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没落 - 写在俄乌战争两周年
西方的没落
- 写在俄乌战争两周年
当世界进入甲辰龙年的时候,俄乌战争也迎来了两周年纪念。但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场战争已不像过去那样吸引公众的注意力了。曾经被高度关注的每日战况似乎已经淡出了公众的视野。
俄军取得进展的报道
俄军前几天攻克了阿夫杰夫卡,据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城镇,但到底有多重要,我没有看到分析,也没有像2年前那样在地图上去查看它的坐标和地形。相信能知道的人也是极少了。轰动一时的美国记者卡尔森对普京的采访,2个小时的交谈,竟然也没有一个问题问到前线的战况。
抢了俄乌眼球的是加沙。
正如一家德国媒体所说,作为老牌的国际问题热点,这一次的巴以冲突给世界带来的是别样不同的感受,产生的影响也非过去可比,已经让德国人发生了改变,甚至可以说,它结束了一个时代,同时也开启了一个时代。
失去生存之地的加沙居民
以军进入加沙以来,一路摧枯拉朽,最坚定且无条件站在以色列一方的无疑是德国政府。像当年严厉对待犹太人一样,在世界各地街头声援巴勒斯坦反对以色列的示威层出不穷的时候,德国政府将对哈马斯表示支持列为非法,甚至,在为以色列在安理会投下唯一反对票的美国都要故作姿态呼吁一下停火与克制的时候,德国政府却不希望公众提及此事。德国政客还说,要停止提速移民入籍,以便任何要入籍德国的人都必须先签字承认以色列的生存权。
这个有些新鲜,通常归化加入一个国家的条件可以是学会当地的语言,效忠该国的宪法,甚至信仰当地的宗教,唯独没有见过被要求忠于该国的一个具体的外交政策的。
但民调依然显示,大多数德国人都认为政府在支持以色列而无视其在加沙大规模摧毁建筑和误伤平民甚至儿童方面做得有些“太过”了。本届政府已经惨淡之极的支持率又一次突破底部。我们看到,原来民选政府的国家,也可以发生民间意见与政府立场严重分离的状况。
柏林勃兰登堡门前的反以示威
德国只是一个缩影,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民间的声音也是与政府的态度发生了分歧。
同情和支持以色列,是二战以来建立的最大的政治正确之一:犹太人是受害者,以色列是文明的象征,任何反犹主义的思想和言论都是不正确也因此是不能被允许的,否则就是纳粹主义。而纳粹主义,在二战以后无疑是最大的邪恶的代名词,即便在崇尚言论自由与包容的时代,纳粹主义也不能获得言论自由。反过来它也将政治正确的权威推到了极端。
美国国土安全局局长在面临国会议员对他的工作表现的质疑时,他的回答是,我老爸是纳粹大屠杀的幸存者,我老妈一家所有人都死在了集中营里,所以,你不能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作为一个宽容的犹太人,我暂时就不要求你立刻道歉了。
---- 这个不是笑话,它真实地发生在美国的国会听证会,它是过去的这个时代的特色与象征:为了包容,我们不容忍不包容,为了正确,必须消除对正确的威胁。演化开来,如今,除了不能反对犹太人,也不能反对某种肤色,某种骄傲,也必须同意气温变化的方向,而为了让所有人同意这些正确的立场,做什么都变得合理而可接受,包括无视法律和违背西方传统的言论自由与个人权利。
“我爸是大屠杀幸存者!”
这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和福山一样,坚信人类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相信历史终结论。冷战的时候,阵营是明显的,边界是清晰的,人们对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有着明确的理解,并且,正确的最终胜出,因此,人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确立的政治正确会江湖一统,天下安定,历史被终结。就像,坚信乌克兰会打败俄罗斯一样。
但如今都已经变了。老爸是大屠杀受害者的局长被弹劾了,以色列被越来越多的视作新纳粹的代表,巴西政府在公开谴责的同时甚至考虑断绝与以色列的外交关系。而和以军相比,被骂了两年的俄军似乎确实可以称仁义之师了。
实际上,新闻中,围绕加沙的热点也在降温。以军似乎又发起了对加沙以外另外一个方向的轰炸,似乎又有国际组织对以色列的行为进行了谴责,以至于内塔尼亚胡说以色列应该是个国际法的例外,而胡塞武装貌似又击沉了一艘英国货船。但是,关注的人已经很少了,欧美街头也不见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也不见巴粉和以粉互掐了。
大家都已经习惯这一切了。
越来越多的过去认为不会发生,或者发生了以后会立刻被阻止,被反对的事情,如今都不仅发生,而且已经进入了这个时代,而且,眼见着就可以安安静静地长久存在下来了。
俄乌刚刚开战的时候,世界在惊讶之余,都认为北约会采取有力且有效的措施,迅速让俄罗斯失败,承担严重后果。但两年下来,这场不该发生的战争不仅发生了,而且逐渐变成了一个常态,战场局势,变得像加油站的油价一样,时不时要关心一下,但也可以不关心,只是心里知道它一直在那里波动着。西方的经济制裁似乎并没有给俄罗斯经济带来什么伤害,甚至有报道说,它的GDP竟然超过了德国,成为欧洲第一,世界第五。
