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4:勤奋工作积极表现露头角,追求财富关心股票,和朱珠共同抚养小狗,帮古丽开办家居店
许美慧专门召集了部门骨干会议,讨论东南北提出的方案。
东南北站在桌边,把方案要点写在幻灯片上投映在会议室的墙上。
一、与信贷部联合公关拓展结算业务规模的设想:开户(基本户、结算户)贷款客户中进出口公司,协议中对等互利,贷款客户必须在结算。
二、提高特色附加值服务吸引客户同时创收的设想:制单、代办保险、通关、代理配单、代保管单据、印鉴等。
三、开办打包贷款(贸易融资)业务。
四、关于建立客户回访制度,巩固客户关系,把握市场动态的设想。
东南北一口气讲完后站在原地看着许美慧,许美慧示意他先坐下,然后环顾一周说:“首先要肯定东南的工作,除了做好日常工作,还能深入基层和客户,通过调查、访谈和个人思考提出建议,这种态度是非常值得赞扬的。我们处于改革开放前沿,面临前所未有发展机遇,虽然国际业务部不是银行的核心部门,但是我们的利润率是最高的。而且随着外贸的发展,这块业务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要。我先说这么多,下面大家讨论。”
一个同事说:“东南的方案不错,但是我们现在都忙不过来,有时还得加班,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情,除非再招人。”
几个人迅速回应了李海平的说法。
许美慧说:“我们也不会一下子全上,今天主要是讨论方案本身。”
另一个同事说:“我认真听了东南的报告,我有几条意见仅供参考。”他低头看了下笔记继续说:“关于联合公关,我觉得信贷部肯定不会配合,因为这件事对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凭空增加工作量。关于有偿提供附加值服务。我觉得这些琐碎的工作很占用时间而且责任重大,出了什么问题又得不偿失。关于打包贷款。本质上还是信贷部的业务之一。客户回访有必要,但是我们的制度有刚性,即使客户希望做些改进我们也很难满足,还不如不去招惹客户。”
东南北一直沉默不语,最后许美慧问他还有什么意见,他活动了身体,慢慢说了起来。
“想必大家都看过美国西部片,为什么西部那么令人向往?因为西部充满了现实生活中不具备的所有因素,梦想、机会和冒险,就像我们从全国各个相似的角落里义无反顾地来到深圳,因为我们不愿做井底之蛙,我们反感于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们厌恶论资排辈,憎恨关系社会。”东南北的声音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但是看看我们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和我们在内地有什么两样?还不如内地的生活质量!至少我们在内地可以和父母住在一起,不用交房租,回家就有饭吃,碰到什么事儿都能找到熟人搞掂。都是银行,都做一样的业务,但最不一样的是深圳人,大家都想通过创造为社会、为个人事业打开一片新天地,这也是唯一突破身世、学历、资历的路径。别说我们今天只是做了一点点算不上革新的尝试,本质上还是票号、账房先生,如果把银行改成财富管理中心才是真正的革新。我们把储户们放在这里的钱全部变成投资,盈利三七开,留在行里的利润再三七开,我们只分享‘三’中的一点点就能实现财富自由,还有什么比自由更令人向往?”
会议结束后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许美慧坐在原处看着东南北在收拾幻灯机。
“东南,你今天的火气很大。”许美慧说。
“主任,我不是怕否定,本来这也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东南北停下手说,“我确实有火气是因为有些同事的出发点不在如何优化方案,如何推动部门进步,而是首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就想这个方案对自己的影响,有好处就争,没好处就瞎搅合。”
“也不完全是这样。”许美慧说,“其实都正常,你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别人和你也不一样,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岗位,就像为什么我让你来接李荣的岗位,因为我认为你适合。你尽管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情,我支持你还不够吗?拉开差距后自然大家会产生危机感,转变工作态度和方式。我完全可以不开这个会,我也能预见到大家的反应,我尊重大家,但不代表我的决策可以被大家左右。”
“我知道。我尽力做好,不会辜负你。”东南北低着头说。
“当然我还得和柳行、孙行和总行国际部沟通下。”许美慧补充道。
“对,主任,我还有个想法刚才没说,就是关于部门创收的事儿。我想四季度是送礼集中时间,公司和个人都有这种需求。但是传统礼品一是太大众,二是不方便携带,送现金又太俗,我觉得人行发行的各种纪念币很适合,我们能不能向我们客户推销点纪念币?管它赚多少都能在年前多少给员工搞点福利,哪怕搞个像样的聚餐。”
许美慧点点头说:“你落实吧。”
东南北刚回到座位,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你没事吧?”朱珠在电话那边说,“没见你上课?”
