能忘了问。
过了新年,和我同住的马来西亚华裔女孩Angela回来了,她个子小小的,跟杨豆豆差不多高,留着挂耳短发,浓眉大眼。她经常在屋里穿着紧绷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曲线,看上去浑身蓄满了能量。让我想起一个电池的广告语“小身材,大能量”。
Angela性格开朗,乐于助人,她不仅英语流利,还会讲粤语和普通话,我们俩一见面就相谈甚欢。她生活自理能力很强,不但会做饭,还会烘焙各种饼干蛋糕,更难得的是她非常有耐心的手把手教我做各种餐点。于是我们约定,她教我一样,第二天我就复制一样,这样轮流做饭。自此,我和王桦的“面包+米饭”搭伙联盟彻底瓦解。
为此王桦愤愤不平了好几天,说我弃他于不顾,不“扶助”自己人,跑去跟“外资”合作。直到我答应以后上课时决不“抛弃”他,并且每天把麦克风耳机借给他一小时跟豆豆聊天,他才平息了怒气。结果好几次谭天发来聊天邀请时,我都因为没有麦克风无法跟他通话,只能打字代替。
新年过了没几天,学校就正式开学了,学校给我们安排了四门课,任务相当繁重,我和王桦即兴奋无比又忐忑不安。不过第一堂课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上完后课,我同王桦如两只消化不良的填鸭一般面面相觑。
“我只听懂了40%,你听懂了多少?” 王桦的一对绿豆眼都急成了红豆。
“我也没全懂,有七八成就不错了。” 我一脸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自己英语还不错,尤其是听力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好,平时跟美国人对话不是问题。可是摆到课堂上来,竟然连最简单的课程介绍竟然也没能完全听明白,我的自信心备受打击。
下午上《宏观经济学与经济政策》时,我有点儿蔫蔫的。所以当Dodo 教授按时走进教室时,我正对着黑板发呆。对,这位教授的名字就是这么奇特, 但非常容易记住。 他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熨烫挺刮质地精良的黑西装,却背了一个运动双肩包。他的脸上虽有些岁月的沟壑,但整张脸泛着健康黑亮的光泽。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让人觉得学识渊博,沉稳睿智。他的头发微微卷曲,可是仍能看得出发质很硬,书上说这样头发的人通常都精神矍铄,毅力过人。
Dodo 教授翻开花名册开始点名,说是因为第一堂课跟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就不点名了。听他说话的声音我觉得有点耳熟,但打量他的脸又觉得陌生。点到我的名字时我应声举了手,Dodo 教授用手抬了下眼镜,盯着我看了两秒钟,我心里一阵恐慌,心虚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发呆被他看出来了,赶紧正襟危坐。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往下点名。
点完名,Dodo教授开始做课程介绍。他吐字清晰,语速偏慢,关键是他没有用任何专业词汇就清楚的把课程主要内容和结构介绍完了,不像上午的那个年轻老师满嘴令人发懵的专业术语。我觉得比上午好多了,基本都能听懂。看王桦脸色也稍微放松了些,想必他也有同感。
下课后,别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室,我和王桦按约定的互相对着笔记。Dodo教授提着他的Columiba运动双肩包,没有离开教室而是走到了我跟前,笑眯眯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惶恐的立刻站了起来,紧张的说:“教授好。”
Dodo教授镜片后面的瞳孔稍稍有些上提,掠过一丝莫名和意外,但随后立刻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哦,对了,我新年那天把胡子刮掉了。”
嗯?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胡子跟宏观经济有什么关系?
Dodo教授见我仍旧傻呆呆的看着他,大笑起来,气聚丹田的说:“Hoho, I’m here too.”
啊……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天跑步时送我圣诞帽的“圣诞老人”。
我对自己的脸盲症十分抱歉:“对不起,你跟那天打扮太不样了,我一时没认出来。你的胡子没了,滑雪眼镜也换了,还有这衣服……”
“呵呵,没关系,我太太说我新年应该换个形象,于是我把蓄了很久的胡子给剃了,没想到都变得认不出来了。”
“谢谢你的圣诞帽,那天我还以为你是圣诞老人呢。不过现在就不像了,年轻了起码二十岁。”
“哈哈哈……圣诞老人……小姑娘,你可真滑稽。” Dodo教授笑声如雷,那肺活量听上去有男高音的水平,“听起来明年圣诞前我可以再把胡子留起来,染个色,专到商场里等别人跟我拍照,你就来给我当 elf 好了 。”
“我也想啊,可是明年圣诞节我就不在这里了。我是交换生,只能读这一学期。”
“哦,那太遗憾了。” Dodo教授耸耸肩,瞄到了我和王桦抄的密密麻麻的笔记,说,“拣重要的记,不要什么都记下来,不然听课效率就低。我教过的中国学生都很聪明,只是不太爱说话。你们有不懂的就来问,不要害羞。我走了,回去我要告诉我太太有人说我像圣诞老人,哈哈哈。”
Dodo教授留下一串笑声大步迈出教室。印象里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如此爱笑的老师,跟大部分那些不苟言笑,刻意与学生保持距离的老师完全不同。他的一连串笑声让我原本低迷的心情坐着电梯从阴暗的地下车库来到了高层湖景房,对正式上课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