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出岫 十、忧伤女再见忧伤人

    见云儿看着自己，湘云便直言相告：“这件事我本是不愿意的，如果不为这个心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肯。我的心愿未了，所以应了这个。既然走到这一步，生死也由不得了。不过我想在这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我想去牢里头看望宝哥哥和宝姐姐，想请你陪我去一次，我自己没出过门，京都里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更不知道该怎么进牢里去见他们。”

云儿沉吟道：“我已经去过一回了，说实在的，当时我是扮成个丫头去的，宝二奶奶不知道我是谁，宝玉也没认出我，我看他的蒙怔病还是没缓过来。我不能陪你进去，那些牢头们差不多都知道我是谁，我和你一起去，反而对你不好，因为是见你家的那些亲戚，你一定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吧，那样我去就更不好了。”云儿见湘云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又渐渐恢复了亮光。湘云道：“如此我也顾不得了，就请姐姐让我借用一下你的大车。”云儿扑哧笑出声来道：“你慌什么呢？我还没说完。我不能进大牢去，可是大牢外面的事儿我还会打点。再说你以为我的大车你就可以单独借去用么，让妈妈知道，我也会被她打一顿呢。所以还是我陪你去。进去以后你不能耽搁时间。那里面是论半刻计时间，都是要银子的。”

湘云笑起来，两只眼睛熠熠闪光，如黛烟清秀的眉梢都含了欢喜，不说什么，站起身来向云儿福了一礼。云儿道：“你也别忙着高兴，自然要把你和魏公子的事情办个大差不离，再抽出空来去见你那宝哥哥和姐姐去。这个你可弄明白了？”湘云便慢慢坐下来，面含凝重。云儿道：“我看你是个响快人，如今果然寻到一位真心救你出去的恩主儿了，你还犹豫什么呢？若是怕臊---”忽然间湘云微笑道：“我不怕什么的，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废食诺言。”

第二天，魏如澜果然一大早就带着银子来锦香院来。周围几家春院的当家老鸨都过来凑趣，看到果然是那位富有的公子来梳拢这院子里一个不出名的新妓，便羡慕起来，把那老鸨子纪妈高兴得鼻子都翘上了天。中午就在院里治了两桌酒席请了众人，并单独在云儿房间里请了魏如澜。如澜知道那老鸨子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多要银两，早着两个小厮背了六百两银子过来。谁知老鸨子已经被云儿劝解了，因为湘云是犯官家人被卖到此地，老鸨一共才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湘云，如今在京都这行中已经赚了名声，便少要些钱，只要了300两，其实已经是十倍的赚头。

老鸨子纪妈专门上来给如澜和湘云行礼，敬了如澜之后，又特意让人送上来一杯女儿红，敬湘云道：“香眉女儿啊，你不要怪妈妈心狠，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果真你能像你云姐姐这样养活了大家，将来我死了也念你的好处。这是喜事，女儿是出类拔萃的，所以才让魏公子看上了，这也是缘分不是？你伺候好魏公子，不愁将来过不上富贵日子。”云儿直拦着她不让湘云喝那酒，道昨晚已经和香眉喝过了。

纪妈嚷嚷着推开她道：“你是我亲女儿不是？当初我不也敬了你？你以为我长着偏心眼子，只疼自己的亲女儿？” 云儿听了这话，一时气结。那老鸨子对湘云跪了半跪，双手举过头，一定要她喝了那酒。湘云不明就里，怕两个人当着魏公子的面争吵起来，只好低头喝了下去。老鸨子方罢手，说道：“女儿，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我。”云儿气道：“罢了，你老人家得了好处就去吧，非要说出来逼死了她么？”湘云和如澜不明白云儿忽然间这么生气，正巧下面有人叫着，老鸨子趁机千恩万谢地去了。这里云儿和桃红陪着湘云起身，随魏公子和仆从们出门。

到了如澜家在京都买的一处院落，云儿桃红扶着湘云下了车。看那也是一处两进的院落，房间粗略有十间左右，虽然小巧，但也精致有趣。有两个家奴看守，也有两个婆子烧茶煮饭，如澜又专门给湘云买了一个小丫头服侍她。如澜住着的另一处院落稍远了一些，如澜便把剩下的三百银子留了一百给湘云和云儿，让湘云去买些心仪的东西。正说着话儿，他姑丈家襄阳侯戚府有事找他商议，一时如澜便去了。 

 云儿打量着房间，高兴说道：“今晚我和桃红都不回去了，在这里陪着妹妹如何？”湘云连忙道：“我们不是说好了那件事？姐姐为什么还要回去呢？”云儿道：“我自然记得的，只是你知道院里的规矩，没有客人叫，不可以在外面留宿的。今天不管他娘的了，索性做回自己人。”当晚大家就在那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湘云和云儿换了家常的衣裳，坐车去大牢里探望宝玉和宝钗。对如澜的家仆只说出门买些东西。本来湘云要把如澜给的100两银子都带上，云儿觉得她可笑，说若把那一百两银子都给了坐牢的人，那么他们死的就快了，在那里面杀人劫财连报官都用不着。这话把湘云吓得脸色煞白。云儿让她买些各人换洗的内衣物，多带些可以久藏的肉干和豆腐干，及少量新鲜的蔬果等食物就行了，又取出十两银子来准备打点牢头。

辗转到了那里，牢头一见是云儿来，喜得眉开眼笑，下手就摸云儿的屁股。云儿打开他的手笑着骂道：“你作死，你那臭手熏脏了我，回头我去襄阳侯家出会，说出你这个老东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又把那银两抛给他道：“拿去买口上等棺材来装你。”那牢头嘻嘻笑着接过了，又上下打量湘云道：“这是谁？我看着眼生。”云儿道：“这是贾家远房亲戚，老远的路来京都，她和戚家的亲戚是连带着的，我顺路正好捎了她过来。”牢头道：“谁人愿意让你陪着来？必定也是做你那婊子行的---”云儿骂道：“你这个王八儿，绿豆眼儿看人，你下辈子托生不了人，阎王爷把你下油锅炸了吃。已经给了你十两银子，还不闭上你那臭嘴。你管人家是什么，快开了牢门让她进去，好多着呢。”牢头笑道：“你不进去？这倒好，还是我有福，你上门来陪我。”叫人开了牢门让湘云进去，还说：“他们都没受刑，有人给他们下了保呢，我们还当他们都是爷儿们和奶奶们待着的。”

里面黑咕隆咚，且潮湿气浓重，混杂着浊臭味，有人大声呻吟，还有人随口漫骂。这些声色气息让湘云顿时流出了热泪。湘云跌跌撞撞跟着牢役走着，先看到宝钗、李纨和王夫人几个在一间女牢房中锁着。大家都苍白瘦弱了许多，湘云流着泪把带的东西先塞进栅栏里去，然后隔着木栅栏和大家相拥而泣。

宝钗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云妹妹快去找到我妈妈，她在城外的杨柳村住着，是林妹妹把她救出去的，还有，林妹妹现在北静王府给郡主做老师，你要见她，需要问我妈妈她的住处。”把这两句紧要的话说完，宝钗方仔细看了看湘云的脸道：“妹妹过的并不好，何必又花钱来见我们。”湘云道：“宝哥哥他们呢？”宝钗道：“因为他们是弱冠男子，身体也弱，如今也和我们关在一起，过去两间就是。”湘云连忙拿起手里剩余的物品，走过两间牢房，就见到宝玉、贾兰和贾环在一处窄小的牢房中相对枯坐着，见到湘云，只有贾环还认出她，便惊喜地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