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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笑君:职业女配

坏笑君:职业女配

博客

  听到温少贤与某千金小=姐有染的消息时,我正在直播室的线上接听一位中年妇女的来电。她声嘶力竭地在电话里不断跟我哭诉她男人如何忘恩负义还有她男人的情人如何淫|贱放|荡,她的声音像机关枪似的“呯呯呯”对我不停扫射,不但自个没有换气也没有让听的人喘息。
  等我结束录音出了电台已经是凌晨一点半,进了家门,我风风火火地给自已做了一份咖喱饭,然后还特别别搭配了一小碟变态辣的小泡椒。
  所有刺激性的食物都是温少贤讨厌的,可偏偏它们都是我最爱的,真是造孽啊。
  这些东西吃下去后真是爽翻了,简直比高|潮时狠狠咬在温少贤肩膀上还要过瘾。
  我擦了把汗跟辣出来的眼泪,踢掉鞋子没洗澡也没卸妆便重重地躺回床上,而且,很快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微凉的手掌探到我胸前。我闭着眼睛问:“您怎么还有空光临寒舍?”
  温少贤手掌停滞,声音冰冷地问:“你吃什么了?”
  我笑着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眉头微蹙,像看个陌生人一般淡漠地看着我。他是彻底的两面派,床上床下两张脸,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跟这个常年对我冷言冷语的男人维持了三年的友好往来关系。我们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我勾住温少贤的脖子,微笑说:“不亲嘴就是了。”说完我主动伸手解他的衬衣的扣子。
  温少贤显然没了‘性’致,伸手挡开我,冷冷地说了三个字:“刷牙去。”
  懒得与他反抗,我灰溜溜地爬下床,一头扎进了洗手间。既然可能是最后的宠幸了,咱犯不着惹人家不愉快。
  我刷完牙,打算冲个火箭澡。因为温少贤有严重的洁癖,不管任何情况,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包括他自己。他对自己的欲|望似乎控制得非常好,好到他像一部没有情绪的机器,从不会失控、不会疯狂,更不会急不可耐。不过,也或许是我压根没有那种让男人在床上化身为禽兽的凹凸条件吧。
  我刚将自已脱光,洗手间的门却突然被打开。虽然说床头床尾亲密交流了近三年,可是让我这么坦诚地展示在他眼皮底下,我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正要洗澡,你稍等我一会儿。”
  我垂下头往浴房走,谁知温少贤竟然慢慢走近了我,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开始使劲回忆,自己到底是哪句话得罪了他温大少爷?
  “你……知道了?”温少贤问完抬手将指节游荡在我的锁骨,似乎在等我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我当然装傻,于是,摇头,“不知道您指的什么?”
  温少贤陡然弯起嘴角,“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冲他微微一笑,“应该是温先生您怎么打算?是让我滚蛋呢?还是给完钱让我滚蛋呢?还是说等您哪天婚了,我再滚蛋呢?”
  温少贤向来不对我袒露情绪,那好看的眼波中连涟漪都不曾出现过。可是此时,他双眼微微眯起,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怒极的神色,只不过,我依旧弄不清刚刚那句话哪里惹到了他。
  我以为他会用冰冷的语言来对付我,可是他没有,不过,他却将莫名的怒火转化成了另一种火焰,直燃到凌晨时分,才放开了腰几乎断掉的我,然后穿衣离去。多年来,这也是头一回,他在我没洗澡之前进入我的身体。
  其实从三年前,他将流浪狗一般的我从街边捡回来开始到现在,就从未给过我一丝好脸色,可惜了一张上好皮囊全留着跟我耍狠了。
  这是何必呢?不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我把他温大少爷当特种从业人员给嫖了并且还一分钱嫖资没付提上裤子跑了吗?
  温少贤是一个记仇的人,而我是一个擅于摆正自已位置的人。
  这三年来,我不懂我与他之间算什么关系,若是男女朋友,他却又从未对别人这么展示过我,若是普通男女朋友,他却隔几天就会爬上我的床,对我做一些不是普通朋友应该做的亲密交流。
  爱不爱他,我还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在床上,我挺爱他的。
  爱情能做什么?当饭吃当水喝?当然不行。
  说到爱情,我想到了薛子宁,那个曾经信誓旦旦承诺若是离开我就自愿去被天打雷劈的男人。即使是发了毒誓又怎么样呢?
  为了断我念想,薛子宁单方面宣布分手时还不惜对我动用了武力,并且还心思巧妙地约上三两好友一起围观他的男子汉气概。当时,薛子宁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怨毒,活像我扒了他家好几代祖坟。那一刻,我觉得薛子宁特爷们,而且像个英雄,嫉恶如仇的英雄。
  那个女人可以为他创造一切。这句话是薛子宁打完我之后的第二天单独跪在我面前哭着说给我听的。我的心情突然间无比灿烂,然后我温柔地替薛子宁抹去眼角的泪,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宠溺地说:“我们子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息了,都学会卖|淫了。”
  我以为薛子宁会像个爷们似的跳起来再狠狠赏我一巴掌,可是,他却没有,当时,我真的失望极了,比知道他学会卖|淫还要失望。
  我们的爱情被现实击成了粉碎性骨折,我那活蹦乱跳的薛子宁也在那一刻,在我心中咽了气。
  其实,怨恨早就没有了,唯一不服气的是,无数次的雷电交加也没传来劈死他的喜讯,这不免让人有些伤感。
  睡不着,我装B地点了一根烟,可刚抽上一口便被呛得眼泪横流,咳得像个肺痨晚期。
  我被薛子宁抛弃又被他凶残地赏大耳光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老娘却被了一根小小的香烟呛得痛哭流涕。我这不是作贱自已嘛?
  东方泛白,我仍然找不着一丝睡意。
  与薛子宁恋爱的时候,我一直当自已是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薛子宁理所当然便是我的王子,可是自从王子离我而去并投入真正有钱有势的公主怀抱之时,我才惊觉,原来我的角色一直是女配,一钱不值的女配啊。
  后来,我遇上温少贤,温少贤的长相与家世比男主还男主,比王子还王子,可是我却已经不敢去做女主的傻缺春梦。
  果然,今天,我再一次沦为女配。不过,幸好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样的结局对来我说虽然谈不上满意,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失落。
  等我感叹完命运的腹黑无情,刚巧,困意也来了,挺好。
  可是当我刚闭上眼睛正打算找周公诉诉苦的时候,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没一会儿便出现了上吐下泻的临床反应。
  生活啊,前一分钟让你高|潮迭起,后一分钟却让你屁滚尿流。这说的不就是此时的我吗?
  如此反复跑了四五趟洗手间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虚脱了。我挣扎着去垃圾桶里翻出咖喱包装袋看了看保质期,好嘛,过期小半年了。
  再一摸脑壳子,居然还挺烫,看来得走一趟医院了。可是,我拿起手机将电话本翻了好几遍,也想不出来打给谁。这个点打给谁谁都有可能变成变态杀人凶手,估计我还没被送进医院就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最后,我叹了口气还是打给了温少贤。也希望他能念点肌肤之亲的情谊不会因为这个时间被我吵醒而杀害我。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还没通上一声,温少爷就接了起来。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清,可是就在我还没把自已眼下恶劣的身体状况说完,他就直接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忍不住对着断线的手机骂了一句不怎么优雅的脏话。什么狗屁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是哪位古人不负责任留下的话?
  不得已,我裹了件外套自已下楼去打车。
  还不到凌晨六点,街边甚是冷清,只有一位勤劳的环卫大妈一边扫马路一边对我展露微笑。大妈笑得真甜,隐约瞧着还缺颗门牙。多慈祥俏皮的大妈啊,可我却连对她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还特别没有礼貌地蹲在路边……吐了。
  “哟,姑娘,你没事吧?”大妈将扫把往边上一扔,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我。
  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大妈,您忙您的。”
  大妈见我还能自个站起来,便捡起扫把继续辛勤劳动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连出租车的鬼影也没瞧见。我蹲在路旁的花台边上又开始继续翻手机,可是始终找不到一个温柔善良的合理之人。
  正在入神的时候,一辆急速而来的进口轿车带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稳稳停在了我眼前。
  眼熟,这车够买好几套小公寓的价格,一瞧车牌,巧,我还认得。
  我艰难地对驾驶员扯出一个娴熟的微笑,可驾驶员眉头紧锁,不仅动下嘴角都吝啬给我,反而下车之后还将车门摔得很大声来表示他的不愉快情绪。
  唉,不就是我打扰他清梦了吗?至于摆这么臭的脸子给我看吗?不过没关系,我惯了。
  “不好意思,我……”
  “为什么不在家里等我?”温少贤冷着脸打断我。
  “我……”
  我‘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不能对他说:少爷,您屁都没放一个就挂我电话,鬼知道您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温少贤冷着脸不再说话,而是打开副驾的门稍嫌粗鲁地将我塞了进去,又“嘭”的一声很大力地关上了门。这死拉贵的车,这败家玩意儿竟然这么粗鲁地对待,我看着都都有点心痛啊。
  温大少爷坐上车便冷着脸将油门当杀父仇人一样踩。
  我估摸着这车内饰一定便宜不了,所以我强忍着汹涌的吐意,连抓着扶手的指节都开始微微泛白。
  “没事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活该!”温少贤望着前方丝毫不像是在跟我说话。
  “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向来言语金贵的温少贤却突然又多说了一句话,依旧没看我,声音也一如既往的与我不熟。
  “麻烦你……靠边停一下。”我捂着嘴艰难地说。
  温少贤终于侧首望了我一眼,然后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我推开车门便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吐了起来。
  现在的画面对严重洁癖的温大少爷来说绝对比灾难片还灾难片,比恐怖片还恐怖片,而且我开始深度怀疑,待会儿温少贤他还会不会让我再靠近他的车?
  吐完之后,我双脚虚浮到似乎拂过一阵微风,我都能随风轻摆动,头一回觉得自个颇有点林黛玉的柔弱范。
  我站在路边踌躇不定,更不敢贸然上车。坐在车里的温少贤淡淡扫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还不上车,等我请吗?”
  我第一时间打开车门将屁股搁了进去。
  没想到的是,温少贤居然将我送进了一家私立医院,夸张的是,只不过小小的急性肠炎罢了,居然有五六个医生护士奔过来“嘘寒问暖”。
  花钱养这么多闲人,难怪病房收费比星级酒店还贵。
  检查完的我被安排在一个比我房间至少大两倍的病房里打点滴,嗬,别说,这床躺着还真比我自己的床得劲儿。
  这时,天已经大亮,陆续又有护士过来替我测体温,保守估计十分钟就来一次。
  我这没病死,快要被她们烦死了。
  “姑娘,我没事了,不吐也不拉,您自个补个觉,我呢,也想补个觉。”我对那漂亮护士发出请求。
  那护士微笑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有些疑惑地问:“小=姐,您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是吗?”我打了个哈欠。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寂静星空》的主播九九,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值夜班的时候最喜欢听你的节目了。对了,昨晚我还听你替那听众骂那负心汉来着,听着大快人心哪,咦,怎么直播时你还好好的,现在就进了医院了呢?”护士小=姐居然自个跟自个嗨了起来。
  遇到粉丝示爱我这心里挺美的,可是对于她扼杀我睡眠这个的事实不免又有点沮丧。
  “九九,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吗?”这位粉丝不等我回答自个又擅自八卦上了。
  我微笑摇头,“普通朋友。”
  粉丝顿时替我惋惜,“我看他这么紧张你,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这位姑娘得多少度近视才能瞧出来温少贤紧张我啊?他要是真紧张我也不会将我一搁到医院便迫不及待地没了人影。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温少爷走前替我结帐了没?这让我有点儿担心。
  我又自顾自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由于粉丝在场,我不得不伸手遮了遮口,稍稍保持点优雅形象。
  那小护士见我是真困了,便也很贴心地不再跟我闲聊,而是很有人性地退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便睡到昏死过去,后来,是饥饿感将我从周公怀里拉回来的。
  睁开眼睛便看到陈静仪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正翻着书,表情不是一般的入神。
  我清了清嗓子,她不慌不忙地把书一放推了推眼镜站起身,公式化地询问:“倪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除了饿,一切都尚好。”我如实说。
  陈静仪伸手从床头柜上端过来一个保温盒递到我面前,“医生说你这两天只能吃流食,这是医院准备的白粥,你先对付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坐起了身。
  陈静仪虽然看着像个老古板,其实我知道她比我还小两岁。她是温少贤的助理,贴身的那种,也是温少贤身边唯一知道我跟温少贤之间那点苟且关系的人。
  不过,虽然我跟她彼此并不陌生,可是我们却从未谈过心,因为她这个大好花样姑娘在温少贤那机器人的带领下也俨然一副被置入程序的机械化模样,像极了看不出喜忧,看不出情绪的木头桩子。想想,可能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一直在温少贤的身边待这么多年吧。
  想来,能忍受温少贤那部诡异机器的女人,也就只有我跟她了吧?
  我们虽然不交流,眼神中尽是惺惺相惜的暧昧光芒。
  我舀了几口粥之后,觉得两人干坐着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正想着找她寒暄点什么的时候,陈静仪突然像是汇报工作一般说道:“温先生今天有早会,晚上还要约银行的人吃饭……”
  我顿了顿,不知道她跟说这个干什么?
  陈静仪越说越小声,“是温先生吩咐我等你醒来时告诉你的。”
  我依然搞不懂温少贤让她告诉我这些是要干嘛,我只能是点了点头,然后放下粥又躺了下去。
  我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胃里填了点东西,我这没心没肺的又开始困了。刚想到这个“困”字,我便又迫不及待地又调戏周公他老人家去了。
  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陈静仪她人没了,可是却换成了她主子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上。
  我被吓了不止一小跳,不过还是平静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少贤依旧面无表情,“以后还敢吃那些垃圾了吗?”
  这世界上,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就把它们统统归类到垃圾那里去,包括人。我向来不与他争辩,也不敢,所以,我摇头,“不会了。”
  也不知是灯光太灰暗还是怎么的,我竟然觉得温少贤此时的面色比平日里柔和了不少。
  其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上床,其它时间基本是尴尬无言的。面对温少贤,我这个靠耍嘴皮子吃饭的人也不自觉功能失常。
  今晚,也是同样。
  温少贤没再说话,可是,他也没有表现出要走的意思。渐渐地,我觉得室内的氧气慢慢、慢慢一点一点被抽离,我想,如果他再不离开,我能不能活下去都变成个未知数了。
  他在等什么?
  老娘病成这副德性,他难道还等我侍寝不成?
  “挺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我试探性地开口。
  说完之后,我顿了三秒钟,感觉后背像被人猛得泼了一瓢凉水。虽然我自认为语气平和还带着些许柔和,可是意义都是一样要赶温少爷走。
  我不敢看温少贤的脸色,甚至还在心里暗暗思索要不要扮睡着或者是昏倒?
  “你赶我走?”果然,温少贤不悦的声音传来。
  保守估计,我心跳至少漏掉了好几拍,这会儿可能是装死都来不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今天一大早你就被我吵醒,又麻烦送我来医院……”
  “关于我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亲口告诉你,你可以不用理会。”温少贤突然打断了我,只是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我将它们放在脑海里一个字一个字分析了好几遍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他以为我在吃醋,然后自残身体引起他的注意?
  我还真没那闲情逸致。
  “我明天接你出院。”温少贤压根没给我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便转身走了出去。我应该主动说点什么的,可是对着他的背影将嘴张张合合数次,最后决定,作罢。
  他爱怎么以为那是他的事情,随他。
  温少贤将手搭在把手上的时候,头也没回地说:“有什么需要直接跟静仪说。”
  我突然想笑,算起来,我的角色跟陈静仪差不离。陈静仪满足他的生活需求,而我呢,满足他的生理需求,性质同属佣人科。
  别看我跟温少贤在床上配合得和谐又美满,可是我们之间,连正常的语言交流都没办法完成。对于他来说,我更像是一个会走会跳且无须沟通的充气人偶。只是让我纳闷的是,这么拖拖拉拉了近三年,他怎么还没有将我这个早就没了新鲜感的玩具给扫地出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姑娘给俺留言,我自然得双更一下滴,么大家。
本周目标希望把浮村完结,希望目标能够实现。
  温少贤走了,我顿时觉得这病房明亮了、通透了、空气也美好了,连刚刚压在心头的巨石也似乎自己长脚跟着温少贤一起走了。
  由于今天睡得太多,现在我是一丝困意都没了。看了看时间,我把手机调到了我节目的频道。
  跟老大请了假,我知道是吴为代班替我。
  这厮,除了性别是男性,在他身上还真寻不到一丝的雄性气息。吴为的声音很勾人,不但能抚慰饥渴宅男还有不少寂寞妇女为他疯狂,真正做到了雌雄同体、男女通杀。而且,这个家伙最拿手的就是在节目上秀那些隐晦且让人面红耳赤的荤段子,今晚依旧。他的加入直接把我的节目低俗化了,虽然这节目以往也不怎么高雅。
  听了几分钟之后,再也无法忍受吴为那假惺惺的尖锐笑声,于是,我关掉了收音寻清静。
  我刚躺下,手机居然在深更半夜响了起来。等我看清那个号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病到老眼昏花了。
  虽然这个号码我已经删除许久,可是当那十一个数字在屏幕上闪烁的时候,我才发觉它们似乎已经烙在了我的心上,火烧火燎般的疼。
  接还是不接,我做了整整三秒钟的剧烈思想斗争,不接显得没种,可是接了,我不知道与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最后,我还是摁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对方轻轻“喂”了一声,就这一声,似乎过去的三年就突然间被划了个叉号,时光也“刺啦”一声将毫无准备的我拽回到了三年前,而且匆忙到连件遮体的衣物都没给我带一件。
  “悠扬,是……你吗?”
  我没说话,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笑完之后,我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都过了这么久了,我干嘛还要把自己塑造得像个得不到爱又善嫉的怨妇一般?我应该对他笑,温柔地笑,笑完也一定按捺自已不对他后背捅上一把刀子。
  “有事吗?”我平静地问。
  他顿了顿,“我刚刚在听你的节目,主持人说你生病了,我有些担心你。”
  我又冷笑了,而且这回我是发自内心、不能自抑的,“薛子宁,千金大小=姐不好伺候吧?我的节目有没有为你解到压?”
  “扬扬你别这样……”三年后的薛子宁依旧叫我扬扬,语气也仿佛我们还在一起,我们还在相爱,我们并没有经历那场穷凶极恶的分手……
  我还真想……扇他!
  我笑说:“薛子宁,你别这样才对,深更半夜给前女友打电话,小心人家大小=姐拿皮鞭子抽你,好好扮你的伺候角吧,请不要没事骚扰我。我谢谢你!”
  说完之后,我庆幸自己居然还可以将毒舌毒得如此娴熟,可忧伤的是,为什么对着温少贤我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真的是担心你。”
  听筒里突然一片寂静,只剩下薛子宁微微有些深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半晌,他又再次重复:“你……没事了吧?”
  “我好得不得了,你还有事吗?”我依旧不友善。
  我听到薛子宁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找不到勇气给你打这个电话,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怨恨我,可是过了这么久,我心里始终还是牵挂着你,一直都没变过……”
  怨恨?何止是怨恨?今天为止,我还会在雷雨交加的天气,习惯性请求老天劈死那个姓薛的三孙子,而且还不忘记提醒老天爷,儿子的子,宁静的宁……
  这岂是一句怨恨就抵消得了的?甚至曾经有一度,我还傻BB地试图要干掉风华正茂的自己,后来我也真那么尝试了一小下,结果,温少贤发现之后很大力地抽了我一巴掌,力度比三孙子薛子宁那一巴掌来得大多了,以至于我在原地优雅地转了两圈半才一头栽到地上。
  后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印入我眼帘的是温少贤略显疲惫的脸,印象中,他松了口气还破天荒地伸手顺了顺我额前的发丝。
  我咳了几声之后,对他说:“你这个地狱小哥长得真好看,跟那个姓温的长得很像,不过,他打了我,如果哪年他也下来了,记得替我还他一巴掌,我就这心愿。”
  温少贤冷漠地望了我几秒之后才微微扬起嘴角,“倪悠扬,你还挺能自娱自乐的?”
  我也冲他笑,只是笑着笑着,我眼眶有些酸胀,然后我头一回那么大声地对温少贤爆了一句粗口:“温少贤,谁他妈批准你送我来医院的?”
  依稀记得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还像诈尸一般撑起虚弱的身体抓住了温少贤的衣襟,不仅喷射了他一脸唾沫星子,还扯掉了他昂贵衬衣的两粒扣子。
  其实现在想想,那一次,也是目前为止我对温少贤做过的最粗暴的举动了,至今仍不能超越。现在回想那个场面仍激动得手脚颤抖、不能自已。哪像现在,只敢在欢愉之后高|潮未退散之时,张嘴咬一咬他的肩头,其实我这一举动,并不是想表达自己那癫狂的高|潮|快|感,相信我,我那完全是在公报私仇。
  这是秘密,带进土里也不敢跟温少贤言说的秘密。
  那些个像拉出去的大便一般不堪回首的过去呀,那个为了薛子宁傻缺到跟脑残并列的自己呀,别说温少贤了,连我自已都想穿梭时空回去给自已一个大嘴巴子,再狠踹上几脚。
  我虽然已经逼迫自已强行删除了那段灰色的记忆跟画面,不过,还是有舍不得忘却的,那就是当时在医院扯掉温少贤扣子时我又狠狠在他胸口捶了几拳的温馨画面。
  抛开这些过往,其实温少贤待我还不赖。给我安排工作,给我安排生活,让我渐渐有了点人样而且也不再时时刻刻想着谋杀自已,我还是有点感激他的。
  一个成年男人对一个年轻貌美(当然,这是我自诩的,大家听听算了)的女性这么上心,那个女人就算是脑子被驴踢过,也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
  而且,我脑子也没被驴踢过,所以我更加懂。
  当时,自暴自弃的我还怀揣着对薛子宁的怨恨理所当然地爬上了温少贤的床。温少贤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也理所当然地没有表示拒绝,于是,我们就一直把友好关系很好地维持了下来,直到今天。
  我是温少贤的女人,这一点也没错,可是我却不是他的女友,如果硬要跟“友”这个字扯上一些关系,那有个最合适的词汇,应该是“炮|友”。
  今天晚上因为那个杀千刀的薛子宁一个电话,我竟然想起了这么多那些过去的糟心事儿。
  烦,就一个字,可是仔细一想,我到底是烦薛子宁还是烦温少贤,我竟然搞不清楚。
  第二天,是陈静仪来接我出的院。
  等我收拾好之后,陈静仪说:“温先生临时有急事要出差,人已经去机场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一起?”我抬手将头发在脑后随意地绑了起来。
  陈静仪公式化回答:“温先生交待让我留下。”
  我点了点头,拿起东西跟着陈静仪出了医院。
  其实我一直庆幸父母给了我一副强健的体魄,不管生什么灾、害什么病,总能在第二天变得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用唐洁的话说,我那是没心没肺,吃了就睡。其实她说的不对,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勇敢调戏过阎王爷的人,所以,现在我要加倍珍惜眼前拥有的。
  唐洁是我同事兼好友,她在电台也混了几年了,不过她心直口快,经常性得罪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所以,至今为止,她还在播报整点交通动态及天气情况。
  温少贤与某千金小=姐交往的消息就是唐洁告诉我的。
  唐洁长得漂亮,漂亮女人有个通病,那就是好逸恶劳。她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家庭背景很牛B,所以唐洁经常性跟着人家厮混。说难听点,就是当个小跟班,忍气吞声不为别的,就是想着哪一天结交个王孙贵胄,然后辞掉工作逛街打麻将。
  嗨,瞧我这没出息的朋友。
  我们原先也只是泛泛之交,我更加不可能将温少贤的存在说给她听。让我们友谊变得牢固的原因,是有一回,她在电台门前成功地认出了温少贤的车及看见坐在车里的我。
  在她的百般骚扰下,我不得不将自己跟温少贤的不合理关系说给她听。
  她先是吃惊,而后用四个字来概括形容了一下我跟温少贤的关系——虐恋情深。
  我摸着下巴笑,虐恋都沾不上边,情深还真得差上十万八千里了。
  前天晚上,唐洁在我直播之前揪住我,还硬是固执地将我的头摁在她肩上,“亲爱的,你哭吧,我的肩膀虽然不那么宽阔,但是也足以让你依靠。”
  我伸手在她腰眼捅了一把,然后拂了拂头发昂首挺胸地进了直播室。
  奇了怪了,我虽然不觉得太大的难过,可是在接听那位中年怨妇的来电之后,竟然在直播时才华横溢地替她问候了她那移情别恋的老公一干无辜亲人。
  导播对我连摆了N次暂停手势,我眼睁睁望着他的手指都快把自个手心戳穿了也没随他心愿。老大那天晚上差点一口老血呕在直播室外的玻璃上,并扬言,直播一结束就把我拖出去枪毙十五分钟。
  奇特的是,我虽然在听众面前优雅地说了一长篇脏话,不过,却有更多的听众打电话来电台表扬我的嫉恶如仇、刚直不阿。
  所以说,现在听众的口味重啊,重于泰山啊。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对于温少贤可能恋爱了的消息,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爽的。
  我又在家里挺了两天尸,神出鬼没的陈静仪小=姐总能在早中晚的固定时间敲开我的家门。在Z市无亲无故的我,每每在刚感觉到饥饿的时候,便看到陈静仪提着饭盒出现,任我心如钢铁也霎时成了绕指柔。
  其实我经常会内心阴暗地猜想,陈静仪跟温少贤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只是纯洁的工作关系?可是看着陈静仪冷冰冰的脸,我一时之间还真的无法想象她在床上宽衣解带的模样。其实只是幻想,我都有一种亵渎神灵的感觉,因为陈静仪在我心目中真的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她仿佛是一个丝毫尘埃都未曾沾染的仙人,所以,我更加无法猜想她坠入爱河或者结婚生子的画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其实对于温少贤,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温少贤虽然跟我时常坦诚相对,可我却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敢幻想他爱上某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他会温柔细语吗?
  他会把女人捧在手心上任对方撒娇撒野吗?
  他会像个情圣一样对着女人说出“我爱你”吗?
  摇头晃走那些弱智猜想,我想地球毁灭我都不可能看到温少贤对某个女人深情款款,因为他在我心目中不是人类,所以他更不会去做低级人类才会做的傻缺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竟然与他各取所需地纠缠了三年,严格点说,我也算是个非人类。
  我人生中就进行了那么一场声势浩大的恋爱,那场失败的恋情几乎耗尽了我毕生的精气神,我这拖拖拉拉修整了三年,似乎都还没补齐那些缺损。
  我摸爬滚打,再也不敢将自己的一丝心血放在另一个异性身上,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会在哪时候反过头来在你的心上狠狠咬上一口,将你咬得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经历过薛子宁,我学会了一件事情,就是加倍对自己好。
  我走进商场不再是想着薛子宁穿哪件好看,走进超市也不再想着薛子宁爱吃什么,我不停告诫自己将以前对薛子宁的各种各样的体贴与关爱统统都丢进垃圾桶,此生,我倪悠扬只为爹妈跟自己活。
  这世界上太多太多的如意郎君在朝夕之间变成了无情白眼狼,而我就碰巧遇上了一只,但是我不能允许自己再遇上第二只。
  就在这时,白眼狼二号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我的神经顿时跟着紧绷了起来。
  等我不自觉深呼吸接起来之后,温少贤微微不耐烦的声音便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刚刚在洗手间。”我忍不住撒了一个小谎。
  电话里静了几秒钟,我正以为是不是断线了的时候,温少贤开口说道:“是不是应该没事出去晒晒太阳?”
  温少贤这人本身话就极少,可说可不说的话,他一般都选择不说,尤其是对我。可此刻,他突然对我展开像是拉家常一般的对话内容,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将话题伸展。就在我抓着头发在内心问自己无数遍“我到底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温少贤又开了口,“静仪说你两天没下过楼了。”
  今天晚上特别像人类的温少贤让我紧张、无助且反应无能,我很想对他说一句:少爷,您别这样,这样可一点都不好玩。我宁愿你从不打电话,宁愿你一句话也不说,至少那样子,我真诚地表示,身心都非常自在。
  可是我不敢,我终于还是“哦”了一声,“明天早上就出门。”
  “静仪送去的吃的如果不合胃口,就直接跟她说。”温少贤的声音不带情绪,就仿佛只是在通知,没有任何含义。
  我歪着脑袋想,这是温少贤展露的关爱吗?
  正苦思冥想着如何感谢对方好意的时候,对方丢了一句“早点睡吧”便挂掉断了电话。
  真是谢天又谢地!
  惬意的生活让人不知不觉堕落,于是,我打算在家里再偷一天懒。可是老大的电话杀了过来,说除非你倪悠扬咽气了,否则,爬,都得给他进直播室。
  瞧这话说的,有一丁点儿人性不?
  说来,还真是祸从口出。
  由于那天我骂人骂得太顺口,而且才思泉涌地冒出了一大批新颖词汇,结果,那一段录音被网友在网上疯狂转载,于是,我红了,但是,麻烦也来了。
  有人支持自然就有自诩风雅的听众觉得我语言粗俗不配做公众人物,适合辞职在家带孩子。我也想啊,可是鄙人还未婚,哪来的孩子带?
  不过,这也就算了,最麻烦的是受害者突然扬言,我若不当面给他赔礼道歉,就要把我还有电台一告到底。
  点背不能怪社会,可是,这几天我这也忒背了一点吧?
  等我赶到电台,马老大在大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将我揪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一边教育我还一边伸出手指差点把我脑袋瓜子戳出好几个洞来。尽管他言词激烈,可我却明明在他眼里瞧出了一种别样的兴奋,偶尔还激动得直搓手。
  马老大五十冒头正值壮年,家乡在祖国的最北方,典型刀子嘴妇女心,一向把我们当儿女们一样关爱,一张嘴就是:闺女啊,你听我说……
  我爱听他说话,亲切的北方口音莫名让我感受到一股子浓浓的父爱。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还有:你们这么野小子、野丫头,没一个省心的,瞧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
  此时,又当爹又当妈的马老大终于缩回一直戳我太阳穴的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臭丫头,被你辱骂的受害者说了,要我们亲自把他请到直播室听你在广大听友面前道歉,并且还要你在直播室里斟茶认错。”
  马老大除了喜欢听我们叫他“老大”以外,其实他一点架子都没有。所以我厚着脸皮在他办公桌的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老大,您该不会连挡都没挡就把我卖了吧?您也不能为了收视率这么祸祸我们小辈儿啊?”
  马老大依旧板着脸,“谁让你骂人来着?还跑出那么多粗俗又稀奇古怪的词儿,你们学校就这么教育你的吗?”
  我抿了抿唇,小声嘟囔:“咱俩不是一个学校的吗?”见马老大面色更臭了,我补充,“哎呀,不就是道个歉嘛,别说直播室了,春晚直播跨年时都没问题。”
  马老大这个奸角突然是露出一丝会心笑容,又开始关心人民群众的情感世界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天晚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小年轻经历点感情波折在所难免,但是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嘛。”
  我笑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心烦的几天……”
  “得,你赶紧给我出去。”马老大开始对着电脑认真地扫雷。
  等我走到门前的时候,马老大又说:“明晚的直播你先把情况跟听众解释一下,最好解释成你刚遭受一场令人发指的背叛,所以言词激烈了一些,以后绝对不会了。然后我们再安排受害者进直播室。”
  我叹了口气,“您就这么指导我们小辈儿撒谎欺骗听众?”
  马老大没理我,头也没抬地说:“关门,别忘了把你自个关外头。”
  我撇了撇嘴,刚一转头,细皮嫩肉的吴为便蹭了过来,“扬扬,我是该恭喜你还是同情你呢?”
  我笑说:“我觉得这事是好事儿。说不准,我一不小心红到电视台抛头露面去了呢?”
  吴为抱着胳膊笑说:“那你就等着老大剥你皮吧。”
  吴为话还没说完,马老大一声咆哮就从办公室里炸了出来,“刚刚是谁说想去电视台了?拖出去枪毙,枪毙!”
  我跟吴为撒丫子就跑。
  马老大一直将电视台当成是自已的杀父仇家。因为,咱们台里还没等冒出一两个优秀的主持人,就被电视台毫不留情地挖带走,尤其是长得上得了台面的。所以,别听我们电台男男女女一抓一个天籁之音,可是几乎都属于歪瓜裂枣的见光死型,即使漂亮的,也均身在曹营心在汉,打算在这锻炼几年便去报效电视台,不漂亮的也有整个容进电视台的远大理想。马老大怎能不忧伤?
  这事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我这个深夜谈话节目知名度又更上一层楼,而且电台的热线快被打爆了,均是询问我这个肇事者啥时候返岗?
  这天底下怎么这么多人不愿意好好过日子,愿意看热闹的呢?
  当天晚上,负心汉薛子宁在我洗澡的时候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我没接也没回并且主动将手机关掉。
  等我在床上刚躺下,便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某人和衣躺下手臂从我身后圈在了我的腰间。
  “你怎么……回来了?”我有些诧异。
  “洗完澡了?”某人将脸蹭在我的后颈,答非所问。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点了吗?”对方问。
  我又“嗯”了一声,又没有说话。
  “听说……你闯祸了?”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听在我耳朵里却硬是让我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我仍旧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温少贤将我身体板过来面对他。应该是刚下飞机,虽然眼神中有一丝疲惫,领带也被他松散地扯开,不过整体看起来仍然是一丝不乱,并不向归来,反而像是正要出门的样子。
  我被温少贤这么注视着,不免有些紧张,于是,打岔说:“我放水给你洗澡吧?”
  温少贤说了一个“好”字,可是人却没动,反而又一次将我圈进怀里,轻轻地说,“别动……”
  我手脚僵硬,很听话的一动也不动,难得的温情时候,我还真怕扫了温少爷的雅兴。
  “你是在骂我吗?”温少贤突然说了一句话,只是语气却不像在讨伐,似乎还带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愉悦心情,真不知是不是我感觉出了问题。
  我身体更僵了,“没、没有,我……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太无耻……”
  说完之后,我又一不小心冒出一身冷汗,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
  谁再敢说《寂静星空》的九九伶牙俐齿,我吐他一脸口水,我明明就是个深度词穷患者。
  “那你是在骂他吗?”温少贤将我从他怀中推了出去,连原本带着倦色的眼眸也瞬间变得冷清。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说完,我狠狠地咬住自已的下唇。
  其实这世界上,我最不愿意与温少贤详谈那个乌龟王八蛋,因为我人生中最灰暗、最不堪、最不想面对的时光,温少贤都参与过。所以,我一想起那些记忆,我会觉得自已生生被撕去骄傲的伪装,一丝|不挂地裸|露在温少贤眼前,尤其是我对自已的大腿还不是很满意,略粗,线条也不够好。
  “我听说,你们现在又联系了?”温少贤说完,唇角竟然微微勾了起来,可是在我看来,那却一点也不像是和蔼的微笑,更像是突然间就会刮起暴风雨一般的前兆。
  我不懂天不怕、地不怕,保守估计连死都没怕过的人为何在温少贤面前,却总忍不住会胆怯、会谨慎、会小心翼翼到卑微可气。我很不喜欢自已现在这副孙子样,如果可以,我还真想自已可以雄起到将直播室的骂负心汉的功力拿出一成来对付眼前这个猜不透也讨好不来的英俊男人。
  “只是分手而已,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我接他的电话,只是想证明我已经可以了。”我有些赌气地说完便低着头没心情再去观察温少贤的面色。
  “那……你可以了吗?”温少贤语气虽然很温和,可仍让人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抬起头,皱眉望着他。温少贤依旧云淡风轻地望着我,我刚刚的气场便在三秒钟之内瓦解,连一丁点儿残渣都没有剩下,甚至还很没种地抬起胳膊挂在他肩膀上,微笑着说:“我陪你去洗澡吧?”
