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30):民政局长被游斗
范成家住在县人委大院里的水井旁边。那时还没有自来水,人们都要到水井边打水。范成三兄弟,范成是老大。范成小坎儿几岁。
文革中有一天,坎儿在县人委门口亲眼看到范成的父亲被游斗。经历了生与死的炼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从大院里被关押的地方拉出来,范成的父亲嗒拉着头,就像一条落水狗,步履沉重,他当然不愿往前走,往前走意味着死亡。上一个街圩也是有一批“牛鬼蛇神”被拉出去游斗,一个也没回来。他肯定是听说了这件悲惨的事情。他的脚步拖拖拉拉,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往前挪动着。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他大汗淋漓,嘴角不断地抽动,一脸的不情愿。范成的父亲有着过高的两个颧骨,但不是像当地某些少数民族的颧骨,过分的突出。而是有一个圆滑的过渡,在这个圆滑的过渡中平时可以显出一点儿可亲的笑容,在脸上显现浅浅的酒窝来,但此刻却完全看不到那种笑容,不但看不到笑容,即使他笑得出来恐怕也是比哭还难看。
持枪民兵在旁边像吆喝牲口一样地吆喝着:“走快点,走快点”,时不时在范成父亲的身上用枪托猛击一下,像阎王殿里的催命鬼,凶神恶煞。
街上的群众围观着,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无助。
那天游斗可能已经收到上级“不能杀人”的指示。游斗结束范成父亲被民兵押着往回走,直到走过街口的那一时刻,范成的父亲知道那天他已经死里逃生。坎儿看到范成的父亲加快了脚步,逃离了这个充满死亡阴影的地方。
范成的父亲文革后官复原职,是民政局局长。范成的父亲完全不知道他那天被游斗的结果是死是活,抱着能走多慢就走多慢的态度,留恋着十分渺茫的最后人生。
范成文革以后也幸运地考入艺术学院,毕业后分配到省政府某厅局。他一步一步攀升至高位,成为处长、副厅长。他的工作繁忙,电话不断,手下人来来往往。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然而,当坎儿去看望他时,却发现他已经变得陌生了。他在接一个上级电话时,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口口声声自称:“我是小范“。他在吩咐手下工作时趾高气扬。他忙于工作,无暇与旧友叙旧。他的交友圈子不断扩大,与旧友的联系逐渐减少。他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友谊,变得冷漠而疏离。
坎儿却再也没有去找过他。本来坎儿也没什么事儿一定要找他,纯粹作为一个发小去看望一下,叙叙旧,但却讨了个没趣。坎儿这才发现当官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德性,那就是交友层次的变化,每升一级就扩大交友的圈子,相同层次的新朋友交上了,以前旧层次的朋友就逐渐地淡去了。就像手机或电脑更新换代一样,与原来的许多应用软件互相不兼容了。这也没什么,巧的是他们父子俩人生的某个节点都被坎儿窥见了。
文革中草菅人命的事屡见不鲜,个人生死,命悬一线。这一圩出去可能变成鬼,下一圩出去才可能重回人间。人的命运包括官运完全随机,全凭偶然。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范成父子的经历反映了那些时代的社会风貌和人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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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格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