“没事,加班。”东南北说。
“没事就好。”朱珠说。
放下电话,东南北拿着投影片看了一会儿,然后给张诚打了个电话,约他在茶水间见面。
见面后,东南北先是咨询了和信贷部合作的事情,张诚说:“中国的企业尤其是国有背景的企业和政府一样,都是看领导意志,只要领导一句话,什么可行性、技术、资金、人力都不是问题。”
“你觉得分行这几个领导怎么样?”东南北问。
“柳行还行,业务熟、有威信,牛董很看重他,但是他魄力一般。”张诚说,“有些领导是公司想利用他们的政府关系或客户资源,不过整体来看咱行的氛围好多了,比内地或‘国字号’几家银行有活力,人际关系简单,有本事的人也有机会。”
“你怎么样?”东南北问。
“我瞎混呗。我偏内部管理,只要别出错,按部就班、论资排辈,好事总落不下你。别着急,我才入行两年多,你还不到一年。”张诚说,“就是琢磨怎么多赚点钱,光靠工资没戏的。”
“有机会大家一起赚吧,股票应该是个机会,但是得先解决资本的事儿。”东南北说,“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我有个画班同学,她和她男朋友都在民保公司,他们公司倡导人人都是业务员,就像咱行倡导拉存款一样。她跟我说过帮她介绍几个客户,还给了我一大堆保险业务资料。我觉得顺手能帮就帮呗,又不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儿,我那边已经帮他介绍了几个进出口公司,你这边有什么贷款客户搞建筑的、自有资产大的、车多的也帮忙介绍一下呗?”
“没问题。”张诚说,“我可以多给你信息,你让他们自己去跟。”
“先谢谢你,她男朋友人挺好的,哪天我们一起吃饭认识下。”东南北说。
东南北从人民银行详细了解了纪念币的事情后回来,远远看到办公大楼门口站着几个分行领导和办公室的一群人,柳行指着大门门楣上挂着的条幅对办公室梁主任大声说:“你以为我们是酒店、宾馆做生意的?国务院副总理过来考察,你说欢迎光临?”
“我知道,应该是‘莅临’,肯定是招牌店搞错了。”梁主任说。
“你赶紧吧,等会儿牛董就带着他们一帮人过来了。”柳行说。
“重做肯定是来不及了,要不用白纸剪个字贴上去?”梁主任说,“也不行,遮不住原来的字,要不用红漆先把字涂掉?”
“白纸和白漆的字差别太大了。”柳行说。
“是是是,白纸反光。”梁主任说,“那就先拆下来再说。”
东南北快走进大门时转头说:“主任,我觉得可以把条幅两头的红布剪下来盖住‘光’字,然后用白漆写个同样字体的‘莅’字,魏碑字体,我可以写。”
“那太好了!”梁主任说完问柳行:“怎么样?柳行,这是咱国际部的东南北。”
“赶紧吧!没别的招了。”柳行想了一下说,“对了,电梯厅的水牌也得改一下。”
“那我先跟许主任报告一下。”东南北说。
“不用了,我跟她说,你抓紧时间改。”柳行说。
东南北改完了条幅和水牌的字后,又被梁主任叫到门外,指着地上立着两个反光锥的停车位说:“东南,你能不能把这个地方写上‘贵宾专属停车位’?”
“时间来不及吧?”东南北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我写两个‘VIP’,把字母‘P’外画个红色圆圈代表停车位,多用点稀释剂,干得快。”
“太好了!”梁主任重重拍了一下东南北肩膀笑着说,“快!”
东南北写好字后正蹲在那里在用报纸扇着风,看到柳行从大门里出来,后面跟着分行行长室全部成员。东南北卷起报纸躲在一辆车后面,看着一辆黑色“奔驰”牌轿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后面跟着一辆中型巴士,依次停在VIP车位上。
牛董陪着客人走进大堂后,东南北慢慢走近轿车,瞥见轮胎没有压到字,他微微笑了一下。
回到办公室,万山河打来电话说:“你好!东南,你上次不是说股票的事情吗?我跟同学说了,他很愿意和大家聊聊,今晚怎么样?”万山河说。
“今晚不行,有个同乡会,轮到我做东,我刚发工资。”东南北说,“要不你俩一起过来?”
“不大方便吧?要不改天?”万山河说。
“没事,我说请谁就请谁,再说都是金融行业的,没准还有认识的,就这么定了。老山东,六点半。”东南北说。
东南北早早到了老山东鲁菜馆,找个角落里靠窗的大桌坐下,提前和服务员点好了菜和酒。
万山河和他同学最先到,寒暄间其他人也陆续到了。东南北把所有人介绍一遍后说:“我虽然一直提倡我们每次聚会都要有主题,但人微言轻,总是沿袭山东的陋习往死了灌酒。今天终于轮到我话事,我确定今晚主题是股票投资扫盲会,这是我们今天的特约嘉宾:高峰,你看人家这名起的,就适合炒股票。欢迎大家踊跃提问,老张你帮我看着点啊,谁要是跑题就罚酒一杯。”
大家一致表示赞成,但随后桌面一片安静,张诚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你把大家都整拘谨了。”张诚说。
“我的意思喝酒聚会还是主题,但是说话聊天别太散,来来来,先干一杯。”东南北说,“股票归股票,但喝酒还是要尽兴的。”
大家一起干杯后闷头吃菜,万山河吃了两口后先问了个问题:“高峰,能不能把前段时间的中签表事件帮我们解读一下?”