  温少贤似乎是打算放过我了,轻轻扬起唇角对我说“好”。
  我正自恋自已的美色诱|惑如此好用的时候,温少贤却将我关在了浴房外头。
  我就跟个使唤丫头一般捧着浴巾一直蹲在外头侯着温大少爷,等温少贤顶着湿发从浴房出来的时候,我还狗腿一般微笑着替少爷递上浴巾。瞧,我还真是越来越有做丫鬟的潜质了。
  只是,当温少贤躺在床上并没有临幸我反而将后背对着我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这丫鬟做得也并没有讨到人家的欢心,人家温少爷显然对我今晚的表现还是很不满意的。
  这也是首次,我与温少贤像一对老夫老妻一般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做纯睡觉来着。
  想来,这也是温少贤厌倦我的初期临床表现吧?
  也好,我乐得清闲。
  第二天一早,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还不忘不停回头观察温少贤别被我吵醒了。
  其实我顶喜欢看温少贤的样子,可也只有他闭着眼睛,我看不见漆黑的双眸之时,才敢这么直视着他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双眼微闭时,会撒下一层好看的阴影。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怕他什么,可是就是不知道怕什么才更觉得可怕啊。
  轻轻合上门之后,我才敢松了口气。
  我把头发随意在脑后绾了起来,然后去厨房做早餐。既然是伺候角,咱也得敬业不是吗?
  等我忙活完,还有五分钟到七点。温少贤的生理时钟精准到令人发指,只要他有工作,他必定会在七点钟起床,哪怕他六点半才睡。
  其实对我这种昼伏夜出的生物来说,这个点起床几乎倾尽了我的生命。不过,可喜的是,他多半不会在我身边醒来,有时候,我们上完床,他穿衣离开,而大多数时候是,我记得睡着前还在他怀里,可是当我睁开双眼时,他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所以,他在我这里过夜的情况很少,而我们相视醒来的画面更是少之又少。
  七点一过,我果然听到洗手间传来洗澡冲水的声音。
  洁癖患者真可怜,睡前洗澡,醒来也要冲个澡,活着还真累!
  我趁着温少贤洗澡的工夫进衣柜替他整理待会要穿的衣服。原本温少贤是没有个人用品在我这里的,可突然有一天,陈静仪带了好几个人,然后每人分别提了好几个纸袋子还在好几个小箱子往我这一摆,然后又风风火火的散掉了。
  当时我在刷牙,想去问“这是干嘛”有点吃力。
  我天真地以为,温少贤给我制备啥好东西了,可是打开一看竟然全是温少贤的私人用品。
  只是炮友过个夜而已,也不至于像把家都搬过来的样子吧?
  后来,我厥着屁股理了两个周末才将他的东西合理分配到我家的各个角落。
  不过,最可气的是,等我把温少贤的各式西装衬衣领带安排进衣柜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全被挤堆在了床上。当时的我还有点怨恨,既然搞得我像地下情人一样,那为什么不给我换套大一点的房子呢?委屈他温大少爷挤在我的小公寓里,我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
  说起来,温少贤除了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买一些昂贵且吃不上用不上的礼物之外,他从来没有在经济上给过我任何的帮助,我觉得他真是一只称职的铁公鸡。我忧伤地想,就算是陪睡按次收费,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吧?不过,我看在他皮相美好的份上,一般都是用‘他被我嫖了’来安慰自已。
  所以这些年来,他除了在我人生最低落的时候收留了我并且给我安排了一份不错的专业对口工作外,我们之间还是没有什么金钱往来的。不过,我却凭着自已良好的聪明才智在他偶尔的言谈或者与生意场上的朋友通电话时,暗暗分析出一些内幕消息,然后偷偷买一些股票,出了奇了,从来没亏过。我也成功地靠着这些小道消息脱了贫、致了富,还按揭买了这套小公寓。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温少贤这人小气,别说房子了,连一分钱水电费都没给我交过,还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越想越觉得他反而像是我养的小白脸,而且还是一个我有点儿怕的小白脸。
  此时,小白脸坐在餐桌前对着盘子里的煎蛋优雅地吃了起来。我把热好的牛奶递到他面前,他连道谢都没有,便理所当然地接过去喝了一口。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别墅不去住,佣人不去使,偏偏跑来折磨我,这安得什么心呐?
  我也只是这么想着,等温少贤一吃完饭,我仍然乖乖地跟着他回房替他穿上衬衣,并认认真真地为他系上领带。温大少爷仍旧一动不动享受着我的伺候,甚至连弯腰配合都不愿意,我只能是踮着脚去配合他。
  我空着腹又踮了一会脚,再加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结果头一晕,竟然向后踉跄了好两步,温少贤伸过手臂一把将我捞了回来。
  瞬时,我的身体紧紧地跟他贴在了一起,温少贤低头望我,眉头不自觉扬起:“这一招很新鲜。”
  我稍稍用了点力气才成功将他推开,“我不是故意的。”
  温少贤并没有出声。我心里头有点乱,手也跟着乱了起来,结果越急越糟糕,不得已,我把领带的结打开从头开始再系一次。
  最后,还是不行,我不得不将领带从温少贤的脖子上取下来,挂在自已的脖子上,打算从自已的角度再来一次,这次,终于成功了。等我将打好结的领带重新套回温少贤的脖子上的时候,他已经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我装看不见,本来,我踮着脚也就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而已。
  等我把他的领带终于整理妥当的时候,他突然摁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我抬头不解地问。
  温少贤没说话,却用行动告诉了我他要做什么。
  温少贤在床上一直算是温柔慢热、彬彬有礼型的。刚开始半推半就那个是我,最后疯狂躁动的那个也是我。调|情调|情,不外乎一个“调”字,可是当某人把你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的时候,他却仍然淡然旁观、不急不躁。我尤其讨厌这样的局面。
  等我气喘吁吁几近哀求的时候,温少贤这才不慌不忙地址开我刚刚为他系好的领带打算给我一些甜头。
  未曾想,他的手机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温少贤眉头微微顿时一皱,我也侧首看了看脸颊边的手机,是陈静仪打来的,估计是催促着迟迟未下楼的某人。
  温少贤伸手将手机接了起来,可是他人却依旧压在我身上丝毫未有离开的样子。
  “早会,我知道,马上下来。”温少贤语气异常平稳,任电话那头的人天马行空般做梦也一定不会猜想到此时他的身下正压着个赤|裸女性。
  说完,温少贤将手机往边上一扔,伸手拉起了一丝|不挂的我,就在我没搞清他意图的时候,他竟然低头狠狠地封上了我的双唇。
  就在晕晕乎乎之际,他陡然又松开了我,“晚上在家等我。”说完,站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整理着领带。
  我伸手抓过睡衣胡乱套在了身上,“我晚上直播呢。”
  温少贤淡淡扫了我一眼,“道歉是吗?”
  我低头有些尴尬地搓了搓额角。温少贤望着我突然微微笑了一声,然后拿起西装外套便转身出了门。
  有这么好笑吗?
  我也跟着嗤笑了一声,不就是道歉吗?我一定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万众期待的最新一期《寂静星空》直播开始了。
  熟悉的音乐想起,我的思绪突然飘到第一次上节目的时候,明明进直播室之前已经去了无数次洗手间,可是当我戴上耳麦的时候,仍然有汹涌的尿意袭来。
  而这回更新鲜,我居然别出心裁地想大号了。
  马老大在直播室外对我握起小粉拳,示意我“加油”。这个画面看在我眼里,顿时觉得这牛高马大的北方汉子跟被娘娘腔吴为上身了一般,我跟着浑身一冷。
  音乐结束,我缓缓说道:“亲爱的听众朋友们,终于又和大家在直播室见面了。其实,这几天我非常困扰,我困扰自已应该把自已摆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一直以来,我经常性忘记自已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而总是将打进热线电话的朋友当成是自已的兄弟姐妹。试问,我的朋友们,如果您的朋友经历这一切,如果,您是她的家人,你们会不会像我一样……”
  马老大在玻璃外脸色又开始铁青,不过导播没有什么动作,看样子是放任我自流了。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因为逞一时之快竟然展示了自已那么不淑女的一面,我心里真的挺后悔的,由其小朋友千万不要跟我学。”
  马老大在外头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个人。”我顿了顿,导播替我配上了柔和的音乐,我温柔地说,“我最亲爱的领导像父亲一样关怀着我,他说,不管子女犯什么错误,都会用他宽厚的肩膀替我们扛着,在此,我也向他保证,只要他愿意,我一定把这间直播间坐穿。”
  马老大在玻璃后面的脸一会忧一会儿喜,跟个变色龙似的。
  捱到中间音乐的时候,马老大几大步就将我揪了出去,“你个臭丫头,态度还算诚恳,可是一会受害者来直播室,你要将诚恳再加强才行,最好诚恳进尘埃,懂吗?”
  “我是杀他家谁了啊?您左一声受害者,右一声受害者的。”我不悦地说。
  马老大摆了摆手,“好好好,现在你跟我说,一会你打算怎么着?”
  我笑了起来,“不就是道歉吗?我会的,而且还能道得漂漂亮亮的。”
  马老大抹了抹汗,“快被你们整疯了,我退休算了。”话刚说完,老大突然凑了过来,“对了,你刚刚说一直在电台做下去,是不是真的?”
  “如果您给我年年加薪的,我保证……”
  “死丫头!”马老大推了我的头一下,然后一脚将我踢回了直播间。
  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受害者,一个用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偏分过来自欺欺人盖着光秃秃的头顶的中年秃头。
  我冲他友好一笑,他仰着高贵的头在我身边坐了下去。
  音乐结束,我对着话筒说道:“其实这几天,我特别对不住一个人,他肯定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为今天的到来而坐立不安。这个人就是……”
  旁边的男人冷着脸直了直后背,我连忙补充,“那就是我的领导,我首先要跟他道歉,我对不起他教诲。”
  马老头又开始激动了,眼神喷火一般望着我,我转头望向受害者,“还有一位我需要道歉的先生,他现在正坐在我的旁边,王先生,对不起,我那天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在这里,我郑重地跟您说一声抱歉,请您原谅我这不成熟的幼稚行为……”
  说完,我起立像瞻仰遗像一般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对方没吱声,我直起腰冷眼望着他。
  他愣了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抽抽巴巴的小纸条,清了清嗓子,好像还有些紧张地机械化读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九九小=姐一点错都没有,她骂得每一句都对的,我不该背叛妻儿、不该找小三,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谢谢九九小=姐将我骂醒,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爱护妻儿。对不起,九九小=姐。”说完大步离开了直播间。
  嗳,这什么态度,直播间是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招呼是不是应该打一个?
  不过,不管他走或者不走,这么一出反转剧,还是把一整个直播室里的人都给弄闷了,包括心理素质跟外科大夫并列强大的马老大。
  一时之间,直播室里鸦雀无声,我望向马老大,他对我一摊手表示不明状况。
  这时,导播很快插入电话,我又配合地接听了几位听众的电话。
  最后,糊里糊涂地把节目录完了,我仍然一头雾水。
  我瞧那秃头王先生递送给我的憎恶眼神也丝毫不像是真心给我道歉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老大为了给全体人员压惊,说是请我们宵夜去,可是一想到早上离去时让我在家等着他的某人,不得不披上外套先跑了。
  只是刚到楼下的时候,居然看到温少贤的车子等在了电台的门口。
  我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像做贼一般冲进了车里。
  “你怎么来了?”刚刚跑得太急,出了点汗,我将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取了下来。
  温少贤启动车子,依旧没望我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很怕别人看到我吗?”
  我愣了两秒钟,然后干干笑了笑,“我有吗?”
  说真的,我很怕。
  我可以说我是为了配合他才不想让别人看见吗?
  光脚还怕穿鞋的吗?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电台主持人,而他是温老头唯一的孙子,多少适婚女郎挖空心思想跟他搞上一腿?而前几天唐洁还说在她们一次聚会中听到某某家千金对外宣称,已经成功地跟他搞上了一腿。这种情况下,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谁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
  明知道自已见不得光,我他妈还跟他搅在一起,我是有多么地沉迷于美|色及情|欲世界啊?
  不过,他当我地下情人,我当他五星级炮|友。再说了,温少爷也不是谁想嫖就嫖得上的,可咱一嫖就是三年,这么算起来,我好像也不亏。
  此时,被我嫖了近三年的温少贤不再说话,而是凝视着前方认真地开车。
  我侧首望向他几乎完美的侧颜,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了一件事,终于我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耍弄小老百姓很好玩吧?”
  温少贤看都未看我一眼,缓缓吐了两个字:“还行。”
  我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摇头冷笑了起来,“谢谢您了,温少爷。”
  温少贤脸上看不出情绪,“听着不像是真的想谢我。”
  “我问候了人家亲妈还带二大爷,我道歉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您温大少爷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替我操心这事?”
  我鲜少用这种语气同温少贤说话,可是此刻我真的很不舒爽,我虽然喜欢钱,可是我却异常讨厌有钱人用钱去摧毁人的意志、操控人的意念,这会让我突然间想到薛子宁的背叛。
  “我以为你会真心感谢我呢?”温少贤的语气比我还冰凉。
  我笑,有些玩世不恭,“是啊,是真心的,您没瞧出来吗?”
  温少贤并没有说话,而是将车开到我公寓的楼下冷着脸对我说了两个字:“下车。”
  我很听话地下了车,然后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看样子,咱今晚又把少爷惹得不开心了,真是该死呀。
  我嗯着小曲正准备上楼,发觉温少贤的车子居然倒了回来,我连忙收下脚步恭迎回心转意的温少爷。
  谁知车子刚到我旁边,我的围巾便被温少贤从车窗扔了出来,然后看也没看我一眼地说:“以后不要用今天这支香水,我不喜欢。”
  说完,再一次绝尘而去。
  我无所谓地拿着围巾冲他的车屁股摇了摇,还不忘记道了一声“再见”。
  温少贤似乎被气得不轻,连着一个星期也没在我床上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说温少贤与某千金有染的消息之后,我也懒得再去讨好温少贤。其实潜意识中,我可能一直默默等待着温少贤跟我彻底决裂的那天到来,只是等了近三年,也没等来,不过眼下,应该快了吧?
  期间,薛子宁还是偶尔会在我饭前便后的时候来个电话,我当然一个都没有接,而且还认认真真地考虑要不要换一个电话号码。可是这个从我有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机开始就陪伴着我的电话号码,它像是我整个青春的鉴证,可是鉴证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想明白,总之,我就是舍不得。
  说来也巧,虽然我们电台跟薛子宁工作的地方只隔了一条小马路,我们却从来没有相遇过,不知道谁在谁躲,也或者彼此躲着彼此。现在的他除了偶尔会在电视上见着以外,他真的好像离我越来越遥远,遥远到我们好像不住在同一个星球上。
  我也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遇上,只不过,这一天却在突然间到来,以至于还没有完全做好必要的思想准备的我有些狼狈失措。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的重逢,无非是化着精致妆容的我踩着高跟鞋优雅摇曳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瞅准时机,高贵地对他吐一口口水。
  或者我挽着帅气男伴,好吧,就温少贤,我挽着风度翩翩的温少贤,对他点头微笑,用优雅淡定向他证明离开他姑奶奶我过得更滋润……
  等等的等等。
  可是,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
  那天起晚了,匆忙往电台赶的我只依稀记得牙是刷了,至于脸洗没洗我还真有点想象困难。总之我蓬头垢面像个半疯婆子而且手上还抓着半块烧饼往嘴里塞。
  我瞅准了时间,为了省下再一次跳表的几毛钱,我没让出租车司机掉头就在电台对面的电视台门前下了车。
  下了出租车我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凶猛地往对面冲,结果却不小心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的包掉在了地上,烧饼飞出去挺老远,嘴里还尚存未嚼完的半口烧饼。
  而被我撞到的人正是那杀千刀的薛子宁。
  如果我告诉他,我每天都会化妆,每周都会去一次美容阮,我每个月还会去做一次头发护理,我平时穿的衣服也没这么邋遢,我脚上的鞋子也不便宜,我只是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好好地整理,我平时真的不是他眼前的样子。
  其实最让我懊恼的是,我仍然会紧张,会不安,看着他微微有些消瘦的脸颊,我竟然还会心疼得眼眶直发酸,真他妈犯贱!
  尽管我在电视上看到他无数次,可三年来,除了有次在活动中远远瞧过他一眼,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薛子宁。
  薛子宁足足望了我十几秒,然后弯腰替我捡起我的包,缓步走向我。明明就只是几步,我突然间觉得他好像在一个极复杂的迷宫里转了许久许久,历经百转千回才终于来到我眼前。
  那些青春的热血,那些誓言,那些爱与恨,突然间重重压在我心头,让我无法顺畅地呼吸。
  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时间调回到我们刚刚毕业时,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啤酒瓶子敲晕他,再用铁链把他绑好锁进箱子里将他带回我们的家乡;
  如果可以,我不附和他的所谓梦想,告诉他,那些在我看来全是狗屁,我还要态度强硬地告诉他,薛子宁,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哪都不准去!
  如果可以,我会好好保护他,更不会让这座如洪水猛兽般的城市,吞噬掉我的薛子宁……
  明明就几步,真的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也似乎,我等得心都已经碎掉了,一地一地的碎片,而那些碎片突然间在我眼前飞舞,狠狠割破了我的皮,我的肉,我的心,没来由开始疼痛,疼到我掉下了眼泪。
  是的,我很没出息地哭了,如果温少贤瞧见,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冰冷残酷的语言来抨击我?
  更没出息的是,我居然和着眼泪把嘴里的烧饼嚼了嚼吞进了肚子里,而且,我还仍然有点惋惜掉在地上的半块加了鸡蛋的烧饼。
  薛子宁将包递到我眼前,“怎么还这么冒失?”
  我连忙垂下头抹了抹眼角,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接过来的包。
  我觉得我该走了,我不知道见回薛子宁自己会如此失控?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在分手的那一年就打包好东西火速逃离这座城市,永世都不再见他一面。
  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我知道’,就像原来跟薛子宁恋爱时的我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已会有一天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一样。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如果,太多的不可思议,只有活着,我们才有鉴证它们的机会。
  读书的时候,我很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小说的女主角自然是善良的、温和的、人见人爱的,我一直很不要脸地意|淫自已就是那样的。活到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才成功地将自已订位成女配。只是唯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为什么每一篇小说的女配都是恶毒市侩型,后来再一推敲,我连女配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一包子,还是无能的菜包子。
  为什么说自已是包子呢?因为在穿过薛子宁的身侧时,我抬起脚发疯一般向电台方向逃窜。对,是逃窜,甚至连半块烧饼的钱都不记得向他讨回来,这特别不像我风格。
  我以为我在温少贤身边锻炼了三年,至少将自己脸皮练厚了好几层,可是现在我才发觉,原来在薛子宁面前,我仍然只是一个逃兵,一个彻头彻尾、胆小又怕死的逃兵。
  光顾着逃,可是我却忘记自己正置身虎口一般的马路上,丝毫没有注意一辆疾驰而来的面包车,而就在同时,感觉一大股力量将我扯向地面,我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面包车司机摇下车窗首先很不理智地问候了我大爷,因为我没有大爷,所以我没吭声。可是,他见我不出声,竟然还试图问候我母上,于是,我从地上弹起来毫不犹豫地也问候了他大爷。他见我挺横,愣了若干秒之后,火速摇上车窗就开跑了。
  等我回头,薛子宁已经站起了身。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们俩个同时开口,然后顿了几秒之后又同时摇头。
  我们又同时要开口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伸手摁掉,说:“扬扬,找个时间我们聊一聊好吗?”
  我拒绝的话刚要出口,他连忙又说:“就这么说好了,台里有事,我得先走了。”
  说完,薛子宁转身急急地走掉,而我明显看到他有一只腿似乎是被刚刚摔到了,竟然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当然,我选择相信他是装给我看的。
  我傻傻对着薛子宁离开的方向不知道望了多久,前尘旧事涌上心头,就好像我突然在硬盘上找到了自已曾经删除掉的旧照片的文件夹一般,哗啦一下将那些定格的画面展现在我的眼前。
  薛子宁终于达成了他的梦想,做了一名优秀且知名的主持人。他在大学里就已经清楚明确自己的奋斗目标,不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陪在心爱的人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现在想想,当时的那个狗屁梦想不止酸得倒牙,而且肤浅程度不亚于唐洁小=姐的。
  不过,薛子宁很爱听,他每次听我说完都会抱起我,然后将眼睛笑得弯弯的,“成,倪悠扬,等你老公成功了,就把你别在裤腰带上,什么活都不让你干,光陪着你老公。”
  当我听到这话,感动得在一旁傻笑得像个弱智儿童。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却发觉薛子宁竟然也会开黄腔啊,啥叫别在裤腰带上?
  不过,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去落实他当时是不是在开黄腔这个问题了。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与薛子宁已经在我们人生的分叉路口渐行渐远了。尽管他们电视台跟我们电台就隔一条不到十米的小马路,哪怕他家的老房子与我家也才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我记得快毕业的时候,我想回到我们的家乡,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嫁给薛子宁,生儿育女,这就是我对自已人生好几十年的所有规划。
  可是,我们的家乡太小,它承载不了薛子宁大大的梦想,所以,我们毕业之后就浪荡在了这座无亲无故只有彼此的城市。
  这座城市生机勃勃、日新月异,而四处碰壁的我们却每天都灰脸突突,可尽管如此,我们的每一天仍甜蜜得像两个无欲无求的傻瓜。
  即使他后来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且每次想到他我都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想骂娘的冲动,可是,我也必须要说,那段时光是我最不愿从记忆中抹去的。它们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一个腐烂的毒瘤,经过再高超细致的外科手术,摘除之后,我还是会痛,会难过,会泪流满面。
  现在,他该满足了吧?
  眼下,最火的节目当属相亲节目,而薛子宁手上就有一个。电视里的他站在舞台中央背后像是闪着金色的光圈,他自信成熟、妙语连珠,把小姑娘小嫂子老大姐们都逗得花枝乱颤,咯咯笑个不停,就像当年的我。
  当年的我们风华正茂,我们爱得疯狂,那种把一个男人当成自已生命来爱的傻气,我想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拥有。那种爱似乎已经深刻到我的骨骼,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当他离我而去,我有一种被抽干骨髓的刺痛感,那种无法形容出来的痛让我蜷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不想出门、不想见人,我甚至感觉连自己呼吸着的空气都嫌弃我是一个废物,不管我呼天喊地、哭爹骂娘,我都无法去面对我失去了薛子宁的事实。
  从那之后,我甚至跟我的同学断绝一切来往,只怕一不小心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一不小心让他们瞧出来被狠狠抛弃的我仍然狼狈地深爱着薛子宁。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我已经不记得细节,只是那种钻心的疼痛及心如死灰般的感受仍萦绕在我的内心深处,无处挥散。甚至连想到他的名字,我的呼吸都跟着心跳一起疼痛扭曲着。
  薛子宁为了他的所谓梦想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抛下我。似乎,我也没有资格怪他,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追求,为了梦想去取舍轻重,他一点错也没有。
  说起来,我也不差,虽然不像他那样抛头露面,至少也算是本市一个比较知名的节目,我们老大从不吝啬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表示赞美。
  不过,可笑的是,我与薛子宁却都不是凭借真本事,一个靠女人,一个靠男人,说起来,都一样不怎么光彩。
  刚迈出校门的我们自然而然地为这个世界披上五彩斑斓的华美外衣,可是当一层一层撕开之后,其实那里布满了森森的白骨还有我们不知何时丢弃掉的高贵灵魂。
  蓦然回首,那曾经为梦想执着到让人想骂娘的我们,每天顶着一张傻不拉几的笑脸在阳光下蠢蠢欲动的画面,却又让我不止一次忍不住去细细回想。
  这时,我才突然间又听到了川流不息的车流声,站在原地,我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却笑了起来。
  或许,我已经不恨薛子宁了,也或许,我早已经不恨薛子宁了。
  我们办公室有一个徐姓妇女,为人相当有八卦精神。她每天都会选择一个固定的时间在办公室里溜达一圈,然后风雨无阻地重复着两件事情,一,收集小|道消息;二,将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散播出去。
  这一天,她很兴奋,所以就把收集消息的事给忘了,光剩下散播了。
  说起来,她今天嚼的舌根还跟我有点关系。
  往往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当然也不例外。
  吴为靠在女厕所门外的墙壁上冲我盈盈一笑,我顿觉毛骨悚然。
  “听说你跟某著名主持人有一腿?”吴为这人没啥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从不绕圈子。比如说我的口红让我看起来气色很差,比如说播音时我偶尔冒出的家乡口音显得很不专业,还比如说我最近看着腰粗了,再比如说我的黑眼圈比平时明显,等等的等等,曾经不止一次让我萌发出想暗杀他的冲动。
  我跟吴为的友谊就这么样一直畸形变态地发展着,而且成果还不错。至少,除了正在休年假旅游的唐洁之外,我在电台也就跟他走得近一些了。
  尽管胸中波涛万千,可我面上还平静笑着,“此话怎讲?”
  吴为凑进我耳旁笑说:“徐姐可说了,今早看见你跟电视台的子宁站在马路边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有、故、事。”
  我暗暗松了口气,“徐姐的话你也相信?”
  吴为挑着眉头笑得又奸又坏,“所以我才来跟你求证呢。”
  我笑得比他还奸比他还坏,“薛子宁是我偶像,碰巧遇上,不跟人家眉目传下情怎么对得起自己?”
  “哟,人家姓什么你都知道,还跟我装。”吴为声音高了一些。
  我扯开话题道:“得了你,你一个大老爷们站在女厕门前想干什么?变态狂!”
  “啊,正经事,老大让我来寻你的,赶紧的。”
  说完,吴为拉着我便进了马老大的办公室。
  马老大从对他来说极尖端的游戏扫雷中抬起了头,然后笑眯眯地走到我身旁转了一圈,“瞧我这闺女长得多俊……”然后走到吴为的身旁,“瞧我这闺女也挺俊……”
  吴娇花顿时嗔了一声,“老大,你人身攻击。”
  马老大清了清喉咙,正经道:“有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这个周末,世佳百货广场开业,你们俩去主持一下典礼,还有典礼结束后的抽奖酬宾活动。”
  我连忙问:“我?老大,您不会吧?我可从来没露过这种脸呀,我害怕。”
  马老大郑重地说:“这种好事交给你们俩,你还害怕,谁批准你害怕了?”
  我语气软了下来,“老大,您看看我跟大为,一个没有男人味一个没有女人味,我们不是给电台丢脸吗?”
  马老大顿时来了精神,“这才好,刚好都是男女通杀型,这个世界就是你们俩的了,勇敢地去吧。”
  吴为撇了撇嘴,似乎没在怕什么,可是我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平时在直播室里侃侃大山,耍耍嘴皮子也还如鱼得水,可是让我面对着一大堆人民群众,我真的有可能尿裤子的。
  尽管如此,军令如山,我再不愿意也得屈服在马老大的淫威之下,跟吴为在周末早早提前去商场踩点。
  那天在吴为的带领下,其实一切挺顺利的,而且让我惊喜的是还有不少人民群众喜欢我,甚至还有好几个忠实听友特意为我举着写着“99”的牌子,我的自信心顿时有点膨胀,整个人不淡定地开始飘。
  不过,事后我才知道,那全是马老大安排的带薪粉丝,在我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深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其实,我想说的是,那天在现场我遇上了一个挺奇怪的人。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抓紧时间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将自己的脚丫子从高跟鞋里拿出来透透气,可我还没爽上三秒钟,就发现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看着我微笑并且试图靠近我。
  “你是九九?”他围着我转了两圈,然后又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多么拙劣的搭讪技巧,连现在的高中生都不屑用了吧?
  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才明白,那天他不是跟我搭讪,而是他确实见过我,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当时,我冲他礼貌一笑,“或许吧,不过,我应该没见过你。”
  他没再说话,而是挂着笑容盯着我的脚一直一直瞧,我心里发虚,这厮该不会是变态恋足痞吧?一会儿跟踪我到没人的地方跺了我的脚泡瓶子里的那种吧?
  我的大胆设想首先就把我自个吓着了,果然将脚穿回了鞋子里,然后对他扯了一个干涩笑容之后,火速奔到了吴为身边,虽然他也不怎么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事实证明,人家一点不变态,当天晚上我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活动结束后,吴为兴奋地告诉我,说是商场领导给我们安排宵夜,答谢电台工作人员。
  我摇头,“累死了,脚快断了,我得回家洗澡放平。”
  吴为顿了顿,“你傻啊?一会儿说不定商场有答谢,万一人家一个高兴赏你几张会员金卡、银卡、现金卡什么的呢?你不去也行,那份给我。”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娘娘腔说得有点浅理,于是我套上高跟鞋,特壮烈地说:“走,吃去。”
  商场的顶楼就是一个很大的粤菜馆,等我跟吴为还有几个同事刚坐下,便有服务员开始给我们上菜,提供的全是晚茶点心,而且很合我的胃口,还没有半个小时,我已经靠着靠背捧着肚子呈挺尸状。
  我剔着牙说:“大为,你说的金卡银卡现金卡IC卡,它们在哪里?”
  吴为恨恨地咬着虾饺,“判断有误,铁公鸡啊铁公鸡。”
  说到铁公鸡,我突然想到了温少贤,想到温少贤我竟然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了,甚至隐约还有点心烦。算起来,温少贤已经有两周没有找过我了。除了他出国的那段时间,似乎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过面的。
  我是不是过份了点?按理说,不管他对那秃头做了什么,他都是在帮我,我不但没感激人家,反而还冷嘲热讽,辜负人家难得一见的一片好心,我好像真的是过了点。
  不过,我又有些拿不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我赌气,还是说已经厌倦了我呢?
  本来,像我们这样的不明朗男女关系能维持近三年,已经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再者说,也或许人家现在正跟某个千金小=姐打得火热,压根没闲工夫搭理我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明明吃到十二成饱的我跺了跺筷子又甩开膀子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打开,看见来人,我顿时心头一紧,然后第一时间将脚往桌子底下藏了藏。
  不过,两秒钟之内我就飞快地反应过来,这厮不是恋足癖,这厮应该是商场的工作人员,要不然不会在这里出现的。
  可是我还是估错了,因为他介绍自己是商场的负责人。
  我当时总结了一下,一,这厮逗我们玩呢。二,这厮若不是骗子,那他就真是这里的负责人。
  嗨,我这不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讲废话吗?
  不过,还没等我分析完,吴为那狗腿子已经点头哈腰地凑了上去。
  由于之前对人家的不礼貌,我一整晚都处在不死不活的忧郁状态下,吴为伸手在我腰眼掐了无数次,我也依旧装死不开口,直到后来,小眼镜从助理手上拿过几个红包,分别派发给我们每个人的时候,我才真心露出笑容,并真诚赞美他是个体恤民情的好领导。
  吃着喝着拿着,这个晚上有点儿小美好。
  等我跟吴为在商场门口分头打车回家的时候,吴为这没人性的,以膀胱十分充盈为由愣是先挤上了来之不易的一辆出租车。
  吴为这人不能用男人风度来考核他,这厮刻薄起来比女人还要尖酸。偶尔我要是买到不合心意的东西厚着脸皮想去换的时候,我一般都带上吴为,他不仅会说,而且还能从天南扯到地北,把人家忽悠到飘飘悠悠的时候,他还不忘记把正事办了。算了,为了这么来之不易的革命友谊,所以,我不同吴小=姐计较。
  可是后来,我在商场门口徘徊了许久,把我自个的膀胱都徘徊充盈了也没等着一辆出租车的到来。
  出租车这玩意儿是个特别奇特的存在,不用它的时候,它在你身边窜来又窜去,甚至还经常会有热心司机摇下车窗笑嘻嘻地问“姑娘坐车不”,那一脸甜腻腻的笑容还真像是天桥上兜售假发 票的。可是等你用着它的时候,放眼放去,连根毛都瞅不见,稀有程度超越成年的处|女。
  实在无聊,我拿出手机开始摆弄,一个不留神,竟然有一辆特别招摇的进口跑车停在了我眼前。
  打眼一瞧,可比温少贤的车贵多了,待我看清驾驶员的时候,我连忙将自己盯在车身的贪婪目光收了回来。
  其实我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那种又傻又扁的跑车?说得好听点那叫做贴地飞行,难听点,在市区里发出像怪兽嚎叫一般的油门声,还真是要多傻B有多傻B,你再能叫唤还不是一样塞车等红灯,屁用也没有,最重要一点,它包括司机在内才只能坐俩人,您说傻不傻?
  不过,我们小平民看来傻的事情,其实有钱人说不定就只是拿我们这种小平民一辈子挣不来的东西随心情来搭配一下今天的服装啦、鞋子啦、或者指甲油之类的,它对他们来说,可能也就是像件衣服像双鞋子一样,毫无意义。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仇富,尤其仇那种特招摇的富!
  这时,招摇的富人摇下车窗对我微笑说:“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我确定自己的膀胱也已经十分充盈了。这都什么事?
  坐进车里之后,我微笑与小眼镜寒暄几句,对话内容虚伪又肤浅,我就不一一表述了,不过,我想说的是,据近距离观察之后,我发觉其实小眼镜长得还挺帅的,而且我也想很俗地对他认真说一句,我看着您确实也是有点儿似曾相识。
  小眼镜说话的时候喜欢偶尔侧首望我,与温少贤有很大的不同。温少贤在开车时跟我说话,永远都只是望着前方。不过,好像,温少贤不开车时跟我说话也不怎么喜欢望着我。瞧,我们这肉|体关系维持得多么粗糙!
  “我一直想看一眼直播室长什么样子的,很好奇。”小眼镜微笑着跟我没话找话。
  其实他的话题找得很好,只要我继续假惺惺寒暄一句,我们便可以很好地把话题伸展开来,而且如果我机灵一点,顺口一约,还有可能造成我们日后见面的机会。
  不过,我才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直播室跟你们商场的失物招领处其实是差不多的。”
  话题继续不下去,不过,小眼镜也并没有放弃,微笑着问我:“你的红包有没有打开看呢?里头的东西跟别人的不同。”
  他不提醒,我倒是还真忘了。
  我刚刚急着打车,把红包直接丢包里确实是还没看。突然,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小眼镜该不会是给我张信用卡收买我吧?
  “打开看看吧。”某人开始催促。
  这些有钱人没事是比较喜欢泡些小演员及主持人的,据说是带出去有面子,这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可是他要是这么对我这电台的小主持还真是算是厚爱了,更奇特的是,要说女人味,我比吴为还差点,他究竟是哪根筋搭不对了,这么三番两次地对我示好?
  我定神想了想,最终,我还是把红包拆开了。
  我将东西取出来之后,突然就笑了,不是信用卡,而是一张小小的名片。
  小眼镜也跟着笑,“不许笑,我可是头一回干这事。”
  我突然间觉得小眼镜有意思极了,“头一回就这么有创意?”
