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爸（完）

老了，喜歡想舊事（沒大錯），總覺得心底需要清理。父母是我生命的源頭，我是他倆生的偉大。十四年前，我爸的百年壽誕，我曾寫過一篇《我爸》，在《美華論壇》獲得讚聲一片。那裏很多文友，歲數比我大。可惜現在，嚴密審查。我討厭審查。

新中國的發展，真就是左右三十年東西兩次胡球弄。七十年。共和了嗎？民主了嗎？法制了嗎？人民安居樂業了嗎？人民自由自在了嗎？這璽元首小時候在勞改隊裏長大，青春期在農村挑糞。知識水平，思維能力比狗屎都臭，卻偏愛國家風聲鶴唳鷄飛狗跳。

我爸小時候打過我，用開水燙死過我的蛐蛐，我早就不計了。五十多年前那屈辱的日子裏我爸也只自殺過一次，救活以後就不再自殺了。堅持把我養大。僅此就值得我孝順。現在的孩子，都不懂”養大“的意思。

昨天我剛出醫院，女兒從中國打來電話給她媽：問爸好。我居然感動。遺傳怎麽傳，我是真不懂？量子糾纏？我爸背過的是我也會背？早些年我和女兒也曾經誰也不理誰，原因是她不叫我爸。

十幾年前她在紐約上大學，不要錢不會打電話。有一次電話是我接的。她張口就是找我媽？我問”跟誰說話“？她說想跟她媽説話。我問”你現在在和誰說話？“。她不說話，我也不説話。最後給她說了一句話：不叫爸，就沒話。咣噹，放了電話。

後來我們父女倆就好幾年都不說話。我太太還説我：跟小孩叫什麽勁？”我錯了嗎？”我答。現在，女兒都奔四十了。大概懂了父母和子女之間的血緣和生養關係。常年在外，怕是知道了家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我媽三年前死的時候，我沒能見上一面，心裏到現在也是想起就疼。媽死了，家就沒了。故國從此無牽挂。所謂的老同學，就朋友也是漸行漸遠。中美不同爐，各自烤紅薯。我除了每天精心製作中國飯，中國對我也就是一個出生地。

共產黨，耄，一直都在幹什麽？滅人欲，毀傳統，去親情，把人變成鬼。什麽是現在成天吆喝的”初心“？一二三，能不能説説清楚？中國現在是想説什麽説什麽。七言句：天翻地覆慨而慷;五言句：膽大地高產；三字經：穩就業，穩金融，穩厠所，穩政權，穩嫖娼。。。

人不是一天長大的。我一直記著我爸的話，有三句。其一,字是打門錘。到了美國，沒什麽用。漢字寫得再好看，也就是給厨房的瓶瓶罐罐寫寫標簽；其二，遇到不認識的字，要查字典。我聽了我爸的話，從小堅持到現在；其三：東西用完以後，要放回原処。這是我最近常想我爸的原因。人真的不應該整天都在找東西。

我一九七八年出家上大學，離家時和我爸説了聲”再見，多保重“，我爸頭都沒有轉過來，只是哼了一聲。我鯉魚跳龍門，我意氣風發了。我爸生命的最後幾年，每天就是吃點飯，然後就對著墻壁沉睡。當年的生活，就像我爸説的：吃莫得吃的；看莫得看的；想傻子魔？狗囸的。

我爸是一九八四年的聖誕凌晨仙逝的。我現在還記得他離開這個世界時的眼神。死亡是件不用想不用盼不用怕的事情。過幾天就是聖誕了。這世界，有點煩。

12、19、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