话音刚落,大家已经纷纷讲开了自己听到的说法,万山河笑着不语,高峰也没急着回答,东南北用筷子敲了下盘子说:“专业人士在,咱就晚点八卦啊。”
大家稍静一下时,高峰问万山河:“你想了解哪方面的事情?”
“这样,我和东南北呢对新鲜事物都比较好奇,首先是这次事情的发生经过,其次是这次事情发生背后的深层原因,第三是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第四,你对个人投资股市的建议。”万山河说。
“好问题!”张诚跟着高声说道。
“别闹!”东南北瞥了一眼张诚说。
“好,我试着一一回答下。”高峰顿了一下说,“‘8·10’事件简单说就是股民没买到新股认购抽签表和随后游行、冲击市政府的事情。政府动用了催泪弹和水炮,后来演变成打、砸、烧。政府迫于压力第二天增发五十万张抽签表兑换券。事件还在调查,目前还没有结果,但是股市受到重创,一直在跌,还没有企稳的迹象。”
“没错。”《金融周刊》驻深圳办事处的老胡说。
“对,这边有媒体人士。”高峰说,“至于这次事件发生的深层原因就看多深了。表面上看是人民银行作为监管机关缺乏经验没把发行环节控制好。也有媒体原因,单纯夸大一夜暴富效果,没有把股票投资常识普及好,当然这也是宣传部的责任。”
“再往深看是供需失衡,和中国历次发生的抢购潮性质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大家对贫穷的恐惧、对财富的向往和所谓致富机会稀缺之间的矛盾,多上市一些股票不就解决了吗?”高峰说,“至于再深层原因……在座没有国安的吧?”
东南北忽然发现周围多了好几个服务生都在那愣愣地听着,有的端着菜还没上,东南北看着他们说:“赶紧上菜,有事我叫你们。”又转过头对大家说:“来!我们再喝一杯。”
放下酒杯后,张诚说:“继续!上回书说到《九阴真经》最深一层了。”
“再深层原因是‘六•四’以后,知识阶层尤其是所谓精英阶层,他们对政府普遍失去信心。”高峰说,“政府使用暴力终结了‘天安门事件’后走向更加独裁和专制,信息不透明,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更加泛滥。大家闹什么?是闹不公、闹作弊!就看这次调查结果了,如果不牺牲掉一些人用来安慰股民,中国股市就得夭折。当然这是我的认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易员。”
“高峰是北大的,经历过,不然也不会下海。”万山河说。
“哦?”东南北说:“我前年在北大住了半年,考托福和GRE。”
“我也在啊!”高峰说,“怎么没碰到你?你住谁那?”
“哪有空床住哪。余光、赵立新、李海潮都是我高中同学。”东南北说,“还有好几个女生。”
“这几个男生我都认识。”高峰说。
“你俩真是有缘!”万山河说。
东南北在台球摊等了一中午没等到长发男,老板说有段时间没见他了,东南北就把自己电话留给老板,让老板见到他务必告诉他,说有急事找。
回到住处东南北翻出两张存折,一张人民币余额为15.75元,一张港币存折余额为20.88元,又搜遍了所有衣服口袋、书包、抽屉,只找到了不到两百元人民币,还有一把可以报销的公交车票根。东南北拿着一把零散的钱坐在床边望着走廊出神,神情有些黯然。忽然古丽背着包出现在门口。
“今天不上课吗?”古丽问。
“上,这就走。”东南北把钱塞到了口袋里站起来。
“时间有点紧,打的去吧。”古丽说。
“坐中巴来得及。”东南北说。
“走吧。”古丽走过来拉着东南北说,“中巴不知要等多久,人又多,总有人揩油。”
“你还去干啥?你也不学画。”东南北边走边问。
“我不能去看看朱珠姐吗?我还有事儿要问她,上次她告诉我好几个小店,但我忘了地址。”古丽说,“我可喜欢她了,长得像老外,气质好,性格好,很像大姐姐。”
“那你帮我挑件小礼物给她吧,我们一起吃饭那天是她生日,被我搅了。”东南北说。
“你俩什么关系?准备花多少钱?”古丽问。
“就是普通同学,我还是她的客户。”东南北说,“钱的事儿没考虑,太多我承受不起。”
“哦——”古丽拉长了声音说,“这我就放心了。”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出租车很快到了天虹商场,古丽提前准备好了钱抢着付了车费。两人迅速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东南北中意的礼物,他说:“算了!晚两天再说,反正已经过了。”