  “那你会打给我吗?”小眼镜问得倒是很直接。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名字,梁文增,于是我抬头说:“那可不一定,梁先生。”
  “那我打给你。”他的镜片微微有些反光,不过,却丝毫未掩饰住眼眶中的笑意。
  有些人吧,自认风姿过人,那种强大到目空一切的自信也仿佛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了。虽然以眼前这男人的皮相与硬件来说,他不算是盲目自信,可是他这副洋洋得意的臭德性,我仍然控制不住攻击他的欲|望。
  于是,我认真地说:“我没打算将电话号码给你。”
  怪的是,透过镜片,我仍然可以看到梁文增眼里满是笑意,我的拒绝似乎丝毫未影响到他,而他的心情也一如既往般美丽。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直到第二天直播的时候我才陡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笑得如此奸诈。
  导播接进听众热线,一名男子成功地跟我通上了话,并认真询问我如何追求一个心仪的女子。我跟他一顿胡侃,并且例行给他出了很多主意,比如说请她看电影,请她郊游,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最重要是欲擒故纵,最后,还要一定请她吃麻辣火锅。说到麻辣火锅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吞了口口水。
  结果第二天,就有梁姓男子约我看电影,而且电影之前还打算请我吃麻辣火锅。
  我冷笑了三十秒,居然答应了,当然是看在麻辣火锅的份上。
  其实山珍海味我不爱,就爱麻辣火锅配冰啤酒。以前薛子宁还不是现在的薛子宁的时候,我们臭味相投,完全一对无辣不欢。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学校的附近有一家平价火锅城,38元一位,东西任吃,啤酒任喝,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天堂。经常性我们一帮子穷学生聚在那里胡吃海喝,东拉西扯,当然,这都是那家店还没倒闭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不得不承认,那家火锅店的倒闭我们这一群烂人也得负上一定的责任。
  我们一群捉襟见肘的穷学生啊,一个口水锅都让我们开心成那样,但是,我真的发自内心怀念那段简单快乐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万物都还是朦胧又美丽的,最重要的一点,薛子宁还是我的……
  这么想来,与薛子宁决裂之后,我好像真的没有再吃过一次麻辣火锅,不是不想,而是怕香味飘到鼻间,朦胧的热气会在我眼前呵出薛子宁的样子。
  这种担忧甚至让我连沾到一点辣味的东西都不想碰,除了把自己弄成肠胃炎被温少贤送进医院的那次。
  不过,经过今晚,我的担心仿佛是多余的,因为我对着火锅用餐用得特别愉悦,压根没有想到薛子宁那三孙子,倒是时不时有些担心,如果温少贤闻到我身上的麻辣味会怎样对我?
  当晚,看完电影的我们相谈甚欢,他送我到家楼下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才慢吞吞地上了楼。
  第二天直播结束,梁文增又主动在电台楼下等我,我也没有拒绝。
  只是到家下车的时候,我有些失落,突然间觉得自己可笑致极。
  说不准人家现在流连在某个温柔乡压根就将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亏我还在这里巴巴地想着说不准能被他遇上,瞧瞧人家是个什么反应呢?我这不是犯傻么我?
  下车之前,我侧首对梁文增说:“明天不要来台里接我了。”
  梁文增似乎有点吃惊,不过还是很直接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伤感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我总是恋爱失败。”
  梁文增扬起眉头却没有说话,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望向梁文增,“你知道为什么吗?”然后我没有等他开口便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总是在对对方有一丝好感的时候就想着谈婚论嫁、生儿育女,所以,在认识你的这两天,我又萌发了这种可怕的想法,所以……”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认真看着梁文增。不出所料,他果然开始了极不自然地假笑,尔后,我也跟着笑,问:“怕了?”
  当时,梁文增嘴上说他不怕,不过,那天我下车与他挥手道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像是一个高超的魔术师把自个陡然间给变没了。看来,他真的是怕了,我的恐吓方法果然不同凡响嘛。
  好奇妙的世界,好奇妙的人呐。
  看吧,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总是不期然遇上这种拥有着极品条件与极品行为的极品男人,好在,我已经学会在经历到这种极品事件的时候自嘲一笑,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说,我似乎真的有一种跟温少贤已经分手了的错觉,也或许,我们就从来没在一起过。
  唐洁终于从那个盛产人妖的国家返回了祖国。她说为了欢度她归来,硬是要请我出去喝酒,然后我买单。
  每天竖着耳朵偷听我讲电话的吴为见我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凑过来哼哼唧唧地要求随行,面对这么个稀有生物,我还真的不忍心拒绝。
  按理说,吴为跟唐洁两人特别不对付,轻则冷言冷言对待对方,重则像两个泼妇骂街,因为此,我时常像夹在婆媳之间的怨男一般孜孜不倦地做着民事调解。
  也或许是好几日没看到唐洁的原因,酒吧里头的吴为跟唐洁虽然没有多说话,不过一直表现得和谐又有爱,这让我倍感欣慰。
  只是酒过三巡之后,这对男女终于露出了恶劣本性,从唇枪舌剑开始演变成了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似乎随时还会发生肢体碰触的行为。
  吴为起先还算有风度,终于在唐小=姐对着他表扬“人妖都没有你的女人味”时成功爆发,回了一句“总比你这男人婆强”!而后,不欢而散,独留我这个买单人士怔怔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脸茫然。
  这都什么朋友?!
  近些日子,我突然很怕面对家里的四面墙,我感觉那像一口棺材一般将我紧密地封闭起来,时时刻刻弥漫着一种透不上气的压抑感。似乎,我真应该趁着现在房价上涨将房子转手,去偏一点的地方换一套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来住一住了。
  我不想回家,于是,我又叫了两杯酒,自已跟自已喝。看吧,很多时候,我也不需要人陪,在这一点上,我表现得很固执,就像我从来不承认家里那种深浓的压抑感叫做寂寞。
  我没喝多少酒,可是觉得很无力,像是进入了冬眠的蛇一样软软地瘫在沙发上,并不自觉地扒在桌子上拿出手机看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最近总是这样,我总是担心漏接电话,尽管它总是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显示过。
  酒吧里的音乐非常舒缓,空气也很温暖,我扒在桌子上很疲倦而且想睡觉,索性我就闭上眼睛。我想别人一定会以为这个女人喝多了,喝多就喝多,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要在乎别人怎么想。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肩膀上有缓缓的力量轻轻推了推我,我顿时抹了一把口水坐直了身体。
  “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着了?”
  我眯起眼睛才看清来人,“谁说我睡着了?我只是……我只是休息一下。我现在要走了。”
  说完,我拿起外套起身想往外走,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梁文增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住我,“你喝多了,我送你吧。”
  其实我一点也没喝多,我只是脚麻了,而且非常麻,像是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咬着我的神经,我只有甩开梁文增的手靠着墙壁站着。
  我不知道自已现在在梁文增的眼里像什么?像个买醉的半疯女人?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压根不是。
  为了维持形象,我顺了顺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连身裙,将外衣穿在了身上,然后努力地对他扯了一个非常正常的微笑,“梁先生,我真的没喝多,刚刚真的只是脚麻了。”
  梁文增见我口齿清晰,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侧首望了望之后,笑着转回头望着我说:“正好,介绍个怪人给你认识。”
  怪人?我的生活中怪人难道还少吗?不过,我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瞬间,我感觉被一个惊雷从头盖骨劈了下来,不过,表面上还是镇静地说:“不好意思,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只是梁文增突然展露了他并不亲切温和的另一面。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不仅用力而且非常疼,“不会耽搁你多少工夫的。”
  他的表情透露着如果我不见这个人,今晚就休想离开的讯息,他这种突然间的变态行为让我紧张的同时在心里顿时开始了不文明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梁文增口中的怪人还是来到了我面前。他没有任何不同,仍旧是平时的样子,深色西装、白色衬衣,只是今晚没有领带,任领口随意松敞着,而那件纯白的衬衣在灯光下像是发着幽幽的蓝光,毫无瑕疵的脸在这样的朦胧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不真实。
  “倪小=姐,给你介绍一下,温少贤,我表哥。”说完,梁文增满脸堆笑地望着我,像望着个傻B,“多少女性巴不得结识他,你倒好,想着跑。”
  我确实是个优秀的傻B,好好地竟然招惹到了温少贤的表弟。说实话,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有些惊慌,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已在惊慌什么,就像是我从来不知道自已到底怕温少贤什么一样。不过,惊慌之余,我似乎更加好奇温少贤在他表弟面前会怎么对我。
  这时,梁文增侧首对温少贤说:“哥,这位小=姐是《寂静星空》的主持人九九。”
  我虽然好奇温少贤会怎么做,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温少贤望着我的目光竟然挂着和煦的微笑,没错,是和煦,而且往大胆点说,竟然还带着些许的温柔。不过,视线接触之后,我发觉他望着我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一丝情绪。
  没想到,温少贤竟然对我伸出手,“听过你的节目,不错。”
  我突然忍不住一下笑出了声,温少贤居然在赞美我?这是酒醉之后产生的幻觉吗?可是笑过之后,我的内心深处爬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拼命地拉扯着我,让我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喉口也开始涌动着一种干涩,自已像是一颗严重缺少水分滋润的老树,微风拂过,我的干枯树叶沙沙地往下落……
  他果然,他果然装作完全不认得我。
  之前的三年,我跟温少贤虽然经常性地同睡一张床上,可是我们却像是来自距离最遥远的两个世界,我们没有共同的朋友,生活更没有交集。说朋友似乎可笑了,我们连共同认识的人也可能就只有一个陈静仪,所以,我无法求证他会在他朋友的面如何对待我,当然了,我也从不费那无用神去想象,只是当眼前这个场景突然发生的时候,原来,他这样的表现,我是克制不住在心里头像机关枪一样对他爆粗口的。
  这时,梁文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温少贤,像是疑惑又像是笃定地问:“难道你们……以前见过?”
  望着温少贤,我僵硬地勾起唇角,内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等着赦免也或者是死刑。
  这短短的几秒钟,我都直直地望着温少贤,其实这问题一点也不难回答,只不过,我却特别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终于,温少贤微微蹙眉之后,摇了摇头,轻轻地吐了一个字,“没。”
  他的眼神淡然,声音很轻还带着难得的温柔,可是在我听来,他更像是柔柔说了一个“杀”字,也就在突然之间,我像是被人砍掉了首级,一瞬间,鲜血四溅、魂飞魄散,三魂七魄像天女散花一般统统不知游荡到了哪里?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日夜在我的床上跟我缠|绵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其实如若说起来,除了我,又有谁能相信,我跟温少贤已经维持了三年的那啥关系?那叫什么关系呢?其实我也说不清,好吧,“炮|友”关系,可是,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关系,现在,我都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莫非,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也有可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目睹到了温少贤的翩翩风采,然后我就对他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意|淫行为?我还真是个可怕的女流氓啊!
  “我哪有那个荣幸结识温少爷啊,今晚……真是祖坟冒烟了。”我低头看见温少贤的手还僵在空中,我连忙将手伸了过去,跟他简短地握了一下,笑说,“初次见面,以后,还请温少爷多多关照。”
  我尽量笑得一脸世故圆滑,甚至还想将自已表现成一位见钱眼开的虚荣女性,不过,似乎后者不用演,我可能本来就是。
  突然间很累,演自己都这么累,累得我连站直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力不从心,我望着他们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人等我,我得回去了。”
  “你喝多了,我送你吧。”梁文增坚定地认为我喝多了。好吧,我承认,原本我没多,可是在看到温少贤一副与我不熟的样子的时候,我突然间一下子就高了,甚至还特别想借着凶猛的酒劲耍个酒疯,然后在温少贤漂亮的脸蛋上认真地挠几条长长的血口子。可是,突然我又开始后悔,昨晚怎么就把自己指甲给剪了呢?
  按捺住这些冲动,我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用,我就喝了两杯而已,打车就好。梁先生再见,温少……爷幸会,温少爷再见。”
  将“幸会”跟“再见”摆在一起说似乎带着那么点喜感,因为梁文增率先就笑出了声音。
  我扯了扯嘴角没等他们说话便踩着高跟鞋出了酒吧。
  冷风一吹,我竟然开始不停的发抖,不是单纯的发抖,好像我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冷,那种凉意仿佛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渗透到我的骨骼,我的血液,我的浑身上下。我想,那是一种即使现在脱光泡在热水里,可能都不一定暖和得起来的那种诡异的寒意。
  好在还没等我站稳,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跟前,我顿也没打一个便钻了进去。
  “小=姐去哪儿?”司机的声音很大,我顿时被他吓了一跳。
  “嘿姑娘,问您三次了都。”出租车司机不耐烦的声音从前座飘了过来。
  我靠向靠背,“回家。”
  “姑娘,您甭玩我了,我哪知道您家住哪啊?”出租车司机转回头看着我,烦躁的表情像看一个令人生厌的醉鬼。
  我把地址告诉司机,出租车司机转回头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其实出租车司机都有一个职业病,您要说是前列腺我也不反对,不过,我认为还有一种严重的职业病就是话痨。所以这个师傅也不例外,他头也没回地问:“姑娘,您知道女人为什么比男人长寿吗?”
  “为什么?”我懒洋洋地配合他。
  他说:“专家说了,眼泪是一种毒素,女人哭的时候就是排毒,而男人就不会。”
  我跟着笑,同时觉得有点儿道理,不过片刻之后我连忙摸了摸眼角,竟然真的是湿的,他妈的!
  “师傅,您这车漏水吧?漏我一脸。”我认真地问。
  自从跟薛子宁分手之后,眼泪对我来说是一件最昂贵的奢侈品。我一度以为自己变成功了干涸的沙漠,似乎再也产生不了一滴水分,可是今晚,就在今晚,我他妈竟然像个傻B一样,将珍贵的泪水铺了自已一脸颊。
  其实我流泪,并不代表我怨恨温少贤当着别人的面用看陌生人一样的冷漠眼神看我,而是我感觉到欣慰,欣慰温少贤的演技如此自然流畅,让我这个时常与他赤|裸相对的当事人都开始质疑自已是否与他存在着这么一种关系。
  欣慰,太他妈欣慰了。
  到我家楼下之后,我以为那司机会有一点点同情我个这半夜哭泣的孤独女子而不收那四舍五入的一块钱,显然,他并没有。下了车之后,我非常之后悔没在他车上吐一吐,就算是吐不出来,做几个呕吐的声音吓吓他也好啊。唉,悔啊。
  下车之后的我愣愣地望着出租车屁股好半晌,才想着上楼回家,我这种迟缓的反应让我自已都怀疑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抑或是我其实是在惧怕回家呢?
  是啊,家,虽然没有爸妈等在那里,但是,它也是我的家。
  曾经,我多么喜欢这间小屋啊,虽然不大,但是一砖一瓦都是自己选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搭配的,虽然没怎么昂贵去装修,但是它看起来却那么温馨与合理。合理到什么程度呢?合理到进了卧房就想睡觉进了洗手间就想方方便便这么牛X。
  也或者压根与合理无关,因为它是我至今为止用自已的能力购买过的最昂贵的东西,所以我当然要好好爱护它。
  可是现在怎么了呢?我惧怕踏入那空荡荡的房间,怕眼前的四面墙壁,怕开灯以前那种黑洞洞的压抑感,而且,总觉得黑暗中有两只无形的双手狠狠掐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呼吸不到,叫喊不出……
  可是再怕都得回,因为那是我的家,也是这个城市唯一可以给我挡风遮雨的地方。
  我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振作起来打算上楼,只是我一转身,便撞在了人墙上。我有些站立不稳,对方却伸手捞住了我。
  我看清来人,顿时嘿嘿一笑,神采飞扬地说:“温少爷?真巧啊,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温少贤显然没有心情跟我玩这种小把戏,而是闷声不吭地拉着我上了楼。
  我见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掌这么用力,暗想着,一会开了门他会不会先将我推到墙上强吻,然后再推倒在床上强那个啥,电视上可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想想也不对,他有洁癖,就算是要做以上两件事情,在那之前,他也一定会将我先扔进洗手间洗澡才对……
  我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温少爷却一样也没照我的剧本来,反而是表情严肃别出心裁地问了我一个异想不到的问题:“什么时候认识文增的?”
  我甩开他的手开始慢吞吞地脱掉外衣,然后又去厨房里给自已倒了杯温水,再慢吞吞地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想到,这期间,温少贤依然表现出一副耐心等我答复的样子,真是新鲜。
  我喝了口热水,不紧不慢地说:“昨天有个卖化妆品的姑娘听出我的声音,非常热情地跟我互留了电话号码,让我周末有空可以找她玩,最重要的是,她说可以多送我一些赠品。还有,吴为前天请我吃饭时,给我介绍了个他的朋友叫王斌,挺好的一人,这也算是我认识的新朋友,还有,前两天在外头吃饭遇到了马老大跟她侄女,她侄女跟我差不多大,我们一见如故,并相约周末一块逛街,嗯,我再想想……”
  见温少贤眉头紧锁,我面带微笑地说:“其实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分分钟都有可能认识一些陌生人,分分钟也会有一些新的朋友,难道,这些全都要向您早请示晚汇报吗?”
  或许体内残留的酒精尚未挥发,我头一回在温少贤面前一次说这么多废话,而且一脸的无畏无惧。
  温少贤没有说话,而是选择摔门离去。
  突然间,我心情大好,竟然还很有兴致地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礼貌说了一声“再见,温少爷”。
  我跟梁文增来往的这件事情显然让温少贤很不开心,既然他不开心了,我就应该开心才对。不过,我不敢自恋地以为温少贤是在吃醋,因为那是人类才会做的愚蠢之事,在我心里,温少贤是非人类,所以,这种傻缺事他才不会做。
  但是,我坚信,让温少贤如此不开心一定另有隐情,至于是什么隐情,我当然没办法参透。
  想到这里,我竟然心理阴暗地想,以后是不是应该多多跟花花公子梁文增来往来往、沟通沟通。以往,我一直以为自己内心惧怕着温少贤,可是,今晚当我看到他被我气到摔门而去,自己心头竟然涌过了阵阵无法抑制的超凡快|感,这时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怕他。
  踢掉鞋子,我当晚直接就睡在了沙发上,而且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似乎,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记得小时候,我爸妈总是希望我像这个阿姨家姑娘那么文静,像那个叔叔家女儿那样懂事,据说为了培养我所谓的气质,总是不辞劳苦地将我送到这个舞蹈课,那个钢琴课的,结果我呢?不是手指头疼就是腿肚子疼或者浑身疼,以各种疼痛为理由逃避自己对气质的培养与追求。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呢?因为唐洁心血来潮非得揪着我陪她一起去学跳舞。学跳舞吧,她又不好好挑个正经的学,居然去学钢管舞。
  为了有效地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当中,我尽量在课堂中表现出自己肢体极不协调的一面,几日之后,唐洁终于将魔爪从我身上缩了回去,并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然后示意我该干嘛干嘛去。
  日子终于是平静了,温少贤跟梁文增也都没有出现过。不过,几天之后,我无意中听到温老爷子中风入院的消息。
  我估摸着这个当口,温家上下都得围着老头子转,抓住最后机会加强表演,说不定遗嘱上就能添上自已的名字。换成我,我也心甘情愿做牛做马,而且屁颠屁颠保证满脸堆笑。
  其实一直以来我只知道温少贤的家世背景过硬,可我却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因为我总觉得那与我毫无相关,再加上温少贤这种言语金贵的闷葫芦更不会主动与我攀谈,所以,关于温少贤,我就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温少贤,性别,男性,如此而已。只是后来遇上了梁文增这个人之后,我才稍稍留意了一下温家的情况。
  温老爷子一儿两女,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温少贤的爸爸。温少贤的父母在三十几岁壮年时结伴去登Z峰,结果一双人都没有再回来,当年,连大风大浪一辈子又历经风霜雪雨的温老爷子都悲痛到差一点撒手西去,我无法想像还不到十岁的温少贤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
  接理说温少贤父母双亡,温老头更加宠爱才对,可似乎温老头对他这个唯一一个跟他一个姓的孙子却并不十分地喜爱,凡是捞钱的活儿宁可让外孙梁文增去管理也不让温少贤插手,反而让自已唯一的孙子去管理他名下一个老字号的中药保健品品牌,也就是温老头靠着起家并且自已经营了一辈子的东西。
  要知道现在社会进步成这样,谁还能理解“老字号”的含义?这个老头子还真怪,为什么对孙子一点也不好呢?不过听说温少贤很听话且认认真真地做着温老头指定的事情,似乎也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些小|道消息全是唐洁告诉我的,我发自内心地钦佩她可以将温家的事情说得像自己家的事情一样清晰流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刻苦钻研精神啊?
  “你男朋友的事情怎么你还要问我呢?”唐洁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斜了我一眼。
  “我想说两件事,第一,他不是我男朋友,第二,我可没问你,是你自己滔滔不绝的。”我歪着脑袋瞧唐洁。
  唐洁贼兮兮地笑:“都那样好几年了,还不是男女朋友,那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我抿了口咖啡,望向窗外,“严格说出来,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人家温少贤都已经说不认识我了,我又怎还敢与人家做普通朋友?别说炮|友了,沾个友字都对不起人高贵的身份啊。突然之间,我萌发出回到家之后将高贵的他摆在我家里的高贵东西扔到高贵的马路上去的高贵想法。
  唐洁不再与我争辩,我提议道:“走吧,咱们喝酒去。”
  唐洁想了想之后,说:“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有点酗酒啊你。”
  “滚你的,我的自制力可是好着呢。”说完,我叫人来买单,然后对唐洁说,“算了,为了证明我没有酗酒问题,咱们各回各家。”
  唐洁不反对,我们分别打车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认真地想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有关于自已的未来。
  “未来”这两个字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无病呻|吟的两个汉字了,日子过到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就算是你将人生规划死板板地画在格子里,一步一步地认真去走,依然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就像我跟薛子宁的爱情。
  然后,我顺理就想到以前跟薛子宁抱在一起规划我们共同的未来时的画面,当时的我们总觉得未来无限美好,像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一样从我们的脚下延伸至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多么美啊。可是呢?没想到,一场细弱的风雨便将我们脚下的姹紫嫣红淋到生锈枯萎,一片泥泞……
  现在的我已经多久没有想过“未来”这个词语,似乎就从薛子宁离开我的那一天开始的吧。
  眼下,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词呢?我想,或许,我应该从这种混乱的关系中抽身出来,去谈一场简单的以嫁娶为目的的恋爱,不为别的,只是想着有一个人可以在我直播后的午夜在我的窗口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等着我归来。他可以不用等着我,可以先睡着,可以不用察觉我回了家,我只要家里不再漆黑一片,可以感受到有人正跟我一同呼吸着,就是这么简单。
  进了家门,果然,那种浓烈的窒息感又一次围绕了过来,我连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仰头一口气倒进口里,似乎也没能让自已从窒息感中解脱出来。
  我踢掉鞋子,拎着酒瓶子靠在了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来不知不觉一瓶红酒被我喝下去了大半瓶,我心疼,因为我突然间记起这是吴为那个小气鬼送我时不停对我宣扬它价值的那瓶,真是浪费啊。
  一个不过意,我将剩下的小半瓶也喝了,后来,我在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似乎我抱着酒瓶子还做了个梦。
  梦里,薛子宁在阳光下举着闪亮的钻戒对我说:“扬扬,现在我不会让你吃苦了,你嫁给我吧?”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一个激动,揪着薛子宁的衣襟对他喊道:“我要跟你说三个字,薛子宁,你听好了,你!去!死!你他妈去死!”
  紧接着,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然后我似乎靠进了一个怀抱,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已浑身冰冷并不自觉用力拥住身边这个人。我不想睁开双眼,更不想弄清楚他究竟是谁,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不想让这个人离开我分毫,因为他,真的很温暖……
  薛子宁站在悬崖边跟我谈判,“扬扬,你原谅我吧,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跳下去死给你看。”
  我有点害怕,有点期待,甚至还有点得意洋洋,“薛子宁,你早干什么去了?被别人抛弃了?这又想到我了?”
  薛子宁像个娘们一样抬着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泪,“我真的知错了,我一直爱的都是你,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听完这话,我特别骄傲外加自豪地冷笑,“好哇,你跳呀,跳下去才能证明你爱我,快点跳啊你!”
  我以为他只是故意这么说,没想到,眨眼之间,薛子宁真的在悬崖边消失了。
  我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之后我站在悬崖边拼命地喊着薛子宁的名字,“薛子宁,你回来,我知道你爱我了,你别死,你别死。”
  不知道我喊了多久,我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拂过,却听不到薛子宁的声音,就在我泪流满面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我的双脚,我低头一看,竟然是薛子宁的脸。
  薛子宁像魔鬼一样紧紧抓住我的脚踝,狠声说:“倪悠扬,我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说完他狞笑着想将我一起拖进看不见底的悬崖。
  “薛子宁,你放开我。”我努力挣扎、拼命喊叫,并且试图在兜里摸出一两样坚硬的凶器来袭击薛子宁的头盖骨,可是我掏啊摸啊,两个口袋里均空无一物……
  万物都寂静,只有我自己的声音随着风声在回荡,而且,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倪悠扬,倪悠扬……”
  突然间有人叫着我的名字,并且开始轻轻推着我的身体,薛子宁狰狞的脸陡然消失,接着我房间的吊灯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满身大汗,不停不停地大口喘息着。
  这时,我才发现合衣在我身边的人是温少贤。待我看清温少贤时,他竟然第一时间伸手摸上我领口的扣子。
  我连忙护住胸前,“你干什么?”
  温少贤面无表情,语气冰凉带着责备,“领口扣成这样,不做恶梦才怪。”
  我这才想起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外头风很大,我便将格子衬衣的领口也给扣严实了。我用防备的眼神望着温少贤,然后伸手解开了自己最领口的那颗扣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少贤沉默地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微浅的叹息声。突然之间,因为这声叹气,我竟然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人味,然后看着温少贤松了好几颗扣子正微敞的衣襟,我又闻到了一股男人味,有点颓废,有点慵懒,有点晕,当然了,有点晕的那个是我。反正,眼前的男人跟以往那个一丝不乱的温少贤有很大不同,像是温少贤的孪生哥哥或者弟弟,反正不像温少贤。
  关于温少贤,掐头去尾我们也差不多相处了三年,甚至快要超过我跟薛子宁的恋爱时长。这三年来,我不是一直都无欲无求的吗?原本就只是一段清晰的床友关系,为什么现在的我反而越来越惧怕寂寞,到底是我变了,还是关系变了,又或者是他温少贤变了?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难,不过,我觉得我不怕困难,所以,我认为,自己首先要做到的是,对温少贤在梁文增面前对我的冷漠态度不那么斤斤计较。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反省过自已,我应该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统统抛开,以往我们不也一样相处的和谐又美满?怎么现在就困难了呢?
  是因为薛子宁的搅局吗?
  可我觉得不完全是,至少,到眼下这一秒,我也从来未动过分毫与薛子宁破镜重圆的念头,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我深爱过的人。请注意这个“过”字,过去就真的过去了,对他,对我,均毫无意义。
  眼前,似乎我还要跟这个别扭的男人斗争下去,可却不是为了谁输谁赢。与其说是斗争,其实只是想将自已那种坦荡淡然的心境保持下去罢了。
  “我去放水给你洗澡。”想通之后的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温少贤伸手拉住我,“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不过,我向来不干涉温少贤的来去,所以我从不问他什么时候走,或者什么时候来,又或者去哪里?这应该是炮|友的基本原则吧?看我掌握得多娴熟!
  可是让我不解的是,温少贤说要走却没走,不仅没有对我发出侍寝要求,反而合衣搂着我打算纯睡觉。
  此时,我的脸颊正贴在他的胸膛,可以闻到他身上有轻微的淡淡酒气夹带着男性香水的淡淡香味,我竟然一个不留神开始慌了。这样的场景太可怕,可怕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严格点来说,我的身体还很不要脸地涌动起一阵需求,如果大家要问我是什么需求,抱歉,打死我也不说。
  被这种需求驱使,我伸手摸到温少贤白色衬衣的扣子,可是就在我刚想打开的时候,温少贤竟然摁住了我的手。我不解地望他,而后连忙缩回手说:“我懂,我这就去洗澡。”
  温少贤眼眸中突然之间竟然染上了怒色,很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倪悠扬,你……”
  我吃痛地“哼”了一声,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惹到这位同学了?他在梁文增面前扮不认得我,我连屁都没放一个,尔后他还无故摔我家的门,我也没吭一声,怎么现在他反倒挑起我毛病了?
  其实我跟温少贤之间一直存在着沟通不顺畅的问题,说起来,我们一年到头除了滚床单不计其数之外,言语上的交流还真是少之又少。从年头到年尾,话都说不上几句,如何通?不沟怎么通?也或者我们俩个都不想通而已,又不是要厮守一生,没必要浪费时间在那些无所谓的尝试上。
  以往,我们只触碰彼此的身体,而且,我时不时还能感觉到温少爷对我的身体还是有那么点兴趣的,可现在,我们似乎连触碰彼此的身体都不那么顺畅了。如果一段关系连肉|体关系都无法维持了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离好聚好散不远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散”这个字,我竟然突然间想到了去年自己有幸患上肾结石时候的事情。
  虽然疼得我咬牙切齿,不过检查之后,医生却说并不严重,给我开了药让我自行喝水排石,也就是回家自生自灭。温少贤是晚上看到我的药之后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的,我十分歉意地对他摊手,用肢体语言对他表示:少爷,小女身体抱恙,您近几日可以不用来找我了。
  奇怪的是,一向工作繁忙的温少贤竟然连续几天都不忙了,每天跟我挤在我的小公寓里,大眼瞪小眼,话虽然一天说不上一两句,他却会默默无声又眼神冰冷地示意我喝下一杯又一杯水,再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跟洗手间的马桶去交流。
  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喝水,不到渴得不行的时候我压根不会主动去寻水来喝,尤其是早上。可是那次之后,只要是温少贤晚上有来,早上我睁开眼睛,哪怕是温少贤已经离开了,我的床头柜上都总会有一个装满水的水杯静静摆在那里。
  以我对温少贤的了解,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特地给我准备的。温少贤为我倒水?那是怎么样的科幻级画面,我想象无能。我只选择相信,那杯水,他一定是给自己准备却又忘记喝的。
  其实我偶尔会想问问温少贤,我们之间到底算个什么关系?
  可是话还没出口,我自己都觉得特没劲儿,你们都想象一下,我站在温少贤面前,仰着脸问:“你说,我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不理我用哪一种口吻,哪一种表情,我都像极哀怨妇女的代言人,别说温少贤了,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所以,我才不会问呢。
  我生病的那几天,温少贤没有离开我的家,我们甚至还像普通恋人一样去超市选了菜回家做饭,当然,仍然是我这个病号做饭侍候人家少爷吃。闲下来的时候,我对着电脑用功杀敌,而他则靠在飘窗上看书,午后的阳光呈金黄色,温暖得人昏昏欲睡。当它透着窗洒在温少贤的身上,连一向冰冷的温少贤都似乎被它温暖了似的,我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此时散发着暖意的温少贤,我激动得眼眶都差点湿润了呢?
  我似乎又扯远了,刚刚说到“散”,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跟温少贤真的在哪一天要结束掉这段无厘头关系的话,我想我最舍不得的一定是那个温暖午后,还有靠在我飘窗上认真看书的温少贤,温暖的温少贤,温和的温少贤,不是之前也不是之后的那个我有些恐惧的冷冰冰的温少贤。
  就像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任我再努力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深沉男人,我也无法将他与那个午后的男人重合在一起,也仿佛那个午后的画面只是我的一个幻觉,也或许那只是一个迷迷糊糊又不清不楚的梦境,似乎,还是个春|梦。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错觉,我与温少贤两个人都刻意保持着一种淡然也或者是冷淡来对待对方,甚至连对对方绽放笑容都觉得自已输了,所以,我们俩像是相约一起别着扭着,变着态着。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我望着别扭的温少贤同学抓在我手腕上的手背,低声问道。
  温少贤松开我的手腕,我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你说吧,我听着。”
  如果他真的提出结束关系,我想我也能非常平静,因为早预料到有这一天,甚至连温少贤的表情与语言我都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了,所以,都在我意料之中,不意外。
  “你跟文增……很熟吗?”
  说真的,我这人特别怕遇到超出我幻想范围的问题,因为我会突然间大脑空白,就像当下。不完全估计,短时间内我只能做出怔怔望着他的行为表现。
  呆愣的同时,我开始猜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温少贤为什么总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不眠不休?
  我隐约能捕捉到温少贤在内心深处涌动着一丝刻意压抑着的担忧,至于他在担忧什么,我还真不敢自恋到以为他只是单纯在吃醋。虽然我对温少贤了解不多,但是我内心非常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他真有一天像个俗人一样为一个女人紧张或者吃醋,那么他也一定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所以,他的担忧,估计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接询问他?还是算了吧,窥视温少贤的内心似乎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又何苦来的?最重要一点,即便是我虚心地不耻下问,以我对温少贤的粗浅了解,人家也不见得会谦逊地有问必答,还不是一样碰上一块硬邦邦的墙壁?
  “不熟。”这是我反应过来之后说的一句老实话。
  “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温少贤又开口了,竟然不是一贯的命令,更多的像是在跟我商量。
  温少贤这人话本来就少,平时同我说的话也都是绿色清爽精简版,有事说事,无事沉默。所以,鉴于温少贤可以跟我用商量的语气交谈的时候并不多,我竟然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点完之后,我胸中顿时涌起对自已的阵阵鄙视与痛恨,不过看到温少贤微微扬起的嘴角,我愣是将后悔给咽进了肚子里。
  我们两人又开始一会儿例行的相对无言之后,我才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还走吗?”
  温少贤摇头。
  我又一次开始茫然,半晌忍不住问:“那你……洗澡吗?”
  温少贤听完我的话,定定这么望着我,一时之间,我也觉得自已的问话有点露骨,颇像传说中的女性流氓。不过,温少贤面对我这个女流氓,似乎并没有露出嫌弃之意,而是突然伸手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虽然温少贤已经开始解我的衣扣,可我仍然顽强地认真求证,“真的不用洗澡了?”
  温少贤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乎面上还挂着不知该笑不该笑的表情,“倪悠扬,为什么你今天晚上的废话尤其多呢?”
