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20）—— 谈心
Carter玩枪的手法非常娴熟，动作灵巧轻松味道。我忍不住问他：“你几岁第一次开枪的？”
“六岁。”他放下一把，再去拿另一把。
“六岁？！”我吓了一跳。
“对，就是六岁。”他毫不在意地说：“我妈妈是一个枪械的铁粉，她曾经是我们这儿的NRA Rifle challenge的专业教练员。”
“好厉害啊！”我感慨地说：“我还从来没有摸过Rifle。”
“今天就算了，”Carter低头摆弄枪支就像在摆弄玩具，说：“等你痊愈了，我可以教你，美式步枪其实很好玩的。”说罢，他看了看我光裸的腿，说：“给你生个火炉吧，我去拿点木条。”
他开门出去的时候Keanu停下了嘴，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走一趟，Carter不客气地说：“Stay.”他便没再动，低头继续忙活他的羊腿。
“Keanu，过来！”我叫了他一声。
他丢下嘴里的骨头，助跑几步一蹿而上。我咬呀坐起来，让他平躺下方便我仔细看看他的伤处。看起来他并不被这个伤势困扰，Charlie也关照过我，医生说了，胶布掉了也不必紧张。但我还是轻轻地把翘起来的边缘尽量按服帖，然后轻轻地抚摸他的全身。他的胸口和前腿还有几处擦痕，看起来是尖细的东西刮出来的，有残留的血珠痕迹。再翻开他的脚爪，也有不少擦痕，给我心疼得不行。我想起了Steve说的捕兽陷阱，我估摸着Keanu被他射伤后没有跑掉，而是掉进了某个坑里面，所以，他没有预料到Keanu能挣扎着出来。
Carter取来一些细木条，还有几张旧报纸，很快就把火炉点上了。做完了这些事，他在沙发上坐下，伸长了腿看着我。
看到靠着沙发的两支Rifles，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说真的，不知道Steve现在在哪里，会不会真的追过来找我。逻辑上来说应该不至于，毕竟，他盯上我只想寻乐并非寻仇，何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负伤追来？可我也不敢彻底否定这个可能性，变态的心思，不是我们正常人能猜测得到的。
Carter看出了我的不自在，问：“你是不是该吃止疼片了？”
“暂时不用。”我反问他：“你觉得Steve真的会来？”
“Probably not.”Carter坦诚地说：“但是，跟你说实话，我倒有点儿希望他来。”
我看了看他身边的枪，再看了看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Carter挑了挑眉毛，开始动手铺开他的枕头和被子。
我房间的沙发只能算是一个两人座椅，还不如Keanu的狗窝宽敞。他今天已经够辛苦的了，晚上还惦记着我的安危过来陪伴，我绝对不能让他缩在那个地方睡觉。我拍了拍Keanu让他回去接着玩，然后慢慢地把身体挪到床的左侧，对他说：“Carter，不介意的话，你睡床上来吧，还有足够的地方。”
“OK.”Carter一点不迟疑地就拎着他的枕头和被子过来，把枪放到手边，随后在我身边半躺下，跟我一起靠在床头上，说：“This is much better.”
火炉里的木头烧得正旺，噼噼啪啪地发出轻响，暖气一点点在屋里蔓延开来，熏得人昏昏欲睡。我不由自主地朝他那侧靠了过去，肩膀触碰到了他的肩膀。身边再次躺着一个男人，让我觉得非常陌生又格外熟悉，熟悉得让我感到心碎。
也许是今天的动荡经历，也许是我自己内心的渴望，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我特别想要被强壮的胸膛包裹，特别想要贴近另一个人的皮肤，能够呼吸到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个念头在我心头慢慢滋长，变得清晰而有轮廓。我的视野好像变得越来越小，最后都集中在某一个点上。肩膀的疼痛跟随着我的心跳一突又一突，跟之前药物影响下的迟钝不一样，仿佛由远及近，越来越明确而尖锐。
我试图劝说自己睡一会儿，可一闭眼，我就又回到了今天的trail上，回到了刚听到身后Steve脚步声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脏猛地一拧，立刻就瞪大了眼睛，终止了脑子里的自动循环播放。
我扭头去看他，试图分散一些注意力，说：“要不，你再给我说说你妈妈吧？听起来，她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就想听我妈妈的故事了？”Carter问我：“你怎么不想听我的故事？”
“你的我也想听。”我答到。
“骗人。”Carter不客气地顶我一句，问我：“认识这么久了，你知道我的last name是什么吗？你打听过我是谁吗？你对我连基本的好奇都没有。”
我被他问倒了，还真没有想起来问过他的last name，我就是跟着大家叫他Carter而已。我不太好意思地说：“Carter。。。 Moondance？”
“Moondance，亏你想得出来。”他瞪我一眼：“Carter Cleveland，我是Charlie最小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在威斯康辛生活。我被取名Carter，是因为Charlie特别喜欢Jimmy Carter。”
“噢！难怪了！我经常觉得你说话和表情很像他！”我下意识地想坐起来，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我一激灵，赶快又躺回去，说：“而且，看你整天想干嘛就干嘛，一点不顾忌，原来是Moon dance小公子啊！”
“我和Charlie都不喜欢贴这个标签，”Carter说：“大部分人早已经知道，不知道的如果不问，我们不会主动说起。你要不是这么孤僻，早就会听说了。”
“Jimmy Carter，”我扁扁嘴道：“我听说，他不是一个名声特别好的总统。”
“Charlie喜欢他，因为他是农民，正派朴实，信仰虔诚。”Carter说：“可惜，他太理想主义了，不务实，政绩自然就不好。”
我想到了Charlie，然后想到了Laura，然后才迟钝地转过弯来，问：“那你妈妈，她。。。”
“她去世了。”Carter说。
“对不起。”我轻轻地伸出一根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Carter顺势抓住了我的手，用拇指慢慢地摩挲我的手心，说：“没关系的，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我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以前听说过那么一耳朵的事，问他：“是因为你妈妈离开了，所以你才回来的吧？回来陪伴你爸爸？”