过街的天桥两侧都是各种小摊,挤满了人,东南北在前面开路,古丽抓着东南北手臂侧着身紧跟在后面。忽然听到了“嘤嘤”的叫声,象是小狗的哀鸣。东南北低头一看,脚边是一个担子挑着的两个箩筐,里面都是各种幼犬。
“多少钱一只?”东南北停下问。
“你要哪一个?”卖狗人翻弄着箩筐里的小狗说,像翻弄着烤红薯,“杜宾、博美、京巴。”
“最便宜的。”东南北说着蹲下来。
“三百,京巴。”卖狗人随手拎出一只全白色的长毛小狗,东南北站起身扭头就走。
“有心要就便宜点。”卖狗人在背后焦急地喊着。
“朱珠姐肯定喜欢小狗,等下,我来讲。”古丽说完转身回去。
古丽和东南北蹲在篮子旁边,各种小狗趴在篮子边摇着尾巴,卖狗人唠叨着各种关键字:纯种、好教育、小型犬、不怕生、不吵、忠诚、护主……
就在卖狗人又拎起一只小狗时,东南北忽然发现小狗脚下一直踩着另外一只小狗,背上的皮松松垮垮,皮上覆盖着短短的一层毛茬,差不多和身体同宽的大头,三角形耳朵耷拉在眼睛上方,脸上的褶皱很深,看不出眼睛在哪里。小狗趴着挪动下身体,略微抬起头,露出一对小三角眼,静静地看着东南北。
“沙皮,百分百纯的,不掉毛。”卖狗人说,捏着小沙皮狗脖子后面的皮拎了起来,像一件挂在衣钩上的衣服,小沙皮不挣扎也不叫,来回看着古丽和东南北。
卖狗人开价五百元,古丽还到一百二十元,后来涨到一百五十元、一百八十元,卖狗人咬住二百元不松口。东南北站起来手伸向口袋,被古丽一把按住,站起来朝东南北使个眼色,拉着东南北离开。
“我真觉得好可爱啊!而且很便宜啊,你想想……”东南北边走边不住地说。
“算了!算了!一百八十元给你了!”远远飘过来卖狗人无奈的喊声,古丽用力攥了下东南北的手臂。
东南北掏出口袋里的一叠零钱,抽出一张十元的,其他塞到卖狗人手里说:“只多不少。”
古丽立即摸出钱包说:“等下,我给你整的。零钱好花,坐车、买菜、打电话用。”
东南北跟卖狗人说:“收下。”然后捞起小沙皮狗就走。
卖狗人慌忙说:“你等一阵,等一阵,我数数!”
古丽追上后从包里拿出个纸袋撑开,东南北把小狗放了进去。
东南北把纸袋递给朱珠时,朱珠看着他没动,古丽说:“生日快乐!”
朱珠狐疑地接过纸袋,打开一看,惊叫一声:“沙皮!”。
同学们都围过来摸着、抢着抱小沙皮狗,不住地说:“好可爱!”、“看他可怜样!太苦了!”
“福”老师推门而入,斜了东南北一眼,东南北靠近朱珠轻轻叫了声她名字,同学们迅速散去,朱珠把沙皮狗装回纸袋,放在两个人脚边。
“今天开始上头像素描课。我感觉大家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我很欣慰,也没有辜负母校对我的期望。”“福”老师站在黑板前面两只手分别按着一个石膏头像说,“今天我特意选了两个石膏头像,小卫和海盗,是想用强烈的美丑对比激发大家的观察力。你看小卫是个帅哥吧?不过按照咱们现在审美应该说有点奶油。大家注意看他眼睛形状,两头较尖,鼻子很长,支撑起脸部的整个立体感,下巴也比较单薄。如果你选择了小卫,就用松动的线条先概括出头、颈、肩的动态、比例和位置关系,刻画出五官具体位置,再完善小卫的面部特征。注意!我使用了‘松动’一词。”
“海盗的头发、胡须、皱纹等细节变化很多,一定要注意概括和归纳,不要急着刻画,避免琐碎和呆板。”“福”老师拍着另外一个头像说。
东南北干坐了半堂课也没画出一笔来。小沙皮狗不时扭动身体,弄得纸袋“沙沙”作响,偶尔叫一两声,东南北把纸袋口撑开,不时探头看看它。
课间休息的时候,朱珠迫不及待地抱着小沙皮走出教室。东南北走到讲台从各个侧面仔细观察海盗的特点,一会儿蹲下,一会儿把海盗雕像扶起来转了几圈,然后又把雕像精心地放回原来位置。
“福”老师照例巡视着,最后走到东南北背后,看到他的画面上只有几个改变了造型的眼睛和嘴巴的局部特写,转头提高声音说:“大家最好严格按照步骤来,观察好了再构图,确定几大块的比例关系,不要过早描绘细节。”
下课后,朱珠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抱着沙皮狗和东南北说:“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我要立即回去为它安家。”
朱珠走后,封灵递给东南北一个信封说:“万山河让我转交给你。”
东南北接过后顺手塞进了书包,问封灵:“他每天还坚持练声吗?”
“没练。”封灵说,“他对啥都感兴趣,最近在学网球,等下过来接我,一起去啊?”
