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行走的画帝张大千:人生自古伤离别(2)
行走的画帝
张大千漂泊的后半生
著名学者陈寅恪曾说,张大千敦煌之行的创举,是为“吾民族艺术上,另辟一新境界,虽是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实为敦煌学领域中不朽之盛举”。因此,从张大千的临摹作品中,也让更多的中国人充分领略到,中国文化有着多么丰富博大的瑰宝。
第一部分
人生自古伤离别(2)
作者:文欢
分离在即,家里被一片忧伤的气氛所笼罩。
虽然张大千是个常年在外游历漂泊的人,可这次收拾行囊却让家人强烈地预感到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连一向憨讷沉静的大太太曾正蓉也忍不住几次大哭起来。而三太太杨宛君虽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但一双泪眼却紧随着张大千的身影移动,更让张大千心如刀绞。
他最不敢面对最牵挂的也正是这位三太太,如果再多一张机票,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带走。可这样做徐雯波恐怕会不高兴。三张机票中,除他和徐雯波,另一张机票是带走一个小孩用的,因徐雯波素来对二太太黄凝素所生的这个三岁小女孩儿心沛特别喜爱,所以决定带走心沛。而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三岁多的女儿心碧,还不足两岁的儿子心健,却都留在了大陆。
徐雯波此举至今令人费解,可能她当时还是太年轻,不谙世事,对时局还抱有希望和寄托,以为只是躲过一阵风头,随后便可以回来。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此次分离竟成为永别。多年以后,当她辗转得知女儿心碧在她走后不久便生病而死,儿子心健在“文革”中因受张大千“破坏敦煌文物”罪名的牵连,不堪忍辱竟卧轨自杀时,徐雯波肝肠欲断。
世间事惟一个情字难以说清,没娶徐雯波时是杨宛君时刻跟随着张大千四处游走,不离左右,甚至一直跟到敦煌吃了那么多苦。而后来张大千身边又有了徐雯波,便不再用她照顾,十几年的恩爱由浓变淡,这种爱情的过程无疑是最令每个女人悲哀和无奈的。在情感中有时候过于大度可能成全了别人,却苦了自己。更何况要求一个大画家的爱情专一简直是太难了。因为他的眼睛时刻在追逐着美,而各种事物的美中,人的美则因更生动也更易打动心扉,所以爱上一个艺术家是幸与不幸,只有甘苦自知了。
张大千正式娶过四位太太,大太太曾正蓉(1901年生)是他20岁时出家100天时被二哥张善子强“抓”回老家后,由张大千的母亲曾友贞做主定的亲。曾正蓉是母亲曾氏家族里的一个女孩儿,长得白白胖胖,性格温柔和善,完全是旧式女人,对张大千一味顺从。但与张大千并无太多共同语言,又因是母亲包办的,所以感情一般,加上结婚两年,曾正蓉都未生育,因此1922年春张大千又娶了二太太黄凝素。
黄凝素也是内江人,生于1909年,容貌清秀身材苗条,精明干练。她很聪明并略懂些画,因此在张大千的四哥张文修先生所撰的《张氏家谱》中记载:黄凝素“善伺公意,甚得公欢。虽不善理家庭,而侍公书画,俾公点墨不遗”。
比起大太太曾正蓉的温顺性格,黄凝素显得泼辣许多,颇有些敢想敢做的女丈夫气概。张大千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潇洒而随和,对待外人都很客气和宽容,从不摆架子。可在自己的家里却完全是一副旧式的惟我独尊的家长作风,对待子女和门生管教甚严,要求也很高,绝对是保守古风。逢年过节必要行跪拜大礼,并一直将这个古老习俗沿用到国外,所以有人称他为“今之古人”倒很贴切。黄凝素爱说爱笑爱玩儿,但有打麻将的嗜好,这让张大千很是生气。他最恨好赌之人,为此两人经常拌嘴。黄凝素有时不满张大千的暴君脾气,便时常找机会和张大千争辩理论以泄怨气。
抗战期间张大千一家为避战火,暂居青城山上清宫时,脾气急躁的黄凝素因琐事和邻居发生冲突,回到家后仍觉自己有理便不依不饶地说个没完没了。这使张大千非常恼火,一气之下便冲过去推打她,气头上的黄凝素也回击着,两人拉扯之间黄凝素拿起画桌上镇纸的铜尺敲到了张大千手上。张大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下午直到晚上也没有回家。
