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街头小记
——王亚法
每次回中国,总要去台北住一阵,有时候比在大陆住的时间多,究其原因,台北的物价便宜,吃的东西放心,不怕有毒;天空比大陆明亮,没有雾霾;过路问讯,陌生人笑脸相迎,热情指引;去政府机构办事,公务员笑脸相迎,不打官腔;行人过马路,自觉遵守交通规则,不争先恐后;上自动扶梯,大家自觉靠右,左边留着给步行者;乘地铁井然有序,先出后进,车厢里蓝色的座位,是留给老弱病残的,没有人强占;总之气氛祥和,令人舒心,没有暴戾之气……
说到物价,吃早餐,一碗咸浆,虾皮肉松俱全,一团粢饭,肉松油条紧裹,另加两截炸得崩脆的老油条,总共才六十台币,折合人民币十二元,而且小店的品种繁多,油条、小笼包、鸡蛋面饼、杏仁糊、米浆、蒸糕……热气腾腾,应有尽有。
小街小巷里摊头林立,卖小商品,卖吃食的,十分热闹,最引人注目的是烤地瓜摊,上海人叫卖烘山芋的。台北的烤地瓜,分黄、紫两种肉质,香糯可口,甜度适中,不像我们大陆人在三年自然灾害时吃的山芋,内中多含筋攀,说到三年自然灾害吃山芋的事,想起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小孩,那年在乡下饿得不行,来我家蹭饭。吃饭时,她唱起吃山芋的儿歌:“一斤山芋三两皮,三两筋来三两屁,一点也没到肚皮里。”时过半个多世纪,对这首苦涩的山歌,我还记忆犹新,插入此间,聊当笑资。
回头再说烤地瓜。摆烤地瓜摊的,多数是老妇人,她们穿戴整洁,神色怡然,颇有自尊,看得出,在这里摆摊,尽管放心,绝不会有恶城管来打砸隳突。
走进菜场,满目的蔬菜水果,红绿相映,摆得整整齐齐,看了叫人舒心。至于海鲜,更便宜得叫人不敢相信,一笸箩活虾足有一斤多,只卖一百元台币,合人民币二十元,三只比手掌大的鱿鱼,新鲜发亮,也是一百元台币,至于活虾、蛤蜊、马鲛鱼、虱目鱼……和上海菜场相比,至少要便宜一半价钱;肉摊上的猪肉都是热气的,鲜嫩光亮。從残存的猪毛上可以发现,那是黑毛猪。那天乘朋友的车子去台中,在高速公路上,恰巧有一辆装猪的卡车從身边经过,满车的黑毛猪,耳朵都是耷拉下来的,猪身不大,看到它,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猪圈里的几头小黑猪……我相信,这些猪都是纯粹的中国猪,和大陆人吃的苏联大白猪不同。
台北最吸引我去处的是迪化街,“迪化”是乌鲁木齐的旧名,这一带全是卖南北货和中草药的店铺。许多店铺还保留传统的风格,门楣上高悬着店名的横匾,两旁是“货真价值,童叟无欺”之类的联匾,颇有大陆电影中旧社会的残影,店堂里鱼翅、海参、燕窝、乌鱼子、蜜饯……琳琅满目,店家热情招呼,诚意推介。
在这里我有两件小事值得补记。因为新台币的五百元和一百元颜色比较接近,一次我将五百元误作一百元付给了店家,匆匆离开,才出店面,店家就追上来疾呼:“先生你多给钱了!”
又有一次,结罢账,店家应找还我十元台币,我摆出在大陆时惯有的派头,撩上一句不用找了,转身欲走,店家递上一枚硬币,说:“先生,我们做买卖,该收的收,不该收的不能要!”
简单一句话,说得我脸红。
台北的素食店相当多,而且品种繁多,味道甜咸适度,十分可口。
素食店一般都是自助餐式的,店门口备有一个洗手池,供顾客使用。顾客洗罢手,取一个一次性的纸盘和夹子,鱼贯排队,夹取食物,最后按重量付钱。素食店除提供白饭外,还提供五谷杂粮饭,任人自选。
台北街头有不少卖荤腥的小摊,大多是卖客家风味的,玻璃柜子里,吊满东坡肉、猪爪、大肠、鸡腿、鹅肠、鲨鱼肉……煞是赚人口水。在众多小吃中,我最爱吃一种叫“花枝”的油炸食品,所谓花枝,其实就是鱿鱼,但肉质比鱿鱼厚实,很有嚼劲,摊主用竹签撑开鱼身,然后浸透发粉,放进油锅,油炸后既有鱿鱼的鲜嫩,又有发粉的香脆。
其实台北的许多小吃,都源自大陆,经过当地人的改良,味道更臻完美。就拿本文前头说的咸豆浆和粢饭吧,这两样原本是上海的特色早点,和大饼、油条一起,有“四大金刚”之称。在后来的岁月里,上海的“四大金刚”被改造得越来越差,和在后来的岁月里,中国的黑毛猪被改造成苏联大白猪一样……
漫步在台北街头,一路联想不断,大有尝不尽的小吃,理不清的思绪,道不完的恩怨,叹不休的悲欢……
我已经想妥,如若有人问我游走两岸的感受,我將这样回答——五十年代的中国人在台湾,八十年代的苏联人的在中国!
二〇一五年五月十九日
戳这里 Claim your page
来源: 文学城-王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