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北静王 五十八、大荒
五十八、大荒
黛玉醒来看见自己和水溶仍旧躺在那象牙床上,只不过自己的手臂被水溶紧紧地攥着,自己心跳厉害,身子果然是扑向水溶的。黛玉看见水溶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思索着,不由地问:“你看见她了?”水溶点点头:“是皇太后么?她的模样模糊不清,可是那把金斧头我在宫中见过的。”黛玉疑惑道:“你说是皇太后?”水溶道:“不是她,还有谁想把咱们拆开来呢?我到处寻你,后来听到你一声:我不愿负他,才在一片迷雾里抓住你的胳膊。”黛玉微叹道:“如此说来我们是做了同样的梦了。只不过我梦见的人不是皇太后,却是我表嫂宝钗。”水溶道:“不管是谁,想让我们分开,没那么容易。”黛玉忽然觉得后怕,宝钗说的那句:“你可以随我来了”是什么意思呢?若不是水溶拉住了自己的胳膊,恐怕真的会随她去了。那么水溶呢?我要抛下他去了么?我不舍得他,我不能离开他。想着便伏身过去抱住水溶,水溶拉她入怀,也说了句:“你不要离开我,”禁不住湿润了眼眶,便亲吻住她的双唇,二人缠绵悱恻,千怜万爱,尝遍甘甜。
水溶道:“这里住不得了,这梦虽然是假的,可是终究不祥。我要带你走到谁人也不可寻到的地方,让他们枉费心机。”于是当天打点好了行装,第二天蒙蒙亮,一行人就离开了苏州,往北而来,此时已过初夏。
途经震泽大湖之北,见那波光浩渺之水,随风漾起波纹,湖面温蕴清澈,白帆点点,鸥鹭成群,景色诗画难描。水溶和黛玉看了那湖光山色,心里渐渐舒畅起来。二人坐于船前指点说笑,把心头那些阴影尽数溶化在山水之中。
之后又沿水路往北返回,水溶一路撰写了水情消息,却并不发往京城。黛玉写了些游记类的文字,时时插些诗词在其中,颇得水溶欣赏。有时两个人低声絮语,有时放声而笑,恰如鱼喋戏水一般。这样走着,一点也不觉得疲乏。不知不觉,时日渐过。二人却不察觉。
隆庆十四年初秋,黛玉和水溶游历山河,路经洛阳境地,正值天晴气朗,花瑞林茂,几辆大车且停且行,慢慢行走于翠野秀水之中。到了洛阳龙门地,便报知石佛刻雕近在半里之遥,果然可见半壁石山,于葱茏树木之中,那洞窟若鬼斧神斫一般,密密层层相布。停了车马,黛玉被水溶牵手近前去,就见那奉先寺的卢舍那坐佛一脸慈祥睿智,石纹衣袂刻画的如流水一般。旁边站着伽叶、阿难二弟子。水溶看了一会子,回头看了黛玉笑,黛玉也不看他,只道:“你不要笑,没有相像之处。”水溶道:“你笑起来,嘴角颇具其形态。”黛玉忍不住不笑,水溶道:“你看你看,果然一样的。”黛玉轻推了一下水溶的胳膊肘子,道:“不要亵渎了神灵。”水溶道:“佛是要普渡众生的,他的笑靥自然也和世人一样。”
之后二人坐车往西行,沿洛水停停走走。水溶道:“天下水之利害深重,这洛水东去入黄水,西去接渭水,经脉流所吐纳,恰如人身血管支流。”黛玉道:“我甚喜曹子建的《洛神赋》,但那宓妃若是伏羲神氏之女,岂会被水淹死?所以曹子建所赋那洛神想必不是真的。”水溶笑道:“曹子建并非赋洛神,实乃念其心爱的世间女子,否则他怎么能有精移神骇之说?”黛玉不答,略一凝神,唇角含笑。水溶看着她道:“我奇怪这些年你究竟不显山显水,也未看你用何保养之术,现在看你不过是有种神气,那神气一现,人就格外不同。”黛玉道:“你又想杜撰我什么?莫非这一路你还不够?我看你和万儿一样才十九岁,精神气儿一点不减呢。”水溶一笑道:“论臂力他不一定比得上我,不过论机灵劲儿我比不上他。”黛玉拿手指抹了脸羞他,水溶就乐起来,过去抱住黛玉原地转了个大圈,黛玉连忙看那些侍卫们,原来他们和自己的两个丫头都躲得远远的,不听召唤是知趣不过来的。在这旷野碧水之间,除了野兽,也没有人可防。水溶又连着亲了几口黛玉,黛玉笑容明艳,水溶牵起她的手往那青葱深郁的林间水边而去。
秋日芬芳,不知哪里有果实藏着,香氛弥漫。野花开得泼洒,夹杂在深绿黄红之间,即使无人看着,却也竞相斗艳。水气氤氲,渐渐有乳白的雾从河面上漾出来。远空中有雁鸣之声,端地是,青山若洗,碧空无尘。
黛玉笑道:“这秋景甚好,我有了一首词念给你听。”说着念出一首《临江仙》来:
秋光山色水洗,雁去人字鸣急,