“这个地方是我妈妈的梦想，她喜欢所有的户外运动，也喜欢尝试所有刺激新奇的东西。”Carter轻笑一声，慢慢地说：“Charlie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酷过，骑着机车四处全国环游，最后被女人‘绑’在牧场一辈子，我估计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妈妈走了，Charlie差点不想再做下去了，所以我回来阻止他，不然，他真卖了牧场一定会后悔。”
我听得心头一阵温暖，忍不住张开手指跟他的交错，握紧，感慨地说：“幸好你拦住他了，不然，Charlie一定会后悔。他这么深爱这片地方，原来，是深爱一个人。我来的第一天就特别有种感觉，这个牧场的主人对它，有最深刻的感情。”
“You are burning up.”Carter触碰到了我手心的灼热，起身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应该吃药了。”
“消炎药就行了，”我说：“不需要止痛片。”
“你为什么要扛呢？”Carter不解地看着我：“你是享受疼痛还是怎么的？”
我扁嘴道：“止疼片搅乱神经，会让人变得愚蠢，变得迟钝，还会犯困。”
“你不吃的时候也没觉得你有多聪明。”Carter贬我一句：“整天抢着做一些傻事。”
他去给我拿了一杯水，看着我把药吃了，再看着我像一条毛毛虫一样一节一节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蹭到平躺在床上，直截了当地问：“Terri，你是害怕不敢入睡，对么？”
我点点头。
我害怕那些镜头的无限次循环播放，强迫我一次次回到我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I have something for you.”Carter从他的夹克兜里取出来一根项链一样的东西，走过来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好奇地拿起来看，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皮套子，底下连着一个月牙形状的金属片，月牙内侧一道弧线弯了两个弯。我把食指和中指靠过去，刚刚好能放入。顺手捏住了一拔，竟然从皮套里拔出一把锋利到冒着寒光的小刀来，刀出鞘的那刻，光看着都觉得疼。
“Wow！”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全手工的neck knife。”Carter告诉我：“超轻超锋利，贴身挂着别人不会知道。”
我轻轻地抚摸刀身，上面刻着字：Maggie。
“谁是Maggie？”我问他。
“Charlie送给我妈妈的，她叫Maggie。然后她给了我。”
“那我不能要啊！”我赶紧要取下来还给他：“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没关系的，你先拿着。”Carter按住我，轻声说道：“什么时候你决定离开这里，可以再还给我。”
“为什么？”我问他。
“什么为什么？”Carter皱眉看着我。
“我们俩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从开头到今天，一直都对我这么好？总有个理由吧？”
“因为你看起来生无可恋，好像在另一个黑暗的平行空间里似的，completely lost, desperate to find a way out.”Carter笑着说：“在加油站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Charlie。我真的很抱歉Jason已经离开了，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把他再带回来。所以你一定要找到出口，不能从此就不再继续活着，不再寻找新的生活。”
Carter深吸了一口气，说：“老实说，我并不觉得只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Terri，其实你是个很敏感的女人，即使Clare不说，你也已经感觉得到我对你的不一样。只不过，你心里有矛盾，对Jason还有很多很多愧疚，不管是什么吧，总之就是把你卡在了原地。然后，不断地告诉我，you are not the right person.”
“也许你是，也许你不是，这个谁都说不好。你问我理由，让我说什么呢？说你的长相，性格还是其他？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是至少，我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Carter把胳膊伸到我脖子下面给我垫着，让我靠到他的肩头，接着说：“Bruce第一次见到你后，觉得你看起来这么细软，没有梯子连Brewski背上都爬不上去，问我会不会担心跟你上床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你掰断了或者劈成两半。听起来挺血腥的，但是我就喜欢。”
我想象得到Bruce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完全是这样，我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很小声地说：“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过去——”
“你害怕你的过去吗？”Carter问我。
“害怕。”
“害怕今天发生的事吗？”
“害怕。”
“那就好，害怕就对了，正常人都会害怕的。带着我给你的小刀，以后回到trail上，谁敢再来找你麻烦就一刀捅死他。”Carter说：“Gary知道去哪儿埋尸体。”
Carter摸摸我的头发，说：“再怎么害怕，也不能让它keep you from living. 我妈妈以前最喜欢Paolini的奇幻小说，他说过：Without fear there cannot be courage.”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