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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海传奇(五)

老上海传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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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门咸瓜哩弄有个酒鬼,姓王,酒糟鼻头红彤彤一点贴在脸上,分外眼红。整天悃似懵懂,人称:王格里。
隔壁张木匠也是酒鬼,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往往又为了酒钱闹得不开心,酒喝多了就在酒桌上争将起来。酒醒了,又像无事一样聚在一起。
张木匠姓张,是真的,倒不是做木匠的生活。因他长得有点贼头狗脑,常常吃女人豆腐,嘴巴上讨便宜,上海人有句戏话,讲养出来的尼子(儿子)像隔壁张木匠,有点闹风流轧姘头的玩笑话。张邻居贼塌兮兮,就有幸得了这称号。
王格里和张木匠两人对拼(上海人讲喝酒,叫拚),通常是在王格里家的厢房间。开头是两个人对嫖(上海人用语言戏弄对方,叫嫖),相互贬低互揭丑事,后来就你一句我一语,窟榔头(脑袋)碰在一起吃吃笑起来,神色猥琐,这是两人在讲下作闲话了:张木匠讲的比较起劲,王格里笑得比较响一些。
有一日,王格里酒兴发作,喝了一通后想起娘子做得醉蟹,于是从食橱里搬出酒坛。往日里娘子控制数量,一次一只。这几日娘子回绍兴乡下去了,王格里要好好享受一番。他又关上门,防止张木匠闯进来与自己分食。
他伸手到酒坛里摸,撩了半天摸出一条蟹脚,开始过酒瘾。
蟹脚醉得时间久了,风味无穷,王格里咋咋味道,一杯一杯加饭下去,嘴巴里话多起来,自说自话。
一盏15支光的灯吊在屋梁上,灯罩圈出来的光圆圆地笼罩了桌子,王格里在光圈里像一尊酒仙,酒糟鼻分外妖娆。
他看见张木匠推门进来了,一副贼塌兮兮样子,他喝到:
去,跑开,跑开。今朝扳蟹脚,唔没侬格份。侬上次讲侬搭前弄堂小苏州相好,讲到一半煞车吊我胃口,今朝我也要吊吊侬格胃口,叫侬馋煞。
他嘬一口蟹脚,大声叫:鲜,鲜得来,乓乓响!他拍桌子。
张木匠被伊吓退了。
王格里又看见桌角有一只苍蝇,也是贼塌兮兮,盯牢蟹脚看。他伸出手去赶:去!去!
咦,迭赤佬不怕老子!?动也不动,小看我王格里?好,我叫侬看看我的厉害!
他一掌拍将下去,“啪”,手掌将苍蝇盖住。力气用大了,王格里也筋疲力尽,终究是不胜酒力,头跌落在手臂上,睡过去了。

清晨,屋外阳光明亮。王格里醒来了。
桌子上两只空酒瓶,一只空酒坛,啃了半天的蟹脚呢?怎么蟹壳都不见?只有一只弯曲的锈洋钉在桌子上。那只苍蝇,对,被我拍死的苍蝇,还在,王格里依稀记得。
他低头看,那是半截洋钉戳出桌面。再看自己的手掌,一滩血迹。他甩甩手,感觉有点痛。
王格里,王格里,来亥屋里厢伐(在家吗)?
张木匠老清老早在外面叫了。


民国时,上海滩上经常举办各类选美会,规模最大的一次是叫“百花会”的选美活动。出面的是一个“民国健康美推举协会”的民间组织,其实幕后人物是上海滩上大亨——杜月笙。
色海遗姝,正如老车(读句)失匹,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站在台上选出的美女,未必个个真美丽。真正美丽的姑娘,有时并不站在台上。
刘姑娘长得花容娇艳,嫁了面粉厂小开,不过想当选美皇后的艳心没有泯灭,只是不巧这次正怀身孕,腰围三尺九,马上要生产了,乳房里奶水鼓胀,像两个吊袋,所以只能听听电台广播看看报纸过过念头。
选美的念头不死,经常在心里盘旋,大概也算一种胎教吧。两个月后生养,一个娇娃出世,是一个美人胚胎。做妈妈的开心死了,精心培育,一心要把女儿培养成美丽皇后,惊艳四海。
刘姑娘原来是仙乐斯舞厅挂头牌的舞女,自然有调教女儿的手段。女儿五六岁时已经会抛媚眼作飞吻搔首弄姿了。
可惜,时势不对,民国垮台了,共产党掌管了国家。
色情消灭了,自然,选美也取消了。时代只需要英雄,美女丑女都一个样,只需要心灵美就足够了。
妈妈傍了小开,丰衣足食不用打工,所以显得十分年轻。女儿长得婷婷袅袅,出水芙蓉天生风情,母女俩走在街上,旁人以为是姐妹淘,引来一路目光追踪,在革命的年代,已经是一种巨大的精神享受了,对于广大的男人们。淮海路上老大仓咖啡馆和南京路上凯思琳咖啡馆是母女俩经常流连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有封号叫出来了:淮海路一枝花,是妈妈,南京路一枝花,是女儿。
青出于蓝未必胜于蓝。淮海路一枝花毕竟还有几分大家闺秀作派,三十年代风韵,在文革前一年去了香港。南京路一枝花在相貌上胜过其母,但风情无处发射,郁闷在心,在革命环境里熏陶了一身刁蛮,有孙二娘江湖气。草草嫁了资本家后代,连小开也不够资格。文革时在家里开麻将台面,听听外国歌曲,打打梭哈,也算逍遥派。就是这样也招惹麻烦,有一日里弄专政队派人将一枝花夫妇俩请到里委会。
男人脸色煞白,语无伦次。一枝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点几个里弄老大妈:
那几只老屄,没人触发痒了,是伐?寻我老娘麻烦,啥人看到我打麻将了?跳舞了?才是(全是)黑讲。我拼七巧板跳忠字舞那能没人看到啦!(转身对几个男工宣队员)那几只老帮瓜,搭格帮子老屄勒(在)一道么,脑子要变浆糊。有啥事体不好商量,划只檩子么(通个信息的意思)!
说得几个男女一愣一愣,吃鳖。

文革结束,南京路一枝花举家去了南洋。
现在处处是选美,那些妹妹真是生对了年头。南京路一枝花生不逢时,现在也已是花甲之年了,黄花凋谢,不知风韵犹存否?
据说,当年有见过她容姿的,说她是增一分就胖了,减一分就瘦了,高一点就显得高了,矮一点就变矮东洋了。说她从来不戴胸罩的,两只娜娜(奶奶)永远翘的,娜蒂头在衣服里凸出来,像勾魂的眼睛,会动的。从你身旁走过,你会止步,只有眼睛会转,回头一笑,你又开动脚步,向她走去;又说,假如控制不当,会情不自禁自泻,湿了裤裆。足可见其魅力之大。
这种女尤,现在是没有了,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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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挥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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