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北静王》三十六、匕见

三十六、匕见

一时间安静的针掉下地也能听得见。黛玉对着屏风轻声道：“请您不要出来，不要露面，这样对王妃更好，我自和王妃说清楚。您就等王爷来了，让他再做决断。”屏风后的人细琐犹豫着，终究没有动。李王妃听了黛玉的话，实在是觉得他们在垂死挣扎一样，冷笑了几声，自己一心只等着这场好看的大戏。便道：“有人自会把他拉出来，大家靠脸面活着，真要撕开了脸面，那就很好看了。”

黛玉道：“请王妃离开这间屋子，我有话和你解释。就像你说的，若真的撕开了脸，大家都不会存体面了。”李王妃简直就要笑死了，哼了一声道：“我绝不会出这个屋子。”说着，又朝那铺着大红洋毯的炕里坐稳当了，胳膊肘放在炕上的梅花几案上，因看到案上还有一攒盒没吃完的什锦糖栗糕，便捏起一块来，笃定地吃了，消停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因为黛玉他们前两天还在这里住过，所以屋子里各色东西都还齐全，炕上还斜靠着鸭蛋青金钱蟒的靠枕，铺着两条锦褥。炕对面放了一对儿搭着簇新的弹墨椅袱的楠木椅子，墙上挂了几幅山清水秀的水墨画。黛玉静静地在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暗暗思忖着法子。大家都听那红木雕花屏风后的声音，那宫女立在王妃身边，有些子不耐烦，想去拉出屏风后的人，呼吸声渐渐粗了起来，但又忌惮门口立着的朱英，所以很是焦急。那几刻钟竟像一个漫长的时日一般。大家正在捱着，就听朱英惊喜叫了一声：“王爷来了。”

于是大家都站起身来，只见水溶穿着淡墨色麒麟游云箭袖，束着玉青色的攒珠盘龙腰带，脚底是淡墨色玉底朝靴。脸色也是含怒的玉青色，剑眉微蹙，眼光犀利，进了门就往李妃脸上看去。李妃自然从容地接了他的目光，嘴角含着笑，手里却拿着那把宝刀。水溶看见宝刀，稍稍愣了一下，又望向黛玉，他的眼波温润地流动了一下，便走过去，没有去坐炕上的正座，却在黛玉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妃有些难堪，自己想了想，还是坐回原处。那宫女和紫鹃在水溶进来的那一刻都跪下了，黛玉伸手拽起紫鹃，王妃却没有理会那个宫女。

水溶叹口气问道：“究竟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李王妃笑了笑道：“我为了你的事情来的。”水溶道：“若为我，就请你先出去一下，让我自己来处置这件事。”王妃没有答话，水溶恳切地道：“请你听我一言，切莫插手此事，算我求你一回。”李妃忽然提高了声音愤怒道：“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们，你真的不要你的王家体面了？我真的是不明白啊，我这么地为了你，你还---”水溶冷静地想了想，断然道：“你真的是为了我么？你这个法子以前在芝兰身上用过一回了，你不是也在她房里看见她的什么表兄，后来逼的她悬梁自尽？也不知她是真的自尽还是别人勒死了她，手段和宫里被勒死的凤藻宫尚书贾元妃一个模样，可巧的是她们都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时死的。”此话一出，满屋人都惊呆了。黛玉站起身直望向李妃，半晌才又坐了下去。李妃的脸色变成铁青，嘴角紧绷着，说不出话来。

水溶看着她道：“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我从来没向你说过。我们成亲的头两年，那时候的你还知情达理，对所有的人情世故处置的很圆满。后来你变了，你身上多了些的骄作自大，蛮横无理的东西，杀人都成了儿戏，你不知道有报业的说法么？我已经很是明白你的心了。说到底，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李妃的面皮紫涨起来，眼里慢慢溢出泪水，满腹的幽怨，也不知怎么向他道出来，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了一句：“算算我们成亲快十年了，你从没明白过我。报业？我现在不就是受着报业了么？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的委屈？”

水溶盯着她道：“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委屈？”

李妃擦去眼泪，憋着一口气道：“自嫁了你，我只得了北静王妃这个虚空名号，你说我还得过什么？所以我--”

水溶轻声道：“你想得，就要先舍，你说你舍过什么？你舍的那些，我就会给你了。”水溶这话一说完，李妃的脸色又变成青白色，脑子里霎时明白了，转眼又糊涂起来。这得与舍之间的转换，还不能让她算出个正负来。她手里兀自把弄着刀，心里想个不停。水溶盯着她的手忽然道：“把刀给我，这把刀本是我的。”