“不了,我思考下人生。”东南北笑着说。
东南北最后走出教室,站在大门口左右看了看便朝图书馆方向走去,路过政府食堂时买了三个包子,边走边吃。到达图书馆二楼后,刚好碰到个窗边的位置,他坐下后呆呆地看着看着窗外。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滴被风吹着敲打在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滑下来,慢慢汇聚成一股股细细的水流映着微光蜿蜒而下,有的雨滴形状像一个带着尖尖帽子的卡通人物,有的像踩着高跷的小丑,有的像一把锈蚀的剑,有的像屋檐下悬垂的冰柱。
东南北拿出纸笔迅速画了几幅速写,随后下意识地在纸上勾画着,很快出现了小沙皮狗的轮廓,继续画下去,面部又糅合进了“海盗”雕像的五官,东南北笑了一下,重新翻开一页,写了“爸爸”两个字。
东南北的视线开始模糊,想了很久,在“爸爸”两个字后面点了个冒号,过了一会儿又改成书名号,另起一行写道:
这么容易书写的两个字却又这么难以发音
我会读吗?我读过吗?我读得正确吗?
谁教过我?是你吗?还是妈妈?
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在哪?做什么?
如果你还在人世,此刻会对二十三岁一筹莫展的儿子说什么?
东南北离开图书馆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很清新,锃亮的树叶随着微风摇摆,抖落了一地的路灯光。沿街的店铺还在营业,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突然摇摇车的音乐响起,一家士多店门口一个顽强的孩子取得了胜利,这晚睡的额外福利装点了他的童年。
东南北沿着街道慢慢朝住处方向走去,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单身公寓楼下。他先是绕到古丽的窗外看着古丽房间还亮着灯,就转到了台球摊,老板见到东南北摇摇头,东南北坐下后端起老板刚倒的茶水喝了一口。
东南北推开房间门打开灯发现门口地上躺着一个信封,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叠现金,还有张纸条,用很男性化舒展、俊朗的字体写着:
本小店开张在即,为了提高本店档次,特向东南大艺术家预订十幅单价一百元的作品,大小、题材、质地、完成时间都不限,委屈你了。
非常感谢!
Lily
从财务部出来,东南北把交通费报销的一百多元现金放在了书包里,突然看到封灵转交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几张百元钞票和一张纸条,纸条上用很娟秀的字工整地写着:
东南:
这是你介绍几单业务的手续费,干净的,零头我截留了,请笑纳。
谢谢你帮衬我们公司业务,保持联系!
万山河
东南北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拨通了万山河的电话。
“你好!我是东南北,你说话方便吗?”东南北说。
“你好!东南,方便!方便!”万山河说。
“信封是怎么一回事?”东南北小声问。
万山河解释了一通,东南北仔细听着,偶尔“嗯”一声。
原来这是万山河他们公司的一项业务激励政策,专门给业务经办人公开的好处费,根据业务类型、承保条件、保费金额等条件核算不同的比例,一般是最后实收保费的2%到5%之间,由公司领导审批后支付。类似性质的费用还有支付给中介公司的代理费,比例会高一些,经纪费比例弹性更大。如果被保险人有财务安排上的需求,保险公司可以通过退还一定比例保费的形式实现。
东南北听完简单说了句:“我了解了,谢谢你!另外高峰这个人可靠吗?”
“和我发小,绝对没问题。”万山河说。
“我想小试一下炒股,我看媒体上透露的政府扶植股市决心很大。”东南北说。
“你直接找他就行,他白天都在交易所,最好是休市时间。”万山河说,“我等下就给他打个电话先说一下。”
东南北放下电话出门,绕到麦当劳打包了一杯咖啡走进了东洋银行。
“你怎么来了?”朱珠惊奇地问道。
“不能来看看你吗?”东南北说着把咖啡放在朱珠面前,“客户请你喝咖啡。”
“谢谢!请问您今天要办什么业务?”朱珠说,顺手把咖啡拿到柜台的下层,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妈不让养多多,她怕小动物,怎么办?”
“多多?它的名字?”东南北也学着朱珠说,然后提高声音说:“如果我保管箱的钥匙丢了怎么办?”
“大名卡西莫多,全名卡西莫多·艾斯米拉达·朱。”朱珠说,“需要提供你的身份证和租赁协议。”
“‘东南’放中间还是放最后?”东南北说。
“放‘北’前面。”朱珠说,“我好舍不得它。”
“只能先放我那了,我找机会问问古丽能养不?”东南北说。
“好吧,我不能和你聊天了,行里有规定。”朱珠说。
“那我顺便办业务。”东南北说,朱珠“哼”了一声。
东南北打开保管箱拿出两万元钱后顺手打开了人民币的存折,想了一会儿,把现金和存折都装到了书包里。
到银行取完钱,东南北打了部出租车直奔股票交易所。他向高峰询问了基本情况,然后把五个整捆的一万元现金和身份证复印件都交给了他,又反复叮嘱了两件事:第一,亏到百分之四十必须平仓;第二,只能炒短线,春节前这笔钱要用到。最后告诉高峰结算后纯利润的百分之十给他作为辛苦费。
东南北赶到经纬进出口贸易公司时,前台没人,刚好一个中年男人经过,他问如何找到李莹,男人问:“你找她干什么?”