重重青峦千百折。绿水绕未断,万树风转迷。
无端思绪堪伤,冷暖枝头藏香。
年年朝花暮雨芳。试问人何处?心眠归大荒。
刚念完这句,忽听有人在水那边说道:“好词句,‘心眠归大荒’这句有趣。”水溶和黛玉大吃一惊,回头看那水边杂树丛草,隐隐有一个蓑笠渔翁,似在水边垂钓。水溶觉察不妥,若是山野之人,必不会懂得诗词雅句,看那人笃定的态势,仿佛是有备而来。水溶把黛玉拦于身后,做手势让她回去叫人,自己从腰间拔出那把宝刀来,暗藏于袖中。黛玉盯着那人,稍有些疑惑,可是还是听从水溶的意思,往后挪着脚步。那人并不回头,却带着笑声道:“我的鱼得了。你们也不必担心害怕。”说着,鱼竿一挑,就见一条乌亮泼动的鲤鱼夹带一道白光被甩过来,正抛在黛玉脚下。水溶怕是暗器,急速踏将过去,竟把那鱼一脚又踢回河里去。只听泼剌剌一声响,鲤鱼翻身入水,似乎身上并无鱼线缠绕。
黛玉早已回身,却听有人在河上说:“王爷慈悲之情,放鱼回水中,无疑是还了它一条生路。何况与人乎?”黛玉闻声止步,缓缓转身,就见河面过来一条小船,船上并无人划桨,小船却径直驶来。船头有二人衣袂风动,前面站着的,便是身着袈裟的宝玉,后面那人,自然是个癞头和尚。
水溶情知如此,还是愣怔住了。黛玉忽然心中明亮,从那鱼跳在面前的一霎那,仿佛有轻柔白光笼罩住了她的身子。望见宝玉的小船已经停在岸边,黛玉唇角含笑,脚步轻盈,慢慢走过去。水溶想拦住她,却不能动,眼看她走过去站在宝玉面前,自己心中纠结疼痛,说不出话来。
宝玉笑道:“你一点也不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黛玉轻声道:“你也是呢。”宝玉依旧笑着道:“我和师傅接你回去,你便上船来吧。”黛玉道:“好。”身子未动,又道:“让我和他说一声儿。”水边跛脚走过来那蓑衣渔翁,摘了斗笠呵呵笑着道:“妃子何必又多此一举,且请先上船。”原来是一位跛脚道士。
黛玉道:“既让我为人,又何差这半点功夫?”兀自转身望向水溶,笑容绝美。水溶心痛如炙,明知道拦不住什么,却又在挣扎不肯放弃。便走过去抓住黛玉的手,觉得她的手不似平日温润爽滑,芊芊小手冰冷如玉,一时便把她的两只手都合在自己火热的手掌心里,想让她暖和过来。两个人眼望着眼,心望着心,也不说话。那道士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船,蹲在船尾,手拨动水声,大家都等着。
水溶忽然道:“你去哪里,我也要去,生死是在一起的。”黛玉坚决道:“你回去,不要跟我来,你忘了那年咱们商定好的,为了万儿—”水溶打断她的话头道:“万儿已经十九岁了,他不需要我们任何人照料约束他,你要是想让我还活下去,就让我和你一起上这艘船。”黛玉道:“不为万儿,也要想着母亲太妃她老人家。”水溶便垂下眼睛,略一沉吟。
黛玉回头对宝玉道:“宝玉,你知道你家芊儿么?你既然来了,也该去告诉她们,你可知云儿依旧还等着你呢?”谁知宝玉置若罔闻,抱膝坐于船头,正对着水光山色出神。黛玉便又叫了声:“宝玉。”
俄顷,那道士用手上一滴水珠弹向宝玉的脸颊,他方愣过神来。又似乎也听到了黛玉的声音回旋,便微笑道:“我因许久不叫那名儿了,所以竟没有回答妃子的问话。我只是个侍者,你忘记了吗?赤霞宫本在你那边不远处,我每天给花儿们浇水,连草儿们也一样淋得甘露。”
黛玉眼神迷茫起来,显见得有些不明白。宝玉又道:“谢谢妃子美意,我会告诉她们的。只是,以后叫我侍者即可。”黛玉点点头,依旧望回水溶,道声:“感谢王爷今生之爱,若有来生,我们再相见。不过总要留下念物儿,方可相识。王爷以为如何?”水溶一时悲痛,滴下泪来。黛玉低下头解下水溶腰间围的装饰玉带,抬头笑道:“这个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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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um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