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洋兴叹

大学开学有几个星期了，却是大热天，加州最近又缺水，干柴烈火的季节啊，实在不应该就这么上班了。

好在一周并不需要到校几次，又去得晚，中午才出发，看得海边的潮汐很大，大概是中秋过去不久，一样的道理，水推得蛮高的，只是没有用。

有人文章里说美国知识分子首选在学校当教授，因为学术研究和个人时间比较自由，其实是不知道个中的原委。教授里面有全职和兼职之分，而后者又居多，是靠课时吃饭的，如何自由？而全职的教授虽然实际站在课堂上的时间很少，却几乎是学校的实际管理者，少不了更操心一些。

就说招聘兼职，前一天一口气看30多篇应聘信和简历，第二天就要拍板挑出5个人面试，责任其实很重大，不是重大到“党和国家”，却也决定了人家艺术家的饭碗，稍微有良心一点，害怕有本事的人被忽视，就要反复地看，不要把人混淆起来，其实跟考试复习也差不多挑战了。

这会儿看着海边的风景驱车去学校，尽管热，风还是凉的，尤其跟山背后的气候迥异，还有人晒在太阳下面，一起暇意着。

一直听说现在海水淡化如何了得，等加州缺水了，州长大人能做的却还是号召节水，不晓得他知道不知道水的循环是一个系统，你用得少，回来的更少，宏观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因为减少浇灌而大面积植被消失，引起更多的深层问题；真的没有水了，州长大人可以少送几个亿免费的午餐出去，从华盛顿州和俄勒冈州买了水来，或者在这海边造一个巨大的淡水工厂，贵也就贵了，钱就是关键的时候这么用的。可是据说不久就要下雨，州长不会失了体面，不需要生死抉择，“滋事份子”也永远在这里望洋兴叹，不会真有去输调水或者淡化水的一天了。

今天开会，是学院高层的一个委员会，新的院长来坐了一下，竟然开场就跟我开起玩笑来：说很少看到你，虽然每天看到你的著作陈列在橱窗里。。。怎么猛一看，还以为是你的儿子代替你来开会呢？！（大概我看上去穿得象学生，跟他印象里的反差大了点？）大家都乐了起哄。果然会后不久他就写信给我，说抱歉开了我一个玩笑；我也把小孩子照片分享给他看，他当然欢喜了。

我不远万里来美国教书，就预备着没有保留地付出。可是学校的制度，不管你多愿意教，全职教授一个学期也顶多教了三门课（春、秋两个学期加起来五门）；而加起来一周教课时间超过9个小时的部份，还要配备助教来完成。而作为全职，我的更多的精力要用在自己的学术思考和创作中去，这正是美国大学研究在世界上都处于领先地位的关键：不让教授们的精力简单地消耗在课堂上。

所以在这被限制的不太多的时间里，我就要处理很多事情，比如安排学生助手和助教的工作、模特的账单、独立学生的辅导以及对兼职教授的顾问，实在有点象章鱼，有很多的触手同时抓住不同的事项，并让它们都运行起来。

即使做章鱼，我也抓紧时间在课堂上画一点示范，一方面给学生最直接明确的引导，另一方面也创造了我的课所特有的实践的气氛。每一次示范，当然都给我带来喝彩和心理满足，而满足之余，还是担心能不能真的让学生们掌握我的技巧，这是作为教师自找的烦恼。因为美国学生的基础和训练的时间，尤其是大学的课程设置，都阻碍了他们有我自己当初那样专注地去研习基本功和创作能力。这并不是说因为我的学校在这方面不算强项，其实我以前教过的专业艺术学院也都是一样的，即使查看那几所最有名的美国艺术学院，师生的水平都很平常，即使有好的主意和感念，并没有成熟的技巧来呈现。当然我还是要尽量地鼓励我的学生学习技巧以及从他们自身条件出发的可能性的发挥，但是我自己画画跟学生的水平几乎没有一个直接联贯的关系，这好比海水之于淡水，如果不下决心专注磨练，任何人都只能望洋兴叹了。

我的议论绝不是在抨击美国的艺术教育，因为这样的状态也是常态，是合理的，因为有天才的人毕竟是少数，觅得一个好的学生十分不易，却不是不可能，而一旦这样的学生出现，就是教授的福气。我相信在美国出现这样的学生的机率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大，因为毕竟我就在海边，海水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