  其实很多人反应我酒后比出租车司机的话痨病还重,我一直选择不认同,不过,今天经过温少贤亲自确认,我觉得我应该正视一下同事们对我的评价。
  记得有一回,一大帮同事出去玩。我很少喝洋酒,总觉得那玩意就像自已老爸喝的二锅头对着白开水,难喝又上头。结果那天晚上大家都开始火拼洋酒,我也跟着“滋溜滋溜”地喝。后来,我搬了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家面前高谈阔论、天南地北一顿瞎白活(“白活”东北话,侃大山的意思),一个小时说的话赶上我录一周节目还要多,最难得的是喝了那么多酒思路仍清晰无比,舌头都不带打结的。大家纷纷赞我海量,我也对洋酒表露出不屑的态度,弱,根本喝不多我。
  谁知道就在大家收拾东西离场的时候,我刚将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就开始进入了不省人事的阶段,用吴娇花的话来说,我是像根木头桩子一般笔直笔直地躺下去的。
  据吴娇花说,他好心好意将我连背带扛地拖回家,我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还难得地吐了他一身。以至于我请他吃了一周的午餐带早餐他才假模假式地对我表示了原谅。
  想到这件事情,是因为我隐约记得那天晚上,温少贤应该有过来寻过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他,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最重要的原因是睡衣下还是真空的状态。
  以我对吴娇花的了解,他是看一眼女人的身体都觉得自已眼睛会生疮的特种人群,他绝不可能冒着他自认为美丽无比的桃花眼瞎掉的危险替我换衣服的。再者说,我跟他也没熟到好姐妹一般不分你我、不分男女的份上。
  所以,我确定温少贤在我不省人事时对我的身体进了猥|琐活动,至于有没有发展到交|配行为,我还真不敢问他。
  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我一定在酒后跟温少贤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以至于在那之后连着好几天他也没出现,再出现就是我肾结石那回了。
  但是今天晚上,我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了,而且头脑清醒自认为没有胡说一句话。
  温少贤似乎又一次对我没有了“性”致,只是用手臂圈着我并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之后便没有了下文。我小心翼翼地蜷在温少贤的怀里,连呼吸都小心带着小心。
  比起以往我们只索求对方的身体,现在这样与我相敬如宾的温少贤更加让我慌乱,我总觉得他对我有一些想说又说不出的话堆积在心里,而且,这样的感觉我不止一次出现过。
  结合近日的种种,比如说他有可能另结新欢,比如说他在梁文增面前假装不认识我,我应该可以大致猜到他想说什么。思想准备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只等他开口罢了。其实他还真不用太多顾虑,只要他开口,我绝不死缠烂打,最多也就按他的生辰八字扎个惟妙惟肖的小人罢了。
  我这人睡觉时的怪癖挺多的,踢被子是打小就开始练的,蜷成一团横在床上也是常有的事情,蜷也就蜷了,是重要的是,我还喜欢侧身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用腿压着,据我妈说,连抢都抢不下来,死都不撒手啊。
  所以当第二天醒来,我发觉自已破天荒的还在温少贤的怀里,并且一条腿还很不规矩地压在温少贤的身上时,我甚为惶恐。
  “你醒了?”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打算把我那条不安分的大腿抽回来的时候,温少贤竟然突然开了口。
  我连忙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八点半了。说实话,跟温少贤厮混了近三年,我还真没有在这个时辰的床铺上见过温少贤。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用手爬了爬头发,如此光线明媚的早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我们少爷,我这老脸居然还有些羞涩的诡异迹象。
  我连忙从温少贤的怀里爬出去,打算给少爷弄早餐,谁知道温少贤竟然伸手将我拉了回去,我一个不留神又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然后,温少贤的手臂收紧,我身体顿时僵硬得跟个出土干尸一般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从那次我得急性肠胃炎之后,他似乎就没有再碰过我,按理说,这应该是厌倦我的临床表现,可是近两天他不宠幸我,反而却有特别粘我的迹象,这粘归粘,还粘得没有一丁点儿情|欲色彩,我只能说,他温少贤离正常人类的思维与行为都渐行渐远了啊。
  “今天周末,我刚好没事,想多睡一会儿。”温少贤的声音从头顶飘过,带着一种穿山越岭般的可怕温柔。
  一瞬间,我竟然感觉自已与他就像其他普通小情侣一样,丝毫无差别。错觉,真的只是错觉。
  赶走那些毫无根据的错觉,我这个原本想侍候人家用早餐的侍候角改成侍候人家睡觉,反正都一样,不都是侍候嘛,听少爷的!
  我这个随遇而安的侍候角居然没心没肺地也补了一觉。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温少贤也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鄙人表示,身心均愉悦又自在啊,自在到我差点在床上翻几个跟斗了。
  起床梳洗一番之后,先给唐洁打电话,人家老先生跟我说了两字“在忙”之后便无情地挂断我的电话。
  我原本想着给吴娇花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这厮居然关机了,一对没人性的损友啊。
  于是,我独自一人去商场一顿穿梭,直到将自己下个月的限额都转换成了物品之后,我才在商场的顶楼找了个餐厅坐下来打算填补一下我空虚的胃。
  其实单独一个人可以干很多事情都不会觉得尴尬,但是除了两件事情:一,看电影,二,吃饭。
  我要不是饿到失去理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选择一个人单独在外头吃饭,因为总有些闲得无聊的人士喜欢对落单的女性指手划脚,仿佛一个女人独自用餐犯了杀人罪似的。就好像我还跟薛子宁在一起时看到有单身女性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投递过去同情的目光,就像此时别人投递给我的一样。
  不过现在的我就属于饿到连直立行走的能力都没有了,我还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看我?
  可是等人刚刚在餐厅坐下,我就发现,今天的我似乎是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我的爸爸出生在孔孟之乡,他老人家尤其在意各种礼仪细节,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在家里吃饭都一定要男左女右,长辈先坐,晚辈再坐,长辈先起筷,晚辈才敢吃。出门见到他的同事或者朋友,我必须主动叫叔叔好或者阿姨好,同时,还得配合着鞠躬至少九十度的肢体表现。如果一个小孩没有礼貌,那么这个孩子在我爸的眼里就等于是个罪犯,前途必定是一片灰暗的。
  做为这种家庭炼狱出来的孩子我,待人接物自然也不会无礼到哪去。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起身逃跑了,我真对不起我亲爱的爸爸的教诲。
  当然了,逃跑的同时我没忘记自己的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可对方已经先一步叫了我的名字。
  我突然间很气愤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这里,更气愤的是,薛子宁这个王八蛋竟然还很不要脸地叫我“扬扬”!
  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回头,我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瞧着他。自从上次在电视台门口撞到他那回之后,我连他的节目的频道都刻意避开,并不是因为怨恨,或者害怕,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因为他而唤起那段暗无天日的灰暗回忆。因为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蠢,非常蠢,温少贤当时就是这么定义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基本上同意。
  我能看出来眼前的薛子宁很紧张,因为他一紧张就喜欢抬手挠自己的后脑勺,仿佛那里有什么电动机关,挠上两下就能不紧张了似的。甚至,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向我表白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紧张带着害羞,仿佛他面前的我是一个随时会吃了他的妖怪。
  我记得当时,他别扭地问我:“倪悠扬,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吧?”
  对,我知道,可是我却故意对他摇头,“你还没说出来的就是你肚子里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那虫,谁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完,我便扭头转身往前走。我扭头并不代表我傲娇,因为,我不想让薛子宁瞧见我沾沾自喜外加暗爽的窃喜模样。
  薛子宁一下子就急了,追上我用埋怨的口吻说道:“倪悠扬,你就坏吧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依旧仰着脖子往前走。
  现在的我,清楚地记得薛子宁在我背后喊出了一句话,一字一字,我都记得非常清晰,保守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想到过去,就毫不费力地很自然能想到他的背叛,想到他的背叛,我自然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我朋友在下面等我,我得走了。”我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和。
  “扬扬,有个人很想见你,你……陪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薛子宁语气像是带着请求。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难道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吗?我还真不知道。”
  “不是的……”薛子宁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竟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叫着薛子宁的小名。
  我禁不住顺声望去,顿时换成我很没出息地也想挠一挠后脑勺了。
  “扬扬,真的是你?”刚刚叫着薛子宁小名的中年妇女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我的眼前,然后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我的老天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可以见到薛子宁的娘亲。
  我感觉我的脑壳快炸掉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就算是排着队来试探我的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应该容我喘上一口气?
  “阿、阿姨,您怎么来Z市了?”我磕磕巴巴地才将这句话说得完整。
  她笑说:“我跟你薛叔叔今年全都退休了,打算全国各地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走,第一站就是先来看看我这长年不回家的不孝子。”
  我陪着笑,只是笑得有些干巴还有些尴尬。
  薛子宁的妈妈叫袁红梅,与我爸爸是老同事。我跟薛子宁在大学里开始眉来眼去的时候,着实将两家四老差点乐闷过去了两对人,等我跟薛子宁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启用“亲家”来称呼对方了。所以,我在薛子宁爹妈的眼里早已就是他们的儿媳妇,而薛子宁在我爹妈眼里,那也早已经就是亲儿子了。
  突然之间,我竟然想到薛子宁系着我妈花围裙同我妈一起在我家厨房里忙活的样子。薛子宁很会讲笑话,他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觉得很逗很逗,他也经常性在厨房里把他未来丈母娘哄到笑得花枝乱颤,我妈也经常会拿起大葱敲他的头,那个时候,我真的把薛子宁当成我的家人,把他的父母当成是我的父母,我真的以为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亲人。
  唉,瞧我跟薛子宁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把好好的一盘亲戚给摔得粉碎粉碎的,真是可惜啊。
  到现在为止,我清楚记得寒假暑假回到老家的我跟薛子宁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跟一对连体人一样没差别。次次去到薛子宁家,袁阿姨总是准备一堆我喜欢的零食,望着我的眼神也是满满装着喜爱。每回我跟薛子宁窝在薛子宁的房间窃窃私语、小声说大声笑的时候,她都还会笑眯眯地替我们带上房门。
  每当这个时候,薛子宁就贼兮兮地问:“倪悠扬同学,你婆婆的意图很明显,你看出来了吗?”
  我疑惑摇头,却不忘记将一块花生糖往嘴里送。
  薛子宁一本正经地说:“别顾着吃,到你老公跟前来。”
  “干嘛?”我的注意力仍然在那堆零食里。
  “不亲一个,对不起你婆婆给我们制造的私人空间。”薛子宁先一脸洋洋得意,尔后却开始低声训斥,“嘿我说,你能不能别吃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薛子宁总是用力将我拉到身边然后把我嘴里的糖块给转移走,当然不是用手,大家自行想象。
  那时候的我们活脱脱就是一对饥渴的小青年,只要是有个没人的地儿,我们总是抓住时机嘴对嘴交流一番。
  “扬扬,你想吃点什么?”
  袁阿姨突然问起我,让我的思绪突然在我与薛子宁忘情接吻的画面跳脱回来了现实。
  我尴尬地顺了顺头发,微笑问:“阿姨,这寿司可都是生的,您吃得习惯吗?”
  “太能了,老家也有这种店,可是东西却没这里的新鲜,我就是想吃吃新鲜的。”袁阿姨笑说,“你薛叔叔就不行了,听说我们要吃这个,宁愿自个在家煮面条都不愿意来。”
  我忍不住也跟着袁阿姨一起笑了起来。
  当我笑着将目光无意中放到薛子宁身上的时候,顿时笑容有些凝结,薛子宁连忙垂下头,我也极不自然地垂首给袁阿姨加了点麦茶。
  “扬扬,你都多久没回家了?”说完,袁阿姨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一点也不知道想家,每回看到你爸妈,他们说三句话有三句半都提到你,他们挂念你啊。”
  我眼眶有些胀,我又何尝不想念他们呢?工作忙完全是借口,其实我是怕面对爸妈还有亲戚朋友的追问,老家的亲戚个顶个的喜欢关注适婚男女的感情世界,那热情劲儿还真叫人无福消受。
  没处上朋友的,他们会追问你为啥还不处?
  处了朋友的,他们会追问你啥时候结婚?
  结了婚的,你以为就没事了吗?错!因为他们还会追问你啥时生孩子?
  真叫一个没劲!
  好吧,我承认其实以上也都还是借口,其实我最怕面对的还是他们追问我跟薛子宁恋爱失败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坦白?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回忆,更不想面对与薛子宁分手的种种细节,因为自己偶尔地回想起都觉得像是被活生生扒了一层皮,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层皮了,所以我不想血淋淋地展示在大家面前,尤其是我的父母。
  不过,逃避了三年,我已经用光了逃避的理由,连马老大见到执了两个春节的班的我都忍不住说今年要给我特批一个长长的年假。我笑问“有多长”,马老大皱眉想了想说:“比楼下大堂那个李保安的脸还长。”
  我连忙满意点头,“那可真够长的。”
  因为我拥有了一个比李保安脸还要长的悠长假期,所以,真的是时候面对我的亲人了。
  我抬头对袁阿姨说,“今年春节我就会回去,已经订好了。”
  袁阿姨似乎挺开心,顿时拍着薛子宁的肩膀,“老儿子,听着没?你是不是也该回家过个年了?我看你就跟扬扬一起回吧,咱们两家好久没聚了,到时过年好好热闹一下。”
  薛子宁先是看我,我果断垂下头,薛子宁竟然说了一声“好”。
  我没有想到薛子宁会如此干脆与厚脸皮,我甚至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可以如此坦荡地坐在我面前?他不应该像是在我梦里那样哭得一脸鼻涕泪博同情吗?
  不过,想想这样也算是正常,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早已经不在是我心中那个口口声声离开我活不下去的薛子宁了,而且,三年前,他就不是了。
  袁阿姨听到薛子宁说“好”,她禁不住高兴得又拍了薛子宁肩头一下,“你可不准骗妈啊?”
  薛子宁微笑点头正想说话时手机却响了起来,薛子宁眉头微微一皱拿起手机走出了餐厅才接了起来。
  我给袁阿姨续上茶水,刚刚还一脸兴奋的袁阿姨竟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便连忙转移注意力给她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阿姨,你尝尝这个。”
  袁阿姨还是认真瞧着我,仿佛能在我脸上瞧出黄金一般地定着神,“扬扬,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手,但是,阿姨能瞧出来,你们俩个心里还是有彼此的,是不是?阿姨没看错吧?”
  我突然像是被人扒光衣服游街一样的尴尬,不自觉拿起桌上的湿巾擦起了手,直到将手心都擦红了才镇静下来,“阿姨,我不知道薛子宁是怎么跟您说的,可是我跟他已经结束快三年了,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我与薛子宁结束之后,首次在第三者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关于薛子宁,我一直固执地不愿提起,甚至是偶尔在脑海中闪现他的面孔,我都是会毫不犹豫送上恶毒语言的。
  这,也真的是我首次如此平静地提及那些事儿,那些过去的事儿,还是糟心事儿,我真的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起。
  不过,袁阿姨似乎没打算放过我,“扬扬,你说心里已经没有小宁了,那为什么阿姨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你总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呢?你看,你现在眼眶里还像是装着眼泪,你骗不了阿姨的。”
  哭?
  我有吗?什么时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见她如此笃定地认为我正伤感地想流泪,如果我说我是被这小日本的绿色辣椒给辣的,她能信吗?
  袁阿姨还没等我解释又擅自开始分析我跟薛子宁的感情世界,“扬扬,你跟小宁虽然上到大学才开始谈恋爱,可是你们那么多年的同学,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呢?这三年,你跟小宁一个都不回家,阿姨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好多问题想问你们,可是却没有机会,阿姨到今天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扬扬啊,不管小宁犯了什么错误,就当给阿姨一个面子,原谅他吧,阿姨真的舍不得你。”
  这一次,我真的落泪了,而且与芥末无关。
  原谅?
  怎么原谅啊?
  我曾经站在与薛子宁走散的路口等了许久许久,我等到渴了饿了累了,甚至是快要咽气上西天了,他都没有返回头来寻找我。就在这时,一个身上带着水跟食物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将奄奄一息的我救活,所以我想都没想便跟着这个人起程了。哪怕,这个人有可能会像薛子宁一样再次将我丢弃在半途中,但是,我也不可能再跟薛子宁走下去,因为,我与薛子宁早已在荒芜的沙漠中走散,再也不可能相遇或者同行……
  “阿姨,对不起,我……”我垂下头抹了抹眼角,“我……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我听到袁阿姨抽了一口凉气,而我却如何也不敢抬起头来看她,“阿姨,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了,麻烦您跟薛子宁说一声。”
  说完,我提起包起身就跑,只是刚走了两步,又连忙转回头将我座位旁边自己购买的大包小包认真地提回手中再次离开。
  从这个小动作也可以侧面地反应出来,我其实是个理智的人,也可以说我是个小气的人,花了钱买的东西,我当然要完好无损地将它们带回家,成功地穿在身上或者脚上,要不然,钱不是白花了吗?
  离开餐厅的时候,薛子宁仍然还在打电话,看表情也知道通话内容绝对不愉悦。我走过他身侧的时候并没有对他示意,只是默默地走开。
  当年,抛开我这个累赘之后,薛子宁的路似乎更加平坦也更加顺畅。抛开那些爱与恨,我其实可以很大度的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为他高兴,虽然我这人一般情况下都不是很大度,不过,算了,相爱一场,虽然过程很美好,结局很坑爹,可是都结束了不是吗?不管薛子宁后来变成了什么混蛋样,但是我们整个恋爱的过程,我们都百分之百投入过,也不枉我爱他一场。现在,当时的热血小青年已经成功变成了熟男熟女,似乎,也用不着老死不相往来这么矫情。
  想到这里,我微笑退回薛子宁的身边,薛子宁放下电话愣愣地望着我。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和平友爱的语气,“薛子宁,我有事先走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我电话号码你不是还有吗?有好事的时候别忘了联系我。”
  之后,薛子宁保持了三十秒弱智儿童的表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笑说:“替我给薛叔叔带个好,我先走了。”
  说完,我将大包小包甩起来往肩膀上一放,转身,离开,脚步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从牛角尖里原路退出来,其实一点都不难,难的就是你能不能在狭窄的空间里成功地转过身,而不是明知道前路越来越窄,还非得要要憋着一股子驴劲死命往前走,那不是明显在犯贱吗?
  今天的我有点像重生,说重生有点矫情,好吧,重新投胎。
  我觉得我真的重新投胎了。我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爱情真的就只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点儿事,我居然浪费了我数年的宝贵青春在上头纠结来纠结去,真他妈犯傻!虽然到眼下这一刻为止,我仍然会想念记忆中的那个薛子宁,怀念与他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可是也真的仅存在记忆中,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薛子宁了,虽然刚刚眼前的男人有着和他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眼睛,可是,他真的不再是他了。
  青春啊,热血啊,爱啊,恨啊,真得活到这个份上,才能掐着腰很牛B地说一句:过眼云烟,过眼云烟呐……
  回到家里,我哼着小曲把自个花钱买的战利品,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床,并且打算将每一件都穿给自己家的全身镜展示一下。抽疯也好,闲得无聊也好,总之,我就是这么干了。而且穿上那件新衣服的时候,我还难得的好心情试了一下白天刚买的眼线液,画完眼线,我又很闷骚地找了个跟衣服相衬的颜色的口红涂了一下。
  在镜子前面美美地转了几个圈,自我感觉都不能简单用良好来形容了,就在我还打算反方向再转几个圈的时候,却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竟然是陈静仪。
  陈静仪依旧一张公式化的脸对我点头扯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我侧身让她进屋,她没动,只是递了个盒子给我。
  我疑惑地接了过来,“什么?”
  陈静仪公式化地回答:“温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我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我前两天还在心里头挂念的新款手机,“给我的?”
  陈静仪点头,我一时之间拿不准温少贤又搞什么鬼,他除了我生日从来不会送我礼物的,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来着,今天突然让陈静仪给我买手机,我还真觉得有点意外。
  陈静仪把东西交给我之后,没再多说一句话便直接离开了。她跟温少贤一样属于怪人科,我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判断她,所以,她的来去也可以像风一样自由。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望着手机,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以我对铁公鸡温少贤的了解,肯定不单只是送手机这么简单?
  九点左右,我听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温少贤进门之后淡淡扫了我一眼,竟然微微弯起唇角轻声问道:“新买的?”
  我突然记起自己还画着妆并且穿着连标签都还没摘的连身裙,他该不会是以为我特意穿一身新鲜等着给他看的吧?一时之间,尴尬得无与伦比。
  我点了点头,回房拿着睡衣打算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下来。
  温少贤没挡我,只是在我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他竟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挺好看的。”
  我脚步一僵,没听错吧?温少贤不仅对我露出阴森森的微笑还破开荒地赞美我,而且还给我买礼物?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不过,我没勇气求证,而是一头钻进了洗手间。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温少贤扯着领带进了房间,我像个狗腿子一样连忙跟着进去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认真地挂了起来,然后转过身站到温少贤面前仰头替他解开领带。
  我跟温少贤在一起的时候,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被侍候的命,而我呢?骨子里似乎包含着浓郁的丫鬟气质。突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似乎近些日子的小插曲全都过去了,我们又回到了过去虽然冷漠但是平和自在的男女关系中,不存在谁故意气谁,更不存在任何非分的想法,我真心觉得这样子挺好的,无压力无困扰。
  这时,温少贤将放在领带上的手落下像往常一样理所当然地享受我的侍候,原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什么,都没有变。
  很多时候,我对于人生的境遇与波折都非常不能够理解,就好比我跟温少贤的关系。现在,我对温少贤所做的一切,比如说,低声下气,这是我以往从来都没有对薛子宁做过的事情。那时,反而都是薛子宁像侍候太后一样地纵容着任性娇纵的我,甚至于我还是不满足,轻则唠叨埋怨,重则大呼小叫,甚至动手殴打他,时常将我爸交待给我的礼仪修养给丢弃到天涯海角。
  奇怪的是,薛子宁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反而是乐在其中,还经常性笑眯眯地将我对他的野蛮行为归结成打是亲骂是爱。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就像现在的我与温少贤。
  想到这里,如果我拿出对温少贤十分之一的耐心与温和来对待薛子宁,薛子宁在离开我的时候是不是挣扎能多一些,甩在我脸颊上的那一巴掌力度能小一些,当然,这都是如果了。
  其实,我最想做的是,如果,时光还能够回到从前,我至少每周选出一天或者两天用现在讨好温少贤的狗腿子模样来讨好薛子宁,让他在离开我之后一辈子记得我每周一天的好,让他因为选择离开我而内疚一辈子。
  好吧,我承认,自己的想法还是带着那么点恶毒粗俗的目的,不过,也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看着眼前的人,我又忍不住在想,如果哪天温少贤离开了我,他又会不会念着我那几分好,会不会怀念?会不会惦记?不过,我想他一定不会,因为他是非人类,所以,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考核他。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跟温少贤均已经沉默了许久,而温少贤也正低头望着我。我因为一时的失神顿觉有些尴尬,正想转身去替他放好领带,温少贤开口问道:“静仪把东西交给你了吗?”
  我点头“嗯”了一声。
  温少贤见我没有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我突然有些失神,而且大脑有点跟不上思维的频率,甚至连温少贤一向缓慢的语速我都跟不上。
  我忍不住开始搓自己的额角,心情没来由地开始烦躁。
  以往我们虽然是有些苟且关系,可是至少我们没有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如果说现在温少贤开始一点一点地给我花钱了,那是否会按月给我发工资了呢?那我是不是就变成一个全职的地下情人了?我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他妈的!一个破手机把我一整晚的美丽心情都给破坏了!
  光只是这么想着,我居然没来由的肝有点疼,对,确定是肝的位置。我又开始默默分析,如果我把自己的手机卡插进新电话里面,这肝疼是不是能缓解点呢?于是,我当着温少贤的面第一时间这么干了。
  可是我打开一看,新手机里面竟然已经是装了卡的。
  我疑惑地望向温少贤,温少贤面无表情地望回我,“是的,里面有个新号码。”
  “为什么?”我皱眉,很不解。
  温少贤不像是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说:“静仪在这个号码上面存了很多话费……”
  我不知道他搞什么鬼,有些不耐烦地摁开手机,并且真的去查了查话费短信,当我看到那一连串零的时候果断开始风中凌乱了,而且老眼都跟着有些昏花。
  温少贤平静地欣赏着我为数不多的凌乱时刻,冷漠说道:“当然了,换不换这个号码还是你自己决定。”
  在这里,我特别想唠叨一下我的家庭情况。
  我的爸爸在我们家乡的一家事业单位服务了一辈子,典型的撑不着也饿不死的铁饭碗,再加上他为人不够圆滑,所以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晋升的机会。我的妈妈在一家国企上班,去年已经退了下来,现在没事就是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妇女同胞唱唱歌、跳跳舞外带AA聚餐,退休生活丰富又多彩。
  我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在家乡也算是小康之家,不过,我虽然没有兄弟姐妹,可我爸对我这根独苗苗丝毫没有溺爱,在我还不知道人民币是干嘛用的时候,就开始教导我金钱来之不易,不能大手大脚,所以,我在他们的熏陶下,一直算是比较节俭的好孩子,而且,长年被苛刻零用钱的我从小就深刻地知道钱是好物。
  其实,我背着温少贤买的那些股票比我这几年在电台拿的工资还要多,可是买了这间小公寓之后,生活虽然不算吃力,但是也不能任着性子去花钱。而且逢年过节我都还会给爸妈汇一些钱,我知道他们不差钱儿,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他们。
  上个月,因为祸害精唐洁怂恿我买的消息股被凄惨套牢之后,我前所未有地开始囊中羞涩。
  所以,当温少贤问我的时候,我脑海中果断闪现出一个大字:
  换!
  不换是个二傻子!
  之前,我曾经信誓旦旦地述说过我有多么舍不得这个陪伴我数年的电话号码,可是,看吧,我挂念的、怀念的还有不舍的,所有捆在一块都敌不过金钱带给我的欢快及愉悦。
  不过,原本打算将自已的手机卡先收一收,因为用与不用,温少贤也不可能知道。可是这个想法以温少贤走到我身旁拿过我的手机卡问都没问一句便扔进了水杯里而宣布告终。
  我心底顿时涌起了怒火,我不气他擅自处理我的东西,我只是气他为什么毫无礼貌地扔了我的东西之后竟然一脸从容地转身回了房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淡然。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呆滞,望着平静躺在玻璃水杯底部的小小卡片,心情沉痛又复杂。最重要的是,我似乎又开始对那个电话号码产生了强烈的依依不舍情绪。
  心痛之余,我开始回想温少贤一整晚的怪异举动,突然之间像是参透了一些问题,因为这一发现,让我原本的沮丧阴霾一扫而光。当我看到温少贤顶着湿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便勇敢迎了上去,然后带着笑意望向他。
  温少贤用一贯的冷漠表情回望我,并且连眉头都微微蹙在了一起。
  我笑说:“你如果只是想让我换个电话号码,真的不用如此破费的。”
  温少贤微微一怔,然后持续用冰凉的眼神看着我,直望得我毛骨悚然他也没有说一句话。果然,与温少贤的言谈方式是不适合用轻松的处理手法的,于是,我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想告诉你,手机卡就算是冲进厕所,花几十块钱也是补得回来的。”
  温少贤眉心又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只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仰头望向他,然后补充道:“但是我最近挺忙的,不想费心去补了。”
  寂静,一种可怕的寂静在我们四围肆意蔓延,稍倾,我看到温少贤的眉心缓缓松开,一瞬间,我的心情也跟着莫名愉悦了起来。我语气轻松地说:“我把这当成新年礼物,但是,你可别指望我有东西回赠你。”
  说完,我不看他表情,而是转身进了房间。
  其实就在我一转身,我便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与温少贤在一起这么轻松的氛围,我们还从来没营造出来过,现在的我们虽然称不上是如胶似漆的情侣,至少还算是相敬如宾吧?
  别扭了这么许久,我与温少贤的关系终于又回到了从前,一直以来相亲相爱那指定是谈不上,可是不再冷言冷语,对我们俩个人来说都已经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跨越了。
  吴娇花最爱挂在嘴边说的一句话是,女人就是个作(zuo第一声)物,你顺着她,她就在野蛮的道路上一路向北,你逆着她,她反而服服帖帖。
  然后我忍不住追问:那你到底有没有跟作物发生过感情或者肉体的牵绊呢?
  这个问题其实打从我认识吴娇花第一天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时不时就有脱口而出的冲动,其实,我忍得很辛苦啊。
  我记得当时,吴娇花发出一声类似嘤咛的声响之后,眼神狠毒地斜了我一眼便傲娇的转过头三天都没跟我说话。
  作为作物的我竟然对一向冷漠、爱摆臭脸子的温少贤逆来顺受了三年,似乎连我自已都想不到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这个男人除了模样生得好之外他还有什么优点,虽然今天晚上我也没有能力找出他有什么特别值得我谈论的优点,但是,至少,我觉得他在我心里从非人类跨越了一个等级,那就是他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人味,也或许撕掉伪装,他可能也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一直以来,我不想去了解他,他也抗拒别人窥视他的内心,除了在床上我们沟通无障碍之外,下了床,我还真是手足无措,既然今天大家难得相处得和谐又融洽,那就再融洽一些吧。
  于是,我别有用心地找了一件稍微凉爽一点的睡衣去洗澡。不过,请记住,我的主动与手机与话费是统统没有关系的!
  在洗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男女关系中关于进退的说法。
  一段关系中,男女面对面站在两端,中间是一段适当的距离,我们称之为神秘感。一个人选择向前走一步,另一个必须向后退一步,那么这段关系才能长久和谐的维持下去。
  自然而然,我又想到以往与薛子宁的关系,我们都拼命的向前跑,很轻易就冲破了那个安全的距离,我们如胶似漆、紧紧拥抱,最后,变成了一段让双方都窒息的关系。
  而我跟温少贤,我们俩永远都呆立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也许我们曾经都有伸出一只脚试探性地走上一小步,看一看对方的反应,可是片刻之后就又不自觉地同时将脚缩了回去,于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远到飘忽,远到不真实。
  谁说没有爱情的关系不能够长久?我觉得真的不对,瞧我跟温少贤,不一样和和气气地在一起渡过了三年。
  三年,也似乎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多眨个几次眼,似乎一辈子也能就这样过去,刚想到这里,心底顿时有一股寒意开始缓缓上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回到房间,头发微湿的温少贤正半靠在属于他的那半边床上捧着本书入神。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很柔和,那是我选的,原先的灯罩要亮许多,我不喜欢,又特意重新买了一个换了上去,所以,那个灯光很昏黄的,昏黄到我有些看不清温少贤的表情,可是床头柜上那个玻璃水杯却散发着蓝幽幽的光圈,通透又纯净。
  温少贤原本只是抬头淡淡扫了我一眼,又看回手上的书,可是片刻之后他便又抬起头定神望着我,可能是注意到了我别有用心的睡衣。
  这时,我才终于看清温少贤的表情,他唇角微微带着笑意正一脸淡然地等着我靠近他,这个狐狸。
  一时之间,我竟然紧张得像个从未经历过男人的老处|女。其实,一直以来,不管是谁主动,最后疯狂难耐、低声哀求的那个都是我,所以,今晚上的我,想试图改变这个局面。
  明明知道温少贤在看着我,我偏偏不靠近他,先是慢吞吞地擦头发,然后慢吞吞地开始把润肤的、润体的,润手的、润脚的统统擦了一遍也没有看温少贤一眼。
  不过,让我失望的是,温少贤比我还淡定,人家依旧把我当空气一样一样的。
  真他奶奶的没劲!
  江郎才尽的我自暴自弃地转身将自己在床的另一侧重重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并且很认真地将后背对着温少贤。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温少贤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一丝调侃。
  我闭上眼睛装死,温少贤似乎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这还真是我见过的最粗糙且最不负责任的挑|逗行为。”
  我顿时转过身,有些懊恼地瞪住他。同时,温少贤却突然伸手将我捞进了怀里,手臂也瞬时环在了腰间,接着,他慵懒的声音从我头顶飘了过来,“其实你只要再坚持几秒钟,你就成功了。”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莫名能感觉到温少贤应该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我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你还打算继续吗?”温少贤突然又开口,听口气似乎少爷今晚兴致还不错。
  似乎,改变局面的时候到了,我抓住时机清了清嗓子,“困了。”说完,我故意从他怀里滑了出去,然后翻了个身持续将后背对着他。
  温少贤果然靠了过来,伸手撩起我的头发轻轻顺到耳后,然后蹭到我的耳旁声音低喃地说:“我可一点都没困。”
  温少贤撩起我头发的动作异常轻柔,似乎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再加上他说话时微微呵出的热气洒在我耳旁,顿时,我耳根子就跟着热了起来。
  我方似乎又要沦陷。
  嗨,算了,沦陷就沦陷,不算丢人。
  就在我认真想着关于沦陷与丢不丢人的事情的时候,温少贤的吻已经落在了我的耳旁又滑到了我的颈上,最后停在了我的唇边。
  突然有一种久违的陌生感,这么一想,似乎好一阵子没跟温少贤如此亲密交流了。好在,基础打得好,熟络起来并不难,所以,还没等我矜持呢,便发觉自己的睡衣已经不知几时被温少贤解了开来。
  “灯……”我被吻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记腾出一口气来提醒温少贤。
  温少贤同时伸手摁住我伸向台灯的手,尔后,眉头微微蹙起望着我,“你是怕看见我,还是怕我看见你?”
  温少贤的眼神又显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了错误。
  其实打从刚开始跟温少贤在一起的时候,要么是关着灯,要么我选择闭上眼睛,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缺少一种直视温少贤双眼的勇气,更加不喜欢自己一丝|不挂呈现在他面前时的那种尴尬,让我没来由开始胆怯,胆怯什么,我却又说不清楚。
  “我要你看着我,看清楚我。”温少贤语气变得冰冷,眼神更像是蒙上了一层寒冰,与先前判若两人。
  我偏过头也赌气般不再看他,瞬间翻脸无情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可是我这个态度似乎让少爷更加生气了,他竟然稍嫌粗鲁地勾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为什么不敢看我?怕看清楚之后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是吗?”
  “温少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忍不住气愤地说了一句,似乎三年来这也是我头一回这样直呼他的姓名。
  温少贤冰冷的眸子仍然定神在我的脸上,“你关上灯闭上眼睛就可以把我当成是另一个人,是不是?”
  我曾经说过,我最不愿意听到温少贤提起那个人,这会让我想到自己的狼狈跟愚蠢。三年前自己做的傻事也真的只是傻事,我真的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温少贤。
  刚刚以前,我还在为可以与温少贤再次建立和谐友爱关系而沾沾自喜,原来,这真的是我自以为是。眼前这个男人,我压根一点都不了解,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者在想什么,关于他的一切一切,都像一个谜一样,可能在他身边生活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解开的谜。甚至于他的愤怒与喜悦,我都不知道来自于何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几时踩上地雷而被炸到粉身碎骨。
  或者眼前这别扭的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已经厌倦这一切,包括我。
  我直直望向他的双眼,平静说道:“如果只是要分开的话,其实你不用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
  “分开?”温少贤陡然间皱起眉头,唇角也挂起了冷笑,“倪悠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对你还是这么重要,似乎当年你连命都不要了,也不那么奇怪了。”
  这一刻,我真想找谁借一些勇气,让我可以在温少贤漂亮的脸蛋上狠狠地扇上一耳光,可惜没有人。我终于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到底怕温少贤什么?我想,我怕自己的伤口被撕开,然后再狠狠地撒上一把盐或者淋上辣椒水,而这些伤口,只有温少贤找得到,只有他。所以我一直小心谨慎、小心翼翼,就是生怕温少贤提起这些血淋淋的旧事,尽管他一次都没提过。可是今晚,他却突然提起这些让我难堪尴尬的往事,此时此刻,他在我心目中真的跟薛子宁一样混,全他妈是混蛋!
