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48）—— 改变

 

Handling and conditioning class里面，有30分是handling，10分是conditioning。

10分里面野马的体重和肌肉占了5分，它们不能太胖或者太瘦或者病态。另外五分是马毛马鬃的打理，可以全身修短毛也可以不修，只要看起来毛色闪亮，马鬃整洁顺滑就可以。

在体重方面，Carter和我开始在98的草料里面添加多种新鲜食材和维生素等，过去她在野外一直出于半饥饿状态，跟我们回来以后体重已经开始有所增加，后背上不再那么骨感。现阶段主要目标还是增加肌肉重量，让她再壮实一些。在马鬃方面，98回来的时候是枯草一样的马鬃，没有光泽到处打结，洗澡以后那些结节都被我弄掉了。虽然牧场里有很多给马洗澡的香波，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花钱在Bruce那儿买了成套的高端Espana silk蛋白质香波，再加上打理马鬃的护发油，一层层地从根部到尖端给她抹上，梳理均匀。

Carter给98做了whole body clip，乱糟糟的毛全部修剪干净后，在阳光下的98简直就是油亮无比，肌肉线条清晰，马鬃犹如火红的瀑布一般垂下。Charlie过来看了以后直咂嘴，道：“It can be a show horse. ”

不过，98还没有完全习惯超短毛，就像我们理了超短发一样，时不时觉得有些痒痒，她就总爱朝泥地里去滚一滚蹭一蹭。我每天都得给她重新刷得清清爽爽，然后盖上能包裹住脖子的小背心，细心地给她保暖，保暖做好了，马鬃才会越来越漂亮。

30分的handling里面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裸马上halter，98会被彻底解开所有的用具站在mustang pen里面，等我打开门进去，走到她面前给她戴上halter，在这个过程中野马不能表现出任何拒绝配合的行为；第二个部分是刷毛和清洁马掌，也就是戴上halter之后，牵着98一路肩并肩小跑到柏油桶旁边站定，拿起柏油桶上的刷子对她进行全身的简单刷毛，当然，只是意思意思。我们要秀出来的，是98全身都可以接受被刷子刷过。然后，我得拿起她的每一只马蹄，翻过来进行马掌的清洁动作。第三部分，就是Carter说过的loading and unloading了，野马要秀出可以愉快地主动上下trailer，不会表现出拒绝甚至逃跑的姿态。

Carter给98准备一个Mailee用过的bit，就是正式骑马的笼头里要马含入嘴里的那个金属部分。很有意思的是，马最深处的牙齿后侧有天生的一个空缺，大小可以容纳我的三根手指，所以刚刚好咬住bit。

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在这些项目里面我最看中98吃饭睡觉和梳洗。天天一有机会就给她洗洗抹抹的。尤其是上了bridle之后，额头上是有一个抹额的，所以我整天琢磨怎么把她额头上的那撮毛摆出好看的形状来。

Carter揪了揪我的头发，问我：“你自己的头发呢？多久没有剪过了？”

“来了这儿以后我就没有剪过头发。”我拿起一撮仔细看看，发根部分都开叉了，便问他：“你在哪儿剪的？要不，我也去trim一下？”

“桑切斯太太会理发，”Carter说：“你也不用跑镇上去，还要预约排队。”

午间休息的时候我很高兴地去请桑切斯太太给我理发，她爽快地答应了，让我下午她开始晚餐工作前去找她。反正我也不需要改动发型，就是简单地修修开叉部分。桑切斯太太给我喷了水雾后开始修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牧场里的琐碎八卦。

她忽然问我：“你弟弟来过了，你爸妈怎么不来呢？”

“噢，”我说：“他们俩在中国啊！我爸爸还在继续工作着的，而且很忙。所以，他们一般不常来美国，只有我和弟弟的大学毕业典礼什么的，他们才会来。”

“那他们对你在这里上班，没有想法啊？”桑切斯太太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说：“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在城市里工作着，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高收入吧，但是到底见识会比我们这里多些。立下脚跟了，过得挺好，我也不想他们回来了。”