山间夜里危险,几位太太都着急了起来,于是找人帮忙一起去寻找,连上清宫的道士们也惊动起来跟着。每人举起一支火把,在山间四处察看。青城山山势斜陡,夜里更难行路,亏得几十支火把照得满山通红,连树木的青色叶子也映成了紫色。几乎找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才在天狮洞附近的一个山洞里看见了闭目瞑坐、俨然已入定修身的张大千。
黄凝素立刻哭了起来,说:“老爷子何苦躲到这里哟!害得我们好找。”
张大千却镇定地说:“做啥子这样大惊小怪,你们不是嫌我脾气不好吗?我一个人躲在这里你们又要来找我。”
黄凝素只好跪了下来认错,请求张大千原谅,张大千这才站起身来跟着众人回家,算结束了一场虚惊。
但黄凝素不安分的个性还是导致她容易过激和出轨,她为张大千生育最多,操劳也最多。平日我行我素快言快语,往往这种女人都刚强有余而温柔不足。因打麻将、唠叨、耍小性子,张大千和她的争吵越来越严重。直到张大千娶了三太太杨宛君,领着杨宛君出入各种社交场所,也就没时间和她计较了。
说起张大千娶三太太杨宛君,不得不提之前发生的另一段浪漫故事。这一切都是发生在1934年一年中的事儿,这一年的春天和秋天,张大千分别认识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春天时是一位叫怀玉的艺人,秋天时则是艺名“花绣舫”的唱京韵大鼓的杨宛君。
怀玉姑娘不仅长得美,还有一双柔美的纤手。那双手最让张大千陶醉而心仪,觉得她真是个难找的仕女模特。张大千很想娶这位怀玉姑娘,但家里人却因怀玉的艺人身份坚决反对,张大千是个孝子,惟父母之命必从,只好放弃了。而后来看见杨宛君时,张大千则不由惊呼上天真是怜他,杨宛君竟也有双凝脂如玉的手,他不由看呆了。而时常在他身边研讨书画的挚友于非厂便由此写下那篇《八爷与美人》的著名文章,详细地叙述了这两件恋情的经过。
于非厂是30年代张大千在北平时的好朋友,是一位博学多才的专栏作家,也是我国著名的工笔花鸟名家。他在习画上得益于张大千很多,而他的一支生花妙笔也因经常跟踪点评张大千的画,并且由于评论准确而中肯,所以和张大千非常知交。当时的北平画坛上,皇室贵胄出身的溥心是名气最大的画家,于是于非厂便第一次提出了“南张北溥”的说法,从此“南张北溥”也就传遍大江南北。
溥心生于1896年,比张大千大三岁,是前清恭忠亲王奕欣的孙子,幼年在恭王府邸度过。据说5岁时他被慈禧太后抱在膝上,把慈禧太后出的一副对子对答如流,令慈禧太后大喜,特赐给他四件珍宝,说本朝的灵情都钟于此幼童身上,日后必以文才传世。果然,溥心日后学识广博,1922年,曾在德国柏林大学获得天文学和生物学两个博士学位,并因皇室显贵的出身,从小便见过宫廷里珍藏的大量艺术精品,所以起点远高于常人,加上天资聪颖,勤奋过人,终成一代著名绘画大师。
溥心是一位典型的诗、书、画三绝的文人画家,他的画风没有师承,完全是因见识精品太多、太广,在临摹中自己体悟学成的。
于非厂在《南张北溥》一文中把两人的个性描写得非常到位:“自有才艺的人们,他的个性特别强,所以表现他这特强的个性,除去他那特有的学问艺术之外,他的面貌……乃至于他的装束,都可以表现他那特强的个性。……张八爷(张大千排行第八)是写状野逸的,溥二爷(溥心行二)是图绘华贵的。论入手,二爷高于八爷;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南张北溥,在晚近的画坛上,似乎比南陈北崔,南汤北戴还要高一点儿。不知二爷、八爷以为如何?”
文中的“南陈北崔”指的是明末大画家陈老莲与崔北海,“南汤北戴”指的是清代大画家汤贻汾与戴熙。这几位画家都是当时画坛上的杰出人物,张大千也临摹过许多他们的作品并从中受益。如今“南张北溥”已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于非厂还在“八爷与美人”一文中既披露了张大千与怀玉姑娘的情事,也对张大千画仕女的高超技法加以赞誉:“他画的美人儿,少女是少女,少妇是少妇,而且少女美与少妇美,都有显然的区别。他对于女性,观察得很精密,能用妙女拈花的笔法,曲曲传出女儿的心声,这一点是他的艺术微妙,也是他在女性上曾下了一番工夫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