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从下放的小山村返城后的最初几年，日子真是苦，妈妈拉起家中那时唯一的大件家当 -- 平板车，加入了民营运输队，干着精壮汉子们也喊苦叫累的体力活，哥哥常常从学校里溜出来去帮妈妈，爸爸一个人生活在那个偏远贫困的小县城，工资低微自顾不暇，逢年过节回家几趟，路费往往还得妈妈报销。

由于户口尚无着落，到了上学年龄，学校不给我报名注册，看着其他小朋友天天去上学，很是眼馋，妈妈缝了个书包，我也每天背上，跟在一位邻居小朋友的后面，偷偷地挤在她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也许有一个月吧，有天，学校通知每位同学交五分钱，第二天要去看电影，我兴高采烈地问妈妈要了五分钱，班主任W老师竟然不收，还告诉我不能再去上学了。

妈妈就把我送去老姨家，老姨求人说好了，我开始每天自己搬个小板凳，与大我两天的表哥一起，去那里的子弟学校上学，吃住在老姨家，户口转回城后，妈妈就接我回家了，上学校的时候，W老师来领我去教室，我哭着要求调一个班，因为班上的同学总是笑话我，说我是旁听生。W老师哈哈笑着，帮我抹去眼泪：我还要定你这个旁听生了。

小学那几年，数学语文每年都考双百分，老师批改考卷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守着，成绩一出来，一路跑回家给爸爸写信报喜，记得有一年语文给了我99分，听到消息，站在老师面前，放声大哭一场。

几乎每个星期天，尤其是寒暑假，我跟着妈妈去干活，往建筑工地送砖送石子，往工厂送货料运钢板，拉着平板车跑遍了市区内外方圆百里，纤绳把肩头磨出一层层的血痕。

最苦的日子，是爸爸生病以后，妈妈陪着爸爸外出各地求医治疗，每次出门短则一二月，长则半年，走的时候，把我们姐弟三个的生活费和购粮卷交到我的手中，千嘱托万叮咛，年幼的弟弟妹妹托付给了我。哥哥那时已经插队当知青去了，很少回来，我也就十四岁左右，妈妈在家的时候，还常常与弟弟争执打架，妈妈一离开家，我和弟弟再没打闹过。

算算应该有二年的时间吧，当家做主的日子一点也不轻松，上学放学买菜做饭，还要检查弟弟妹妹的作业，有次妹妹夜里发烧，我背着她去医院，还有一次，调皮的弟弟在学校捣乱，被请去学校见老师。。。我那时很单薄瘦弱，背着某年爸爸单位发的超大号书包，据很多年后某同学形容，常常看见我手里拿块馒头，边走边啃，来去匆匆，只低头看路，从不抬头看人，想象着很是一付疲于奔命的模样。

后来，距离高考剩下不多时间了，妈妈下了决心不再外出，包揽家事，让我专心考学，真是忙碌又幸福的一段日子，晚上学到半夜，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请想象一下，当年我接到一流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家人有多高兴。

感谢父母的教诲，爸爸的聪慧正直，妈妈的开朗与善良，成为我做人的准则，与弟弟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使得我们兄妹情深意重，我当年出国走的时候，小弟抗着行李把我送到北京，进关之前，给了我深情的拥抱，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小妹特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我，让我上了飞机再拆开，在信中，她称我为她人生的第二母亲。

想起过往，颇多感慨，心里禁不住感念满怀，困苦磨难教会了我很多，却并没有为此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