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县委副书记（064）

县委书记曹永麟关于在城郊接合部拿出200亩地重建酒厂的建议在常委会上没有获得通过，这一消息很快就在清河县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县委书记曹永麟和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唐旭在常委会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火爆场面，也传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大众舆论自然是站在了唐旭这一边，认为唐旭在常委会上敢于和县委书记较真，坚持原则，为民争利，而曹永麟则是不顾实际，假公济私，与民争利。

这些传言自然也传到了曹永麟的耳朵里，这使他心里万分窝火。官场上的游戏规则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事情办不好，就得把钱退回去。可这吞到了肚子里的钱，曹永麟怎么舍得再吐出去呢？曹永麟想，再有不到两个月就召开县两会了，唐旭现在还只是个代县长就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旦在县两会上通过选举成为正式县长，那可真就制不住他了。

刘云峰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原以为，以自己和唐旭的私交，只要曹永麟开了口，唐旭一定会鼎力支持，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唐旭非但不顾惜兄弟之间的情面，更是跟县委书记曹永麟当面顶撞起来。

黄河龙酒厂财务处长夏敏，跟县委副书记李玉明媳妇、县工商局商标广告科科长打小就是闺蜜。黄河龙酒厂拿地的事情在县委常委会上没有通过，夏敏心里头的那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心想：“好你个唐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收了我们20万好处费还嫌不够，心可真够黑的。”夏敏气愤不过，就把唐旭收受黄河龙酒厂20万元“代言费”的事情告诉了李玉明媳妇，再三向李玉明媳妇保证此事千真万确，企业财务账本上有记录，有董事长刘云峰的亲笔签名。

拿到了唐旭收受贿赂的证据，李玉明媳妇如获至宝，当天晚上就告诉了李玉明。李玉明不相信唐旭会做出这种事来，训斥媳妇不要平白无故地议论党的领导干部，更不要听信小道消息。李玉明媳妇见老公不上道，指着李玉明的鼻子破口大骂：“怪不得唐旭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县长，你比他大好几岁，却原地打转那么多年，就你这点出息。”

被媳妇这么一骂，李玉明不由得犹豫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想着给志坚打电话，听一听志坚的意见。拿起电话正要拨号码的时候，李玉明媳妇一把夺过手机，呵斥道：“志坚跟唐旭那是什么关系？你征求志坚的意见，那不明摆着是给唐旭通风报信，销毁证据吗？”

李玉明一想，媳妇说得确实有她的道理。

看到丈夫犹豫了，李玉明媳妇继续添了一把火：“李玉明你想一想，唐旭现在是县委副书记、代县长，你也是县委副书记，他出了事，对谁最有利？他要是干不成了，县长的位子会由谁来坐？这两年清河县从外面调进来的领导干部太多了，曹书记是，唐旭是，你也是重回故地，假如唐旭倒了台，省里面、市里面还会再从外面往清河调干部吗？那可就太伤害清河人的心了。”

听了媳妇的一席话，李玉明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是啊，自己在基层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光在皇城县就干了三届副县长，调回清河，还是担任副县长，老县委书记何晓阳、老县长陈一民全都调走了，自己这才接了唐旭的班，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只是位置往前挪了挪，依然是副县级。而唐旭呢？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待了不到一年，就担任代理县长，晋升正县级。虽然唐旭读的书比自己多，可以说是满腹经纶，可论起基层工作经验来，唐旭比自己差远了。上天为什么偏偏就那么眷顾着唐旭，而从来不看他一眼呢？想到这里，李玉明的心彻底动摇了。

其实，以李玉明媳妇的水平根本讲不出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夏敏教给她的。

当晚，李玉明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一早，李玉明媳妇担心老公反悔，早早就起来给他做好了早餐。趁着吃早餐的工夫，李玉明媳妇再三鼓励老公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勇于同贪污受贿违法犯罪行为做斗争。

这天刚一上班，李玉明就走进了县委书记曹永麟的办公室。此时的曹永麟正在为抓不到唐旭的把柄犯愁，李玉明的检举揭发，使他连日来阴霾的心情，立即拨云见日，晴空万里。

在听取了李玉明的汇报之后，曹永麟心想：好你个唐旭，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我不过才收了刘云峰10万元，你收了20万还不给人家办事，像你这样贪得无厌，不出事才怪。这可真是老天助我啊！

曹永麟立即打电话叫来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林强，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商量查办唐旭的对策。自打唐旭到清河县上任以来，他的所做所为，林强看在眼里，敬在心里，以他多年从事纪律检查的工作经验判断，唐旭是个有能力，有魄力，有闯劲，有勇有谋，干事创业的好领导、好干部，尤其是在上一次常委会上，唐旭为了维护清河县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与县委书记曹永麟针锋相对，寸土不让，这完全是舍弃了个人利益为民争利，没有半点私心，像这样的好干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并不多见。要说唐旭收受了20万贿赂还嫌不够，依然对企业吃拿卡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林强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说：“我党的原则是，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唐旭是我们清河县人民政府代县长，当慎之又慎，一旦造成冤假错案，冤枉了一个好人，将会产生无可挽回的影响。我的意见是，暂时先不向市里和省里汇报，而是由县纪委秘密进行调查，等有了切实的证据，再做进一步打算。”

