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生的分水岭,我跑北京马拉松
想在北京跑我的第一个马拉松,因为从17岁起,我在北京度过了大学的美好时光。今年,我在美国生活的时间,和我在中国生活的时间,刚好一样长,我好像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跑一个马拉松,纪念这特殊的时刻,似乎是个正当借口,不是吗?
等待报名,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怪不得跑吧网上有人说:“自尊自爱,远离北马”。我脚得,北马的负责人是个前专业运动员,他以前次次比赛都有专人帮他安排好,所以他不理解普通人的疾苦,不知道我们要尽早报名,好花时间训练,好早早请假。他又追求业绩,故意让大家苦苦等候,拖到赛前一个多月才开放报名。当这么多人同时点击,导致网络瘫痪,他大声宣布组委会是如何克服困难保证大家注册的,却不提困难是他一手制造的。当大家挤得头破头,他却兴致勃勃地向世界宣布:“2013…北京马拉松报名…用时13个小时。这一速度创造了国内马拉松赛事报名新记录,大幅刷新了由北马去年保持的94小时历史记录。”怪不得老将千里马评论:“北京马,一个看来很大,很强,很拽,但其实很烂的组委会。”
10月20日早晨六点,前门已是人声煊动,大批大批的跑者往天安门方向走去。等我7点钟左右出来,路上几乎全是游客,跑步的人好像全走光了。
进天安门广场的安检处:
进了起点,7点45分左右在迷你区上厕所。厕所车很大,里面大约有四个厕所,很豪华,也没味儿。不过,已经既没有手纸也没有水了。因为等同学一起拍照耽误了时间,我挤不进全程区。发枪9分钟后,我和半程的人一起跑过了起点。
只能挤在半程起点,
旁边江西抚州的一位跑者在拍照留念:
长安街双向封闭,天安门前平时不能接近的地方我们跑过,红墙下你想去留个纪念吗?
看到这样的人我很同情,估计是来不及存包了,只好背着大包跑这八十多里地。
一路上,不少年轻人上上下下装备齐全,有的小伙子上身穿宽松T恤,下穿紧身长裤,看上去像芭蕾舞男演员。中老年人则比较节约,可能就穿一双旧球鞋。经过一位白发老人C2108,他穿着浅黄色的丝绸一样的背心短裤,问老人多大年龄,他告诉我74岁。我大受鼓舞,告诉他我也要跑到74岁,老人鼓励我说,慢慢跑,不要受伤,你可以一直跑下去。
74岁还在跑马拉松,你呢?
有不少披着口号跑步,这是南通的“爱跑一族”。
过了半程点不久,旁边是地铁站和街道,我开始考虑是不是上个厕所。我问旁边一位个头中等、头发短短的跑友是不是住在北京,他说是。我问地铁站有没有厕所,他说有,但要花两块钱买票进去。我谢了他,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儿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叫“你好,你好”,原来是他追上来告诉我,旁边的翠宫饭店有厕所,就在大堂里。我斗争了一会儿,上厕所的愿望并不紧急,我可以等到路边有移动厕所时,那样似乎更省时间。我又有点忐忑不安,豪华的饭店会让我上吗?我记得以前王府饭店都不让进的,美国也有一些商店标明非客人不可以用它的厕所。但是这位北京人真是太好了,专门来告诉我这个信息。我毫不犹豫,跑出赛道。厕所干净明亮,里面有两位工作人员一直清洁。有冲水,有洗手,有纸擦手,五星级的待遇啊,这是我历次比赛途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奢华,我感到了幸福。再后来,当我看到路边的两三所移动厕所前都排着队时,我更加感觉到我多么幸运。我真想大声疾呼:我爱你,翠宫饭店!我爱你,北京人!
路上,我和一个美国人跑了一段,她是美国的政治学教授,经常到中国来教课。她已经跑了16个马拉松了,戴着和我一样的310XT。因为她用Galloway的方法,跑10分钟走1分钟,我们分开了。
大约是25公里处,水站没拿到水,我渴得难受,就像侦查兵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路边扔的纸杯瓶子,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水。某个花坛的水泥边上,端端正正地立着一个水瓶,没有盖子,里面还有大半瓶水。我觉得主人特意把它竖在那儿,也许想着有人能用上。我抢过去,大口喝了几口甜甜的水,拎着这个瓶子,美滋滋地跑。忽然,旁边有位白发老人问,你那水能给我吗?我说,你喝吧,剩下的水再还给我。老人露出了“那我就不要了”的表情,我赶紧说,那我给你。老人解释说,刚才吃了巧克力,腻着了。
告别了老人,我又开始了找水的任务。找啊找,脑海里浮现出两句诗,寻寻觅觅,凄凄冷冷戚戚。经过执着的努力,我终于在马路边一大堆的水杯瓶子垃圾里,挖掘出一个佳得乐的瓶子,里面还有一点能量液体,我高兴地抱着这个瓶子边喝边跑。
42公里一步步走过,我伤感地发现,我对北京的依恋,其实是我自己的单相思;这个城市二十多年来变化太大太大了,我已经完全不认识。如同去见一个旧时情人,不看,遗憾;看了,更遗憾。
到北京的那天赶上了雾霾,好像在烟雾中出行。马拉松这天是难得的一片蓝天,美丽得让人感动。进入奥林匹克公园后,大部分路旁没有旁观者,这时,太阳当头明晃晃地照下来,晒得人头昏。令人痛苦的是,道路经常有点小上坡,大家都累了,大部分人跑不动了,都在走路。和国外的赛事相比,北马有更多的年轻人,或者说,更多明显没有好好训练的年轻人,这也许是为什么北马的报名如此紧俏,大批坚持训练的跑步爱好者报不上名,可是6小时完赛的比例却比较低。
我和来自高邮的一位妇女同跑了一段。她56岁,十多年来一直跑步,她的最好半程成绩和我一样。她自豪地告诉我,开始她慢慢跑,后半程才加速,一路上已不知超了几百号人。
快到奥林匹克公园时,在一个十字路口,警察叫我们稍等,让机动车先过,大家都很气愤。
两位同学在终点等我,茜同学参加过门头沟50公里越野和柏林及东京马拉松,她经验丰富、体贴入微地说,你累了,不要再走路,我帮你去退芯片。我跟着人流排队拿面包毛巾,被告知我只有一个号码布,不能拿。那好吧,我挪到旁边,等茜同学拿号码布回来,但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定要把我赶出去,说我是上了收容车的人,没跑完全程,没有资格拿东西。也许,这是一个假冒伪劣比较多的时代,一个“假设有罪”的世界。我冤啊,难道你看姐不象个马拉松运动员吗?还是次次都是“绿色通道”时间内完赛的。我不肯出去,因为一旦出去就不允许回来,我才不在乎毛巾呢,但我就永远没有澄清自己的机会了。其实,我站在边上,不影响任何人,但是男子十分气愤、情绪激烈,说我不遵守规则,必须立刻出去,半推着我往外赶,我欲哭无泪。幸好这时候同学拿着我的另一张号码布回来了,解救了窦娥。
现在是半夜,我睡不着,我双腿沉重,指甲出血,袜子跑破了一个洞。这是美丽的一天,完美的一天,圆了一个心愿。谢谢你,北京。
(10/20/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