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力量

起得早，拉開移門，露碧跑過來，門邊的狗食卻沒有動過，所以我不會給她一塊餅乾，任由她掃興地一邊去。美國人給狗享用的食品確實太多，而我都沒有買過，只供應她基本的狗食，因為狗就是狗，不應該享受很多人都沒有享受的多餘。所以如果她不吃，我就簡單地忽略了她那一天的食物，接下來一天，她自然會乖的。

中國人把藏獒當作寶，據說有的都用牛奶和特別的肉食供養，我的露碧過去也是台灣人養過的，所以嬌氣，跟我過去養的馬克，那隻德國狼犬不能比，後者絕對不會在乎是不是一直吃同樣口味的食物，有多少一定吃多少，少了不會怨，多了也不嫌；露碧卻是挑剔的，儘管我堅持我的餵養原則，她也不容易屈就，小時候的生活，可能決定了一輩子的習性。

小孩子們都比露碧好得多，從來沒有挑剔食物的事情發生，因為生活上的簡單，是教育的最重要的結構；我相信貧窮給人力量。

昨天聽說日本的高倉健病逝，今天的中文新聞裡面就在講他的故事。這個被稱謂最男性的亞洲人，在美國的主流媒體沒有任何被關注的報導，但是對於一個時代的中國人，影響深遠。我想，他的價值，可能不只是他自己的銀幕影像所帶來的男性審美的提升，而是那個時代亞洲人尋找自信和內在父愛的典型。相較當代韓國男星的熱絡，那些就怕不引起西方男人的興趣的娘男，實在寫實了當代亞洲人在人格尊嚴和自我意識方面的再度失落。

為甚麼那些早很多年就已經富庶的亞洲小國，往往反而人不象人呢？為甚麼即使他們自己以為是的生活，還只能停留在珍饈和媚俗的層次呢？我想，局部的富裕可能恰恰是給他們的毒藥，讓他們自私、狹隘以及浮淺、愚蠢，因為富庶讓卑微的人最容易去滿足他們本來就小器的胃和低俗的眼睛，一旦被滿足了，他們就如同一葉遮目一般不知所以然了。

經歷了貧窮的人，才有可能被訓練出來珍惜生命的點點滴滴，不但磨礪出超凡的專業能力，也容易理解這種簡單所帶來的禪境，能夠欣賞到深層的美感。這就是為甚麼過去的美國人只敬佩白手起家的人，因為那些人才是被貧窮訓練出來的人格豐富的人。而現在美國之所以在走下坡路，本質上其實是被來自東方的廉價的商品腐蝕掉了。一方面美國人在感歎經濟上的優勢地位在喪失，另一方面卻貪婪地享受著本來幾代人都在節儉而現在卻可以大肆消費甚至揮霍的廉價商品。這樣的消費方式，實際上迅速地摧毀了年輕一代或者更小一代美國人的教育，現在美國的基礎教育，早已經退化成消費過程中的教育，從訓練用腦，變成了以手工的方式或者借助電子產品的方式的消費過程。即使所謂貧困的美國家庭，小孩子在公立的學校裡還是養成了他們本來不應該有的大手大腳，好像這就是一種可以維繫千古的生活方式和正常狀態一樣，令人堪憂。

大學學費已經是美國人除了住房之外最大的投資，我當然確信投資個人教育的必要，但是也完全不理解那種用金錢堆砌起來的藤校，那些勇於將數十萬美金砸下去並心安理得地浪漫在校園里的年輕人，他們知道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力量，叫做貧窮，正在虎視著他們。

附上凡高的一雙舊皮鞋，當作最好的閱讀甜點；很多人讀後說我矯情，認為貧窮是蒼白無趣的，其實恰恰相反，智慧和情趣，往往就在這一點“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