李妃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把不起眼的刀子，一展眼又看见黛玉和紫鹃也万分注意地看着这把刀，心里一阵不解，这把刀有什么呢？黑锵锵沉甸甸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华贵出彩。她抽出刀来，忽又瞥见他们三个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她感到很好笑了，自己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惊慌，这样让她心里痛快了片刻。她故意拿刀在那硬木梅花几案上轻划了一下，谁知那刀划过之后，木桌立刻裂开了，一条腿连着小半片桌面歪斜过来，那桌子和盛着点心的攒盒一起哗啦一声倒在了炕上。这下把李妃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刀如此锋利，自己像变戏法一般割开了桌子，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了。这把刀说不定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可是谁用这般利器作那个呢？--管他怎样，如果能用这把刀把他俩的情分斩开就好了，就像这张小桌子一样。李妃不住转着念头，手里却紧紧攥住了刀子。

水溶见她丝毫没有把刀还给自己的意思，心中既愤怒又焦急，他很担心黛玉的安全，于是就朝黛玉作了个出去的眼色。黛玉心里明白，她不想出去，难道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情么？并肩站在一起吧，死又何惧呢？忽然想起可爱的万儿，黛玉的心柔柔婉婉便无法安排。但是面对的是这些，又何必显出那个怕字来，果然大家都死了，万儿自有心疼他的祖母护着，想必会安全长大。于是黛玉轻摇了头。水溶没有办法，还是面对了李妃道：“这刀的锋利你也看到了，你若不愿意给我，就收好它，记着，这是个不长眼睛没心肺的东西。你跟我先回王府去，侧妃也回去，我看到前堂又来了不少百官诰命夫人，再不回去，就很失礼了。”

李王妃笑道：“我只要那人出来一下，他出来了，我立刻就走。”

水溶霍然长身而立，用手指了她厉声道：“你！我告诉你，真让他出来了，你也就不用再走出去了！”李妃仰了脸看他，百般不解，又百般恼怒。他爱她，什么都不顾了么？连这样的事情也包庇着，他心里还有一点空隙给我么？正这时，忽听门口朱英唱了个诺，叫了声：“二郡主，您怎么也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见水莹一脸的困惑，一边打量着大家，一边慢慢走了进来。黛玉一见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觉得气也不能喘匀实了，连咳了好几声，脸涨得通红。水溶大声对水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又对黛玉道：“你和她一起走，回去告诉母妃，先去前堂照应着些，我们这就回去。”水莹从未见哥哥对她这么大声过，又害怕又委屈地道：“母妃让我来找你们，问到底怎么着了？”她的话一出口，屏风后的清泰便有些动静有些不安起来，听得他的脚步在后面转了两圈。水莹的眼睛直往那边望去，她觉得这个光景儿非常奇怪，看样子大家在这里僵持着，都与这屏风后的人有关，这人是谁？这时黛玉连忙走过去，抓住水莹的胳膊就往门外推她，嘴里说：“妹妹走吧，我和你一起走。”

李王妃在身后笑道：“你走了就干净了么，他若出来了要和谁对证呢？”

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得轰隆一声，那屏风就被人推倒了，清泰踩了屏风走出来，昂然站在大家的面前。

李王妃使劲揉了揉眼睛，她觉得像刚才一样是变了戏法。但又忽然明白过来，实际上这几天自己的父亲李寿成不就是在寻找这位挡着道儿的六殿下么？原来他藏在这里，藏在自己家里，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怪不得几乎把京都翻过来了也找不到他。还以为他去了外地，父亲还派人到处盘查。李妃心念陡转着，见大家都跪下了，连水溶也单膝跪下，自己还发着愣站着，连忙也跪了下去。清泰早已过去亲手搀起水溶，抬手让众人都起来。水溶马上回首命门口的朱英把门上好并且关上，屋内顿时就有些暗下来了。

李王妃尴尬笑道：“这可是我的错处了，我实在没有想到是六殿下在这个屋子里，殿下为什么不到府里去？如今连侧妃也给带累了，怪道这事情是这样---我中午喝了些酒，现在还晕着，原谅我酒后无德吧。我也是为了家风王纪，没想到冲撞了殿下。这么着，我再给殿下赔礼，也向侧妃道歉。王爷刚才说前堂那些人都来了，那我就先回去，把那边的事打发了再说。”说着自己腿脚轻飘地往门口走去，但水溶已经伸出一只胳膊，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道：“这话已经晚了，今天以后，你是不能再出这个门了。”

大家听了这话，一下子都惊住了，但只用一霎那，也就明白了这话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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