  用力推开他,我愤然下床打算离开房间,就在同时,温少贤的手机却在深更半夜响了起来。
  温少贤松开我,一脸平静地将电话接了起来,似乎刚刚那个跟我无理取闹的男人只是我的一个幻觉。不过片刻之后,我就看见温少贤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好,我马上来。”
  温少贤挂了电话,便看着我说:“我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你送我去医院。”
  “医院?怎么了?”我紧张地问,连刚刚的不愉快也都忘了个干净。
  “我爷爷。”说完,温少贤批上外衣就率先往外走。我想也没想,直接将大衣套在了睡衣的外头便慌忙跟着温少贤往外走。
  我在玄关处随便捅了双球鞋在脚上,刚直起腰,温少贤竟然将我放在鞋柜上头的厚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突然间便愣住了神,而温少贤看都没看我一眼便先一步出了门。
  虽然驾照拿到有一些时日,但是我驾车的水平不仅经常性遭受到吴娇花的抨击,还时常被人赞美我前生一定是个开出租车的,总之就是坐上车有一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无奈,绝望也是带着多层次的。
  由于时间太晚,路上车辆本来就不多,我不自觉将车开得飞快。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吴娇花的话,他一定是双手全都死死抓着扶手,指节泛白,连银牙都几乎能咬碎,可是温少贤却一丝反应都没有,真不像我的乘客的风格。
  我偶尔会侧脸望一望温少贤,温少贤一直单手撑在车窗上扶着额头,一脸凝重像是结了霜冰,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车子来到了上回我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的门前,远远就看见陈静仪已经等在了那里。我将车驶进院内还没等停稳,便看见一个男人从陈静仪的背后走了出来,我身体一僵不自觉用力踩在了刹车上,车身猛得停住,我抓着方向盘,望着向我们走来的梁文增,心跳骤然擂起了战鼓。
  我妈的妹妹,也就是我三姨,她是小学的语文老师。我小学跟她在一个学校,所以我整个小学时代都是在她眼皮底下渡过。由于我从小在家里被爸管着,所有的调皮捣蛋都被压抑着在学校爆发了,于是,我也经常性因为上课不认真听讲或者扰乱课堂纪律而时不时会被班主任丢粉笔头或者拎到教室外当守门的。
  可能我天生脸皮比较厚,丝毫不觉得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有多丢人,但是我会害怕,怕被我的三姨看到,每回走廊上有一丝风吹草动,我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而当下,我看着梁文增走过来时的感觉,就跟看着我三姨穿着高跟鞋从走廊那头向我走过来时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当时,我是怕三姨向我爸爸反映情况,而此时,我脑海中闪现出许多情绪,比儿时的我的大脑里装的东西更深层次、更丰富多彩,不过,惧怕得最多的还是对未知的不可控性。
  我看着梁文增越来越近,我很没种地果断弯下腰躲藏了起来,并且飞快用围巾将自己的脸缠了起来,等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温少贤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被围巾缠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我,质问道:“你搞什么鬼?”
  我搞什么鬼,他心里不是更清楚!
  我压低声催促:“你快下车,一会儿你表弟过来会认出我的。”
  这时,温少贤才转头望见与陈静仪一同走过来的梁文增。
  此时此刻,我发觉对于温少贤这个人的了解又进入一个盲点,因为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果断下车然后赶在梁文增看到我以前将我赶走,反而只是皱眉望着梁文增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车子。
  不完全估计,我紧张到呼吸停留在喉口始终不记得转换,可是,待温少贤终于侧首望回我的时候,我竟然在他眼中望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结合上回他在梁文增面前把我当成陌生人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他此时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坦荡。前几天还不认识的女人,现在深更半夜同时出现,而且我这副不伦不类的穿着,俨然就是刚刚从床单上爬起来的放|荡样子,我还真不知道温少贤要如何对他表弟解释眼前的状况。
  可是片刻之间,温少贤又做了一件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事情来。
  就在梁文增已经走到了车头前的时候,温少贤竟突然拉下我脸颊的围巾,我还没来得及阻挡,他双手捧住我脸颊又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边,尔后双唇留在我的唇边轻轻说道:“不要乱跑,乖乖回家等我。”说完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理了理衣领下了车。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原来我光沉迷美色压根一点都没有弄懂美色脑袋里装得是什么,他前一秒钟与后一秒钟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没有连贯性的,我更不知道刚刚印在我唇边的这个吻算是什么?做给他表弟梁文增瞧?或者给我定心丸吃?不过,最后这个可能性是没有可能性的,我绝不能如此自恋地去猜想温少贤各种无意识的行为。
  再仔细一想,除了在我的小屋,我们还从来没有在除那以外的地方这么亲密接触过,保守估计连手都没牵过。我只能说,温少爷的脑筋兴许是担心他爷爷给担心出了间歇性神经错乱,才会做出这种不合乎他个性的诡异事情来。
  此时,梁文增站在车头抱着胳膊很认真地望着我,我的目光勇敢地跟他接触,可是却很没种地默默低头将围巾扯了起来,并开始暗暗祈祷他压根认不出此时未化妆又打扮不伦不类的我到底是谁。
  温少贤走进医院,并没有因为梁文增站在车头前而稍作停留。陈静仪随即转身跟了上去,梁文增却仍旧站在车头前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心跳飞速,垂下头,挂起倒档默默将温少贤的车开离了医院。
  其实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懊恼,之前是温少贤不想让梁文增知道他与我相识,这与我还真是一分钱干系都没有,我又何苦像狗腿子一样去配合温少贤把我自已弄得偷偷摸摸多见不得人似的。再者说,梁文增他看出来与看不出来丝毫都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为何如此多的顾虑?还真犯不着。
  今晚,与其说原本因为梁文增看见我们在一起的画面而心烦,倒不如说因为温少贤这些怪异的举动让我更烦乱一些。
  我将车开回了小区,突然间想到温少贤下车前跟我说的话。我穿成这德性不乖乖回家,我还能神到哪去吗?离开这部车,保守估计我都得被人抓起来送精神病院去,再不完全估计一下,还是一个偷了名贵车的精神病人。
  其实我开车的水平还仍然局限在只可向前、不可后退的瓶颈,所以我在停车位上足足倒了二十几把才勉强将温少贤的车停个周正,我摸了把汗水刚拔下车钥匙,便联想到一个忧伤的事实,由于出门太匆忙,我居然成功地将家钥匙还有手机全锁在了家里。
  其实我不是一个丢东拉西的人,尤其是一个人住以后,我把家门钥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我的钥匙分成三份,一份给温少贤,一份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另一份随身带着,所以,即便是我将随身那串钥匙锁在了家里,我也可以用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可眼下,去办公室取吗?不可能,办公室的钥匙在包里一起被家门锁着。这个凌晨三点的时间,难道我去砸电台的窗户吗?那我跟真正的精神病人有什么区别?仔细一想,区别倒是还真有,我比他们神经得更专业。
  回头去找温少贤?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刚闪现出0.01秒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将它掐灭了。此时,温少贤的家人一定都围在医院,万一被人看到我,我不敢保证温少贤还能不能让我看到明天的日出。
  我将外衣裹了裹,重新坐进车里,认真思考接下来的动向。找唐洁肯定不行,她跟父母住在一起,让她妈妈看见我还好说,可是让她老爸看见我就不好办了,因为我的外衣里头穿得是一件挺清凉的睡衣。
  想到这里,我顿觉寒冷,忍不住将胳膊抱了起来。
  找吴为?虽然他性别模糊,可毕竟人家常年去的还是男厕所,而且那厮胸中揣着一颗极八卦的妇女之心,如果我这身打扮去了,光是车子的问题他都至少得拷问我到日出之后。
  我靠向靠背,忍不住对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所得重新做了一次估算。以前,薛子宁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很多,说拥有全世界有点装B,但是当时的我也真的很想装B地说一句:我好像真的拥有了全世界。
  后来,我没有了薛子宁,我突然间就变成了一无所有。
  再后来,我慢慢有了一份挺喜欢的工作,再再后来,我有了楼上那套我现在进不了门的小屋。
  这么一算,原来自己在这里除了一份工作,一套小小的房子,真的还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家里的钥匙的保管者也仅仅是温少贤与我办公室的抽屉而已。
  如果此时在老家,我只要走上不到两百米,便可以敲开我三姨家的门,然后一脚将我表弟从床上踹去沙发,然后在他的床上一觉睡到天明,睁开眼睛还会有三姨做的香喷喷的早餐。如果我愿意多走几步,还可以走到二舅家,他家跟我们家小区只隔一条小马路,再跟舅妈撒个娇卖个萌,混个宵夜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
  可眼下,我什么都没有,仿佛四围都是暗黑色的海水,与漆黑的夜连成一线,更像是茫茫无边的慌乱,而温少贤的车就像是一叶随风飘摇的船,孤独地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面上随浪浮沉,与此同时,我真正感受到了一种灭顶般的深浓孤寂。
  三年来,这也是我头一回如此深刻地开始思念我的家乡,想念我的亲人,想念我的老爸和老妈,甚至拖着鼻涕常年敲诈我的小表弟,我都深深地深深地想念着他……
  我的娘亲总喜欢用“心大”这两个字来评价我,尤其还喜欢跟所有认识我的人唠叨我“心大”的由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领着我去百货商场闲逛。那时候调皮得像个假小子一般的我在她稍一分神的工夫就跑了个没影,我妈先在商场洒了几缸子热泪之后,被人告之我被人送到了失物招领处。等我妈挂着老泪冲到招领处的时候,我正坐在商场工作人员身旁又吃又喝,不仅一滴泪没掉反而小脸红扑扑一副心情美极了的模样。
  所以,据我妈说,我五岁的时候她就看出我心大,而且还有点没心没肺。
  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事呢?因为,我前一分钟还在感受着野火燎原般的孤寂,后一分钟的我居然蜷着身子在车里睡着了。再后来,是有人敲车窗的声音传来,我才陡然惊醒了过来。
  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我眯起双眼定了好一会儿神才看清楚车窗外一脸怒气的男人居然是温少贤。
  “你怎么睡在这里?”温少贤拉开车门,说话的语气跟他的表情一样饱含着满满的怒意。
  “我……”我正想说话却没想到先捂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没带钥匙。”
  温少贤微怔了一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带电话。”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回答,所以我答得很干脆。
  温少贤定定地望了我好久,再开口语气竟然也软了下来,“为什么不回去找我?”
  我正想接话,温少贤又皱眉说:“我要是不回来呢?”
  我忍不住又打了哈欠,含糊不清地说:“你说让我回家等你,我想着你应该会回来的。”
  说完我伸了个懒腰转身上楼,手腕却突然被温少贤很大力地握住。由于睡眠不足,短时间内我似乎没有分析温少贤肢体语言的能力,所以我决定不耻下问。
  “怎么了?”我望着他问道。
  温少贤没说话,没想到他竟然抬手将我脖子上松散着的围巾重新围紧了一些,然后沉默着牵着我的手上了楼。
  从三年前开始,我便异常爱护自己的身体。现在虽然没有感冒的临床症状,可在车里头冻了一夜的我还是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茶提前预防,瞧我这惜命的女人。
  等我喝完了之后回到房间,温少贤竟然站在我的飘窗前入神。
  我心头一软,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问:“你的……爷爷怎么样了?”
  温少贤转回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似乎没有说话的意图。突然间我就悔恨了,人家表明了不需要外人关心的模样,我还真是自讨没趣。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问:“你现在要不要吃早餐?”
  这回温少贤有反应了,“我爷爷没事了。”他居然别出心裁地选择回答我上一轮的提问。我看,如果可以顺畅地与温少贤沟通,指定比得诺贝尔奖还要难!
  我正想着是将第二个问题再问一次,还是要怎么样的时候,温少贤又说话了,“早餐不吃了,我想睡一会,你陪我。”
  这又是一个我不知道如何应对的问题,看样子,即使有拿诺贝尔奖的聪明才智也不见得能与温少贤沟通无障碍。
  不过,就在我将思维横向伸展到诺贝尔奖得主的智商大概有多少的时候,温少贤已经伸手摘掉我的围巾,并替我脱掉了外衣,再然后,他竟然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这大清早耍流氓也太不合适了吧?我没来由一阵惊慌,惊慌的原因是我这副冻了半宿的冷冰冰身体一时半会儿也真的热情不起来啊。
  片刻之后,发觉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温少贤和衣圈着我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只是为了把我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然后,温暖我。当然,这也真的只是,似乎。
  也不知道是感冒药起效了,还是温少贤的炽热体温,我窝在他的怀里竟然真的开始昏昏欲睡,看样子,我妈说我心大还真是一点也不假。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温少贤竟然在我头顶低声说道:“你这个女人以后能不能少干点蠢事?”
  记得以前我在网上做测智商的题,做的时候自我感觉非常不错,可得出来的答案竟然评价我属于智商极平庸人群,当时的我有些不服气,选择再也不相信那些傻X测试,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属于智商高超的人群。
  可是不管我服或者不服,那些测试又可信与否,似乎我在温少贤的心目中永远跟那个“蠢”字沾上了边。其实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就因为他在三年前看着我为了薛子宁要生要死,就坚定地认为这个“蠢”字将伴随我一生。
  其实此时的我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不过,可能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我竟然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之后顺利地睡死了过去。
  补了一觉之后的我依然还靠在温少贤的怀里,此时此刻,似乎昨天半夜里自怜自哀的孤寂感也一扫而空了。我知道温少贤醒着,他也知道我醒了,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仍然静静地任他拥抱着我。夸张点来说,如此相亲相爱的场景,我都快要感动到热泪盈眶了。
  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温少贤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起伏,我忍不住又将脸颊贴近了一些,温少贤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动作竟然也配合着将揽在我身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还冷吗?”温少贤问,声音竟然温柔得我几乎要溺死。
  我摇头,可是摇完头之后,我的鼻间竟然开始莫名发酸。
  自从薛子宁离开我之后,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不知道哪时起一阵风,把我吹去哪里,或者哪时候下一场雨将重重地淋到泥土里,说不定哪时候又会被人狠狠地践踏在脚下,更不敢想哪天可能再现阳光,晒干我的身体,等一阵风起,再次将我吹向蓝天,周而复始……
  如此文艺地唠叨了一大堆,其实也就是四个字,行尸走肉。是的,我一直在这个城市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下一分钟要干什么,说穿了,我早已不知道安全感是什么。即便是后来跟温少贤在一起的这三年,温少贤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神秘得像一个不存在的人。所以,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自己把自己吃饱,自己把自己穿暖,自己悉心地照顾自己,这一点都不难,因为我知道这个城市没有人会惦记着我,没人会想你倪悠扬吃没吃、喝没喝、睡没睡。可是现在,就在此时,我竟然因为温少贤鲜少表露出来的关怀而感动得差点撒下一把热泪。
  我不敢让温少贤感觉出来我的情绪,连忙将几乎滑出眼眶的泪生生给憋了回去,然后故作轻松地问:“你饿了吧?我去弄吃的。”
  温少贤没有说话,可是揽住我的手臂竟然又开始收紧,紧到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前一秒,我还在因为他的关怀而感动垂泪,这一秒,我又开始惶恐地暗暗怀疑他是不是想要谋杀我?因为我,真的快要没法呼吸了。
  就在我已经为了活命打破温馨画面试图要挣扎的时候,温少贤竟然稍稍松开了我,我刚吸回一口气,而双唇便被温热封住,温少贤在吻我。
  配合,难得少爷有心情,我当然是努力配合。只是我感觉到温少贤的手指探到我睡衣下摆的时候,手掌的路线竟然停滞了下来,尔后,连接吻动作都暂停了下来,而是将脸颊埋在我的肩窝,紧紧地贴着我的皮肤蹭了两下。
  因为他这个小动作,我呼吸陡然间有些急促,半晌才在他身下停下了躁动。
  温少贤这一系列的表现,我开始认真怀疑,难道少爷他得了什么难言的隐疾了?比如说……
  当然了,以上只是玩笑之言,只不过,温少贤这种样子,竟然激发起了我毫无根据的母性泛滥。
  我老家有一只十多岁的老狗叫豆子,尽管已经老到眼睛看不见,走起路来也是像个老人家一样慢吞吞带着深度,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它在我家里作威作福。而我这人从小就是个猫狗控,说是猫狗控好像也不对,应该是个长毛控,凡是长毛的动作我看到都忍不住心痒手痒,所以,没事我就爱把我家豆子抱在怀里一番揉捏,尤其喜欢将手指插|进它的毛发里来回摩擦,豆子更是无比地享受。
  所以,当温少贤的头发蹭在我脖颈间的皮肤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抬手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里像摸我家豆子一样带着溺爱地揉了揉,只是揉完之后,我自个先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惊悚过后,我开始诧异温少贤的头发竟然如此的柔软,摸上之后,像是有清水在指尖缓缓滑动,然后从指尖传来一种酥麻的感受散播到我的心房,霎时让我的心都跟着化成了一滩温水。
  看吧,我果然就是个长毛控。
  这是我首次如此无礼地对待温少贤,比我公报私仇咬在他肩头还要无礼,所以,我抽回手的时候连身体都跟着僵住了。
  这时,温少贤突然抓住我刚刚侵犯他的手,先是攥在了手心,尔后分开手指与我五指交缠住,这个过程,我大气也没敢出一个,等与温少贤目光相对的时候,我竟然发觉他双眼中满满装着笑意,那么好看的微笑模样,对我来说,竟然是那么的陌生,我一时半会竟然始终持续在呆愣状态中。
  温少贤有非常好看的眼睛,每次他双眼微微眯起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交错,眼眶里总是像有水波在晃动,让人一不小心便沉醉其中,却又神秘到你抓心挠肝。此时温少贤的眼中真的是一种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愉悦,他的唇角轻抿,虽然在克制,可是仍然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吞了口口水,竟然开始自作主张地解释起自已刚刚的怪癖行为。
  温少贤笑意未减,“这不需要道歉。”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想,如果他知道我刚刚把他当成是小狗在爱|抚,他还会不会有此时这么大度呢?
  经过了这天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偶尔把男人当成小狗一样爱|抚,他们竟然也是会有一种变态的愉悦的。连男人都会愉悦,怪不得豆子舒服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之后的几天温少贤晚晚都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可能因为他爷爷的身体状况稳定了,他的心情似乎也慢慢变得平和了。不过,他虽然晚晚都出现,可是却总是抱着我像老夫老妻一样纯睡觉,以至于我经常性有一种错觉,错觉我们已经是一对跨越了更年期的中年夫妇。
  不管怎么说,温少贤不再冷言冷语地挑我毛病,我真的要谢天谢地了,而且年底了,先是平安夜,后是圣诞节,再后来又是元旦新年,电台各种各样的活动,把我们一个个值班值到脸都变成了各种菜色,我哪还有心情去管其它。
  吴娇花趁着午休,居然掏了一张面膜敷在了脸上,我看着他直摇头,“大为,你还真是……真是越来越真性情了。”
  由于贴着面膜,我窥视不到吴娇花的表情,只是听到他鼻子一哼,“我这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睡好觉了,我已经可以跟大熊猫竞选国宝了。”
  我皱眉摇了摇头,别说吴为了,我也已经好久没有睡到过自然醒了。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准备闭目养神,可还没等我合上双眼,我感觉肩膀被人用力一拍,马老大的声音即时就传进了我耳朵,“闺女,你不得了呀。”
  我揉了揉被马老大拍疼了的肩膀,“老大,您这是特意挑大中午锻炼我们小辈儿的胆识啊。”
  马老大将手装在裤兜里,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小倪同志,有人找你,等在会议室。”
  我站起身开始嘟囔,“什么人啊,还劳烦老大您亲自通知?”
  马老大刚刚一直绷着的认真表情顿时就垮了,然后弯腰一脸八卦地低声说:“电视台的子宁。”
  我微一愣神,还没等说话,吴娇花将面膜一摘,“蹭”一下窜到我眼前,“倪悠扬,你个骗子,还说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搓了搓额头根本没有心情同吴娇花解释,揣着手机我便去了会议室,背后顿时传来吴娇花的惊呼:“呀,我的面膜,倪悠扬,你赔我面膜。”
  会议室里,薛子宁穿着他最讨厌的正式西装,而且还系着领带,除了毕业之后到处疯狂面试的时候,我还真没瞧过他这副正经模样。大学时,他最爱穿格子衬衣加牛仔裤,我偶尔懒惰不愿意洗衣服的时候总爱把他的格子衬衣穿在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薛子宁总会像个狗腿子一般贴过来主动给我卷起长长的袖子,并且一脸谄媚地恭维我:“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摊上这么个漂亮媳妇儿,穿啥都像公主,来,给老公亲一个。”
  其实跟薛子宁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控制不住自己去怀念与薛子宁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不到泪眼婆娑,绝不罢休。
  眼前的薛子宁成熟了稳重了,总是挂着傻笑的唇角也似乎变得坚毅了,脸颊也似乎比电视上看着消瘦一些……
  我赶走自己的纷乱思绪,微笑问:“你怎么上来了?”
  上次在商场,我就跟自己说好了,不再逃避,不再老死不相往来,我要用最平常的心态去对待他,用这样的方法来证明,我已经忘记了,而且我过得很好。
  薛子宁连忙站起身,“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摇头,“你……找我有事吗?”
  薛子宁又不自觉地开始抬手挠自己的后脑勺,我转过身不再看他,给他倒了一杯水。
  薛子宁接过水,我便坐在他的对面。
  薛子宁双手交叉握着水杯,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也耐心地等。眼前的薛子宁真的不再是那个满嘴跑舌头的毛头小伙了,原来的他,死的能让他说活了,活的能让他说死了,其实我一直坚定地认为,只要他坚持,他总是会成功的,只不过,他迫不及待地选了一条捷径罢了。
  沉默了良久,薛子宁望向我,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问:“你是不是换了手机号码了?我打了许多次,你都是关机的状态。”
  我陡然想到被温少贤扔进水杯的卡,忍不住露出无奈的表情,尔后,我撒了一个谎,“手机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买手机的时候刚巧存话费送手机,我就换了个号。你……找我什么事?”
  薛子宁喝了一口水之后说:“我妈他们明天离开Z市,他们走之前很想见见你,你能不能跟我一起送送他们?”
  我垂下头,想了想之后,抬头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明天我一整天都要直播,你知道的,电台逢年过节,真的抽不出空。”
  薛子宁点头,“我知道,没关系,我跟他们说。”
  我不知道薛子宁说他知道什么?知道我明天直播还是知道我根本不愿意去见他爸妈,似乎更像是后者。这样也好。
  我说:“麻烦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抱歉。”
  薛子宁点头,尔后起身说:“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我起身送他,只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说:“扬扬,你说今年春节会回去,现在也没几天了,你订下来哪天走了吗?”
  机票一周前我就已经订好了,可是,我却对薛子宁说:“会回,只是还不知道哪天能走,所以都还没有订。”
  薛子宁又点头,“好,我知道了。”
  我依然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虽然我已经决定不再跟他怄气,或者说跟自己怄气,可是我却还没大度到要跟他欢欢喜喜相见欢,这个人也仅属于偶尔遇上之后不再恶言相向的最普通最普通的普通朋友罢了。
  刚送走薛子宁,吴娇花那张甜得发腻的脸顿时就蹭了过来,“扬扬……”
  我被他叫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
  “你知道人家要说什么的。”吴娇花哼哼唧唧地说。
  我一边整理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薛子宁是我校友又是老乡,就是这么简单。”
  “不可能。”吴娇花给予否定,“即使真这么简单,你能不对人家伸出魔爪?嗳,你上哪去?你别走啊,人家还没说完呢,倪悠扬,你这人怎么这样?”
  在洗手间里,我捧着清水洗了好几把脸,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讨厌,为什么看到薛子宁我仍然会大脑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他以前对我的各种各样的容忍跟宠爱,可是一想到他的好,不是说好用平常心的吗?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听到薛子宁的请求,我甚至也差一点就要点头。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跟薛子宁见面,此时此刻,我萌发出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找个杀手来暗杀薛子宁的冲动。暗杀他,不是因为恨他,只是为了不想见到他。
  可是出了洗手间,我就改变主意了,因为吴为这烂人居然耐心守候在女洗手间的门口打算继续逼迫我坦白从宽,所以,我想在暗杀薛子宁之前先弄死吴为这娘娘腔。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打开门,就看到了温少贤的鞋子,我轻手轻脚进了卧房,温少贤躺在床上手上捧着书竟然睡着了。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圈,印在温少贤的脸上,像是铺着一层柔和的阳光,整张脸看起来温柔至极,也像极了那个午后温暖的温少贤。
  此时此刻,连深夜里在冰冷大街上沾带的一身寒气也陡然间完全融化,我想都没想便和衣爬到了床上,挨着温少贤躺下,并且将冰冷的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温少贤似乎并没有醒,不过却像是无意识地翻过身很自然将我揽进了怀里。
  一种久违的温暖震撼在我的心头,震撼到我眼眶跟着发热,鼻间开始酸涩。或许是这阵子太累了,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的我,贴在温少贤的胸膛竟然很轻易地就睡了过去。
  还没和薛子宁恋爱的时候,我就很早熟地开始做一些与爱情有关的梦境,各种各样浪漫的场景都在我梦里出现过,只是对方的模样却从来没有清晰过。与薛子宁恋爱后,我自然而然将那张虚无的脸脑补成薛子宁,可是在今夜,我又做起了少女时的梦,而这次,我梦里的男人脸不再模糊,反而清晰无比。
  那是温少贤的脸。
  一场春|梦毫无预警地演变成了一场恶梦,最令人发指的是,梦里的自己心情竟然是愉悦的。
  我被自己的可耻愉悦吓醒之后,发觉自己正可耻地蜷在温少贤的怀里,而且还可耻地将手脚都压在了温少贤的身上。
  天已经大亮,我像做贼一样把我不怎么规矩的手臂跟大腿从温少贤身上抽了回来,然后又偷偷摸摸地爬下了床。
  这时我才想起昨夜自己累到衣服也没换就爬上了床,原本只是想着躺下歇会儿,可没想到自己一挨着温少贤,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可是更奇怪的是,等走出房间我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换了睡衣。
  心头顿时爬过一股凉意,我一没喝酒二没吃药,怎么连温少贤给我换了衣服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了?我这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我摇了摇头去洗手间补冲了个澡然后顶着湿头发给温少贤弄早餐。
  七点刚过,果然温少贤就出了房间。
  我怕耽搁温少贤的时间,不自觉开始手忙脚乱,头也没抬地说:“一会就好,五分钟。”
  温少贤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进了洗手间,片刻之后,我便听到洗澡冲水的声音。
  几分钟后,温少贤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由于我没那么早上班,所以我便先回房间去将头发吹干。等我把头发吹干之后,刚好少爷用餐结束,我闷头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全程我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觉得尴尬,似乎本来就应该这样。
  我洗盘子的时候,温少贤开了口,“什么时候走?”
  “这个周末。”我将洗好的餐具放回碗柜里,又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才陡然想起回老家的事情还没有跟少爷汇报呢,连忙补充,“本来昨晚上想告诉你的,可是到家之后看你睡着了。”
  “什么时候回来?”温少贤又问。
  “还没订。”我转回头望着他。
  温少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放眼望了一圈,我这小屋除了我没有活物,所以离开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也没什么需要交待的。虽然三年没回家,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提前收拾准备的,一个箱子去一个箱子回,只要不把自个拉下应该都不是问题。
  等我伺候少爷系领带的时候,温少贤突然问道:“需要用钱吗?”
  我的手指顿时顿了顿,难道说,我把少爷伺候开心了,人家打算给我发个年终奖金啥的?那我是不是应该问下前两年的还补不补了?这似乎我们之间头一回提到这个敏感的字眼,虽然并不觉得刺耳,可是听着确实是不怎么舒爽。
  “不用。”
  说完之后,我恨不得把自己给暗杀掉,我应该趁着年关在铁公鸡身上狠狠拔几根毛才对,如果心里实在不舒服,那就当成是他补交房租水电费嘛,我干嘛说不用呢?
  其实,前两天把唐洁的那支消息股割肉抛掉一些之后,虽然肉疼,不过暂时手头还是宽裕了,并且暗暗发誓,以后我要是再听唐洁的消息我就不叫倪悠扬!记得当时,吴为还郑重地对我说了一句“菜市场大妈都说她有可靠消息,这你也信”,可惜我把吴为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亏损了之后,我才顿觉吴为的话是这么有道理,比他以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投资有风险,理财失败我认了,毕竟股票上我也挣到过钱,算一算我也不亏。所以,即使没有温少贤的帮助,我一样把自已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反正还用不着他温少贤给我钱花就是了。
  看吧,我倪悠扬虽然爱钱,可还是一个有骨气的财迷。
  可能是我的心理活动过于激烈,手指了跟着过于忙乱,竟然把少爷的领带越弄越紧,温少贤终于皱眉抬手挡开我的手,并转过身自已对着镜子轻轻扯松了一些。
  这时,温少贤头也没回地说:“以后,如果不是我提到的股票,你最好不要乱买。”
  温少贤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三个来回,我才想清楚是什么意思。
  多么好笑的笑话?刚刚以前还想着自已什么都不靠他,可原来我背着他偷偷买的那些股票并不是靠自已的聪明才智,竟然全是他故意扮作不小心让我偷听到的。
  突然间,我又一次想到了那套关于智商测试的题,我想,我应该正面接受那个测试结果了。
  等温少贤整理好领带回过身望着我的时候,我仍然像个呆鸡一样站在那里,虽然表面上我表情呆滞着,可是内心活动却异常频繁,胸口缓缓流动着像温水荡漾过的异样情绪,只是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我却又想不太清楚……
  转眼间就来到了周末,第二天中午的飞机,我头一天抓着唐洁在商场带着目标的逛。三年没回去了,我得给爸妈还有二舅三姨他们挑选一些礼物。
  等给他们的东西都选好之后,我在一家男装店停下了脚步。
  一条格子的羊绒围巾挂在模特的领口,莫名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我想都没想就将那条格子围巾给买了下来。
  唐洁顿时夸张地说:“倪悠扬,我对你另眼相看了,你这个铁公鸡居然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
  我笑着说:“这不世界末日快来了嘛。”
  唐洁撇了撇嘴,“世界末日快来了应该对自已好才对,你倒好,觉悟还变低了,竟然傻不拉几地给男人花钱。”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这么一想,我似乎还真没给这个人花过一毛钱,他是铁公鸡,我应该也配得上铁母鸡三个字,刚巧一对一毛不拔的男女。
  莫名的,我心情很不错,甚至开始在想某人看到礼物时的反应。可我刚付好钱,售货员笑嘻嘻地把东西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心情瞬间开始忧愁到惨淡,就这么个破玩意儿竟然花掉了我半个月工资,要是用这钱买毛线让我妈织,至少能织一屋子还有富余。
  带着怨恨离开这男装店之后,我跟唐洁又路过一个价格赶上打劫的女装店,唐洁故意取笑我说:“姐们,世界末日快来了,要不,你在这里给我也挑一件?”
  我笑说:“妹子,等你那消息股连涨二十个涨停板的时候我会考虑的,现在嘛,回家洗洗睡吧。”
  我们俩正嬉笑着准备离开,突然感觉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气压从左侧席卷而来,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唐洁也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看着我,可当她看向店里的时候,竟然连忙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饿了饿了,赶紧请我吃饭。”
  我点头,任自己被唐洁挟持着往前走。
  “唐洁。”突然一个脆净的女人声音从女装店里传了出来。
  唐洁吸了一口凉气无奈又极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一个年轻女人挂着笑意从店里出来走到我们的面前,她的身后跟着个司机一样的男人提着大袋小袋全是这家店里的东西,我瞧着就那几包东西都够我吃喝好两年了。
  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不是花枝招展,甚至穿得朴实寡淡,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这一身从头到脚均不便宜。我对她礼貌微笑,不露痕迹地打量她,她有着非常光洁饱满的额头,只是扎着普通马尾都看起来自信满满。
  她虽然叫着唐洁的名字,可眼神却一直搁在我的身上,明明带着笑意,而我却总觉得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锐利,让我一时之间开始手足无措。
  唐洁竟然无意识地开始将我挡在了身后,站在了我与那个女人的中间。
  “怎么看见我就想着走呀?”她依旧笑着同唐洁说话,可是目光却越过唐洁像刀子一样刺在我身上,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我说话还是跟唐洁。
  “哪有,我是没看见你。”唐洁小声地嘟囔。
  “我想跟她谈一谈。”她抱着胳膊微笑着望回唐洁。
  我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我之前对她绽放的微笑都已经凝结在了嘴角。一时之间,我与她就隔着唐洁这样相互对望着。
  唐洁小声地对她说:“悠扬不认识你的。”
  “没关系,我认识她就好了。”对方仍然微笑,带着深意却没有温度。
  温婉大方、和气优雅,似乎许多美好正面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主角,配角,一目了然。
  这时的我,有仓皇逃窜的冲动。
  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还没有好好地跟温少贤道个别,也没有好好地将温少贤的东西从我家里清理出去,也没有平静同温少贤吃上一餐正经饭,我愿意大方地请客,至少还得点两根矫情的蜡烛,然后,我们举杯、碰杯,微笑着庆祝对方终于离开了自己的生活……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还没有等到温少贤亲自跟我解释一下眼前的状况,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温少贤曾经对我说过,他的一切,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可以不用相信任何人说的。所以,我就信了,也相信他并没有跟我以外的女人有什么超越友谊的联系。
  所以,我没逃,反而伸手将挡在我面前的唐洁拉到了一边,微笑着对那个女人说:“谈,我刚好有空。”
  在这个商场穿梭了无数次,还真不知道顶楼有个如此清静的VIP休息室。这里有很松软的沙发跟香喷喷的咖啡,还有舒缓的音乐和轻声细语的服务员。只是明明挺舒适的空间,可空气中竟然飘浮着一股污浊**的气味,生生将咖啡的香气都压了下去。
  我虽然喜欢咖啡的香味,但是我却不喜欢喝,似乎我是个压根不用提神的人,偶尔喝上一口,确实会精神十足,可过后竟然像是被耗去了精力,甚至把我库存的活力都给提前透支了。
  温少贤偶尔会在我的小屋里泡咖啡,我特别喜欢跟在他身后拼命吸着鼻子去闻那阵浓郁的香气,而且我总觉得温少贤捧在手中的那杯似乎还夹带着一股别的好闻的味道,我探究了好久也没弄明白夹杂在咖啡香气里飘浮着的另一种味道到底是来源于哪里。
  这么一回想,似乎是因为闻到了温少贤的咖啡香之后我才迷恋上了咖啡的香气,不过,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温少贤手中那蓝白色相间的咖啡杯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好闻到我甚至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温少贤是坐在书桌前上网还是靠在飘窗上。
  之后,偶然一次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正伏在温少贤胸前,禁不住重重地嗅了嗅,才发觉原来咖啡香气中夹带着的那种特殊味道竟然是温少贤身上特有的味道,因为这一发现,我连忙将自己从温少贤的胸口转移了出去,并发誓再也不要吸着鼻子跟在温少贤身后,因为那德性,真的跟我家豆子发|情时没什么两样。
  “少贤跟你提过他的爷爷吗?”刚刚介绍自己名字叫王诗瑜的女人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咖啡,微笑的表情像是在与闺蜜闲聊。
  只是杯普通咖啡而已,竟然让我想到了许多画面,而且每一张都有温少贤,这样还真不好。
  我稍稍整理情绪,微笑摇头,“还真没有。”
  “倪小=姐,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奢侈品吗?”王诗瑜突然语气异常和善地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她的意思,有点怔怔地望着她。王诗瑜又笑了笑,没等我回答,她自己就接着说了下去,“因为太多的人需要一些昂贵的物品来显示自己的尊贵身份。”
  虽然她话里有话,我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似乎有点道理。”
  王诗瑜又押了一口咖啡之后,蓦地将好看的双眼微微眯起,连笑容都停留在一个浅浅的弧度,“可是,倪小=姐,你对少贤来说,真的只是一个便宜的地摊货,即便是心血来潮穿那么一次,也很快就会丢掉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看起来还是有那么点优雅的女性,她笑眯眯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语气温柔、笑容甜美,如果我是个聋子的话,我可能会以为她正在同我很亲切地聊着天。
  其实,不管是刻薄话、恶毒话或者俏皮话,我可以肯定我倪悠扬不比任何人差,只是突然间我的脑子像是被海啸侵袭过,很乱,但是也很空,一时之间,丝毫没有有价值的内容呈现,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我承认自己没有优秀的出生,可是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家教还算优良,在此,我要感觉我的爸爸,他虽然没有给我金贵的出生,可是,他却教会我宽厚待人,切勿为了自己的嘴上痛快而去伤害别人。长这么大,我除了上回直播时冒犯了那位包二奶的中年男子,我几乎还是一个没有不良记录的善良之人。可此时,我觉得我又得让我的爸爸失望了,因为我笑着对王诗瑜说:“高级货也是会有残次品的,王小=姐,真是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高级货终于收起了假笑,甚至还有一种想拍桌子的肢体语言,还真配不上她高贵的身份。
  此时,我抱着胳膊靠向靠背,耐心等待着高级货的反击。
  多么无礼啊?有可能就只是一个地下情人的我竟然对着人家说出如此恶毒的刻薄话,这么一想,自己还真不比她有教养到哪儿去。
  我之所以还能如此淡定地毒舌,其实我潜意识里始终不那么相信温少贤与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尤其是近些日子,他几乎晚晚都睡在我的床上,他根本没有闲工夫安抚其她的女性。这其中似乎有内情,可是到底什么内情,我却又想不透。
  想到这里,我似乎是很无耻地拼命在给自己找理由。其实我现在是否应该卑微落泪扮同情,然后拍胸脯发誓再不跟温少贤来往,并且试图寻求对方的原谅,可是我的内心却偏偏不想这么做。我怎么就能无耻成这样了呢?我爸的教诲哪去了?十几年的书读哪去了?现在的我跟论坛上大家骂得坏女人有什么差别呢?