是的,西方经济制裁无效,俄罗斯经济超过德国,这都是历史上没有存在过的事情。美国一个禁运就让日本不得不铤而走险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铤而走险的,也不再是邪恶阵营的专利了。以色列在加沙地毯式的拆迁和对平民的杀戮,让野蛮,非人道,反文明的帽子带到了政治上属于西方的国家头上,大屠杀的受害者如今成了大屠杀的施加者。剧本还是那个剧本,但台词全乱了,原先定好的好人和坏人的角色,原来不是贯穿始终,而是可以随时转换的了。
转换得更离谱的当然还是这个时代的领导者美国了。
川普被判罚3.5亿美元后带货卖球鞋
面临90多项指控的前总统川普被纽约州罚了近四个亿美金,原因是法院认为他夸张了用于抵押贷款的财产价值,所以,虽然那笔贷款已经连本带利归还,但罚款加禁令还是不可避免的。都不知道得罪了谁。在川普的问题上,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实在是想象力贫乏的作品了。
谁能想到,美国法院的指控与判决,不再是法制的威严与民主的体现,相反,人们看到的是赤裸裸的政治腐败。
彻底敞开的南部边境人潮汹涌,它演绎的是政府执行行政力的缺失和对法制原则的否定。人们已经无法回忆,什么时候非法移民已经变得堂堂正正,走线进入一个国家并留在那里享受各种福利,要比拿签证坐飞机辛苦读书工作获得绿卡要容易无数倍。
如果再加上在肤色,LGBT,以及在气候变暖领域内的种种颠倒和荒谬,人们发现,亨廷顿等政治学者们曾经描述的政治衰败(Political decay),已经不是发展中国家或者专制国家的特征,而是妥妥的西方国家的特色了。论老人政治,谁能老得过白宫。
美国AI生成的政治正确的华盛顿图片
有人说美国的民主制度是罗马精神的体现,是西方文明的结晶。这种说法似乎进一步得到了验证。LGBT在街头骄傲的下流动作,让人们想到罗马帝国的奢靡风气;住在五星级酒店的非法移民,让人想起断送罗马帝国根基的普发公民权;最后还有为了获得政治支持让原属底层的宗教与道德占到上风,驱逐了曾经的社会中坚价值观的宗教化社会治理。
有自媒体评论:谁能想到,是美国自己出手,结束了美国的民主制度,从而让西方从此没落。
这话并不夸张,被断送的实际上是对西方文明的信仰,还有人类对未来的信心。冷战结束之时,西方人沉醉于历史终结的狂欢之中,但如今人们看到的是老人政治、权力斗争、寻租与腐败、党派化的媒体和公权力部门、对异端言论的普遍钳制、法制与人权的缺失等等,都发生在灯塔的光芒之下。老迈昏聩的不是俄罗斯的总统,因言获罪也不再是东方国家的现象。
提出政治衰败的是亨廷顿,但他认为那是前殖民地国家的特色,而把这个词用于西方国家自身的,是曾经认为历史必将终结的福山。虽然他在十年前就敏锐捕捉到西方国家已经发生的政治衰败,但他依然坚信正义必胜,西方文明终究会像共产主义一样为人类找到最终的出路,虽然他没有论证。
比他们更早的,是德国的斯宾格勒。他写的《西方的没落》出版于一战后,流行于二战前。斯宾格勒认为,每个文化都和生命体一样都有自己的生老病死,经历的发展繁荣,当发展到成熟的文明期之后就逐渐走向衰老并最终没落。同样他没有给出详细的论证,更悲观的,他甚至没给出如何破财消灾的方法,仿佛文明没落的命运无法更改。
斯宾格勒时代的悲观,刚刚被二战的残酷证明,就随即在二战后的高速发展和全面的繁荣中被遗忘。但仿佛股票冲高回落一样,在西方经历了半个世纪的辉煌之后,我们发现如今彷佛是回到了斯宾格勒所处的时代。
在上个世纪初的那个时代,国家究竟采用什么制度,哪个阶级应该站在统治地位,理想的道德是什么样,一切都没有定论。不同的国家,国家中的不同人群,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民主还是帝制,法西斯还是苏维埃,你死我活还是和平共处,观点和门派甚多,后世绝对正确的民主制度,在那个时候,也还在讨论之中,而后世臭到家的法西斯和纳粹主义,也没有被排除出一个国家的选择之外。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没有一派能确定自己胜出,但又每一派都坚信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目标,并且,为之可以大动干戈,甚至高举屠刀。
如果真的能有一种观念、一个意识形态统一所有人,那无疑是人类最大的幸运,也会创造出最辉煌的时代,就如同人类能建立起通天塔一样。而且,有一度,仿佛这几乎都要实现了,那也是全球化最美好的时代。可惜好景不能常在,真正能够持久的,就是没有什么能够持久,唯一能够成为正确的,就是没有一个确定的正确,人间的正道,是沧桑。
所以不可避免地,这个世界会结束最美好的梦想时代,回到一个世纪之前那样,灯塔的光芒会暗淡,不再有大一统的政治正确,战争双方不再是一方绝对正义,一方彻底邪恶,美元可能不再是权威的货币,气候也可能再次变冷。
曾经充满美好希望的全球化已经不再被理解为政治民主、经济自由和人权昌明的普及。对越来越多的人来说,它已经是极端主义对人性的压制与剥夺的代名词,是一个被揭露了的阴谋,但是,它的实现似乎又是无可阻挡,世界在无可奈何中间正在发生过去没有的辞旧迎新。而新的却不再都是美好的。
这一切正在发生,即便川普不在2024年因为车祸或潜水事故死亡而重新当选美国总统,也不能改变这个趋势,山坡上的一块石头,无法挡住冲下山崖的马车。
所以,必须学会应对这个新的时代。其实也不难---- 在一个无法判定哪一种意识形态更正确的时代,省心省力的方法就是不做判断,不去坚持,更不要为了站台某个正确和正义愤而出手,大杀四方。谢若林的两根金条,既然分不清哪根高尚,哪根卑鄙,随便选一个也行。
既然已经无法判定哪一个是正确,哪一个是不正确,那就让一切回归初始状态,回归到人们学会树立政治正确之前。
如果说奥斯维辛之后不该再有诗,那么,加沙被炸平之后不再有的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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