“我想了解下客户对我们工作的意见。”东南北说。
“直接找我就行。”男人说完,领着东南北进了总经理室。
进门后男人走到大班台后面递给东南北一张名片,男人姓薛,是公司总经理,东南北和他交换了名片。
薛总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对银行职能的认识和银行与客户之间的关系,东南北拿出笔记本,把薛总名片夹在里面,边听边记一些要点。
东南北也和薛总谈了一些看法,尤其针对贸易公司周转资金不灵的问题,因为贸易融资尚未开放,普通贷款周期长,难度大,一般都需要抵押、担保,纯凭信用贷到款几乎不可能,东南北建议他可以试下以库存货物质押向典当行融资。
“典当行费率太高了吧?”薛总说,“我印象中的典当行只搞些金银珠宝业务。”
“确实是这样,但只要有钱赚,风险可控,我估计他们什么都可以干,这方面会比银行宽松和灵活,只不过利息比银行贷款利息要高,极短期周转时可以考虑。”东南北说,“不过只是我的设想,我可以问下典当行的老乡。”
这时一个女职员敲门而入,她把一叠票据放在薛总桌上说:“盛主任让我问您新租的两个仓库要不要办保险?”
“这老盛!什么都问我。那还用问?货都快装满了,还不办?火烧、水淹了他能赔得起吗?”薛总随手翻着票据边签字边说。
“建筑物也需要保险,但通常地震是除外责任,需要特别约定。”东南北说,“如果仓库是租用的话,需要和出租人协调保险费由谁来承担。不过如果是承租人过错导致的损失应该由承租人赔偿,其实最重要的是仓储货物,但是不用按照全部货物最高的价值投保,可以省些费用。”
“你熟悉保险?”薛总问。
“都是金融行业,经常接触。”东南北说。
“这样吧,你帮我个忙,给我们主任上一课。”薛总说完对女职员说:“丁薇,你带这位东南北先生找老盛。”
第二天,东南北和民保公司的李明在盛主任的陪同下查看了各个投保标的物,最后看了仓库。包括新租的,总共有四座仓库是经纬贸易的,里面各种包装的货物堆积如山。
东南北说:“你们生意不错。”
“当然,不过也有压箱底的货,运过来后一直没人要,转了好几个仓库了。”盛主任说。
“外贸公司会自己囤货吗?”东南北说。
“绝对不会,谁敢那么干?那批货是老板收购了河北一个倒闭的国有焊条厂的库存,比废铁还便宜,不过仓储费用也高啊,成了老板一块心病。”盛主任说。
东南北还在蒙头大睡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他套上短裤打开门,朱珠站在门前,怀里抱着多多,肩上背着一个双肩包,左脚旁放着个笼子,右脚旁是一个大编织袋。
东南北笑着说,“你让我想起每次妈妈带我们回山东老家时的样子。早知道这么多东西,我应该去接你。”
朱珠抱着多多环视着房间说:“把它放哪?”
“我觉得可以让它满地跑,我上班的时候再把它放在洗手间。”东南北说,“放笼子里有点不‘狗道’吧?”
“也只能先这样了。”朱珠说,“我得马上去聋哑学校,你去不?”
东南北抱起多多说:“它怎么办?”
“是啊!”朱珠摸着多多的头说,“听话啊!妈妈很快回来。”
“它管你叫妈,管我叫啥?”东南北问。
“叫哥。”朱珠说,“看你俩长得多像!照顾好你弟弟啊,不然我饶不了你。”
“放心吧,妈!”东南北说。
朱珠瞪了东南北一眼就往外走,东南北叫住她说:“给你把钥匙,万一我带它出去玩你就自己进来。”
“别喂太多咸的东西。”朱珠接过钥匙叮嘱道。
朱珠走后,东南北端起多多对视了一会儿,从袋子里挑了几件东西抱着它搭中巴去了图书馆。
从图书馆出来,东南北抱着多多走进旁边的花鸟市场,带它在每一种小动物面前都停留下,逐一给它介绍.。走到变色龙的笼子前,东南北站了很久也没等到变色,他跟多多说:“这个小龙很厉害的,像很多人一样。哥哥很想养一条,但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多了个你,还是算了吧。”
东南北抱着多多回到住处时发现门开着,室内井井有条,还飘着一股香气。朱珠头上扎块三角巾,套着东南北的格子衬衫正在阳台厨房忙碌着,听见声音跑过来,从东南北怀里抢过多多,揉着它的头说:“哦,我的小宝贝!小多多!妈妈想死你了。今天过得好不好?哥哥有没有欺负你?”然后转头对东南北说:“你把床头柜搬出来一点,马上开饭。”
朱珠给多多料理好后,东南北已经把饭菜都端到了床头柜上,一盘牛肉炒河粉、一盘生菜、一小盘叉烧。东南北打开啤酒,倒满了两个一次性塑胶杯。
朱珠坐在床沿上端起酒杯说:“多多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多多搬了新家,家里有妈妈有哥哥,所以呢,祝我们一家人幸福永远,干杯!”
“我能不能做多多的爸爸?单亲家庭对孩子不好。”东南北端着酒杯认真地说,“再说妈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
“想得美!”朱珠说,“你干杯不?”