  好吧,为了弥补我刚刚不经意间的刻薄,一会儿如果她指着我鼻子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语气来辱骂我,我保证屁都不放一个。
  不过没想到的是,高级货并没有说什么不堪的话,反而声音更加柔和地说:“倪小=姐,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温老爷子最不看好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你如果执意要跟他一起,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地下情人,不管走到哪一天,你都是见不到光的……”
  “多谢提醒。”我倪悠扬发誓,这句感谢完全是发自肺腑的,“不过,我不是植物,见不见光都能活得好好的。倒是你,聊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您跟温少贤什么关系?女友?未婚妻?如果是这两种,我立马消失,如果不是,我想我们之间还真没什么可谈的了。”
  看吧,我这人总是想一套做一套,明明说好不再攻击别人,怎么语言偏偏就绕过大脑自作主张地从口里蹦出去了呢?也或者我正在用攻击性来填补自己已经脆弱倒塌的心房,她说得真的很有道理,而且这些我也都明白,但是,我唯一想反驳的是,我并没有想一辈子不见光,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温少贤一辈子在一起。再者说,我认为温少贤也从未想过一辈子跟我在一起,所以,她如此为我们两个操碎了心,还真的多此一举。我更想对她说,我跟温少贤,说散,就能散……
  今晚,首次,我看到优雅高贵的高级货绷不住了,她终于带着怒意站起了身然后踩着高跟鞋仰首离开,不过,在走前没忘记丢一个极复杂的眼神给我,像是看一个可怜虫,也或者是看垃圾,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含义,总之,是一个非常难驾驭的眼神。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间就忧伤了,把人家气跑了有什么好处,到头来居然还是我这个地摊货请客买单,真是没有天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竟然想到了薛子宁。还是人家薛子宁牛X啊,他居然在三年前就给自己换了身高级货,只是他穿得自在吗?他的那个她又会不会像刚刚那件高级货一样温柔含笑地指着别人的鼻子说别人是地摊货?顿时,我在心底不优雅地“呸”了一声,呸薛子宁还是呸那个女人我却搞不清楚,不过,呸完之后,我的心里并没有好受一分,相反,我的眼眶竟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层雾气。
  我伸手叫服务员买单,付了帐之后,我连找零都没拿就离开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我风格。并不是因为我突然间大方了,而是因为再多坐一秒钟,我觉得眼眶中的雾气就有可能会蓄积成河流并且在我面颊肆意流淌。
  唐洁很快地给我打来了慰问电话,慰问内容很惊艳。因为她告诉我说,王诗瑜是温老爷子选中的孙媳妇,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温老爷子会给他们订婚。
  看吧,我的人生总是充斥着如此狗血的剧情,怎么演都演不完,真他奶奶的没劲!
  其实最让我伤感的是,跟我在一起厮混了三年的男人,我还得要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嫁娶消息,我这炮|友做的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真是没想到啊,咱们少爷居然要订婚了,我是否应该好好恭喜他一下呢?
  还有,我是不是还要给他买一份订婚礼物呢?
  天哪,我最近这经济环境,买的东西人家少爷能看得上吗?
  要不,把唐洁的消息股再抛一些?
  靠,又得要割肉了,我心疼,真他妈心疼,突然之间疼得我连直起腰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不行,我得找个地方蜷一会,静一会,睡一会,然后再好好想一想我的股票到底要不要抛……
  带着这么多混乱的问题,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竟然登上了一辆没什么人坐的公车,并不是为了去哪,我只想找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休息一下,而这公车上就刚好有座,真好。
  公车很空,我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漫不经心地瞧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大街。路边,有情侣,有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我一个是落单的,五彩的霓虹灯竟然都遮盖不住车窗玻璃上自己落寞的脸,我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眉毛,嘴巴,所有都清清楚楚,包括双眼,透过玻璃,没想到它们正挂着湿润,水雾缓缓聚集之后,我看见有晶莹从眼角滑落到了面颊,然后是嘴角,而我却连抬手试干它们的力气都没有,也或许是我压根不想,所以,我任由它们在我的脸颊肆意,静静地、静静地流淌成河……
  公车司机将我在终点站无情地赶下了车,并告诉我这已经是末班车。后来,自认为精明无比的我在这鸟不拉屎的陌生地方让一个我花了半个钟头等来的无良出租车司机宰了两张毛主席才成功地回到了家楼下。因为花了冤枉钱,望着出租车的屁股,我的悲伤顿时攀升到了遥不可及的高度,就差一点痛哭流涕了。
  转身,我第一时间冲进小卖部买了包烟,然后毫无形象地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起来。
  我似乎坏毛病又犯了,而且,我又开始惧怕回楼上那个家了,黑洞洞像口棺材一样的家。
  其实我根本不会抽烟,每次嘬上一口就能被呛得流上半缸子泪,可是渐渐我竟然喜欢上这种变态的感觉,不过我仍然讨厌那种臭臭的烟味,此刻,我才突然明白,原来我不是喜欢抽烟,而是喜欢上了这个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掉半缸子泪的理由,瞧我这个自欺欺人的女人?
  今天晚上,我不懂自己的悲伤从何而来,又或者我的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在流淌,似乎,自己身体的所有部件都不再听从我的指挥,它们想哪样就哪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时可以让我悲痛欲绝也随时可以让我嚎啕大哭。此时此刻,我特别想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叔叔将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抓进去关两天,最好再暴揍几顿,我真心谢谢他。
  我迫不及待地将烟点燃,可还没等我吸上一口,便有人伸手抢走并扔在了地上。
  我抬头仰望来人,嘿嘿一笑说:“真巧啊?”
  “怎么了?”温少贤眉头皱得很紧,眼神带着寒刺,像是要把我射出两个窟窿。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没怎么,明天要回家了,我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时,我才发觉,自己从Z市的大西头坐公车到了大东头,然后又从大东头打车回了大西头,我在商场给家里人买的东西居然还一样没拉地紧紧靠在我的脚边,瞧咱这细心劲儿。
  温少贤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哭了?”
  我摸了摸眼角,微微一笑,“我三年没回家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哭呢?烟呛的。”
  温少贤并没有质问我为何大半夜坐楼下抽烟,而是又定定地望了我半晌,然后开口说道:“我有些急事要离开Z市几天,马上就得去机场,明天……明天让静仪送你吧。”
  我点头说“好”。
  我看见陈静仪开着车等在路对面,连火都没熄,可能真的是很赶时间,不过,温少贤似乎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反而一直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见陈静仪那木头桩子不停地往我们的方向张望,我忍不住说:“赶快走吧。”
  温少贤并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而目光仍然紧紧锁在我的脸颊上,我被望得渐渐开始不安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进怀里张开手臂很用力地环住了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住了,连我城东城西视死提了一整晚的大包小包都不小心扔在了起上。
  因为身高差距,我得拼命仰着头才能将自己的脸从温少贤胸膛里探出来呼吸到新鲜的氧气,所以此时身体僵硬、炸着胳膊的我显得有些狼狈,更不知作何反应,因为下了床,如此的亲密接触,还真是头一遭,我表示,这很不像温少贤的风格,更加不是我们相处的模式。
  就在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温少贤终于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明天……我不能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说完,温少贤就像刚刚拥抱我时一样,又毫无预警地松开了我,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对面的车子。
  我呆呆站在原地,直到陈静仪将车子开动,我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停留在温少贤的身上,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再望我一眼……
  机械化地上楼,开门,换鞋,脱外衣,今天我却把一项活动放在了换鞋之前。
  进了门我就急忙拿出今天刚买的那条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尽管它不便宜,可是这么一看,也真的不适合女性,我觉得我应该把他送给我的爸爸。于是,我取下来用原来的包装细致装了起来,不过,两分钟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而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向上天发誓,这真的是我扔过的最昂贵的东西,估计后半辈子都不能超越,可是,我居然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我觉得自已的身体一定在不为人知的某处出了不大不小的毛病。
  我踢掉鞋子便爬到了床上躺着,躺温少贤平时睡的那边。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独特的味道,我想都没想便将它扔在了地上,可是被子上也有,我又把被子踢到了地上,最后,我发现这屋里到处都弥漫着他的气息,让我根本无处躲藏。
  我果断从床上爬起来躺在了沙发上,刚闭上眼睛,便发觉有热烫的液体缓缓从眼角溢出,在我脸颊滑出一条灼热的痕迹。我任由它源源不断,不想睁开眼睛,更不想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静静躺着,因为我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累。
  我虽然动也不想动一下,大脑却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回到家乡再也不回来,让我那唠叨的娘亲给我安排几场相亲活动,我想她一定非常乐意。到时,说不准运气好,遇上个老实本份、平凡安稳的男人,然后结婚生子,陪着父母,一辈子,也挺好。
  可是,这房子怎么办呢?
  虽然都算是温少贤的钱买的,但是我不愿意假装大方地还给他,我要把它卖了,而且还要卖个我满意的价钱,然后回家给爸妈换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就这么订了。
  这里的东西呢?
  扔了,全扔了。
  好,就这么订吧,春节之后,我就要这么干,必须这么干。
  当天晚上我一边徜徉未来一边进入了梦乡,甚至还做了一个特别诡异的梦。
  我梦见自己穿着碎花裙,身边跟着一群半大小屁孩,我以为自己投资开了一家幼儿园,梦里都挺替自已高兴的。我陪着小朋友玩耍时发现不远处有个男人冲我微笑,我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却感觉他有很好看的轮廓,我正沾沾自喜,打算跟对方绽放微笑的时候,突然几个小屁孩子开始同时叫我“妈妈”,结果,我被吓得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并且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我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就去找水喝,路过房间的时候,我看到通透的玻璃水杯依然安静地摆在床头柜上,依然装满了水。
  其实经过那次肾结石,再加上温少贤总是留下一杯装满水的水杯,我已经养成睁开眼睛就喝下去大半杯水的习惯。可是,此时,那个玻璃杯竟然有些扎眼,我扭过头不再看它,因为它莫名地让我觉得讨厌。
  凌晨六点,我将头一天买给家人的礼物塞进了行李箱之后,又检查了一圈水电煤气,便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有手有脚,我不需要任何人送我,也可以说,我是故意不想让陈静仪送我而在天还没有大亮便出了门,并且还打算关掉手机,可是刚拿出手机一看,竟然发觉它已经不知道在几时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非常好。
  在机场不死不活地等了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刚坐下,我便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自己需要补上一个长长的觉,才能让自己身体的活力恢复,才能不让爸妈看到我现在这副死狗般的模样。
  我似乎真的在嘈杂声中睡了过去,等周围开始渐渐静下来的时候,我猛然睁开了双眼。等我看清坐在我身边的男人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还真巧啊。”我身旁的男人对我绽放微笑,竟然是我记忆深处的阳光模样,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
  我的嘴张张合合数次,才吐出了干巴巴的两个字:“真……巧。”
  “你们领导终于肯放你走了?”他很自然地跟我唠着家常,还真像两个飘流在外的异乡客碰巧在返乡途中遇见,熟络之中还带着那么点距离。
  不过,抱歉,我却没有这种感觉,我只是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居然跟他订到了同一个航班,所以,我将脸扭向另一边,保守估计,我的眼神还带着些许忧郁,也或者是厌烦。
  但是,某人却并没有感觉到我的疏离,反而微微侧身笑着问我:“扬扬,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一起坐火车去Z市时候的事吗?你上铺有个男人脚非常臭,你整个行程都用卫生纸塞着鼻孔,下了车,你不停地追问我你的鼻孔是不是变大了?你还记得吧?”
  某人一脸兴奋地说着,说得那么生动鲜活,仿佛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而我的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连他这么惟妙惟肖地形容都没有勾起我一丝回忆,似乎,我真的把有些过往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诚实对他说:“不记得了。”
  我能感觉到薛子宁的身体一僵,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靠回了座位上,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按理说,此时的我应该会有一丝心疼,可事实是,我没有,相反,看到薛子宁失魂落魄,我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竟然还涌起了一阵不怎么道德的变态快|感。
  我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这时,飞机开始起飞,它缓缓上升,将要把我带回阔别三年的家乡,同时,也将我带离没有那个人的生活。
  几个小时的行程,除了气温的巨大变化之外,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
  我虽然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外衣,可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薛子宁跟我一起等行李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我:“扬扬,你是不是冷啊?”
  我倔强摇头,拉上自己的行李便往外走,薛子宁却仍旧不带放弃地追上了我,“扬扬,我们一起走吧?”
  我摇头,“不顺路。”
  “我可以先送你。”薛子宁的手仍然抓在我的手腕上。
  我回头冷冷地望着他,“真的……不用。”
  薛子宁似乎被我冷漠的眼神给震慑住,竟然很听话地松开了手,我想都没想,便拖着箱子出了机场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坐定之后,我瞥了一眼后视镜,没想到薛子宁还一直站在原地望着我的方向。车子越走越远,而薛子宁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直到转弯之后,我再也看不见他。
  我靠向后背,突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充斥在我的心头,同时,仿佛有人拿着大片儿刀将我心脏某处狠狠地削掉了一大块,我重重地呼吸了好几口之后,猛然间明白过来,片儿刀削去的不是别的,而是我与薛子宁所有相爱的片段与记忆,因为,刚刚,就在刚刚,我看着薛子宁站在远处的画面,我破天荒地没有一丝感觉,就好像在看一个普通人,一个陌生人,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人,仅此,而已……
  我想,此时心上的疼痛扭曲也将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为了薛子宁痛。
  不过,就因为是最后一次,它似乎更加撕心裂肺、肆无忌惮。我曾经说过,我对薛子宁的感情早已经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而现在,它们要生生地从我身体里分裂、离去,所以我不自觉地抱起自己的双臂,咬牙承受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阵痛……
  看着薛子宁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好像是昨天;看着他夹着球跑向我并故意把汗水甩在我脸上,也像是昨天;他高兴时将我抱起来原地转圈圈,也像是昨天,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昨天,但是这个昨天又离我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否快乐,也许,真的是尘封它们的时候了。
  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爱恋,还有,我的薛子宁……
  当我弯腰在出租车后背箱拿行李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位中年妇女的尖锐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倪,你快掐我,快,快掐我,我是不是做梦?”
  为了给爸妈惊喜,我的行程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没想到,正打算自己上楼回家的我竟然被刚巧出门的爸妈遇见个正着。
  我回头笑嘻嘻地望着这世界上与我最亲密的男女,大声说:“这位大婶,您不是做梦,眼前千真万确是您最可爱、最漂亮、最聪明、最善解人意的闺女。”
  我妈顿也没打一个便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晃啊晃啊,似乎要说话,可是嘴唇张张合合数次之后,竟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哭笑不得地圈住眼前这位微胖界的时髦妇女,“妈,您看,我这一回来,你咋还哭了?不欢迎我啊?”
  我妈顿时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边抹泪边说:“你这个臭丫头,也不说一声,我跟你爸也好拿件厚衣服去机场接你去,冻坏了吧?”
  我爸顿时围上来接过我手上的行李,“好啦好啦,别在马路上站着了,快回家,家里暖和。”
  我爸替我提着行李,我搂着我妈,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上楼,在楼道里还遇到了老邻居陈奶奶,陈奶奶笑着说:“哟,悠扬丫头回来啦,这都几年了,你爸妈可想坏你了,呀,瘦了瘦了,小倪小肖,赶紧给你这老闺女补补。”
  “那,必须的,不给她养出十斤肉来,我就不是她亲妈!”我妈扬眉,口气颇像传说中快乐的饲养员。
  “别别别,妈,您可得悠着点,我这可是好不容易减下来的肥。”我笑着揽住我妈的肩膀,“求您放过我吧。”
  真好,到处都是浓浓的北方口音,闭上眼睛,便能闻到爸妈的味道,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小时候。我转头望向我爸,连一向严肃的他都一直把笑容挂在嘴角。其实,我一直都挺怕他的,对他更不敢像跟我妈那样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不过,我妈总骂他假正经,我爸也只是温和一笑并不反驳。今天我大着胆子跟到我爸身边,然后赖皮兮兮地抱住我爸的手臂,厚着脸皮问:“爸,想你闺女没?”这么近的距离,我才发现我爸原本乌黑的头发,鬓角也已经冒出了几根银白色的发丝,我突然心里一阵难过,原来短短三年竟然可以改变这么多。岁月还真是最无情的坏蛋,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谋杀掉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
  我爸微笑侧首望向我,“想,天天想,哪像你,从来不知道想我们。”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从小到大,我爸可从来不会对我如此大方地袒露情绪的。依稀从我记事起我妈就总是不厌其烦地追问我“爱不爱妈妈”,我响亮回应“爱”,我妈也总是第一时间在我脸颊上猛亲一口,然后又问我“爱不爱爸爸”,我依然说“爱”,可我爸总是在这时默默地走开。再加上他对我要求严格,所以我一直不敢在他眼前放肆,没想到,面对三年没回的我,我爸也竟然学会了口花花了。
  我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我爸肩膀上,我爸又笑着问:“气候不习惯了吧?是不是冻坏了?”
  我摇头,洋洋得意地说:“哪能啊,这里是我的家,习惯得不得了,我就喜欢这种冻得骨头疼的感觉。嗯,爸您还别说,今儿个还真有点冷。”我转头催促我妈,“妈,您麻利开门,冻死我了。”
  我爸跟我妈同时笑了起来,我开始在原地使劲蹦跶了起来,三个冬天没回来,说真的,我都快要不记得原来老家竟然这么冷,冷得人骨头都快结冰了。
  不过一进屋就不一样了,北方的室外虽然能把人冻瘫了,可是屋里头的暖气却可以达过二十几度,所以一进屋,我就连忙把厚外套给脱了下来,片刻之后,我的脸颊开始发热,不照镜子都知道肯定这会儿跟猴屁股没两样。
  我刚站稳,我家那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影像的豆子居然像颗子弹一样飞奔过来撞在了我的小腿上,然后不停地转来转去、哼哼唧唧,老胳膊老腿还有想往我身上爬的奢望。
  真没想到,几乎看不见的豆子居然还能闻出我的味道,我高兴地把它抱在了怀里,不停地揉着它身上的毛,它得意地在我怀里滚来滚去。
  其实豆子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只是一只长毛小土狗,毛色也并不美丽,哪怕是刚洗完澡它趴在地上的时候也仍然像块脏抹布的颜色,但是这一点也不能阻挡我们爱它。
  它从我上初中时就陪着我,我亲眼看着它从活泼好动到步履蹒跚,它也亲眼鉴证了我整个青春年少,所以,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我抱着豆子刚坐下,我妈便抓着我的手简直不知道怎么稀罕好了,不停地问东问西,我爸却在一旁沉默地笑望着我,不过,就在我妈刚问出一个“薛”字的时候,我爸连忙打断说:“好啦,扬扬刚进家门,肯定累坏了,你让她休息休息,我们去买点菜,晚上给她整点好吃的。”
  我妈点了点头说:“扬扬,你房间的衣柜里挂的都是你三年前的衣服,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所以我每年冬天都干洗一回,这两天刚好洗完才拿回来,你看看还要不要穿,如果嫌老土,妈带你去重新买。”
  “行啊,这位大婶,觉悟很高嘛,居然舍得花钱了,口头表扬一百次,但是要注意保持。”说完,我放下豆子嬉笑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连书桌上面的摆设都同原来一模一样。我拉开衣柜,发现自己高中时候的羽绒服还干干净净地挂在那里。
  “妈,这都多少年了啊?古董啊,能升值不?”我笑着大喊。
  我妈跟了进来,瞪了我一眼说:“你懂个屁,我要是把这件衣服扔了,我就想不起来你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了,那时候,你扎着个小辫,天天笑嘻嘻的,又没心又没肺的。我只要看到这件衣服就还能想想你小时候的样子。”
  我咬住下唇,将自己的情绪很快地处理一下之后便把那件红通通的衣服拿了起来往身上比了比,然后用胳膊碰了碰我妈,“不用买了,现在开始流行复古加怀旧,我就穿这件得了,挺好的。”说完,我就穿在了身上给我妈看。
  居然还刚好,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是为了我没有长胖而窃喜,还是为了我也没有长高而忧伤。
  我妈看我穿起那件衣服,顿时眼眶又开始湿了,感叹道:“还真是长大了,衣服还是那件衣服,脸也还是那张脸,就是……不一样了。”
  我笑说:“我总一个模样,那不成精啦?”
  我妈嗔道:“你小的时候我就天天盼你长大,可这一长大吧,扑腾着翅膀就从我身边飞走了,飞走就不知道回来了。”
  突然间,我开始特别后悔,因为我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狠心地想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弄消失掉,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那么做了,我的爸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当时到底是薛子宁给我药吃了,还是我自己吃错药了,现在想想,温少贤当时狠狠甩我的那一巴掌还真是一点也不亏,我应该给他写一封真诚的感谢信才对。
  是啊,谢谢他,发自肺腑的,就算是我们之间从现在结束,我也要为当时他将我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还能够活生生地在父母面前出现而表示感谢,细想,当时在医院扯掉他两粒扣子又喷了人家一脸口水还真是太不应该了。
  当天晚上,二舅同三姨家三口齐聚我家,顿时将我家餐桌挤得满满当当的,热闹得不得了,几乎滴酒不沾的我亲妈都一个高兴跟着干了两杯白酒。
  我在饭桌上把礼物分配给每一个人,最后,王淞淞笑嘻嘻地等到最后终于不高兴地站起来说:“姐,你也太不公平了吧,大家都有,就我没有。”
  王淞淞是我三姨家的儿子,今年高三,是个专业的敲诈勒索惯犯,而且只针对我。
  这时,大家都开始哄笑,我故意板着脸说:“等你考个好学校,姐一定不亏待你。”
  王淞淞顿时将脸扭曲成了一个小苦瓜,坐下去吃饭的时候却带着点食不知味的愁苦模样。我笑了笑,回房间拿出了一个盒子在他背后碰了碰,悲伤小苦瓜回头一看包装,顿时变成了飞扬的小番茄,“呀,姐,我爱死你了。”
  我就知道这小屁孩翻脸比翻书快,顿时将手一缩,“你这个臭小子,刚刚怎么不说爱我?”
  王淞淞连忙说:“刚刚是深沉地爱,以后我就奔放地爱。”说完就抢走了我手上的平板电脑,迫不及待地想拆包装,可是顿了顿之后,又站起来给了我一个深情拥抱之后才继续对着包装使劲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笑得最大声。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它真的很小,大概也就只有Z市的床一半那么大,仿佛翻个身都有可能掉在地上,可是它睡起来竟然那么的舒服跟踏实。
  这个晚上,我躺在自己睡了数年的小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还是之前的这三年。如果三年前,我为了薛子宁要死要活的时候没有遇上温少贤,我可能真的再也没法看到爸妈的笑脸,还有王淞淞那张笑嘻嘻的臭德性。也或者这三年的忍气吞声本就是自已心甘情愿,可能我在用这种变态扭曲的方式在感谢温少贤也说不定。
  只是,除了感谢,我与温少贤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其它的什么,我不敢断言,更加不敢想象我与温少贤之间是否会产生可笑的爱情,可是,温少贤搂着别的女人的画面,我更是想都不敢想。因为一想起那样的画面,我的心陡然间像是被砌起了高墙,四面都是,别说出口,连个像监狱里的那种小窗户都没有,压抑得我直想问候别人亲大爷。
  说好了回到家之后就再也不想Z市的事情,我要好好享受假期,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缠在我的身上,我拼命挣脱,最后把自已累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拼命喘息,而那张网,它还依旧牢牢地捆在我的身上。同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画面在脑海中飞舞,不是三年前的,也不是更早的,它们全是最近这三年之中的,而且,每一个画面竟然都有温少贤的样子。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三个漫长的轮回,我竟然全是跟温少贤一起度过,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毫无预警地慢慢渗透进我的生活,我却仍然一副懵懂无知的脑残样,现在,我应该试着将他还有他音容笑貌一声甩离我的生活,现在,马上,必须……
  第二天我几乎是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像是贪心地想把自己这三年来缺失的觉一起补了回来似的,连饭都不想下床吃。我妈一度以为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这症了,不停不停地过来摸我脑壳子。我故意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腰,撒娇一般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还跟小时候的感觉一样,又舒适又安全。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睡饱了的我神清气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只是刚吃完早餐,我妈便拉着穿着高中时那件红通通的羽绒服的我对自己的舞友例行展示了一圈,不停地拉住熟悉的阿姨主动来一句“这我闺女,回来过年”,早知道她这么热情地展示我,我还真应该穿件体面的衣服出来。
  只不过,我非常不能够理解这位中年女性的行为动机,回家跟我爸一反映,这个世界最了解她的男人微微一笑之后,我豁然开朗,这敢情是给她那帮朋友们看样品呢。
  我爸笑说:“这回,你可有得忙了。”
  我顿时冲着厨房喊:“妈,你闺女如此国色天香,去相亲可就调价了!”
  “老倪,你又跟你闺女说什么不该说的了?”我妈顿时比我声还大地讨伐她亲爱的。
  我爸只是低头笑着翻报纸,一声也不吭。
  据我这两天观察,我妈一定是被我爸上思想政治课了,因为,从我回家到现在,她都只字未提薛子宁的事情,这非常不像她风格。她的淡定表现仿佛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薛子宁,仿佛薛子宁只是一团空气,微风一过,说没有就没有了。
  其实我知道,他们比谁都想知道我跟薛子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电话里淡淡那句分手了,我爸妈一定不会满足,他们一定很想知道,谁辜负了谁,谁抛弃了谁,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应该跟爸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只是时候还没到,而且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顺其自然吧,要说的那天,我自然会说,只是不是现在罢了。
  之后的两天,我睁开眼睛就吃,闭上眼睛就睡,偶尔在家里实在待到无聊,便步行不到200米到我三姨家,然后跟放寒假的王淞淞一起上网杀敌。手机也从我离开Z市就再也没开过机,我想要脱离了以往的生活,我也不想主动跟任何人联系,只想单纯地享受着父母的溺爱,什么我都不想再去思考,什么我都不想回忆,我宁愿做一个大脑丧失功能的脑残,至少,我在努力地让自已轻松快活一些。
  我妈曾经坚定地认为我心大,其实,我只不过是选择心大来逃避一些不想面对的事实罢了,其实,我并不勇敢,甚至还有些旁人不易觉察的懦弱,当然,这真的只有我自已知道罢了。
  只不过,怕什么来什么,到了晚上,我才发觉,你越是想逃避的、不想要面对的,他们却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敲开你的家门。
  “薛叔叔,袁阿姨……”我打开门,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侧身让他们进屋。
  我爸妈都迎了上来,有些焦虑地交换着眼神,这时,薛子宁也突然出现在了他爸妈的身后。
  我微微愣住了神,袁阿姨连忙笑着说:“阿姨听说你到家了,特别想你,就来看看你。”
  我笑了笑,有些尴尬地说:“薛叔叔,袁阿姨,我其实正想着去看望你们呢,只是这两天我……”
  这时,我妈开始打圆场,“都快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小宁,你怎么瘦了呢?”当薛子宁坐在我妈对面的时候,这个脆弱的女性竟然又差一点落下了眼泪,我知道我妈心里非常喜爱薛子宁,我也知道她一直当他是亲儿子一样的。
  双方的父母均将粘腻的目光放在对方孩子的身上,有疼爱有不舍还有探究,原本差点成为一家人的人啊,现在却面对面地坐着竟然连如何客套都不会了。
  受不了这种几乎让我窒息的场景,就在我想着如何打破沉默的时候,我爸突然说道:“扬扬,爸的烟刚好抽完了,你去楼下替爸买一包。”
  我知道我爸在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于是,我响亮应下,连忙拿起外衣便换鞋走了出去。
  没想到薛子宁也站了起来,“扬扬我陪你一起去。”
  我正想拒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竟然响了起来。离电话最近我忙不迭地接了起来,竟然是我二舅打过来的。
  我刚“喂”了一声,二舅竟然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扬扬,你现在来我家一趟。”
  二舅本来就是个嘻嘻哈哈的人,突然间一本正经,我反而有点不适应了。挂了电话我匆忙穿鞋出了门,没想到薛子宁还真的认真跟住了我。
  二舅家的小区就在我家小区的隔壁,步行也就十来分钟。我下了楼走得飞快,没想到薛子宁竟然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扬扬……”薛子宁快走了两步,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们谈一谈好吗?”
  我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没说的,也就是真的没有必要再说了。”
  薛子宁眉头蹙在了一起,“扬扬,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已经三年了,我哪有这么记仇,我们都好好地过自已的日子吧,不要再逼着我回想以前的事情了,那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我知道,这一刻,我又对薛子宁毒舌了,但是这话里是没有怨恨的,说实话,此时此刻,不管我的表情是多么的嫉恶如仇,其实我的内心就像这夜空一样,平静到毫无一丝波澜。
  只是当薛子宁同我一起迈进舅舅家的大门,知道了舅舅突然叫我来的原因时,刚刚还很牛X地说自已心如止水的我,仿佛在心海被投进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炸得我差一点踉跄倒地、吐血身亡。
  某人虽然风尘仆仆,却仍然如往常一般一丝不乱,只是,原本微微带笑的眼神在看到我身后的薛子宁之后,便突然间微眯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星光璀璨在刹那间失了光华,开始阴沉、冰冷,而我的后背也很没种地泛起了一层薄汗。
  我其实是一个挺固执的人,而且刚好与别人相反,我宁愿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怪存在,也不相信有外星人。在这一点上我经常性跟无神论者吴娇花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是大打出手,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吴娇花争不过我而气急败坏先对我伸出魔爪,而且还是特不爷们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掐我手臂上一点点肉,这个恶毒的妇女!
  可是此时此刻,我宁愿相信外星人组团出现在自个眼前,我也无法相信温少贤居然会出现在我的家乡、我二舅的家里,而且还是端坐在二舅家那张至少存在了十年的破沙发上,并且还看到我跟薛子宁出双入对。
  这事,真的比看到外星人用国语对我说“嗨”还来得玄乎。
  我在脑海中迅速整合眼前这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及缘由。
  温少贤对我家庭情况的了解,大概只知道我是北方人,家乡叫什么名字,仅此而已,再加我们之间又从不闲聊,所以我真的无从考量他到底是如何找到我的。
  此时,我像个智障患者一样矗立在三人的面前,眼前的一对半男人似乎各个都比我淡定,尤其是我二舅,更是一副心情美极了的窃喜模样。而且大家都不说话,似乎全世界都在等着看我怎么样打破沉默,也或者沉默到死。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觉得自己不能让大家失望,于是,双手一捂小腹,皱起眉头弯腰说:“二舅,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厕所借我用一下。”
  我想都没想便往洗手间的方向冲,只是越过温少贤身侧的时候,胳膊却突然被拉住,温少贤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我拽到了身侧,竟然微笑着望我,“你难道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我……有,”我咬了咬牙,勇敢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温少贤说话,我二舅开始打起圆场,“来来来,都坐下,刚刚我跟小温正在泡茶,大家都坐下尝尝,小宁你也坐。”
  薛子宁的目光一直放在温少贤抓住我胳膊的手臂上,顿了半晌,终于是摇了摇头,“二舅,我就是把扬扬送过来,我现在得回去找我爸妈去,改天再来看您。”
  似乎是因为没好戏瞧了,没什么人性的二舅显得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给你爸妈带个好。”
  薛子宁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温少贤的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掌力气却没有小一分,甚至抓得我很疼,我知道薛子宁的出现让他很不高兴,不过,等我侧首望他的时候,他竟然挂着一脸和煦微笑跟我二舅亲切交谈着,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薛子宁走后,温少贤与二舅持续微笑寒暄,我头皮又开始阵阵发麻,又麻了一会儿,我二舅才笑着说:“扬扬,带小温回家瞧瞧,见见你爸妈。”
  “我……”
  我正想说话,温少贤已经起身打断我,“好的,那我改天再来看您。”
  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是谁?除了跟温少贤长一样,其它一切我都表示很陌生啊。
  不管怎么样,温少贤还是提着我的胳膊微笑着将我拎出了门,就在舅舅合上门的一刹那,温少贤松开了我的手臂,唇角的微笑赫然就消失不见,然后开始闷着头飞快下了楼。
  我跟在他屁股后头“咚咚咚”一顿追,他也似乎不想回头望我一眼,后来我见快要被他甩远了,我连忙快跑了几步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原本想说话来着,可是弯腰重重地喘了半天也没把气给喘均了。
  北方的冬天夜里非常冷,此时我呵出的热气几乎都结着小冰碴,我见温少贤居然只是在西装的外头套了件大衣,虽然立着衣领,可在北方,光有风度翩翩那完全是不够的。原本我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话到嘴边竟然是:“你冷不冷?”
  温少贤鼻间有些微红,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也很快便在眼前散去,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意图,只是皱着眉头冷冷地瞧着我。这时,我才突然间在他脖子上瞧见了一条很眼熟的围巾,仔细一看,其实不止眼熟,而且记忆深刻,没错,因为它贵呀。
  其实下了床,温少贤能让我身心愉悦的时刻并不多,很多的时候,我在他面前都是有一种手脚无处搁放的无措感,可此时,我看着温少贤,看着他脖子上缠着的围巾,心情竟然莫名开始荡漾,说喜悦似乎也不为过。于是,我微笑着问:“少爷,您……您怎么还能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呢?”
  我本意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可是温少爷显然并没有被我活跃到,反而伸手很快将围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居然像跟我怄气一般扔回我脸上,举止是从未有过的别扭与幼稚。我开始怀疑少爷的脑子是不是让这北方的天气给冻坏了。
  温少贤将围巾扔给我之后,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走,并且已经出了小区。
  我抓着围巾又追了过去,“你上哪去?”
