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春去春来（中）
“My name is NO, My sign is NO，My number is NO，You need to let it go…let it go！”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布齐的时候，忽然听到我扔在地上的双肩包里Maghan非常有决心的大嗓门动情地歌唱，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应该是我手机的来电彩铃。
不用说，肯定是戴嘉砚在我离开之前偷偷给我换的。
我憋住了没有偷笑，这歌选的，要不要这么应景地配合我啊！
安布齐立刻举起双手夸张地后退两步，说：“Okay，Okay，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伙子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到位，我忍不住笑出来了，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齐惟！”戴嘉砚在电话那头吼我：“你怎么回事啊，出了这么大的车祸说都不跟我说一声？！WTF，不是保险公司评估的人打了我的电话，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了？你说，我的狗呢？狗呢？！”
“狗挺好的，”我尽量放轻松，对他说：“我和狗都挺好的，所以就不想让你跟着担心了。我本来打算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告诉你，因为这个车祸使得我的计划有些改变，具体怎么样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对了，保险公司打电话给你干嘛？”
“后座上春来的座椅套你没拆下来，”戴嘉砚说：“现在车子全报废，人家准备送去垃圾场了，打过来问我们还要不要那个椅套。”
我想了下，说：“不要了，都已经被春来抓得破破烂烂的了，以后再买一个。”
“你们现在在哪里？”戴嘉砚问。
“暂时住酒店，保险公司租给我一辆车，”我说：“等评估和理赔结果出来再看吧。”
戴嘉砚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你过来我这里住几天？只是，我这儿不让养宠物，得把春来送去寄宿的地方。”
“不用了，我不想把春来送去寄宿。”我拒绝道：“又省不下来几个钱。”
“那，我能不能过去看看？”戴嘉砚问我：“看一下春来。”
我叹了口气，觉得左右为难，隐约听到戴嘉砚也在那头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的纠缠似乎永远都没有截至日期，每次到了分道扬镳的岔路口，总有神秘而不可解释的力量把我们重新拉回到一起。
我戴嘉砚小学同班，初中同校，我们俩熟起来是因为都加入了校游泳队。那时候学校条件比较简陋，更衣室特别小，所以只在外面公共区域安了一面大镜子和两个电吹风。
某一天我洗了澡出来，看到戴嘉砚占用了其中一个吹风机，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随口说：“你吹完了给我吹。”说完，我摸了本武打小说出来看。
至今我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故意的还是犯傻了，他竟然就拿着吹风机帮我吹起头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我试图抬起头的时候，戴嘉砚按住我，说：“不要着急，应该先吹发根。”
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犯傻了，我纠结的方向竟然是继续这样暧昧地保持沉默还是应该跟他说几句话，好让旁边频频张望我们的队友觉得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于是我说：“我在想，要不要把头发剪了。”
戴嘉砚淡淡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马上初三了，”我说：“每天浪费在洗头发上的时间够做一套习题了。”
“没关系吧，”戴嘉砚关了吹风机，突然蹲下跟我面对面，说：“以你的成绩，就算丢个10分20分也不会影响你考上重点高中。”
跟他视线相交，说真心话我有点想起身就跑，可是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到了这个份上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戴嘉砚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还是留长头发好看。”
我们老家民风淳朴，但是校风彪悍。这件在游泳训练时候发生的小插曲没多久就传到了我的班主任和教学主任耳朵里，立刻传唤了我和戴嘉砚的家长。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场以斩断早恋苗子为目的的会议，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为一场非常成功的做媒，后来我们结婚的时候，两位老师都到场做了证婚人。我只记得我爸妈一直在看墙上戴嘉砚的数学竞赛奖章，他爸妈一直在看墙上我的女子个人混合泳和蝶泳的金牌银牌，当然，还有我们俩在年级组里前五名的成绩排名。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着重强调了一下戴嘉砚距离参加全国奥数夏令营有多么多么近，希望他放更多的时间在数学上。教导主任则摊开很多在初二陷入恋爱泥潭无法自拔的血淋林活生生的例子，让父母们自己阅读，然后双方相互交流一下想法和准备如何配合解决我和戴嘉砚的问题。
为了让家长们能比较自由地交流，两位老师提出他们暂时退场30分钟。
我爸妈和戴嘉砚爸妈相互奉承了一番，其实，年级里总能排进前五的孩子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个，家长们早以熟悉了名字，只是并不清楚长相及其他。戴嘉砚的爸爸说：“齐惟，齐惟，不见到人我一直以为是男同学。”