东南北一口喝干,端着空杯,黯然地说:“好久没有和家人团聚了。”
朱珠拍了拍东南北的手臂,把酒杯拿过去又倒满了。
吃过饭后东南北和朱珠带着多多在楼下草坪玩了一会儿后站在路边等中巴车。朱珠一直抱着多多,中巴车来了还舍不得放开,最后含着眼泪交给了东南北。
东南北刚打开门放下多多还没进房间,就听见有人叫着“大帅哥”跑过来,回头一看,古丽戴着一顶蓬松的白色大帽子,穿了件遮着脚面的半袖黑色长袍,脚蹬一双草鞋形状皮制凉鞋,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你这是去哪了?波斯?”东南北奇怪地看着古丽说。
“虎门。”古丽说着走进了门,“哇喔!大变样,你有女人了?”
“多多妈。”东南北说。
“多多?你和谁的孩子?”古丽困惑地说,一低头看到了蹲在东南北脚边的多多立即换了表情,蹲下来摸着多多的头说:“你叫多多?长得好快!好可爱!还认得姐姐吗?”然后抬起头问东南北:“朱珠姐呢?”
“她回家了。”东南北说,“她妈妈不让养,只能放我这了。”
“我来养。”古丽说。
“我先养着吧,多多妈会经常过来看它。”东南北说。
“你是多多爸?”古丽低着头说。
“我和你同辈。”东南北说。
古丽抱起多多坐在地上,摘下了帽子。
“你自己去的虎门?”东南北说,“太危险了,不是说等我吗?”
“老董派司机陪我去的,去广州进货回来我看时间还早就顺便去了虎门。”古丽说,“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到处都是服装店,买两件就可以享受批发价。服装的款式特别新,价格特别便宜,质量也很好。据说虎门的很多服装厂都是港资的或者和香港合资的,紧随香港潮流。香港服装周头天晚上发布的新品,他们做一些小改动,第二天就能打出样来。所有香港有的几乎那里全有。价格至少便宜一半。你猜我这件袍子多少钱?”古丽站起来抱着多多转了一圈。
“嗯,样子真挺别致的,手工也不错。我画过时装画,这都是T台上的样式。”东南北说,“得三百元吧?”
“哈哈哈哈!一半。”古丽大笑着说,“全身加起来还不到三百元,赚了吧?”
“你见了老董?”东南北说。
“没有。怎么?你吃醋了?好事儿。”古丽说,“他总派司机给我送东西,我想送我去趟广州是件很小的事儿。即使你陪我去,太多东西咱俩也没法带。”
“是啊,有车就方便很多了。”东南北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明天!”古丽说完放下多多,“我要早点睡了,我有个卸妆液忘在你这了,牙刷先放着,别给我扔了啊。”
第二天古丽和东南北在店里正调整着商品的陈设,楼下传来连绵的鞭炮声,最后是一声巨响,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恭喜小美女荣升老板娘!”东南北边忙边说。
“谢谢!”古丽说,“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我看家家门口都摆着花篮,你说那真是别人送的?还是自己买的?”
“都有可能,我不关心。”东南北说,“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古丽说,一转身看到东南北双手拿着一叠硬纸递到她面前,最上面一张的画面是一只小老虎端坐着在舔自己的手掌。
“这是什么?”古丽说。
“花篮啊。”东南北说。
“好可爱!”古丽接过来说,一张张翻着,不住地赞叹:“这只公鸡尾巴张那么大!像孔雀”,“这头牛挺能装逼”,“这只兔子五官都被毛遮住了”,古丽说着抽出一张画伸直了手臂放在面前看了很久,画面是一只老鼠侧躺着,闭着眼睛,弯着嘴角在睡觉,四肢紧紧抱着一块奶酪,一只手和尾巴梢勾在两个奶酪孔里。
“太可爱了!”古丽转过头看着东南北说,“你什么时候画的?”
“昨晚。”东南北说。
“大帅哥辛苦了。”古丽摸着东南北的脸说,“好可怜。”东南北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笑了笑。
古丽张开双臂抱住了东南北说:“好感动!好爱你!”
东南北轻轻拍了拍古丽的肩膀拉开她的手臂,拿起她的手,把一个信封放在她手掌,用另一只手盖住,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说:“恭喜发财!以后想订货也不需要预付款,谢谢你的木炭!”
东南北和古丽两个人分站在店门口两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口,一直不见一个顾客上来,两人不时互望一下,苦着脸,瘪着嘴,摇摇头。
“哎!”东南北叫了一声古丽说,“你那些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各种时候。”古丽盯着楼梯口说,“我喜欢纯净的颜色,不喜欢调和,我也喜欢随手乱涂,高兴时和不高兴时都喜欢涂。”
“很稚拙,不是幼稚,这是成熟艺术家很向往的一种状态。”东南北双手叉着腰向前挺了下说。
“你的启蒙老师说的?”古丽说。
东南北”嗯“了一声说,“她当时和我说的话我过了很多年之后才慢慢懂。”
“对了,你的信有寄出吗?有回信吗?”古丽说。
“寄了,她还没回。”东南北说。
“老板娘,咱进去吧,有客人上楼肯定第一个看到‘lily的店’,不需要特意等。”东南北故作委屈地说,“站太久了,腰酸。”
“你坐一会儿吧,我再站一会儿,里面、外面都一样。”古丽说,“你下午还有课吧?”