我叹口气，说：“爸爸妈妈想法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我有特殊原因，他们俩也就没说什么。”

“父母嘛，总是希望你过得好。”桑切斯太太忽然压低声音说：“我知道Carter为什么叫你来找我剪头发。”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镇上那个时髦的发廊，”桑切斯太太给我八卦道：“里面有个姑娘叫Molly，以前跟他有过一段恋情。后来，他说不要人家就不要了，才开始让我给他剪。”

“真的？”我呵呵地笑：“那我下次得去看看Molly长什么样。还有谁，你再给我说说呗！”

桑切斯太太笑道：“他从外面回来以后，也就是Molly一个算略微长一些的了。其他的，我也说不好。不过呢，Carter是那种谈就谈，不谈就不谈了，不像有些人总喜欢搞出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看着糟心。”

我问她：“你跟我说这些，不怕Carter怪你多嘴呀？”

“他不会的，”桑切斯太太摆摆手，道：“再说，下次你们俩去镇上，肯定立刻有人会跟你说的。咱们这儿，哪儿有什么秘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到了晚上，我鬼鬼祟祟地看着Carter，他立刻就了然地问：“桑切斯太太跟你说什么了？”

“Molly. ”

“I see. ”他靠在床头玩我手机里的游戏，问我：“想问什么？”

“怎么就突然不喜欢她了？”

“没有不喜欢。”Carter继续操作手里的游戏，说：“只不过，当时她想要的东西我暂时给不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

“喜欢啊，她是个好人。”Carter中肯地说：“她的心很好。”

“但是你更喜欢我，因为——”我抱着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Carter皱眉道：“你还真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刚才你就是这么说的，原话！”我反驳他：“我都没有paraphrasing！”

Carter瞪我一眼，说：“刚才，我神智不清！”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不管，反正，你就是喜欢我！”

自从Dylan来过后，我妈妈跟我通话就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谁都看得出来，我现在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我爸对98挺感兴趣，经常让我发一些小视频给他瞧瞧，毕竟，这些东西他们的生活圈子里接触不到，是很有些新鲜感的。

我妈看了以后说：“你看你骑马的时候腿上这肉哦，一块块都鼓鼓囊囊的，养得真好。看到你现在这样，妈妈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如今我能骑着Maya跳跃小障碍了。马术本身就是一项运动项目，Maya纵身一跃的时候，其实是我抬起臀部离开马鞍，身体前倾脚跟夹紧马肚上提给带起来的，全靠核心力量和腿部力量支撑。自然而然的，我全身肌肉都是紧绷着，被马裤包裹着就格外显形。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有些紧张，总觉得她接下来就该问我什么时候打算回家，这个问题已经是悬在我头顶好久的问题了，就等着她来问。但是，我妈完全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只是问我各种比赛方面的消息，让我给她讲讲规则什么的，还劝我别紧张，搞出压力来反而是坏事了。

那天我结束视频通话后，在大露台上坐了好一会儿。

Carter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我身边，问我：“你不冷吗？”

我看了看他，很突兀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以后，没有让我爸妈过来看我？他们要来，但是我的医生不让。”

Carter没有回答，当然，他知道我不是真的在问他。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手机一响，我的心就立刻揪得很紧，摸出来的时候生怕看到来电显示是我家里的电话。每次我妈妈说，Terri，我要跟你谈谈，我就浑身发抖。”我盖上手提电脑，手指轻轻地敲着它，一下又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后接着说：“其实，我妈妈不打我。我告诉过你，打游戏被抓后我被管教得很紧，很快的，我就再也没有考试成绩不好过，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她也再没有打过我。但是，我就是怕，怕得要命，是精神上的恐惧。做梦梦见，都能从床上跳起来。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也许，是我自己的心理本来就有点问题吧。我当时那个情况，医生说，暂时先不要他们过来，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Carter很坦诚地说道：“这方面，我不太懂。但是，你不是孩子了，如果你自己永远把自己当成别人的孩子来看待，那谁也帮不了你。”

“我觉得，我来了这里改变得太多了。然后，妈妈也改变了。”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很有几分感动地说：“看了我的生活以后，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