  “酒店。”温少贤冷着脸说。
  “订好了吗?”我问。
  “没有。”温少贤声音依旧冷冷的。
  天气实在太冷了,我忍不住对着手呵了呵热气然后又抬手搓了搓自已冰凉的脸,“这里跟Z市不一样,这个时间已经打不着车了。”
  温少贤脚步停了下来,然后回头望着我,我忍不住对他扯了扯嘴角。由于看不到自已的表情,所以有没有谄媚的成份我也不知道,不过,温少贤虽然持续冷着脸,可是却轻轻说了两个字:“过来。”
  我慢吞吞蹭到他面前,还没等我抬头说话呢,他竟然伸手将我拉进了怀里,然后手臂圈住了我,由于我的老土羽绒服实在太厚,温少贤竟然有点揽不紧我。
  我心头一软,突然间竟然像是有许多话涌到唇边想跟他诉说,可奇怪的是,以往我们都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现在我又到底想说什么呢?我用力地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作罢,于是,我就静静地埋在他怀里一声也不吭。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料,我却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炽热体温,没来由让我觉得很温暖,突然间连日来的平静一下子就被打乱,甚至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喜悦充斥在我心头,而且喜悦程度甚至超越了看到三年未见的爸妈那一刻,不过,喜悦归喜悦,可喜悦的同时心头却仍然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丝毫不觉得轻松,我是有多矛盾?
  “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没头没尾地问,问完了之后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句废话,也许潜意识中觉得这个答案也许对自已很重要。
  温少贤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关了电话?”
  我陡然间想到自已心口的巨石来源于何处,因为我想到了那个叫做王诗瑜的女人,漂亮的女人。于是,我尽量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温少贤。
  温少贤突然间竟然勾起了唇角,然后双手放在我的脸颊,他的掌心有一种火烫的能量,一瞬间,我冰凉的脸颊开始泛起了一阵酥麻。温少贤突然低头温柔地说:“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你是不是能有一点自信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与温少贤被一种怪异的氛围包围住,比如说,我跟温少贤平时很少交谈,可是我心里在想什么,似乎总是能被他轻易的看穿,他毫不费力就可以窥探到我最内心深处的情绪与想法,就比如说刚刚我想到王诗瑜,他仿佛也一清二楚。我是不是真的应该选择相信吴为那娘娘腔天天念叨的某种狗血超能力了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温少贤最让步的解释了,瞧我,温少贤任何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我都像白痴一样信以为真,我就是传说中那种没有骨气的女人,让我自己都忍不住开始讨厌自己。
  其实我顶讨厌温少贤的个性,解释又不好好解释,说半句让我猜半句,可是,如果我追问下去,我又觉得自己跌份,所以我选择沉默。
  尽管温少贤鲜少表现出来的温柔让我有些心智迷失,可是我铁了心跟他散伙的心思却未曾动摇半分,只是这话要如何说出口、什么时候说出口我还没想好罢。不过,我想春暖花开之前必须得有个了断了。
  此时,温少贤的双手轻轻摁在我肩头,眼神也投放在我的身上,一瞬间,我差一点就要把王诗瑜那个女人的话忘记个干净。我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我向上天发誓,我现在的内心都不能简单用“挣扎”两个字来形容,我不怎么大的心房里更像是有黑白双方均举着机关机跟对方火拼,并且顽强地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在温少贤的注视下,我似乎得说些什么,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抬头说:“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温少贤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眯起双眼望了我半晌之后,摸了摸额角,“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吗?”
  我稍稍考虑,然后果断摇头。
  温少贤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说话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转回头一看,我顿时眼前一黑并且特别有一种想即时昏死过去的美好意愿。
  其实就在刚刚以前,我都没有想过自已带着除了薛子宁以外的男人出现在爹妈面前的场景。哪怕是温少贤已经真实地出现在我的家乡,可我也压根没有幻想过他跟我爹妈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面的场景。
  我记得我妈以前总爱跟我唠叨,说你这个丫头就是运气好,遇上小宁这样的好小伙,又开朗又孝顺又疼你,你要是哪天跟小宁结婚了,妈这个颗心可就真正放下了。我爸虽然不像我妈那样直白,但是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已对薛子宁的喜爱,毕竟薛子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他觉得他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也一定会是个好女婿。
  我想,直到刚刚那一刻,他们二位也一定还怀揣着我与薛子宁会复合的想法,而现在,我不太敢确定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比如说温少贤抱着我,或者是温少贤将手掌放在我的脸颊,我想,不管是哪样,此时,他们二位的内心都一定比机关抢火拼来得惊心动魄。
  “爸,妈,你们……怎么下来了?”半晌我才想着开口。
  “我们刚刚下楼送你薛叔叔他们,这是……”我妈把疑惑的目光投放在温少贤的身上。
  还没等我说话,温少贤已经越过我一脸恭敬地说:“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温少贤,是悠扬的朋友。”说话的同时腰背也微微弯曲,带着尊敬又不觉得刻意。
  我之前就说过,我爸最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可是当他看到温少贤对他微微鞠躬,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我看到我妈悄悄抬胳膊撞了撞他,他才似乎不情不愿地微微扯了扯嘴角之后点了点头。
  这是除了薛子宁以外,我头一回带异性在我爹妈面前出现,别说我爸接受不了,连我自已现在都紧张得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我妈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开始笑着解围,“别在外头站了,这么大冷的天,回家坐回家坐。”
  温少贤侧看了我一眼,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才不会想要去我家登门,我断定他是在求救,我想,这时,我得帮助一下少爷。于是,我对我妈说:“不用了,我正送他走呢。”
  我妈连忙说:“这个点了哪还有车啊?”
  “我可以借二舅的车。”我说。
  我自以为是地替温少贤解围,可是温少贤竟然微笑着说:“不急这一会儿,我还给叔叔阿姨带了礼物,刚好现在送上去。”
  温少贤追到我老家来不就是为了抓住我问我为什么关机而已吗?他怎么还知道给我爸妈带礼物?他怎么也会做这种世间俗人做的俗事呢?这人到底是温少贤吗?
  我一直忐忑不安地跟在他们身后,明明就是一段见不了光的关系,怎么还闹到了见家长了呢?我的脑壳子一阵一阵开始跳着痛,不过,温少贤似乎比我淡定,他一直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跟着我爸妈的后头,直到……
  这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每个人在喜悦或者恐惧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是截然不同的。
  就拿娇花吴为来说吧,他高兴的时候会不停地拍打离他最近的物件,有的时候是他的办公桌台面,有的时候是椅背,更多的时候是我的肩膀。那么他恐惧的时候呢,他会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将我推到危险源,试图让我用弱小身躯为他挡住巨大的危险。后者多么卑劣呀,不过,鉴于把他吓到跳脚的都是类似蟑螂之类的小型昆虫,所以,我一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到恐惧,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已害怕的事物,比如说,唐洁最怕轮休时被老大抓回来加班;我最怕早上睡过头,像疯婆子一样往办公室冲的时候遇上马老大;吴为除了怕昆虫之外,最怕自已细嫩的脸蛋上生痘痘。可是,这三年我却从来没有看过温少贤的喜悦或者恐惧,他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淡然平静,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喜或者忧,我也说过,许多时候,他就像是一部没有情绪的机器,甚至在床上也是不急不躁。
  今晚,我要感谢我家的豆子,它让我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这个时刻,看到了少爷眼中从未曾出现过的惊慌恐惧。
  我家豆子虽然眼神不太好使,可是却不妨碍它热情好客。以往只要来个生人,它都要例行摇着尾巴绕着客人的脚边晃悠一圈,然后再大摇大摆地踱回自已的狗窝,大多数是我的床上,四脚朝天的睡大觉。豆子除了爱吃牛肉之外,最爱的就是爬我的小床,爬也就算了,还总爱藏点自已的美食在我的被窝里,或者在我的枕头上留下一排小脚印,每回都恨得我咬牙切齿。我一直在等着它老到再也爬不上去的那天,可是,这似乎对它来说已经是熟练工种,明明走路都已经是蹒跚的老人家了,可是爬我床时的身手却依旧矫健麻利,不服还真不行。
  鉴于爬我的床都那么麻利,所以它跳到坐在沙发上的温少贤的膝盖上的时候似乎显得更加轻松,然后,它蹲在温少贤的膝盖上与温少贤淡定对视。
  温少贤表情很僵硬,望着豆子时的眼神是我从未看过的慌乱,他的双手僵直地摆在自己身体两侧,他似乎在瞬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副花上千年才能演变成的化石,而且还是挺好看的一副。后来,我感觉到温少贤一口呼吸含在口里半晌没记得转换,我这才赫然反应地来,原来,原来我们少爷他……他怕狗呀,而且还是像豆子这种比小马扎大不了两寸的小哈巴狗。
  由于豆子眼神不太好,所以基本上就是靠嗅觉,所以它为了更好地跟客人沟通交流,嗅了嗅鼻子又往温少贤的脸前凑了凑,于是,两人中间的距离更近了,而且,我顿时看到少爷似乎只有进气没出气了,这时,我才想着把豆子从温少贤的膝盖上抱了过来。温少贤顿时松了口气,不过为了掩饰自已的难得的失态,故作镇静地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豆子是一只倔强的老狗,所以,它在我怀里的时候非常不安稳,因为它的兴趣还在并不喜欢它的温少贤身上。我是用强硬的手段才将它摁在我怀里,温少贤悄悄的、不露痕迹地将自已挪到了离我稍远一点的地方,我想笑却只能忍着,比现在死命挣扎着想去调|戏少爷的豆子还辛苦。
  等温少贤恢复了正常呼吸之后,他将给我爸妈带的礼物递了上去,香烟跟茶叶是给我爸的,而送我妈的竟然是一条非常昂贵的披肩,我为什么知道它贵呢,因为前两天我刚巧在最新一期的杂志上见到过这款披肩。
  铁公鸡居然如此大方?
  向来臭美的中年女性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因为她还不确定我跟温少贤的关系,所以她不会乱收温少贤的礼物。我很无奈,别说她了,我自已都还想知道与温少贤是个什么关系呢。
  不想再承受爸妈探究的目光,我垂下头,心里更是烦乱,眼前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这时,温少贤突然默默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慢慢握紧,我不自觉地看向他,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唇角微微扬起。我妈一看眼前的画面,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顿时笑着说:“来就好了,干嘛还带东西呀,不过,小温你这眼光还真不错,我有个舞友也有一条,花色可没这条漂亮。”
  气氛似乎在一时之间就轻松了起来,温少贤也微笑说:“阿姨您喜欢就好。”
  我爸到此时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开始与温少贤攀谈了起来,似乎一时半会儿我也插不上嘴,我便抱着豆子进了房间,没想到,我亲妈第一时间就跟了过来。
  我妈悄悄关上门,然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要严刑拷打的模样,“你是自已招,还是等我问呢?”
  我揉了揉豆子的毛,故意不吭声。我妈果然上前就掐我的胳膊,我顿时惨叫了一声,“妈,您真下毒手呀。”
  “为什么交新男朋友了不告诉我?”我妈皱着眉头说。
  “我……”我一脸为难地说,“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的。”
  我妈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问:“你个死丫头,你该不会是因为他才跟小宁分的手吧?虽然说他模样是生得比小宁更好,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瞧小宁那伤心的样子。”
  突然间有一股怨气在我心底开始升腾,还是薛子宁有演技啊,明明是他一脚踢开我,到头来,却连我亲妈都以为是我移情别恋抛弃他,我冤不冤啊我?
  “妈,我跟薛子宁早就结束了。”我将豆子放在床上,心情变得糟糕了起来。
  “那外头那个,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妈仍然还在追问。
  我实在烦躁得不得了,于是皱眉说:“没错,他是我的新男朋友,因为关系还没稳定,我不敢跟你们说。”
  我妈先是愣了愣神,顿了几秒之后,脸上顿时像是开了花,笑眯眯地说:“虽然说不如小宁知根知底,但是我瞧着这孩子也挺好的,我挺喜欢的,长相好,又有礼貌,性子又温和,刚好还能让着你。”
  我顿时忍不住咳了两声,让着我?能让着我的那还是少爷吗?一个连话都懒得跟我说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我娘是从哪看出来“温和”这两个字的,如果我娘看到以往我在温少贤面前那副孙子样的时候,她还能忍心用“温和”这两个字来美化少爷吗?
  不管怎么样,这场历史性的会面,我爸妈对温少贤的印象还算是比较美好的。少爷原来也是演技派呀,平时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可在我爸妈面前,又“乖巧”又“温和”,时不时还将“温柔”眼神投放在我身上,把我身上的寒意也激起一阵一阵的。
  我为什么可以肯定我爸妈对温少贤的印象很好呢,因为后来温少贤要离开的时候,我妈竟然擅自作主让他留宿在我们家。后来一合计,情况很不允许,因为我家就是个两房,我爹妈观念极守旧,就算是递上小红本本,没摆上喜酒他们都不会让我跟异性在他们眼前底下同房的,所以,我妈就又擅自将温少贤给安排到了三姨家跟王淞淞挤一挤。
  我妈这个设想一出,我心惊到慌忙摆手,可使不得啊,少爷怎么能跟别人挤在一张床上呢?少爷长这么大可能除了跟女人挤过一张床以外应该没有这种遭遇吧?而且少爷还有严重的洁癖,所以,真的,真的,万万使不得啊。
  我额头冒着细汗一脸紧张地替温少贤解围,没想到少爷竟然微笑着答应了下来,我不可置信地望向温少贤,少爷眼中竟然呈现出一派祥和。
  我妈笑着说:“你三姨家离得很近,住酒店又贵又不方便的,扬扬你送少贤过去。”
  嗬,这才多大工夫,少贤都叫上了,没想到,我这个“男朋友”跟我爹妈比跟我相处得和谐多了。
  快上小学的时候,我家老房子的学区不好,爸妈就把我的户口转到了二舅家,到现在为止我的名字还是打印在舅舅家的户口本上,我的身份证上自然也就是二舅家的地址。所以,就有了温少贤出现在我二舅家这种稀奇事。
  今夜可谓是惊心动魄,我觉得自已的脑细胞几乎全军覆没。我没有想到薛子宁一家三口会来,更没有想到温少贤会出现,更加没有想到温少贤愿意见我的父母,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还愿意留下跟王淞淞挤一挤,今晚以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全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了。
  三姨家很近,离我家也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路上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温少贤从出了我家的门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标本脸。到了三姨家楼下的时候,温少贤语气有点冰凉地问:“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那个人为什么跟你一起出现?”
  小的时候,我常跟邻居家的小哥哥在一起玩,我们每次相见欢,玩着玩着就恼了,而他总是在欺负完我之后先向大人告状说我的不是。当时,我虽然斗大的汉字还认不出二十个,可幼小的心灵便感受到了“委屈”这两个字,那种心情就像当下。
  我虽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我却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已经要订婚了还要跟我继续这种关系?”我头一回对温少贤用起质问的口吻,“我可以做你见不得光的女人,但是我不会做你不道德的情人。”
  其实总体来说,我算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女性,这个特质在我小时候就体现了出来,所以,当我被邻居小哥哥告黑状的时候一般都是当着大人的面丝毫不怯场地将自已的委屈一一复述,直到大人们分清真伪。看出来了吧,我的嘴皮子也不是进了电台才练出来的,我那是小时候就在不停修炼着的。
  这三年来,我在温少贤面前少言寡语,是因为面对言语金贵的温少贤让我根本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仰着头勇敢地质问起少爷,而且无畏无惧。如果非得要我解释这勇气从何而来,我只能说,他现在踩着的是我的地头,而且我分分钟招集出七大姑八大姨来围攻他,所以,底气油然而生。
  说完之后,心里开始痛快,说开了也好,散了更好,不再浪费时光蹉跎岁月,各自转身过好属于自已的生活。
  “情人?”温少贤挑起了眉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
  “那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吧,终于,在这个星空璀璨的夜晚,这个倍受摧残的夜晚,脑细胞死光了的夜晚,我成功地问出一个脑残至极的问题,大家可以尽情鄙视我吧,嘲笑我吧,尤其是温少贤。
  温少贤确实没有让我失望,他真的是笑出了声音,眼眶中装着从未有过的快活,跟着了魔似的。等他好不容易收住笑,便抬起双手摁在我肩头,然后叹了口气后带着笑意郑重说道:“倪悠扬,这三年来我绝对没有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女人有过关联,我……保证。”
  看着温少贤的嘴角隐隐含着笑意,我的问题,我的埋怨,所有想脱口而出的不冷静对话似乎在一瞬间全都灭了火。我愣了半晌,迎向温少贤的目光的时候,我深刻认为自已应该适当地说点什么,于是,抬头冷静地说:“我送你上楼吧。”
  说完,我转身往楼上走,温少贤却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抵靠在墙壁,低头望着我说:“不行,我还有话没说完。”
  这种老式的小区楼道里很昏暗,我很没用地开始心跳加速,甚至不太敢迎上温少贤的目光。温少贤声音很轻地说:“我跟你说过的,我的事情,你只需要相信我,根本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怎么总是不记得呢?”我被温少贤圈在属于他的范围内,他低下头时呼吸的温热洒在我的眉间,瞬间,我的底气没了,脾气没了,骨气更没了,而且还鬼迷心窍般顺从地点了点头。
  温少贤满意地弯起嘴角,如此昏暗的环境,他清亮的双眸像是装着星光,瞬时像有光华在流动,我没来由开始眩晕,可是晕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晕,而且晕的同时还伴随着脸颊开始发烫,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思|春少女。
  一想到“情窦初开”这四个字,我率先把自已先吓到了,然后我本能想推开他,可是温少贤似乎抱着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坚定态度,并且将手掌抚在我的脸颊。此时,他眼中装着笑意与温柔,那是从未投放在我身上的一种眼神,我的心开始融化融化再融化,我的身体开始柔软柔软再柔软,几乎快要变成了一根毫无抵挡能力的面条时,温少贤低头封上了我的唇。
  没有情|欲,没有目的,只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来之不易的舒缓交流。思维也随着唇上的触觉在对方的身体里驰骋,我像是被穿透了灵魂,或者说我像是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不知被谁操控着的扯线木偶,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头,并踮起脚想让自已与他更为贴近……
  最后,不知是谁家的开门声才让我们两个迅速离开了彼此的身体,我垂下头摸了摸额角,“我、我送你去我三姨家吧。”
  温少贤微笑点头说“好”,然后又将我拉到面前,竟然抬手轻轻替我擦掉了唇上沾带的晶莹,我连忙低头转过身体自已抬起袖口胡乱蹭了蹭。
  明明一把年纪的女性,可是一整个晚上的表现都让我自已觉得丢脸,紧张、慌乱,害羞、手足无措,这也就算了,我竟然在这个大起大落的夜晚认真地失眠了。
  一整晚,我没有一分钟是睡着的,连向来爱在我床上睡觉的豆子都因为我翻来覆去而厌烦到跳下床回自已窝里寻清静了。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温少贤的脸,一闭上眼睛就是他在对我笑,而且还控制不住自己丧心病狂地回想在三姨家楼下的那个绵长的接吻。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往都亲密成那样了,怎么一个如此纯洁的亲吻却让我忍不住不断地细想那感觉那画面,我觉得我疯了,而且还是个有点饥渴的疯子。
  睡不着,我跳下床摸出自已关了快一周的手机然后打开。
  刚一打开便有几十条短信同时涌来。
  没想到,打开之后一排都是温少贤的名字,我微一愣神之后竟然捂着嘴还忍不住笑出了声,豆子的窝就在我的床边,它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似乎带着无奈又趴了下去。
  我弯腰将豆子抱在了怀里半靠在床上,然后低声说:“豆子,你快看,少爷居然给我发了这么多条的短信,以前,我还从来没收过少爷的短信,我以为他压根不会发呢,豆子,豆子你别睡呀,你快看呀……”
  豆子没精打采地又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我停下对它老人家的骚扰,认真看着那一排温少贤的名字,突然紧张到不太敢翻看温少贤发过来的内容,我怕会出现让我动摇的内容,可是我更害怕看不见那些让我动摇的文字,我又一次将自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想想之前的三年,我与温少贤见面都没什么话说,更不可能在电话里闲聊,发短信那是更加没有发生过的稀奇事情。
  记得有一次,温少贤在我上班的时候擅自将我买的沙发扔了出去,换了一组洁白到我心惊肉跳的布艺沙发摆在了我的客厅。我这人懒惰病其实还挺重的,我的衣柜打开,任凭您地毯式搜索,连一双白袜子都找不到,更别提纯白色的衣物,所以,我一看见纯白的东西,就莫名慌张、眼皮跳痛。可等我一进到房间,心脏险些都停止了,我的床单被罩清一色洁白洁白的,猛一看,嗬,跟进了病房似的。
  作为一个牛仔裤可以反复穿上一个月都不洗的我来说,我是不会允许这么惨白的东西出现在我家的,所以当时我有点生气,尤其是他没经过我允许把我逛了整整三天才选定的那组美丽的沙发搞到了不知去向。我第一时间给温少贤打电话,当时是陈静仪接的,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冷冰冰地说温先生在开会,问我有什么事情。
  任你伶牙俐齿,遇上陈静仪也灭火,所以,我说了句“没事”之后便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再打,居然关机了。我在家里走了三四个来回之后仍然对我的沙发挂念万分,于是,我便给温少贤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内容为:收到信息请回电,急!
  我记得当时我是在急字后头打了一排惊叹号,发完之后,我靠在沙发上耐心等待,谁知道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后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都不知道。
  总之,那个午觉我躺在洁白的新沙发上睡得还挺香甜,只是,等我突然醒来的时候,做梦般看见了温少贤的脸,而且他正面色铁青地望着我。
  “倪悠扬,你把你的急事说我听听。”温少贤眉头微蹙,语气虽然平稳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似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一句话。
  我坐在他对面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我就是想问问……咳……问问我的沙发去哪了?”
  “这就是你的……急事?”温少贤眉头又紧了紧。
  我点了点头,不太敢看他。温少贤没再说话,而是起身抓着手机就转身出了门,然后,当天下午就有电话公司的人上门给我家装了一部座机。我再也不敢让自己的手机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因为后来据木头桩子陈静仪透露,那天温少贤是扔下了一会议室的老家伙飙车过来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乱给少爷发短信了,当然了,少爷也从来没给我发过。
  今天晚上,我看着那一排温少贤的名字夹杂偶尔出没的吴娇花,我竟然紧张得像个领成绩单的小学生。比喻成功小学生似乎也不太对,再贴切一点,应该像是考驾照笔试时点交卷时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我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许久,直到豆子传来均匀的鼾声,我才咬着下唇打开了短信的内容。
  吴为的废话我选择直接跳过,打开温少贤的几十条短信之后,我提了一口气,也或者是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全都是同一个内容,简单的两个字:回电。
  心里很空,说失落倒是不至于,总之挺奇怪的一种情绪,颇有点像传说中的自作多情。
  我躺在床上一条一条翻下去,全是一模一样,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干巴巴、冷冰冰,毫无情绪,不过我还是鬼使神差般很认真地将每一条都看了一次。从我离开之后的每天早、中、晚还有深夜,每天四条,一条不多一条不少,这么有时间规律,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陈静仪替他发的。
  终于翻看到了最后一条,时间显示为今天上午,我漫不经心地打开。
  倪悠扬,你死定了!!!
  跳入我眼帘的就是这几个带着恐吓性的汉字,而且向来不爱袒露情绪的温少爷为了表达自己对我的憎恶,居然还连打了三个惊叹号。
  我皱起眉,摸了摸下巴,片刻之后,我笑了,再片刻之后,我又哭了,再再片刻之后,我哭着笑了起来,也或许是笑着哭了起来,不管了,反正都一样。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望向窗外,晨曦初露,东方开始泛白,明明太阳还没有升起,我却感觉阳光洒进了我的小屋照在了我的身上,没来由的暖,仿佛暖进了我的四肢、我的胸口,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情绪开始在我的胸口蠢蠢欲动,苦苦寻找着释放的出口,我想,今天,应该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我妈年轻的时候啥爱好都没有,一心忙工作,现在退休了之后反而脱胎换骨了。这位中年大婶每天早上去小广场跟舞友会面,下午跟中老年女性去“夕阳红”舞厅跳一场,晚上还要再去我们小区活动中心教别人跳交谊舞。退了休的她反而更忙了,而且连家务活都丢下了,我爸一提这事就皱眉直摇头。后来,我妈硬拉上他去学,结果他一个不过意把我妈两大脚趾头都踩肿了,依然连最简单的慢四都还跟不上拍,后来我妈就果断把他安排在家里做饭干家务了。
  一夜没睡还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的我,主动陪我妈去小区的广场上会舞友,我妈高兴地拉上我就出门,不过出门之前没忘记回头对我爸说:“哪个谁,甭忘了做早饭。”
  我爸一脸无奈地看着报纸“嗯”了一声。
  我妈一到广场上跟放飞的小鸟似的,拉着舞友就开始“恰恰恰”了,腰身虽然已不纤细,但是却活力十足。
  我笑嘻嘻地站在边上看,我虽然听不清我妈跟别人说什么,不过我从她跟舞伴们的眼神方向可以看得出来,她一定在不停地跟朋友们介绍着我,我也配合着在一旁笑着使劲招手。我现在才明白,不管你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美是丑,你在父母心目中永远是最好最珍贵的。
  回去的路上,快走到三姨家楼下的时候,我妈说:“扬扬,你去你三姨家把少贤叫过来吃早饭。”
  我点头应下。
  我妈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我挽着我妈的胳膊笑着说:“妈,您这笑容……可有点奸诈啊?”
  我妈又斜了我一眼,“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然后少贤才追过来的?”
  “哪跟哪啊?”我皱起眉头哭笑不得,“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妈笑着挑起眉头,一脸笃定地说:“前几天愁眉苦脸,人家一来,马上就眉开眼笑,太明显了。”
  “我,我哪有啊?”我将脸别向另一边,不想再让我妈研究我的表情变化。
  “你是我生的,我养的,妈会不清楚。”我妈脚步停住,“扬扬,你就是被你爸给管傻了,没有谁规定挖了个坑就种菜的。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一种福气,也是运气,可是如果没有那种运气的话,也不代表后面的都不如前面的好,对过去的,我们就报着感恩的心。给出去的爱也不要强硬地想要收回来,爱了就爱了,那是你的经历也是你的财富,不管他对你做了什么,或者你有多么恨他,只要你们真心相爱过,我觉得都不需要再去怨恨对方……”
  我妈一辈子都是嘻嘻哈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沉重的话,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个依靠着我爸爸生活的小女人。因为小的时候,如果我家出现蟑螂之类的害虫,她也是像吴娇花一样在第一时间把我推出去为她挡风遮雨,我要是打死蟑螂啥的就故意捡起尸体吓唬她,她总是惊恐地飞快冲回房间重重关上门,并扯着嗓门大声对我爸喊:倪兴国,你管不管你闺女,管不管?管不管?!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笑得直不起腰。
  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一辈子都需要我跟爸爸保护的人,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跟我发表了这么一番带着深刻道理的话,我突然间开始后悔自己没在三年前薛子宁背叛我的时候一头扎进她的怀抱,任泪水汹涌,或许,那样,我会释怀得早一些,而不是用了三年的时间孜孜不倦地去诅咒薛子宁,并且一直希望他在打雷闪电的天气多出去走走,让老天爷记起他的誓言,精准地找到他,然后劈死他。
  我垂下头,“妈,我都懂了,也明白了,这三年真的对不起,我一直走不出来,所以……”
  我妈又抱起了胳膊,颇像传说中的地主婆,“妈知道你现在走出来了,但是这可不是我们的功劳。”
  我无奈地皱眉,“妈,您话里有话啊?”
  我妈转了转眼珠子,故作不悦地说:“听出来就好,你三姨家到了,赶紧的吧。”说完,我妈便扭头先回了家。
  我望着我妈的背影摇头笑了笑,然后抬头看了看天气,推断无误,确实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我走进三姨家的楼道,马上忆起昨晚像做梦一样的亲吻,忍不住呼吸又有些不平衡。而且,明明刚刚上楼的时候我脚步飞快,可是当我越来越接近三姨家,却又没来由地开始紧张,甚至站到了门前也不敢抬手去敲门。
  我不知道在怕什么,细想一下,或者我是怕昨天夜里的一切都是梦,推开门之后,那个人并没有来过,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没有那条执意想弄死我的短信,也没有昨夜的亲吻,更没有那场激烈的心动。
  三姨给我开的门。
  一切都不是梦,因为进屋之后,我便在客厅瞧见了温少贤。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跟王淞淞分别对着电脑聚精会神,两人明明听到我进屋却都没人说话,却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一眼。
  我蹭到王淞淞的身后,“干嘛呢?”
  “嘘,姐别吵,我在教少贤哥玩游戏呢。”王淞淞一脸不耐烦地说。
  我:“……”
  我望向温少贤,他还是以往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多了一份和气,只是他并没有看我,仍然盯着屏幕,一脸的认真。
  我突然想起,他似乎曾经还批评过我玩网络游戏是在浪费生命。
  记得有一回我在升级的关键时刻,温少贤却在半夜来了,我根本走不开,可是又不敢不管少爷。不过见他没有搭理我便直接去洗澡,我就厚着脸皮盯在电脑前,连屁股都没抬,可是没想到等他洗完澡一出来便靠过来凑近我耳后低声问了句“洗澡了吗”。
  我刚“嗯”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抱起来扔在了床上,并且开始脱我的衣服。
  由于我的心思还仍然挂念在升级的事业中,所以一直无法专心配合少爷,少爷一个不开心,最后把我折腾到求饶才放过我。
  等少爷离开我的身体,我第一时间套上睡衣便冲到了电脑前,结果可想而知。我正懊恼的时候,少爷更恼了,结果更是可想而知。我第二天一整天思维都恍惚并伴随着双脚直打颤儿,闭上眼睛全是少儿|不宜的限|制级画面,并且保守估计当时我有一个月之内都有不想再看见温少贤的意愿。
  从那之后,他就把我玩游戏归类到浪费生命。
  只是我有些搞不懂,他怎么突然间也开始干起这种浪费自己宝贵生命的事情来了。
  由于刚刚脑海中想到的画面都有些情|色,我竟然感觉老脸一热,原本放在温少贤脸上的眼神也急忙收了回来。
  只不过,依然还是没人理我,温少贤甚至都没有多看我一眼,我突然间觉得自个很矫情可笑,因为我刚刚竟然感觉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失落感。不过,我刚在王淞淞身边坐下的时候,温少贤便开口问道:“来找我吗?”依旧没有抬头,语气也带着一贯的淡漠。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少贤盯着屏幕说:“以前我总弄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今天试了一下,是还挺有趣的。”
  看样子,还是我家水土好啊,连温少贤这种常年不像人类的人类来到我家之后都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我正在发愣的时候,王淞淞与温少贤竟然开始在空中击掌,王淞淞嬉笑着说:“少贤哥,你可比我姐聪明多了,当年我教她的时候,她蠢得跟头驴似的。”
  “王淞淞,把我买给你的东西还给我。”我阴森森地说完,还不忘记在王淞淞后背上捶了一拳。
  王淞淞吃痛地哼一声之后,忍着痛又笑嘻嘻地补充说:“我姐虽然笨,但是人特别温柔,而且特别大方,总喜欢给我买礼物。”
  温少贤顿时笑了起来,是那种特别爽朗的笑声,并且很自然地伸手在王淞淞的短发上面拔了一下。
  我一时之间又愣住了神,这个样子的温少贤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前的他与我记忆中的男人已经背道而驰了,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神情,他在笑,而且是开怀大笑,可惜的是,却是对着王淞淞那个小勒索犯。
  这时,我三姨从厨房探出脑袋说:“扬扬,我早饭就弄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吃饭。”
  我连忙说:“不了三姨,我妈让我叫少……少少贤回家去吃。”这是我头一回这样称呼少爷,说完之后,我自己先别扭地垂下了头。
  王淞淞忙不迭站了起来,“妈,我要去我姐家吃。”
  三姨顿时咆哮,“你大姨家不差你去吃饭,你给我在家里待着!这是你少贤哥在,才给你放松了半天,这没几个月就高考了,你哪也不准去,给我回屋学习。”
  我望着王淞淞,摆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这时,温少贤起身跟三姨礼貌道别,然后拿起大衣牵着我的手就出了门。
  走到门口,我说:“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外头很冷。”
  温少贤没出声,我叹了口气把他的衣服接过来,然后替少爷穿在了身上,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这辈子我要遇见这么个需要伺候的主?
  下了楼,我见少爷脖颈空空,这才想起,昨天他把围巾扔给我之后我还真忘记还给他了。外头风很大,而且又干又冷,于是,我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踮脚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温少爷似乎是微微愣住了神,片刻之后抓住我的手,认真望着我,似乎有话想要说出来。
  突然之间,我竟然紧张得像个少女,虽然这么形容自己有点令人作呕,不过,短时间内,我确实是没有直视他眼神的勇气。
  半晌,温少贤皱眉说:“你怎么又用这支香水?”
  我:“……”
  “不是让你扔了吗?”温少贤似乎又摆出一副在Z市时的少爷模样。
  我叹了口气说:“挺贵的。”
  温少贤没说话,而是把围巾取了下来重新围回我的脖子上,然后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你自己带着吧。”说完,替我戴好围巾的他竟然还知道将我的长发挑起到围巾的外头。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肚触碰到我后颈的皮肤时,像是有电流从他指尖滑过,我很不要脸地浑身一热。为了掩饰自己这种极不要脸的身体反应,我连忙转头往前走。
  我爸算是一个颇为深沉的男人,温少贤的到来,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不讨厌但是也不是十分热情,我妈就不同了,她似乎因为我能从上一段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已经欢喜雀跃到了表面。她喜欢薛子宁是不假,可是她喜欢温少贤也是真的。
  吃完早饭,我其实很想问一下温少贤的行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没有什么闲暇时间跟我周旋的,我估摸着他最多也就在这里待上一两天而已。后来我就趁我妈去厨房的工夫,在饭桌上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回Z市?”
  果然,温少贤稍一思索,说:“快了。”
  “那……要我替你订酒店吗?”少爷开天辟地地跟别人挤了一晚,我可不敢再继续委屈人家少爷了。
  温少贤正欲说话,我妈刚巧从厨房走了出来说:“眼瞅着就过年了,住什么酒店,就在家里往着得了,淞淞那也不是睡不下,再说了,住到酒店回家吃个饭都不方便,现在多好,几分钟就到家了。”
  温少贤先望着我,然后勾起嘴角含笑对我妈说:“阿姨,我听您安排。”
  我使劲地搓了几下脸,也没让自己从愁云惨淡中抽离出来,温少贤这个怪人,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其实因为豆子的原因,温少贤在我家里的时候神情一直比较肃穆。豆子这位狗中的中老年女性,似乎对温少贤这种陌生的男性气息还异常感兴趣,每当温少贤刚在沙发上坐下,它必定在第一时间跳上温少贤的膝盖,然后我就看见温少贤再一次为我表演瞬间石化,与豆子对视的眼神中也时不时透露出难得的惊恐。
  我这个人吧,虽然不能说心肠狠毒,但是我承认我有点记仇。所以,当我看着豆子肆无忌惮迫害少爷的时候,我内心涌起了一阵阵复仇的快感,并且打定主意不去解救他。谁让他在这三年把我当小丫鬟使唤来着?
  当豆子又一次跳上他膝盖的时候,我笑着说:“没想到豆子这么喜欢你?如果你摸摸它,它就更高兴了。”
  我看见温少贤咽了口口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倪悠扬,你先把它拿开。”
  我故意认真说道:“我抱开它,它还是会去找你的,你摸摸它就好了。”
  温少贤仍然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豆子,仿佛他膝盖上的豆子不是一只老狗而是一颗威力无边随时可能致命的定时炸弹。
  我仔细一看,少爷额头都已经铺上了一层薄汗了。我忍着笑把豆子抱回怀里,温少贤顿时松了口气,站起了身说:“要不,我们去看看淞淞吧?”