“来得及。”东南北说。
“对了,我想注册个公司,名片上就可以有头衔了,显得正式。”古丽说,“你能顶一个股东的名吗?”
“小事一桩,我给你个身份证复印件就行。”东南北说。
画班一下课东南北立即打包了两盒腊味饭和两包菊花茶赶到了店里,一进门就问:“怎么样?”
“你猜。”古丽说。
东南北边把盒饭拿出来放在柜台上边想,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古丽问。
东南北掰开一双方便筷互相磨了两下递给古丽,看着她继续笑,古丽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抬头对望一眼又继续笑个不停。
“我刚来深圳的时候在报社广告部做过一段时间。”东南北说,“两个月一单没有,两个月。”
古丽大口吃着饭,看了一眼东南北没说话。
“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广告人,而且我喜欢新闻业,堂哥找了个关系就把我弄进去了。进去之后告诉我们都要从拉广告开始,最简单的就是从竞争对手那里通过降价抢客户。”东南北说,“我就去图书馆把近期各个报纸上登的广告研究一遍,大体了解了刊登广告的主要客户行业和企业广告类型。然后从黄页上找到那些公司的办公室电话和地址,先是一一打电话过去,碰到有意向的我就把价目表加上自己的联系方式传真过去。”
“我不能守在电话机前等着可能的电话,你知道坐在办公室的压力是很大的,我只能走出去。”东南北说,“但去哪呢?我就在附近的街道和写字楼挨层逛,碰到大的公司就推版面,碰到小的就推豆腐块和中缝。碰到那些正在装修的,就给业主留个名片说可以打个开业广告,然后记下来大致什么时候装修完成,准备差不多时候再去一次,碰到家具店就建议他们搞个促销。反正那时候觉得全世界都需要打广告,就差没推遗失广告和讣告了,主要是没想好开头词,总不能说你家要是丢东西了或死人了找我啊!”
古丽捂着嘴笑着说:“后来呢?”
“两个月没开单。我脸上整个晒脱了一层皮,衣服每天不知道要湿透几回,如果弯个腰再直起来就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东南北说,“第三个月头上开了第一单,就是香岛家具的促销广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店面特别大,而且位置又特别好,我从他们家出来绕着绕着就又经过他们店面,后来老板看见我就和我打招呼,有时还叫我进去喝茶。”
古丽嘴里含着饭不住地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东南北看着古丽认真地说。
古丽咽下饭后说:“告诫我千万不要做广告人。”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我最爱的哥哥想安慰我。”古丽拉长了声音说,“我考试都可以一个字不写,我还怕开业零蛋吗?不过有人出到二百元要买你的画,我没卖。”
“为什么?本来就是为了卖的。”东南北说。
“舍不得啊。”古丽说,“你再画一些差一点的吧。”
“我可是艺术家。”东南北撇了下嘴说,“我就是那时养成泡图书馆的习惯,所有你需要的解决方案都可以书里找到。我还会翻翻名人传记,尽管我知道肯定都是美化过的,但是我至少知道再伟大的人也有卑微的经历,再高尚的人内心也闪过猥琐的念头,再不堪的人生也有高光时刻。我还知道人生有各种活法,最成功的人生是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内心平和、不乱不惊。”
“我喜欢你认真说话时的样子。”古丽说,“错!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还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特别磁性。对了,我想起你在中学时是广播站站长,得迷死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
“想起来高中时还是挺能装的。”东南北说。
“对了,哥哥,咱俩一起开个‘夫妻店’呗?肯定是绝配。”古丽说,“你策划、我实施,你主内、我主外。”
“我没有钱。”东南北说。
“那不怕,我有啊。我先算你一半股份,等你有了钱再慢慢还给我。”古丽说。
“等我有了钱再说吧。”东南北说,“我工作刚刚稳定,该开始赚钱了。不过真不知道怎么赚钱,不完全是,就是不知道哪些钱该赚、哪些钱不该赚。”
“赚得心安理得就行。”古丽说。
“我堂哥总是叫我出去吃饭,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见见世面。”东南北说,“饭局上我见过很多人,警察、政府官员、香港商人、内地的朋友等等,酒桌上几乎所有话题都是赚钱,但我觉得那些方式都不适合我,路子太野。”
“咱俩的店路子正啊。”古丽说。
“再说吧。”东南北说,“跟你说一个好玩的事儿,有一次饭局我还碰到王国强了,就是那个演员。他一直不苟言笑,多数时间都是挺着腰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只有大家都为堂哥讲的笑话爆笑时他才矜持地抿一下嘴角。堂哥端起酒杯侧过身称他一声‘主席’,他才急忙放下手臂身体前倾,说话很讲究,像在背台词,估计像我当年播音。”
古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