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
November 8, 2020 Sunday
从昨夜到现在屋外一直狂风大作,风声透过墙壁传入耳中,时而如泣如诉缠绵悱恻,时而暴躁怒号呼啸不已,令人心惊。我在床上碾转反侧地听了一夜风声。本来已经约好了今天去爬雪山(Snow peak in Kananaskis),当闹钟在清晨5点将我惊醒时,我感到头晕目眩,眼睛涩痛。勉强睁开眼睛打开手机微信进入爬山小群(每次准备出发前先查看小群的最新信息是我的习惯),正好看到同车的一个队友说:“外面风太大了!开车不安全,我在犹豫要不要去”,于是我秒答道:“风太大了,这次我就不去了,不好意思,下次再约。” 在我散发的负能量影响下又有3个队友声明退出,但大部分勇士仍然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看看已经完全清醒之后再难入睡,我便下楼拍碎了一大块姜,放入一个干净的大堡煮了一堡姜水,倒出一杯留着喝,其余的全倒入一个玻璃大盆中,等到水温稍低,便卷起袖子,将双手从手肘直到指尖全泡入很热的姜水中,眼看手臂和手掌慢慢变得通红,我的额头也冒出了热汗,想象着体内的寒气经过手明阳大肠经从指尖溢出,感觉身体变得十分暖和了,才起身去卫生间擦干双手。从镜子里看到脸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双颊红粉菲菲,内心顿时充满了喜悦。我天生体寒,过去的20多年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总是四肢冰冷,自从跑步之后脚已经不太冷了,但手还是非常容易冻僵,天冷时穿着长袖厚衣还是感觉手臂以下又冷又麻,而在零下十几度的山上,风一吹便更是十指疼痛入骨,每次掏出手机相机拍照都十分艰难,这也是我今早打退堂鼓的主要原因。泡姜水是我最近尝试的祛寒法,泡了之后感觉一整天全身都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喝过姜水的我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半年前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拦腰折断的松树枝桠在微风霏雪中轻轻颤动。啊!风已经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了!我顿时觉得若有所失,又上网查了一下snow peak的天气,发现雪峰的风速只有10公里左右,而且只在清早下一点轻雪,之后的天气都很好。一时之间,我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满是说不出的后悔。唉!我为什么没有更加勇敢一点呢!我总是这样,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而错过无数美好的瞬间。我想象着刚刚下过新雪的雪峰该是多么美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会是一幅幅绝妙无比的水墨画。那些连绵起伏的苍茫雪峰总是下过雪后达到美的巅峰,那是无比纯粹的洁白无瑕的冰雪仙境,而我今天是错过了!
我落寞地起身去厨房,天骏正在煎牛油面包、鸡蛋和火腿。面包火腿还有咖啡的香味令我振作了一点,我吃着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开心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说:“今天不去爬山亏大了!”他说:“这种天气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等你把手泡好了再去,下周说不定你的手就不怕冷了!”等我差不多吃完时,他又说:“看!风又变大了!山里的天气更不定变成什么样。还是在家的好!” 我抬头一看,外面又刮起了大风,雪花在风中飞舞,灰蒙蒙一片。
“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句诗突然冒出来,紧接着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在风起云涌的雪峰上傲然屹立的大侠形象。然后雪峰上的人换成了天骏,之后又加上了我自己,然后我就笑了。
师太说过爬山改变了我。我好像真的被改变了很多,最明显的是现在我对爬、登、滑、冰、雪、风、云、雨、山、川、湖、泊、峰、岩等字眼特别敏感,只要看见就会让眼睛停驻几秒并会迅速地上下左右扫描一遍,以免漏掉任何有趣的东西。前年我回国的时候从当当网买了100本书,其中有20本左右是山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我除了潦草地看了其中的《嫌疑人X的献身》和《白夜行》之外,其余的都束之高阁。我的读后感是他的文字既谈不上优美,寓意也谈不上深刻,属于读不读都没有损失的一类。不料有一次无意中看到有人提到东野圭吾喜欢雪山,他的好多书都没来头地跟滑雪登山扯上关系,不禁大为心动,赶紧到地下室把他的书全扒出来翻看~虽然还是有点鸡肋之感,总算又读了很多本他的书,并且还专门去找由他的书改编的电视剧来看。看到《嫌疑人X的献身》在原著根本没有的地方添油加醋地加了一段登雪山的视频,简直欣喜若狂地拍案叫绝。唉!我的世界似乎因为登山而变得更加狭隘了!正如我的人设已经被局限到登山女汉子的形象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对这个人设感到不快,经常想通过明说暗示去改变它,比如想要人家想起我还会读书写字,我有某些生活情趣等等,但现在我不但已经坦然接受,而且在潜意识里估计我已经以登山女汉子这个人设为自豪,并有意无意地一再增强它。
人设啊,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虽说是虚幻,但我们每天的行为举止似乎都被潜意识中自己所认定的人设所牵引。我想起在我已经逝去的母亲留下的日记中,在所有提到我的地方她的话语都充满了自豪。她向别人提到我时总是把我想像成非常聪明美丽孝顺健康幸福的孩子,尽管我对她尽过的孝最少,她却总是引我为豪。还有非常爱我的姐姐最近几年也常常告诉我说:她经常拿我发在微信朋友圈和兄弟姐妹群里的爬山照片和游记给亲友看,说大家都赞我越爬越年轻。去年我回家的时候,姐姐像展览宝贝似的带我去见好多人,并常常跟人解释说:我妹妹本来皮肤很白净,只是现在爬山跑步晒黑了一些”,然后大家就都热情地说:现在也还是很白净,真羡慕呀!所有这些跟真正的我基本上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却让我短暂地十分飘飘然。
那么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真我,任何人设都是虚幻不实的,所谓的真我也是变幻不定的。因此不必执着于任何人设也不必为之过分痛苦或狂喜,正如这窗外的风、雪、云、雾一般,倏忽而至又飘然而去,而将来关于这个早晨的记忆只有这些胡思乱想的笔记,也许还带着早餐吃过的面包火腿和咖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