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老习惯
休息室正对门的墙上有一个放了二十年的钟,这次开工后被移到了另一面墙。重新上班以来,每天大家都有朝钟的老位置看去扑空的行为。
休息室两条长凳中有一把放了二十年的椅子,开工后被移开,外号“华沙广播 ”的波兰女同事昨天没看一眼,就在原来有椅子的地方坐了下去,一屁股坐地上,幸好她肉多,骨头无损。
德沃夏克大提协奏曲,有两个颤音乐谱上没标升号,我们这些老队员想都没想就直接拉了升号,前谱台年轻的说照乐谱应该拉还原,我们说不可能,这个协奏曲拉了几十年了,从来都是升SOL,最后指挥裁定我们是对的。有些老习惯就是这么顽固,没办法。
老医生
昨天去医生那儿要验血单,顺便问了一个问题,他答不出,快70的老医生不顾面子,当着我的面去翻书,还是没找到答案,只好说“我认为,有可能......。不过你还是去找专科医生确认吧”。
今天接到他的电话,说下午学术会议遇到个专科医士,他们特地讨论了我的问题,找到了答案。
我们36年来一直没换医生,图的就是他的尽职,诚实直爽。尽管他说话经常不好听,口无遮拦,有次新年见到他说,新年好,身体健康,他答,身体别太健康,不然我就没生意了。心比较狠,从不轻易开病假条,但我们还是选择他。我们希望他身体健康,还能再干几年。
前任指挥
刚离任的前指挥本应在美国和日本有很多音乐会,但疫情让这些音乐会全部泡汤,迫使他被困在我们这里。那个缠上他的保加利亚女子趁胜追击,在这一段日子怀上了他的孩子。昨日他来看我们的音乐会,半年多没工作的前任发胖了,曾经是瘦瘦的身板,现在的肚腩可以与一旁骄傲挺着肚子的怀孕女友一比。
荷兰同事
荷兰同事杰哈前天跟我说,好遗憾工老师退休前最后一场音乐会他不在,为没能跟他告别难受。我说没关系,他现在经常与我一起来市区,在乐团旁边我们的房子里呆着,你可以见到他。今天上午我跟他说中午休息时到我们那里吃三明治吧,他说他带来自己的三明治,可以拿到我们那里吃,我说那就让工老师不用给你买三明治了,他说当然。中午到房里,见到工老师很高兴,然后看到桌上工老师买的三明治,居然说我很愿意吃,就撇开自己手里提着的三明治口袋,吃了我们的。完后吃甜点一下多拿了两块,说我手碰了就不放回去了。走时带走了自己原封未动的三明治,外加一块大夹心饼干。
都说荷兰人最抠门,一家四口进咖啡馆会要一杯饮料加四根吸管,今天这个荷兰同事不一定是有意要占便宜,但还是自然地显露了荷兰人的本性。
我一点不心疼他吃了我的三明治,多拿了饼干,看到他的行为反而让我很开心,只是我少吃了一半三明治,下午 快下班时感到好饿。
1欧元账单
收到区公所的账单,1欧。工老师没懂,打电话询问,回答是上次付去的环保费应该是101欧,而我们只付了100整,希望我们补上不足。
这是工老师打款时粗心所致。
不过我们发现寄来的账单邮票是1欧元,也就是说,区公所还是亏损了一欧元。感叹欧洲人做事认真到死板。
风雨无阻
昨天去海边城市奥斯坦德演出,下了大巴才发现正刮着大台风,步子都迈不开,大家一边惊叫一边艰难地朝剧场走去,我肩上的琴都被风刮下,幸好我拉住了背带,不然就飞出去了。
海滩上的沙子被风带到内街,从大巴到剧场短短几十米路,让我们全部受了沙的洗礼,带着满头满脸的沙进了剧场。以为这样的天不会有观众,可居然大半个场子都满了,比利时观众真好,风雨无阻。
开眼界
亚梅尼亚同事的老婆来参演中午音乐会,到我们休息室换衣服,毫无顾忌边与人说话边脱,脱了上身脱下身,脱个精光,然后穿上紧身连衣裙,不穿内裤就上场了。
干这个职业三十多年,从没见过这阵势。
狗屎运
工老师要晚归,我建议晚上我不回家,留宿在市区,第二天直接去上班,他可以直接回家,大家方便。可工老师坚持要来接我,不由分说一个电话打来:我两分钟后就到,你赶紧出来吧。慌乱中出门,在昏暗的路上踩到狗屎。拿纸擦后,上了车,还是闻到一股屎臭,便一路悬着左脚,到家后再拖着发麻的左腿立即洗鞋底。边洗边抱怨,你如果不坚持一定要来接我,我就不会踩到狗屎了。工老师在一边看着手机说:来钱了,你的牙医费,还有旅行社退款都到了。 嘿,狗屎运。
不让“梨”
中国梨在这里挺金贵的,物以稀为贵嘛。我们都爱吃。买回的中国梨很快只剩最后一个了,我从小被老妈教育,梨是不能分来吃的,因为分离与分梨同音。为了不分梨,我和工老师都发扬“孔融让梨”精神,那梨一放有些日子了,今天我拿起发现,表皮已不那么水灵。让梨心愿是好,但让到最后浪费了可不好。于是我决定不让梨,就咔嚓嚓把它吃了。边吃边给自己找理由:不让梨即不让离 。
“西班牙”
今天熨衣服,熨斗滑过工老师的衬衫,口袋处赫然出现了根牙签印,不知他何时装进的牙签,忘了拿出。居然进了一趟洗衣机还顽固留在口袋里。
“嘿,你怎么会把牙签放进衬衫口袋的?”工老师过来拿出它:“很及时,我正需要用牙签“。说着就往牙缝捅去。没治了,这外号”稀板牙“的人!
Roquette
昨天我病倒,工老师拿着清单独自采购。睡得迷糊糊,被电话铃吵醒,不稀奇,与往常一样,每次他单独采购必有很多问题。
可昨天我正好失声,任凭我呼哧哧有气无声地费力解释,他就是搞不清我们经常吃的Roquette是什么。最后我只好说你去问商店里的人吧。
今天我带病做好午饭,把饭菜都端上桌,工老师来晃了一下又离开餐桌,不见了踪影,一会儿,他回来说:我特地去查了,Roquette还可解释为火箭弹。
我指指桌上:吃!
有点难过
今天早上练琴,想起对面邻居老太太曾对我说过,只要听到你家有提琴声,我就会有意将窗开大些。可是从今天起她再也听不到我的琴声了。
昨天傍晚隔壁的博莱特告诉我,十天前发现老太太倒地,送去医院,高龄的她患有肝癌肺癌,医生束手无策,两天后就走了。听着非常意外,因为经常看到独居的她总在忙碌,擦窗打理花园,步伐稳当地行走,还去红十字会做义工。一直以为她身板非常硬朗,根本不像癌症患者。
虽然与她的关系并不亲密,但见了面会聊几句,是和和气气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老邻居,现在突然对面的房子就没了主人,看到那只她常喂食的白猫还固执地去抓门,晚上黑乎乎的没了灯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里将要熄灯很久。
也许过几个月,一年,甚至数年后,那里才会重新亮灯,但开灯的不再是老邻居了,重新亮起的将是另一盏灯。
人生就是这样,这盏灯灭了,那盏灯又亮起。
走的人是快乐的,留下的人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