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31）—— Day 4

 

Day 4

我早早地来到围栏外面，天边的晨曦渐渐亮起，一团一团柔和的橙红色。1998看起来只是一个巨大的剪影，静静地站立着，只有马尾在轻轻扫动。

我趴在栏杆上跟她说话：“Today is a big day！”

她将会摘下脖子上那根简陋的细绳，换上属于自己的halter。我给她选了一个浅紫薰衣草色。这种颜色很容易脏，在Moon dance并不被大家爱用。但是我觉得很适合1998，等她梳洗干净编上小辫子以后，会更漂亮。

独自一人我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在围栏外面靠近了她，1998看向我的眼神很温和，允许我在她脸上和脖子上到处抚摸。我尽量多揉揉等下halter会触碰到的部位，让她提前习惯习惯。

天光大亮之后，Carter来了，还带来了一把新鲜的带着露珠的青草。

换上halter的过程就像Carter说的那样“textbook”流程。我剪断了那根细绳，左手拿着一小把青草，右手举着halter等1998自己把脑袋伸入，然后在她吃草的时候，我给她扣上搭扣，留出适合的余地固定好。

我的动作从容不迫，时不时夸她两句。Carter递给我一根牵引绳，一头可以钩在她下巴底下的那个金属圈上，另一头握在我手里。等我钩好了，他让我稍稍松开手，给1998一点时间感受lead的重量和绳子拖在地上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又点了两下头，肩胛骨抖动了几下，似乎没啥特别值得她恐慌的。

Carter再给了我一把青草，说：“一边喂一边牵着她出来。”说完，他长臂一伸，就打开了围栏的门。

说实话，像这样牵着马匹遛跶，我已经做过上百次了，还经常同时牵两匹。但是，这会儿的感受跟过去都不一样。1998的脑袋就在我右肩外侧，热热的呼吸喷出一道道白烟，她马蹄的踢踏声都像踩在我心里。这是她第一次跟人并肩而行，把带领她的权力交了出来。牵引绳连接着我们俩，尽管绳子是松松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出一股巨大的野性的能量。

每一步都是第一步，每一步都是在走向一个新的开始。

“好的，保持住这个位置，”Carter退开两步让我们过去，说：“刚开始，不要让她的肩膀超过你的肩膀，你就在脖子中间。Terri，感觉怎么样？”

我小心地扭头看了看他，说：“Fantastic！”

在Mustang pen的旁边，就是一个圆形训练场，大小刚刚好可以套着套马索遛圈。训练场的围栏也一样很高，而且从地上到大约我齐腰高度的一截全部用木板封上。我暗想，如果以后都在这里训练，Keanu就可以跟着一起来。这几天他被Charlie紧紧看住，每天都急吼吼的，想来找我们。

1998进去之后我就解开了牵引绳，退了出来。Carter跟我肩并肩趴在外围，看着她绕场跑圈熟悉环境。他给了我另外一根长马鞭，还有一根lunging lead，指导我说：“等一下我要你赶着她绕圈，就跟你lunge Brewski一样。尽量让她贴着围栏跑，时不时让她改变方向。当然，记得提前用手指给她看。”

“她能看得懂手势吗？”我问他：“没有教过。”

“能。”Carter简单而肯定地回答，给了我很多信心。

“Terri，”Carter转身来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我，说：“以前你在给Brewski套圈的时候，经常出现给指令不够严厉，造成他对你不尊重，拖拖拉拉甚至停下来，你喊都喊不动他。当然，最近你受伤后明显好多了，这点我有看到。但是，Terri，Brewski is fully trained，98不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Brewski may let you get away with something，98 may not.”

“我明白。”我点点头，说：“你放心。”

“我希望你明白，我绝对不是认为你不够好或者有别的什么问题，so far，你已经做得足够漂亮了。”Carter伸手搭住我的肩膀，说：“但是，野马就是野马，它们很难揣测也很难预测，有时候就是需要有大量经验的人才有可能真正驯化它们。所以，如果等一下我看到什么让我觉得不是特别安全的情况，我叫你出来交给我，你就马上出来，OK？”

我笑了，说：“那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小。”

“Okay，”Carter问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我拉拉他的手，说：“我进去了。”

“等一下。”他叫住我，问：“刚才给98上halter牵出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哭了？”

“一点点吧。”我没想到他看出来了，不太好意思地说：“确实有点儿情绪，就是感觉那个搭扣扣上以后，她从此就算有家了。”

“还早呢！”Carter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让我进去，说：“Long way to go.”

