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会微笑（70）

 

 

有一天晚上我跟爱儿从新家往旧家方向走，那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路上除了我们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幸好路程很短。

爱儿瑟缩着抓紧我的手问，妈妈，你害怕吗？

不怕。我说。纵使心里有怕的影子我说出来的声音里却可以做到一点都没有。

妈妈你真厉害啊！爱儿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声音里都是崇拜。

黑暗中我一脸坏笑地笑纳了。还是小孩儿好骗啊。

过了一会儿，爱儿又说，妈妈，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你心里其实住着一个小男孩，很勇敢。

我知道这是赞美，不过小男孩……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啊。

我正不知如何以对，爱儿却迅疾地否定了自己前面的说话，不对，小男孩太weak了。

就是嘛。我的笑容还未及展开，爱儿已经又有了新的结论：我知道了妈妈，你心里住着的是一个man。一个非常厉害的男人。

哭了。这是赞美吗？幸好爱儿不知道男人婆这个词语。

可是，我心里明明是一个一直长不大的矫揉造作的小女孩啊，这样一来，我把她藏到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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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临睡前，我给凡儿照常按摩眼睛。然后忘记为什么随口说起肺炎爆发的事。

凡儿早就自己天天阅读关于肺炎的新闻。我已经不能不顾事实编故事哄骗他了，只能实话实说。

说到美国那边有老人因为这个病死去。我这样说只是为了提醒他，无论政府还是学校老师说得多么轻描淡写，自己的健康和生命还是要自己负责。所以必须继续重视，不要对这个病的预防产生疲沓心理（其实难免不疲沓，一晃眼已经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神经绷紧这么久，很容易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不过小孩儿没事的，感染率很低，即使感染了基本上也都会自愈。现在死去的都是大人。我最后加上这几句，为了让他不要过分害怕。

凡儿却突然把我正按摩的手拿开，睁开眼，神情严肃地看着我，妈妈，我知道现在死的都是大人。五十岁的感染死亡率是0.4%，四十岁的是0.2%。六十岁以上的高很多。

不知道他在哪里看到的这些数字，不过我猜他接下来该会反过来安慰我了。

果然。凡儿说，妈妈你算四十岁的，（死亡率）很低，所以没那么可怕。

我的心一暖。看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还是很关心我嘛。正想着再怎么趁机给他洗一下脑，好让他更知道珍惜父母听父母的话，谁知……

凡儿接着认真地说，妈妈，你知道人总要死的。人不可能不死。妈妈你想，要是都不死的话，这个地球会爆炸的。所以人都会死的。

我瞬间凌乱了。

这个时候，要不要这么科学客观啊！感情呢？说好的“妈妈我爱你，你不可以死”呢？

这就是传说的把天聊死的那种人吧。幸好我是老妈，换作女朋友，人家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看着一脸认真的凡儿，我暗暗叹口气，情商这么低，是该教他怎么好好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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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我的身体在这段时间还是很不争气地发了两回低烧，夜里也断断续续地咳嗽过。

每次都把一家人搞得特紧张。其实真不怪我，加拿大的冬天太冷了，零下二十几度的那天，白天里温度还没有那么低，我出去取信的短短两三分钟，回来就低烧了。

我跟爱儿满口抱怨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时，爱儿会无比同情地安慰我，妈妈，老年人真是怕冷啊。

我就立即哭笑不得了。

有一天我从楼上下来，后来想，大概因为之前刚跟爱儿打了半天乒乓球，腿还是有点发软，一个没注意脚底一滑，就从二楼的第一节楼梯飞下半层楼来。一切都在一秒钟里发生和结束。

住楼房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这样，幸好有转角处挡了一下，也幸好我一只手当时抓住了楼梯扶手，保持了一个优雅的坐姿摔在地上。

不过那天真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半天没爬起来。

一家人围着我坐在那里半天。老公笑我，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又蹦蹦跳跳下楼的，你真以为你还年轻啊。

我白他一眼。为了证明我还年轻，过了一会儿痛不那么厉害了，就跟爱儿又打了一会儿球。爱儿一边打一边问，妈妈，你行不行啊？我说行。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疼得差点起不来床。

爱儿帮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大腿后背这里那里跌出来的淤青，用小手怜惜地帮我按摩半天，我的心都快化了的时候，她语气略带责备地说了一句，妈妈，你虽然看起来三十多岁，但是你真是老年人了，老年人要小心啊……

哭了。大概这个小家伙永远不会明白这个词对妈妈的刺激有多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