会后，林强亲自挂帅，带领县纪委的两名同志进驻黄河龙酒厂，调取了酒厂的财务财目，果然，一笔20万元的支出赫然在目：“唐旭县长代言费支款，刘云峰。”看到这张签有刘云峰名字的报销发票，林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单单只有这一张签了名字的发票，还不足以说明一切。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刘云峰从财务上支取了20万元，并没有交到唐旭手上？林强随即对刘云峰进行约谈，询问20万元广告款的去向。刘云峰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饶是他这一生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面对林强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只能是左躲右闪，王顾左右而言他。

见刘云峰不肯说，林强厉声说：“刘云峰，这20万元究竟去了哪里？我警告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否则，我们将建议检察机关以行贿罪对你立案调查，到那个时候你再交代，可就晚了。你现在说出来还不晚，对我们说，总比对要检察院的同志说要好一些。”

清河县也就那么大点地方，林强是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刘云峰是当地知名企业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说刘云峰和林强早就是老相识，见了面都会主上前握手打招呼，林强亲切地称呼刘云峰为“刘总”，刘云峰称呼林强为“林书记”。冷不丁，林强断喝了一声“刘云峰”，把刘云峰吓得一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刘云峰索性把心一横，缓缓地说：“这20万，我，我，我送给了唐县长。”紧接着，刘云峰把正月初五那天怎么组织的聚会，聚会都请了谁，席间发生了什么，怎么搞的金点子征集，后来的一天晚上怎么进到唐旭的住所，又是怎么把20万元交给了唐旭，犹如竹筒倒豆腐，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整个调查过程，县纪委全程录像。刘云峰一边讲述，县纪委的工作人员一边记录。刘云峰讲述完毕，纪委工作人员纪录完毕，让刘云峰从头到尾看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照纪委要求，在名字下面写了这样一行字：“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摁上了鲜红的手印。

做完这一切，林强对刘云峰说：“刘云峰，你的行为已经涉嫌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行贿犯罪，今天的调查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会再找你，你要正确对待，配合调查工作。另外，今天的调查你必需要做到完全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的妻子和你的其他家人，听明白没有？”

刘云峰低下头说：“听明白了。”

铁证如山。林强不敢怠慢，在征求了县委书记曹永麟、县委副书记李玉明的意见之后，立即带着办案人员驱车赶往市纪委，向市纪委做了专门汇报。鉴于案情重大，市纪委向省纪委作了专门汇报，省纪委立即成立专案组，对唐旭受贿案展开调查，对唐旭实施了双规措施。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中国国内腐败现象呈现易发、多发态势。在反腐斗争形势严重的特殊时期，一种纪检监察机关查办案件所亟须的特殊组织措施和调查手段“双规”应运而生。

“双规”最早见于1990年12月9日国务院颁发的《行政监察条例》，监察机关在案件调查中有权“责令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监察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

1993年，中纪委、监察部合署办公后，“双规”的使用范围扩大。1994年5月1日起《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施行，“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成为“双规”在党内的使用依据。

1997年5月9日，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5次会议通过了《行政监察法》，监察机关有权“责令有违反行政纪律嫌疑的人员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对调查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从此，“双规”就成为突破要案的一种重要手段，双规通常用于查处共产党员中的腐败分子，被双规的官员通常被从家中或办公室带走，或在参加会议时被限制人身自由。双规是一种隔离审查，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被调查人拖延时间、逃避调查，甚至串供、外逃。

“双规”由承办案件的调查组负责执行，一般从办案的纪委机关抽调两名工作人员来“陪护”被“规”人员。名义上是照顾被规人员的饮食起居，实际上是看守被规人员，防止其与外界联系或自残、自杀等行为的发生。对于“双规”地点的选择，需僻静，外界人员来往少，吃住条件比较方便，招待所、宾馆、培训中心、军事基地等不一而足。选址一经确定，安全考虑最为优先。为防止被双规人员跳楼、上吊或是触电自杀，“双规”安全组首先要求用房要以一层楼房为主，在陪护室、办公室、谈话室、过道以及卫生间等有安全隐患的地方加装防护栏。电源线路一律实行暗装，不能裸露在外。卫生间的门无反锁条件，无悬挂点等。每“双规”一人，最少要有6至9人分早、中、晚三班24小时全程陪护，夜间陪护不能睡觉。如此，一个重大复杂案件如果同时“双规”多人，仅陪护人员往往就会多达上百人。

由此，“双规”成为组织内部涉及党员人身自由的最为严厉的强制手段。

元旦过后，清河县迎来了新的一年，也迎来了县人大、县政协“两会”的胜利召开。大会最后一天举行了选举程序，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李玉明顺利当选清河县人民政府县长。李玉明在就职发言中说：“人民的信任，是我前进的最大动力，也是我肩上沉甸甸的责任，我将不负全县人民的重托，一心一意为清河县谋发展，为清河县的父老乡亲谋幸福。”

大会闭幕时刻，曹记麟和李玉明面对摄像机和照相机镜头，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们的脸上流露出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