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杭州 回到中国美院
2016年12月,应中国美院邀请,回杭州参加全国多媒体艺术教育研讨会,作为嘉宾在会议上发言,介绍自己在美国担任多所大学和艺术学院的艺术教育经验,并对中国美院的跨媒体学院建设提出建议。
以下是我在杭州期间写的几篇短文,离开这里15年了,有一些感概,但还算一种平常。
《白猫》
大清早,拉开窗帘,吓了对面土坡上的一只白猫一跳! 它突然缩起来贴着地面, 可是不能挡住我好奇的视线。
地面上都是青草, 按理已经很冷了, 但是杭州毕竟潮湿,对洛杉矶来说需要无数水费堆成的绿色,这里只是一种自然。
山坡上有两栋小楼,很舒适,不晓得是跟这个饭店一起的,还是人家。同样以为只有西方才有的精致风景,在这里还是如此平常,好像从来就已经这样了,只不过我过去没有机会领略。
这次回到杭州,从机场接到这处叫蓝天·清水湾的酒店,好像只是我无数次出差住店的重复,却意义不同了,这里是我三十几年生活、学习并工作过的第一故乡。
这个会议是中国美院跨媒体学院主办的论坛,我将做一个发言,而实际上只是一个说法,我主要就是来当观众的,所以睡过一晚,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观看。
这是一只白猫,邓小平有过白猫黑猫的说法,既然看到一只白猫,难道看着它的就是黑猫? 它趁我呆着,忽然一溜儿奔下坡去……
《旧爱新欢》
西溪对我而言是新事物。从美院开会的酒店出来,搬去西溪悦榕庄,拉开移门,竟有一个小的露台,走出来,临着下面的水池。灯亮起来,似幻似真。
但是人说那里现在已经冷清了,前几年刚出来西溪天堂的时候,人涌如潮,而现在已经恢复了住宅的安静。是好呢,还是不好? 我不知道,似乎错过了,又似乎刚好。
人的记忆越来越短,信息爆炸其实就是记忆衰退的开始,物业新旧,旧欢新爱,都来不及世代永享;人物更替,更来不及问清来龙去脉。好像更愿意在这个城市偶住,蜻蜓点水,领略而不用驻留,因为不愿意把时光浪费在暂时的一现之间。
外地的司机探测着我是否熟悉新的杭州,不管它如何装扮,骨骼总是那么一把,我如何忘得掉少年屌丝时候自行车窜过的街道? 即使掘开了地埋下青砖或者细瓦,或者挂出神鬼色彩的灯灯泡泡,还是那种味道,在几个招牌字、几句杭州话里脱落出本来的形貌。
家里还是老样子,装修时候的不苟,现在看来好像他人的痕迹,毕竟18年了,时间把细致和粗糙打磨在一起,一会儿觉得房子变大了,一会儿觉得房子变小了,哪怕号称双跃层的改建,今天看起来还是平常了,平常到我回家两次还没有去自己的卧室看一看,突然想起来,哎。
出国前经常去耶稣堂弄的白鹿饭店吃饭,因为那是一家温州店,温州又称鹿城,只有温州人会明白这个进去要敲鱼汤吃,那时候不过是一处有火灾隐患的饭店,因为门面不大,里面却曲里八弯太多的小间。这次回来,听说新白鹿已经是大连锁的饭店了,变成典型的杭州菜饭店,果然,除了还有一个温州鱼圆,没有一点温州菜的痕迹了,更没人会同意它是什么温州饭店了;不同意是基于一种常识,无须我背拗了。
西湖边还来不及去,路上的枫树红了,我好像不记得过去是这样多彩的,是记错了吧, 我发现即使同样一本过去,再听听也又有所不同。晚上在高银街的饭局,在多了几杯酒的笼罩里,听学长侃当年美院和圈子里的故事,发现自己还是局外人,不过挺好。
西湖的夜,西溪的晨,旧爱新欢,慢慢来去吧。
《帝王杭州》
仔细看杭州, 竟然真的美。繁华端庄而又秀美葱灵, 不奇怪那么多的艺术家厮守着这里, 独独我自己, 把她抛下了远离。
既然回来看看, 不得不面对, 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倾慕。每天三五好友, 接力棒似地带我落座湖之南北, 有时竟至深夜, 觥酢之间, 人情和乡情满了每一桌。
离开杭州有十五年了, 从清丽的她长出了风华华贵的气质, 不觉地沉缅其中, 牵扯难分。看着湖边的城市轮廓, 北山路上汽车碾过落叶的声响, 还有青苔覆盖的砖瓦, 甚至阴阴的天空, 明明都是一样的, 是少年时最郁闷的重复, 青年时最麻木的状态, 现在都变得难得了。
我惊讶刚认识的中学学妹娴熟地操控着她的迷你酷车, 她说家里还有跟我类似的其他车辆配置; 美院的学长开着新到手的大车带我开车闲逛, 才发现苏堤的旁边还有杨公。我恍惚觉得这里也是美国, 学弟的车内配件绝对比我的高档, 还忍不住问: 这哪里有卖? 好像期望他告诉我洛杉矶的哪一家店可以有。
探访故友和学长的工作室, 感慨万千! 很多人的条件相当地可以, 也都在工作状态中, 又很清楚自己在哪一条路上走, 加上前前后后都有微信的帖子介绍着, 他们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可能。
美院新的校区没有边界地大, 有活水流过, 师生在普通的市民中间出没, 普通的孩子们穿得五颜六色在山坡上戏耍。日本人设计的美术馆有面巨大的玻璃, 上面磨刻着宋朝徽宗的仙鹤, 在天空中组合成图案也极其祥瑞。著名的建筑倒无所谓如何实用, 所有的构建都倾向着材料肌理的密集, 为什么当代人如此着迷于夸饰, 我不知道, 也许是内心的一点缺憾感,也许只是流行的腔调, 在专业层面不得不宣示出来。
美院南山路的新大门当然是气象更大, 第一次走上大门框里的平台, 我觉得堪比帝王的加冕台, 或者是兵马俑, 或者是茂陵碑, 都不过如此。
一个变大了的杭州, 一个泰斗的美院, 加上砖石黄砂的味道, 又带着点烟火的炝鼻, 在清咧的风里搅拌着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