我和戴嘉砚的人生经历半笔带过后，父母们饶有兴趣的询问对方的背景。我爸爸是武警警卫部队的，我妈妈刚升了银行的副行长。戴嘉砚的爸爸是心外科主任医师，正值他最好的年龄，属于医院骨干力量，他妈妈是大学老师。大家相谈甚欢，后来他们四个走得比我和戴嘉砚还近些。
那一次的会面我至今记忆犹新，这也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戴嘉砚过不下去的原因。我们就算不是青梅竹马，好歹也是知根知底；我们的家庭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目不识丁；我是女生里各方面都挺拔尖的，他不仅是学霸更是数学天才。我们俩的人生道路，是从6岁就开始并肩而行，并且一路齐头并进。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我们都以为将来会一起做很有趣的研究，相亲相爱一辈子。
谁能料想到今日，我们的婚姻都没有撑到3年，竟然为了要不要再见对方一面，犹豫再三。
终于，我还是答应了，给了他酒店的名字和地址：“我带着春来在外面看房子，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就能回去。”
“好，我在楼下包一点泰国菜带去。”戴嘉砚说：“一起吃。”
等我挂了电话，向安布齐道了声抱歉，他摆摆手说：“我接着说关于养狗的规定啊，这个漏洞是这样操作的，如果你有个证明表示‘春来.齐”小朋友已经注册了一个训练计划，比如美国狗狗好公民，美国服务工作犬，心理治疗犬等等，并且在‘合理’的时间内提供毕业证书的话，那么我们热烈欢迎这样举止端庄欢乐友善的小朋友入住我们大楼。”
我犹豫了一下，问：“是任何训练学校都可以呢，还是你们有规定，只认可某些机构？”
“任何学校都可以，”安布齐说：“反正最后的考核是国家专门机构指定的。”
我扁扁嘴，下意识低头去看春来。他正坐在地毯上，用一条后腿挠耳朵，一脸享受的表情，然后笔直地竖起后腿，高难度卷躯舔了舔屁股。老实说，我不确定春来能通过考试。戴嘉砚说过，他是宠物狗，是完全按照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方式娇养出来的，他从来没有从事过服务性行业。
“我觉得，春来齐小朋友肯定可以顺利拿到证书，”我装得很笃定的样子，想了下又问：“你有没有推荐的学校？口碑好并且是这里附近的？”
“以前我可能还熟悉一些，但是现在真的不太清楚，”安布齐说：“你可以问一下我的老伙伴艾顿啊！”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就好奇了：“你以前也是警察吗？”
“确切的说并不是，我是跟救护车的，”安布齐摇摇头，说：“我以前的医院离405很近，所以经常接车祸的抢救。跟艾顿接触的机会比较多，私下也玩得来，然后就称兄道弟了。”
“那你这个职业转换变化还蛮大的么！”我说。
“嗯，干那个压力很大，你也能想象出来，每天我接触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安布齐笑嘻嘻地说：“哪儿有这个工作轻松愉快啊！”
“Anyways，长话短说，”安布齐示意我带上春来往外走，他绕着屋子检查一圈门窗和炉头空调，边走边说：“按规定，我给你hold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不过来办理手续交付定金的话呢，我们就接受其他的住户申请了。我建议你尽快，我们这里很热门的。”
“好的，我一定尽快给你确切的消息。”我保证道。
“噢，对了，”安布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一般签约文件是上午10点到下午2点办理，你来交定金的时候春来齐也一起过来，我们需要给他采一个DNA样本。”
“为什么？”我问。
“如果发现我们的区域里有人不捡狗屎，管理处会检验，”安布齐一本正经地说：“验出是谁的狗狗，罚款会很重的。我们希望给所有的住户提供良好的环境，谁都不希望在小花园里散步，突然踩到两脚狗屎，对不对？”
我挺为难的，原本我恢复上班，春来是要去日托所的。我自己中午溜出来一会儿不是问题，但是要去接了春来再送回去，就费时费事了。没想到，他们这儿管理这么严格，一坨狗屎也要高科技鉴定。
看到我犹豫，安布齐很体贴地说：“如果你这个周六可以带他来也行，因为我们管理处刚在小公园安装了烧烤架，所以举办一个烧烤野餐派对，欢迎所有的住户参加。当然，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来，花几分钟签个文件不是问题。我们这里有个小小的狗公园你知道的吧？到时候春来可以跟这里的狗一起玩，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竟然还有他们自己的狗公园，说得我恨不得现在就交定金，立刻满口答应道：“我们一定来！”
回酒店的路上，我的内心有着各种各样的交战。当初对于搬去波特兰，不管多么无奈或者不情愿，我多少还是有点渴望的。我希望这段两小时的车程能够让我彻底跟戴嘉砚分开，不再像以前那样分分合合总是纠缠不清。如果跟安布齐签了约，我们依然跟戴嘉砚住在同一个城市，他拐过来看他的戴春来撑死不过是十几二十分钟的路。以我们俩的前科，八成又要当断不断地拉扯迂回，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到了酒店停车场，戴嘉砚已经拎着外卖等着我们。看到亲爹，戴春来根本等不及我开车门，半个身子悬在车窗外面。
狗狗的爱是最放肆最纯粹的，戴春来看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他爹。
戴嘉砚在跟春来蒙古式摔跤的同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刻我们俩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次次的纠结缠绵，说到底还是惧怕做出选择。很显然，命运把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牵连在一起，似乎是希望我们能把它铺好的路走到头。
如果我们做出不一样地选择，会不会是一个错误，并且再也不能挽回？
戴嘉砚把外卖递给我，我接住了，我们肩并肩地往里走。
很多再见，我们以为是个诀别，但是有缘人，是没有这么轻易诀别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