我走进去站到圆心的位置上，伸手指着顺时针的方向，然后甩出lunging lead触碰她的后腿。由于昨天我已经用这个甩过她很多次了，98并不感到紧张和恐惧，看到我指，她自然而然就开始小跑起来。跟所有的马匹一样，她对于我所处的位置非常敏感，我略微压过去一点儿，她就贴到围栏旁边，我退回来一些，她就会朝我靠近一点儿。

老实说，我很喜欢她的机警、反应和理解能力。

她一路小绕跑圈，我一路跟着她转动身体，lead笔直地指向她的后腿，我的身体保持在她肩膀后侧。一旦我超过她的肩膀，她立刻会停下脚步，用体态表示：“What？”我退后半步，她才会继续朝前跑动。这样一来，我很容易就能让她急停和改变跑动方向。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带着的马鞭都被我扔在了脚下，根本就用不上。

Carter指导我再次让她改变方向的时候，98停下脚步后，看似不经意地朝我踏了半步。确切地说，就是内侧的前蹄过来了一小点儿，我让她过了。

Carter立刻叫住我，问：“你没有看见那半步吗？”

“我看见了，”我的眼睛没有离开98，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make a big deal out of it.”

Carter没有说话。

等我再让98换方向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前半身转过来面对我站着。这是她第一次跟我面对面，也是她第一次同时用双眼看我。过去那几天，她都是只用一侧的眼睛看我的。

“立刻拿起长鞭子，”Carter沉着冷静地说：“抽她屁股一下。”

我弯腰捡起鞭子，刚朝她走过去，她已经快速跑动起来了，我就没有抽。

“我让你抽她！”Carter冲我喊了一声。

我无奈地看他一眼，说：“但，但是，她已经跑动了啊。”

“It doesn’t matter！”他说：“你不抽就出来。”

一切都正进行得很顺利，我当然不肯出去，只能跑过去抽了98一鞭子。她朝前蹿了几步，有些紧张，脖子朝地上点了两点。我伸出了lunging lead，另一手指着方向示意她继续跑动不能停。

98老实了，再跑了几个来回，Carter就让她休息了。我们俩也收拾了东西去吃饭。路上，Carter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我看出来，对他说：“我知道刚才我没有听你的，以后肯定不会了。”

“我是在想，”Carter看着我说：“98跑动开了以后，来了自信，可能会想challenge 你。而且，刚才那半步你明明不应该让的，你let it go了，第二次她就踏了完整的一步。我们要有这个准备，下午她再次出现这种情况，你上去就抽她，还得有气势。”

“好。”我立刻点头，说：“一定。”

其实，我也知道，我自身是有问题的。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吧，就像游戏厅抓包那次，我妈的style就是开门就暴打，一点余地不给一句话不让解释，直接打到我什么念头都不敢有。所以，我对于用马鞭抽马始终有心理抗拒感，感觉像自己在挨打。

可是，每一次我心软不想揍Brewski吧，他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欺负我的机会，次次狠狠地欺负我。不是把我扔在地上转身就走，就是粗鲁地推推搡搡，刷毛的时候使劲扯cross ring，还为了吃苹果扯破我一件T恤。

Charlie和Laura都耐着性子反复教育我，马和人的mindset不一样，它们的世界是领导和被领导，非常简单粗暴。你不想要这个领导位置，那么它自然当仁不让接过去了。它不会考虑：噢，Terri是喜欢我爱我，舍不得打我，我得对她好一点儿。

Carter说我：“你就是那种类型的父母，嘴上不停地在说孩子：我要打你了噢，听话不，还不听？我真的要打你了噢，还不听？我真的真的要打你了噢！最后，孩子对你的尊重全磨没了，因为你压根就不动什么是做规矩。”

我知道应该让我妈来，直接十鞭子杀威棒下去，Brewski从此不敢有一声呼噜。

吃过饭休息调整之后，我再次进入训练场，牢记着Carter的教导，每一次都上鞭子。但是，98还是能找到机会停下脚步，转身来面对我，似乎在思考什么。

尽管我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挥动鞭子的时候也能立刻驱动98顺着我的指示跑动，但是，对于野马，我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恐惧心理的，毕竟不了解不熟悉也没有实战经验。

就是这一丁点儿的不确定心理，被98看出来了。最后那几圈，她跟我面对面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朝我走动一步或者两步，来试探我的反应。

Carter看了几次后，叫停了我。

“Now，”Carter说：“She is seriously thinking about challenge you.”

他低头沉默了一阵子，说：“过去摸她一会儿，然后出来吧，今天就到这儿。”

“明天再让我试一下，最后一下，可以吗？”我已经预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让他接手过去，不要我再训了。

“Terri，”Carter搂着我的肩膀，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想对她尽量不粗暴，尽量温和。但是，就像善良不能滥用一样，训练这样的野马，不是光温和就能做到的。”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最后一次机会，Ok？”

我使劲点头：“我只要多一个机会。”

Carter无奈地看着我，逗我说：“你看，你一要求，我就没法拒绝。不过，你记住我这句话：I want you to be as gentle as possible but as firm as necessary. ”

As gentle as possible, as firm as necessary.

Carter对我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一晚上都在给自己打气，希望明天能战胜自己内心那点软弱。

只不过，我们都没有想到，第二天。。。Everything go south, right from the beginning.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