  这时,我妈从厨房走出来说道:“扬扬,别憋在家了,你带少贤出门去转转吧。”
  我还没说话,温少贤已经站起身,“对,我正想着出门走走。”
  我妈转身进屋拿了一件我爸的羽绒服走了出来,说:“少贤,你的衣服太单薄,穿你叔叔这件吧,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是暖和。”
  温少贤不仅要跟王淞淞挤一个张床,还要被迫穿中老年男人的服饰,我现在真的十万分想知道少爷的心里活动。不过,让我诧异的是温少贤似乎一点也没嫌弃,点头谢过我妈竟然真的穿在了身上。我不禁在想,可能只要是可以远离豆子,不管现在让少爷做什么,他应该都不会拒绝吧?
  等温少贤穿好我爸的衣服之后,我赫然明白了一个真理,不是说衣服好看不好看,而是脸蛋好看不好看,因为我爸那件衣服穿在温少贤身上虽然很有违和感,却一点也不滑稽,总之一句话,脸蛋很重要。
  我的家乡没什么风景名胜,只有城边有一座秀山,平时还挺多人乐意去爬一爬的,我妈建议我带温少贤去瞧一瞧。
  鉴于我是一个极不喜欢运动的女性,所以出门的时候我呈现出了愁眉苦脸的状态。可是当一出门,温少贤就有主动牵起我的手的行为,我顿时忘记了爬山的忧伤,脑袋跟着发空,甚至不记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了。
  温少贤一脸平静向前走,脖颈上还围着我送他的围巾,随后,我挂起微笑任他牵着我去哪。
  快出小区的时候我侧首问温少贤:“你……真的打算去爬山吗?”
  “随便。”少爷似乎还保持着随和,真不容易。
  既然他说随便,我果断放弃了爬山,而是带着他在家附近的步行街走了走,然后又去超市买了些年货便打车回了家。温少贤这人本来话就少,所以一路上我也不用费心跟他交谈,只是一路上他的电话却非常多,以至于到最后少爷的语气越来越不悦。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说:“怎么年末了还这么多工作?”
  温少紧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让静仪订了后天的返程机票……”他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突然间心头有些发空,像是就快要涌起一阵海浪,我的某些珍贵的东西像是要被带走,只是到底是什么,我却想不出。
  我低头想了想,又抬头说:“我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也要过了初七之后吧。”
  “那你好好放假吧,我们……”温少贤顿了顿,“回去时提前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我点了点头,突然间有些记忆涌上了心头。我想到过去三年,虽然温少贤常年神出鬼没,可是三个除夕之夜,他都是在后半夜来到我的小屋,每个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是陪着我一起渡过的。突然间过去的温少贤与眼前的温少贤重合在一起,关于这个男人,我总是主观地去猜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或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我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讯息,而且是至关重要的。
  我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起勇气般地开口:“你爷爷身体不好,你赶紧回去陪他吧,我……我过完新年尽快回去。”
  温少贤点头,含着微笑。
  通过两天的交流,我爸跟温少贤似乎越来越和谐了,我妈更不用说了,那得是用熟络来形象了,每天不是少贤长少贤短,就是问东又问西,不过温少贤真的一副脾气极好的样子跟这位唠叨界的天后相谈甚欢,有问必答。当然了,得除了豆子离他三米之内的时候,因为我注意有好几次,豆子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他仿佛像部当机的电脑,连我妈问他什么,我都听不进大脑,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豆子身上。少爷那副大脑瘫痪的模样,我,真的,极爱看啊。
  当天吃完晚饭,温少贤陪我爸下了几局象棋,一直保持着输三局赢一局,节奏掌握异常娴熟。只是连我都瞧出来了,偏偏我爸高兴得眉开眼笑。男人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啊,可是,怎么中年男人也不喜欢面对现实呢?
  后来时间不早了,我妈差我送温少贤上我三姨家。温少贤起身礼貌道别之后便穿上外衣随我出了门。门一合,他又习惯性地牵住我的手,我便任他牵着。
  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却走得很慢很慢。可是就短短两百米的距离,即使走得再慢,几分钟之后也到了我三姨家的楼下。
  我将手从温少贤手掌中抽了回来,“你早点睡吧。”
  温少贤没说话,只是微微偏着头望我。
  我又一次在少爷的注视下怯场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那……我走了。”
  见温少贤还没有说话,我顿了顿便转身打算回家,只是温少贤却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不送我上去了吗?”
  我含笑问:“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
  “迟钝。”温少贤挂起微笑,手臂稍稍用力便将我拉进昏暗的楼道,并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吻在了我的双唇上。
  我很紧张,忍不住稍稍推开了他少许,“这小区几乎都认得我,让人家看见了不好。”
  温少贤的唇触碰在我的唇边哑声说:“这里这么黑,没人认出你。”
  经他一点拨,我一想也是,片刻之后,我跟中了邪一样抬起手臂缠在他的脖颈上开始主动送上双唇。这说明什么?情|欲可以在随时随地战胜理智,尤其在空窗许久需要慰藉的男女面前,理智就跟一层劣质卫生纸一样,极其脆弱,一捅就破。
  从温柔触碰到亲密的碾磨,我的思维开始瘫痪,身体开始燥热,就在温少贤拉开我的围巾并将吻从我的唇边下滑至我颈上的时候,我那残存的理智终于又开始主导我的大脑,我控制着身体的愉悦推住温少贤的胸口,然后喘着粗气说:“我送你上去吧。”说完之后我低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围巾。
  温少贤呼吸也有些碎重,上前将我摁进怀里之后,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极暧昧的邀约,“今晚陪我。”
  温少贤是个沉默的男人,以往就算是对我有要求,也至多问一句“洗澡了没”,可此时,当这四个字温柔地传进我的耳朵,伏在他胸口又感受着他稍显急切的呼吸,顿时,我的呼吸出现了停滞的状况,半晌,我才深吸了一口气,“等我回去……回去再说……”
  “我不想等。”说完,温少贤替我整理好脖子上的围巾,然后拉着我就出了楼道。
  我并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可是我竟然一点也不想问,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他急步往前走。刚走到小区的门口,便看到了辆出租车往我们开了过来。这时,神游回来的我终于开始感觉不安,正想说话,温少贤将我揽在怀里低声说:“只要告诉他最近的酒店就好。”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开始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说像是刚跑完一个马拉松,也丝毫不觉得夸张。温少贤如此赤|裸表达自己情|欲还真的是头一回,一时之间,就因为他短短的两句话,我的身体反应就让我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并且真的认真考虑离这里最近的酒店是哪家。不过,就在这种欲|火熊熊燃烧的当口,我还不忘仔细回想酒店的星级情况,太差的,少爷会不会不满意呢?
  就在我抽空认真考虑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时,温少贤竟然回头说:“最近的,旅馆也行。”
  我:“……”
  就在温少贤拉开后车门正打算先将我塞进出租车的时候,有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少贤哥,你们上哪儿去啊?”王淞淞抱着一大捆烟花偏着头望向我们。
  就这一声呼唤,我突然间像是回过了神来也都怔住了。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世间难得一见的饥渴男女正在排除万难地去酒店开房,甚至饥渴到洁癖患者连小旅馆都愿意进。刚刚的我们不是我们,像是被什么怪异的能量附体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有一颗带着强烈意愿扒光对方衣服的心。
  我跟温少贤互望了一眼,同时,我们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然后,温少贤将我从出租车里拉了出来,对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之后,望着我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温少贤将我拉近了些,在我耳旁低声说:“先放过你。”说完,转头望向王淞淞时竟然又恢复了一脸正派,我……佩服。
  王淞淞见出租车走了,疑惑地问:“姐,你们不走了吗?”
  我摇头,“你大晚上一个人干嘛呢?”
  王淞淞笑嘻嘻地说:“我正想去找你跟少贤哥呢,我妈好不容易给我放一会儿假,你们快跟我走。”
  原来王淞淞自掏腰包买了一堆烟花跟自己的同学约到离小区不远的广场上去玩。我跟温少贤左右无事,便也真的跟着王淞淞一块儿去了。
  没想到王淞淞不仅约了几个男同学还约了好几个小女生。看着青春少艾,我顿觉伤感,并不自觉叹气,等那几个高中小女生开始主动地大方上前与我……身旁的某人开始攀谈的时候,我开始深深地、深深地叹气。
  温少贤心情似乎还不错,小女生围住他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和煦微笑。这帮子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一边盯住温少贤,一边有意带着刻意硬生生将我从温少贤身边挤了出去。
  我微笑摇头瞧着这帮子小姑娘,便转身跟王淞淞点烟花。王淞淞望着温少贤的方向撇了撇嘴,酸酸地说:“早知道不叫少贤哥来了。
  “那里有你喜欢的女生?”我漫不经心地问。
  “你怎么知道?”王淞淞脱口而出之后,顿时改口,“没有,女生什么的最讨厌了,叽叽喳喳的最讨厌了。”
  这时,我也抬头望了一眼温少贤,正巧,刚刚看似如鱼得水的某人正好对我递过来一个求救的眼神,我挂起微笑假装瞧不见。后来,硬着头皮又等了好一大会儿,才抱着胳膊走向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打算去解救一下被青春少女包围着的温少爷。
  “姑娘们,”见没人搭理我,我又更大声说道,“姑娘们。”
  那几个高中女生同时望着我,一排排的齐流海,跟一对对双胞胎似的。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小朋友们,你们这么缠着我男人,真不怕姐姐吃醋啊?”
  几个小姑娘同时都笑了起来,然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姐,你男朋友好帅,你们会结婚吗?”
  “姐,你会跟这位大叔分手吗?”又一个中棒子毒的姑娘大胆地问。
  “姐,明天我过生日,你们跟王淞淞一起来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没空,就让大叔来。”
  我强忍着笑意,板住脸说:“不好意思,姑娘们,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位大叔对你们这种小姑娘不感兴趣。”
  几个小姑娘顿时转过头望向温少贤求证,温少贤摊手,然后微笑着又无奈地搓了搓额角。
  几个小姑娘顿时撇了撇嘴,在我不怎么友好的眼神注视下,解散跑向了适龄小男生。片刻之后,我转回头望向温少贤,“这位大叔,要不要试着跟高中小妹妹交往一下?”
  温少贤虽然故意对我板着脸,但是眼瞒里却装着满满的笑意,终于还是板不住,笑出了声音。这时,王淞淞他们又一次点燃了烟火,我跟温少贤同时回头,漆暗的夜空已经被染上了五彩绚烂,烟火开始短暂地绽放着极致的美丽。我忍不住侧首望向温少贤,烟火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的脸上,好看得像副画,这时,我才发觉,他双眼中的璀璨竟然比这烟火更加灿烂……
  第二天一早,温少贤没等我去三姨家找他,竟然自己过来了,并且我还在被窝里。
  我爸妈去买菜了,只有我跟豆子在家,我披了件衣服开了门之后,被冻得蹦着跳着又钻进了被窝里。想着温少爷似乎从来没有被我这么不重视过,于是,我连忙在房间里喊:“你等我一会儿,我穿衣服,马上出来。”
  只是,片刻之后,温少贤并没有乖乖在外头等我,而是走进了我的房间,靠在门边瞧着我。此时,我的毛衣还套在头上不上不下有点尴尬,说尴尬好像也不对,其实我很紧张。
  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把毛衣继续往身上套,可是正穿一半竟然被温少贤重新替我脱了下来,眼下,没有了毛衣,我身上仅剩下的是最近网上出现频率比较高的时尚内衣:秋衣秋裤。因为这身打扮,让我在温少贤的面前显得更加羞涩不安,所以,我将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
  温少贤探过来,将双手摁在我身体的两侧,“明天一早……我可就走了。”
  “我知道,”我忍不住将被子往前拉了拉,“可是,我爸妈随时会回来的。”
  毕竟跟温少贤在一起三年了,所以,他什么意思,我还是能听出一二的。这时,温少贤眼中又换上温柔的笑意,只是认真瞧着我却又不说话。
  “真的……不行,他们说不准马上就回来了。”我顽强抵抗。
  温少贤陡然间又笑了起来,“吓成这样?”说完在我唇边印了个吻之后就站起了身,“我出去等你。”
  好在,少爷不是认真的,我顿时松了口气,只是片刻之后,我发觉少爷竟然飞快地跳上了我的小床,甚至急切地连鞋子都没脱,这一气呵成的举动,还真……不是他的作风。就在我以为少爷突然改变主意了的时候,发觉我家豆子像颗球似的也弹到了床上,敢情少爷是被豆子吓的,我说呢。
  温少贤显然是没有想到豆子可以上床上得如此麻利,他本能也不知道还是故意,竟然从背后抱住我,并且让我用身体挡在了豆子面前。
  “少爷,它只是一只小哈巴狗而已,你怕它做什么?”我摇头笑着说。
  “我不是怕它,”温少贤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我只是……只是怕他舔我。”
  我哭笑不得地伸手将豆子搁进我床边的狗窝里,至此,温少贤仍然顽强地贴在我的后背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巧温少贤的温热呼吸洒在了我的耳后。
  我顿了几秒,双手摁住温少贤放在我腰间的双手。这几秒钟我的大脑快速运转,超负荷地想了许多许多的问题,也闪现过许多许多的画面,想得最多的是,如果现在我强吻少爷,结果会如何?只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来温少贤会有什么反应,于是,我便转回头对准温少贤的唇便吻了上去,打算牺牲自己来验证一下他的反应,瞧咱这刻苦钻研的精神!
  温少贤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之间像鬼上身一般如此主动,微微一怔之后才开始回应我。
  其实欲|望这种东西非常奇妙,一旦匣子打开,你会发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崭新自己,就像我刚刚还在担心一会爸妈突然回来,可是眼下,我将温少贤压在身下,热烈地亲吻他,哪怕是世界末日,地球毁灭也无法让我停止对温少贤进行赤|裸裸的性|骚扰。只是,就在我手掌刚探到他的腰间时,温少贤突然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微笑着低声说:“别闹了。”
  理智虽然是回来了,可是却很微弱,压根没有浇熄欲|望的能力,我伏在温少贤的胸口,虽然不敢再有非礼的动作,可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紊乱的呼吸。
  半晌之后,温少贤说:“起床吧。”
  我慵懒地“嗯”了一声,可是扒在温少贤的胸口却一动也不想动。由于我的床太小,温少贤也只能是侧身抱住我,突然之间,因为现在这个怀抱,我开始怀念在Z市的公寓,在那里,我们可以更舒适地拥抱彼此,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我们愿意做的任何事情,比如说……咳,我不说。
  至此,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位良家妇女?连我自己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因为良家妇女不会投怀送抱、不会饥渴主动、更不会将男人压在身下,上下其手。到此,我觉得自己与良家妇女完全不沾边儿,我,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女性流氓。由于温少贤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头一天晚上,我爸跟我妈做多了几个拿手菜,我爸还主动要求温少贤陪他喝两杯。
  以前,半夜来我公寓的温少贤偶尔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看他喝过酒,所以他的酒量是怎么样的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我爸地道北方汉子,最爱喝的是高度白酒,我也不确定温少贤能不能适应。我一边给我爸倒酒一边有些担忧地望向温少贤,然后还悄悄地给温少贤少倒了一些,没让杯子太满。
  我爸眼尖,顿时就开始抗议,“扬扬,你是怕少贤喝多了,还是怕爸喝少了。”
  我连忙给温少贤补上,“满上满上,爸,我这就给他满上。”
  我爸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北方汉子哪个不会喝酒,不喝酒的统统是个娘们。”
  喝个酒罢了,我爸他怎么还上升到两性敏感话题的高度了?
  我有些不安地望向温少贤,说什么酒品看人品,我还真不知道温少贤酒品如何呢,只怕要是喝完了像我那样东拉西扯、胡乱说话可就糟糕了呀?
  想到这里,我开始不自觉地搅起了手指。
  好在,我看少爷望着酒杯时的眼神还挺淡定,我也就稍稍放宽了点心。
  这时,我妈笑道:“倪兴国,女儿的醋你也吃,真没劲儿。”
  我爸嘿嘿一笑,“我哪有,再说了,我女儿走到哪一天不也得是先向着我。”说完之后,我爸望向我,一脸的傲娇。
  我狗腿般点头,“那是自然。爸,您绝对有自信的本钱,因为,爸,我最爱你。”
  以往,我爸严肃,我从来不敢跟他贫,没想到今天,我这俏皮话张嘴就出来了,更没想到,我爸听完之后竟然呈现出一种没喝就醉了的状态,美滋滋地望向我妈,“听着听着没,你都得靠边站。”
  我们一家三口正开着玩笑,温少贤也在一旁陪着微笑,我突然间想到了他在少年时就父母双亡的事实,连忙开始转变话题,“爸,我是瞧出来了,我妈吃醋了,赶紧哄哄您媳妇儿。”
  我爸笑着挟了片酱牛肉放在我妈碗里,“老婆,辛苦啦。”
  我妈抿着唇,嗔道:“你也知道我辛苦?”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爸又补充,“跳舞辛苦了。”
  我妈顿时瞪了我爸一眼,我跟温少贤同时笑了起来,这是桌面之上的内容,而桌面之下,我故意若无其事地握上了温少贤的手,不过,桌面之上我仍旧一副假正经模样,瞧都没瞧他。
  我余光瞧见温少贤侧首望着我,我微微勾起唇角,然后继续加入爸妈的逗趣话题儿,可是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过。
  几杯酒下去,从不说感性话的我爸,竟然望着温少贤开始抒发他细腻的情感:“少贤啊,我跟你阿姨就扬扬这一个闺女,说实话,我真不想让她离我们太远,但是她现在工作干得也挺好的,而且生活圈朋友圈全不在这里,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太自私。”我爸望了望我,又接着说道,“可是她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啊,我跟你阿姨就怕半夜听到家里电话响,生怕扬扬在外头遇到什么事情,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干着急还帮不上忙。我这个女儿啊,别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我了解她,她什么心事都窝在心里头,从不喜欢跟人说。记得有一回,扬扬半夜里发烧,在医院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她嗓子都烧到说不出话来了,她肯定是当时心里特别脆弱才给我们打的电话,要不然她是不会打的,后来挂了电话之后,你阿姨当时就哭了,我呢,一辈子没掉过眼泪的大老爷们都跟着你阿姨一起抹眼泪。你们没当过父母,不知道那种心疼,是真的心疼啊。第二天要不是扬扬打来电话说她好多了,我跟你阿姨订了机票就打算飞过去了。”
  “老倪,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我妈训斥完我爸,竟然也低头抹了抹眼角。
  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涌上来了,我爸看了看我,然后转头望向温少贤,“扬扬既然决定留在Z市,一定有她舍不得的人或者东西,所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回到我们身边。但是,以后,不管你们相处到什么程度,结果是好是坏,我都希望我的闺女不要再受到伤害。”
  我擦了擦眼角,“爸,您别说了,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你看,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温少贤在桌子下面回握住我的手,而且非常用力,片刻之后,抓着我的手摆到了桌面上,微笑地望着我爸妈,坚定地说道:“以前,可能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妈用力地点头,望向温少贤的时候,竟然是一脸的信任。
  我现在突然间能体会到为什么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这个说法了,似乎做为女方父母,总觉得是要找一个称心的男人来接替自己照顾女儿,他们认为只要对女婿越好,女婿就会对自己的女儿更好。他们的意愿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未来的女婿能好好地对待自己的女儿。
  我突然间一阵心疼,其实我想说,任何一个成年女性,在不幸经历了一两个人渣之后,如果不是蠢得像猪一样,都已经能够成熟地坦然面对爱情、面对人生。即使有一天,我们仍然无法控制地失去自己心爱的人,我们也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就像我总说薛子宁不再是原来的薛子宁,而我更想说的是,其实我,也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只不过,我爸妈对温少贤越是流露出喜爱跟信任的神情,我心里越是不是滋味。尤其是自从温少贤被我爸妈逼迫表态之后,温少贤显得心事重重让我更加的不安,可我爸妈丝毫没有瞧出不妥,我妈更是不停给他夹菜,连我都被她空置在了一旁。
  我很担心他们白高兴一场,毕竟我跟温少贤之间还是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那是我不敢求证的,我一直等着他跟我说,只是他也选择不说的话,我就认定那些隐情一定会令双方不愉快,所以,我不想问,也或许是,不敢问。
  这顿饭,以开头伤感,过程欢快,温少贤醉倒落下帷幕。
  我总觉得少爷是因为被我爸妈逼迫表态的事情而一个不过意把自己喝多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头有点闷闷地疼,仿佛我也喝了酒似的。
  我爸自然也没少喝,不过他仍然目光淡定,起床回房的脚步也异常沉稳,与扒在床子上进入半睡眠状态快十分钟的温少贤还真是差别巨大。
  我开始推温少贤,“走吧,我送你去三姨家睡。”
  没反应。
  我再推,仍旧没反应。
  我妈说:“扬扬,你把少贤扶回你屋里睡吧。”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屋?”
  我妈点头,“少贤今晚上没少喝,你晚上留意看着他点,妈去给你拿床被子,你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说了声“好”。
  爸妈都已经回房睡了,我忍不住从沙发上坐起身穿上鞋子回房间看一眼温少贤。
  回到房间,我抱着胳膊看着一个成年男性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感觉很奇妙。虽然说以前薛子宁也经常上我家,可是我们相爱几年,我却几乎都没让他进过我的房门,我总觉得房间是一个很私密的空间,除了爸妈以外,谁进来我会觉得不自在,不过,最大的可能性也许是因为我的小屋一直比较凌乱,实在没有勇气放外人进来参观。可是此时,我望着温少贤的脸竟然没觉得有任何违和感,相反,我还满享受地望着他此时轻轻闭着眼睛的模样。
  可能是因为床上睡的不是我,豆子竟然没有了爬床的热情,此时正躺在自己的窝里呼呼大睡。
  我又弯腰替少爷掖了掖被子,然后打算离开,谁知手却被握住。
  回头,某人目光清明,唇角含笑,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片刻之后,某人手臂用力,我撞进他怀里,再片刻之后,我被某人压在身下,再再片刻之后,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我的唇上,说:“嘘,别吵……”
  “你没喝多?”我压着声问。
  “我喝多了,”温少贤微笑,“但是没醉,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时之间,我的大脑又开始进入散乱的状态,等温少贤的手掌已经从我上衣的下摆探入,我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说的“要紧事”是什么事。
  我在温少贤的身下半推半就的时候非常多,但是如此坚定反抗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我将声音压到最低,“真的不行,我爸妈会听见……”
  后半句话被少爷封在了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少爷今晚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急切。我越是反抗,他的动作就越是坚决,等温少贤将吻滑到我颈上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乞求说道:“我求你,求你快别这样,一会儿我爸妈真的会听到动静的。”
  我一边压制着体内蹭蹭往上窜的小火苗,一边推住温少贤。温少贤将吻延伸至我的耳侧,压低声说:“只要你小声一点,他们就不会听见。”
  温少贤越是说这些露骨的话,我的身体便越是没有抵抗能力,不过,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我现在被下了金庸先生书里的合|欢散,我也知道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的此地做那么大胆出位的事情。
  这张床是我从萝莉时就开始睡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儿时的记忆,换句话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怎么,怎么能在它们的眼皮底下跟一个男人那样那样呢?
  我使出杀手锏,“豆子,豆子一会该叫唤了,到时我爸妈就会被吵醒的。”
  温少贤摁住我的手,勾起嘴角说道:“倪悠扬,你如果再这么啰嗦下去,他们可真的要被你吵醒了。”
  趁我愣神工夫,温少贤已经撩起我的毛衣手掌抚上我的腰间,我还没来得及反抗,温少贤竟然低声说了一句让我险些泪奔并暗暗记恨了许久都不能释怀的话。
  “好像胖了?”温少贤眼角眉梢都含着笑。
  五雷轰顶莫过于就是我此时的感觉,如果没记错的话,每天的晚餐我都还刻意只吃个六成饱,怎么还能胖了呢?怎么能胖了呢?
  这时,温少贤又说道:“以前偏瘦,现在刚刚好。”
  不知是巧合还是暗喻,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少贤的手掌正好覆在了我的胸前,少爷居然也会开黄腔!
  我没空跟温少贤扯黄腔,整个心思都在注意爸妈房门的动静。
  温少贤今晚表现出来的急切跟索求让我身体的血液似乎都跟着倒流起来,一边紧张害怕,一边又控制不住温少贤在我身体上制造出来的阵阵快|感,我拼命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抵抗越来越绵软,意志越来越薄弱,我开始劝慰自己,与其演变成漫长拉锯站,还不如速战速绝!想到这里,做为身体力行的先锋我直接放弃抵抗,主动送上唇,手掌也探上他腰间,开始拉扯他的衣物。顿时,少爷倍受鼓舞,扒光我的衣服也只不过用了短短几秒钟。
  我浑然不觉,直到感觉周身一寒,才发觉自己已经一丝|不挂,我紧张地侧首看了看狗窝里的豆子,似乎年迈的豆子耳朵也不怎么灵光了,此时仍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温少贤低头凑近我耳侧,突然轻声问:“想我了吧?”
  与温少贤在一起的这三年,我一直是一个经不起撩拨的人,就连温少贤呼在我耳旁的热气都可以让我疯狂到急不可耐,他总是能精准快速地将我递送到一个癫狂的界点,然后冷眼旁观,欣赏着我的躁动与哀求,直待我变成一个自己都开始陌生的欲|望傀儡时,他才不急不燥地开始抚慰我的需求,我说过,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局面,可是,结局总是一个模样。
  无处挥散的闷热感突然间像是得到了释放,甚至想尖叫出声,我怕自己发出声响,连忙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背。
  温少贤在百忙之中似乎还能发现我在咬着自己的手背,他拿开我的手摁放在我耳侧,可是从体内荡漾出的快|感让我根本控制不住叫出了声音,同时,温少贤低头将我的轻吟封在了口中。
  赤|裸的躯体紧密交缠,仿佛这还远远不够,连十指都交叉紧握缠绕,像是在诉说着无边无际的渴求。缱绻缠绵、耳鬓厮磨,分不清是谁的汗水,分不清是谁的喘息,更分不清谁在索求谁,末日,也不过如此……
  窗外,滴水成冰,窗内,春光旖旎。
  待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稳之后,温少贤低头吻在我额头低声说道:“等我爷爷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去见他。”
  我觉得我最近可能是病了,因为我总是笑着流泪,又或者哭着大笑,您看,现在又开始这副德性了。
  为了掩饰自己这种像精神病人一样的临床反应,我没敢说话,只能是贴在温少贤的胸口拼命点头。
  就在刚刚以前,我还觉得自己在一座充满迷雾的森林里盲目地行走。四围都是参天的大树,总像是有灰暗压在我的心头,我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光明,我也不敢去享受那些短暂的快乐,因为我知道一转过头,我仍然还要独自一人在昏暗的森林里行走,那么孤独,那么累。没想到,就在刚刚,我终于寻找到了出路,路口,有个男人站在那里对我伸出手,他的身体笼罩在阳光下,他的眼神温暖而又坚定。我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摆放在他的手心,更不会担心他随时松开,而且我仿佛知道他一定会紧紧握住,就像我握着自己的银行卡一样,执着而倔强。
  第二天,我开着二舅的车送温少贤去机场。
  为了安全把少爷送达机场,我一路上开得很慢也很小心,不过,也许我另有私心。
  可是,开得再慢,我们还是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还是会在16:30分的机场分手。
  途中,我想起有一回也是送温少贤上机场,那次是因为陈静仪突然间身体不适,温少贤便让我送他去。我记得当时,他一下车就冷着脸说了句“回去吧,路上慢点开”,便转身离去,还真把我当司机来公平对待了。
  这一回,没想到温少贤还是一副资本家的臭德性。
  “回去吧,小心点开车。”温少贤依旧冷着脸说。
  我有点小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
  如果有人问我失望什么,我说我想混个吻别,那是否显得我太不矜持了呢?好吧,只是开个玩笑,温少贤这种人怎么会跟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呢,那才不是少爷风格。
  可我正转身要走,温少贤却叫住我,“回来。”
  我回头,“怎么了?”
  “就这么走了?”温少贤不悦地扬起眉头。
  我微笑,“好吧,那你先进去,我看着。”
  温少贤走到我眼前,张开手臂圈住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难得回家一回,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记得早点回去。”
  我在他胸口抬起头,故意问:“为什么?”
  温少贤微微一怔之后,清了清嗓子说:“你别指望我天天过去给你的花花草草浇水。”
  我笑了起来,“我家除了我自己压根没有活物,您威胁不到我。”
  温少贤收起微笑,板着脸问:“那我算什么?”
  “你?你当然不是活物了,”我微微一笑,主动抬起手臂勾在他颈间,“但是……你是我的宝物,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说完,我腾出一只手理了理少爷的衣襟,然后将手又很自然地摸上他脸颊,趁机揩了点油,瞬时,心里头美翻了天。
  温少贤盯着我却没有说话,尔后,他将视线从我脸上挪开,仰着下巴开始左看右瞄,就是不再看我。这时,我才发觉,原来少爷他,有点害羞。
  突然发觉温少贤跟我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甜言蜜语我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带重复,没想到就这么低质量的一句讨好话竟然让少爷的脸都开始红了。看样子,以后,俏皮话还真不能乱说。
  我叹了口气离开温少贤的身体,“赶快进去吧。”
  温少贤微笑点头,不过眼神却定在了我的身后,我正想转头往后看,少爷竟然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低头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
  刚刚满脑子想着“吻别”的我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下羞涩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推开他,然后微笑说:“进去吧,我一定……早点回去。”
  温少贤笑着说了声“好”,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他又收住脚步回头,对我招了招手,做了一个示意我也赶紧离开的手势。
  我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可是比完了又怕少爷不理解,于是,大声补了句:“到了给我电话。”
  温少贤点头,转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影,可是我却傻傻地又站了几分钟,心情慢慢变得复杂。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突然间理不清楚我在复杂什么,我闭上眼睛,来回细想了许久,才开始认定,原来看着温少贤离开,我是那么的舍不得,甚至有一种即时买张机票跟他一起飞走的万恶冲动,阿弥陀佛。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往外走,可是刚一抬头,我赫然明白过来,一向在公众场合以冷漠示人的少爷刚刚为何在突然间对我那么热情似火……
  这一瞬间我想了许多,当然,并不是跟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往,而是前几天我妈跟我说过的话。或许,就算是抛开刚刚少爷故意让他看到的那一幕,也是时候该跟他说清楚了。
  我倪悠扬敢对天发誓,我是真的爱过他,而且爱他的时候非常非常爱,甚至于,分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候我都处在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氛围中,哪怕是温少贤将我从那个深渊拉回来之后,我仍然郁郁寡欢,终日活在没有阳光的黑暗之中。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可以如此深情地对待一个男人?我甚至在他抛弃我之后,仍旧傻不拉几地在原地等待着他回心转意,而且天天幻想,如果他回头,我便不计前嫌地重新接受他,当然,原谅他之前我还是会假装气愤地大骂他一顿,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边哭诉边捶他的胸口,然后慢慢地力道越来越小,最后再柔弱地累倒在他的怀里。只是,他没给过我这个表演的机会,他就那样绝情地离开了,带着我赖以生存的氧气,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所以,谁敢反驳说我爱他爱得不够深,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毫不犹豫打断他狗腿。
  就在我胡思乱想,要不要走向那个我曾经爱到疯狂的男人时,我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我掏出手机,竟然是温少贤发的,我连忙打开……
  顿时我就笑了,刚刚还在想着打断别人狗腿的我,没想到即时就收到了威胁。
  温少贤在短信上说:倪悠扬,如果处理不得当,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微笑着摁了两个字:遵命!
  抬头望向天空,蓝天白云,是从未有过的明媚,突然意识到,解脱与否,或许也就只是一念之间。
  我微笑走向薛子宁。
  薛子宁似乎带着一种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最后他选择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这个男人,曾经那么顽强坚固地占据过我的心房,三年来,我自以为是地恨着他、诅咒着他,其实,当他有血有肉地站立在我的眼前,真的无爱又无恨了。虽然三年前那些快乐与情感都仍然深埋在我记忆深处,可是当我越来越走近他,他的脸在我心中也渐渐模糊、虚化,因为我的心房,似乎,也再没有他的位置了。
  “送人啊?”薛子宁先开了口。
  我点头,“你呢?”
  “跟你一样,送个朋友。”薛子宁挂起个微笑,很公式化,像他在电视节目里表现出来的那种。
  干巴巴地寒暄之后,我们俩都开始沉默,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在我们都快绷不住了的时候,薛子宁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笑说,“我开二舅的车来的。”
  薛子宁点了点头,又开始沉默。
  “我先走了。”我说。
  薛子宁没出声,就在我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扬扬,陪我坐会儿吧。”
  我本想拒绝,可思索了片刻,我点了点头,因为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不敢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更不想让他以为我还没有忘记他。
  我们面对面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很安静,人也不多,只有一两个穿着商务男装的中年人在电脑上看着新闻。
  “你跟他……是认真的吗?”薛子宁搅着面前的咖啡,有热气升腾,我突然像是看不清他的脸。
  “什么样叫认真?什么样叫不认真?”我也低下头搅起咖啡,但是我没打算喝,我只不过喜欢它的味道罢了,而且,严格点说,我只是喜欢它跟温少贤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时候的味道,现在的它没有依附着温少贤,所以,对我来说,它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杯散发着香气的普通咖啡而已。
  “我经常听到我们台里的女同事谈论他还有他的表弟。”薛子宁望着我,“你觉得他真的适合你吗?”
  “没觉得哪里不适合。”我维持着微笑,“他对我……还不错。”
  薛子宁眉头紧了紧,“你觉得你们……有结果吗?”
  突然间,我的胸口像是被人用十成功力狠狠地捶了一拳,仿佛我的胸腔的器官陡然间都被震碎了,随时会口吐鲜血,也或者是口吐脏话。我除了在薛子宁抛弃我那件事情上表现得不够坚强以外,我自认为还没有在害怕什么,可是薛子宁这个王八蛋突然间开始撕开我新的伤疤,我开始认真在琢磨“老死不相往来”这几个字。
  不过,我还是竭力微笑着说道:“大家都是成年男女,我也不是十几岁小姑娘,恋爱上就想着天长地久,我早已经过了相信天长地久的年纪了,所以,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说完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突然间回想到那天王诗瑜对我说的话,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在烦乱。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薛子宁说完低头抿了口咖啡。
  我在心底暗暗低咒了一句,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我不仅不再爱他,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那么的不爱听。我果然还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缺心眼儿,不过,我与温少贤的关系如何发展,又或者是前面有多少坎坷、多少难题,我都觉得那些不是自已需要操心的事儿,如果温少贤在乎我,他自然会替我们扫平一切障碍,反之,我再努力也是徒劳。
  我明明已经想得很透彻,却又不喜欢面对现实去听第三者来评说,我更加不喜欢看薛子宁用担忧的眼神投放在我的身上,仿佛我跟温少贤恋爱是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事情一样。
  话不投机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双方尴尬沉默,要么是提前结束会谈。
  于是,我选择做那个恶人,“我爸说等我回去吃晚饭呢,我得走了,要不然一会儿市里该塞车了。”
  薛子宁低头,像是在做什么重要决定一样,片刻之后抬头望向我,“扬扬,这几年来,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我根本不想说,如果我真的说出口,我就觉得我是真的失去你了,所以,现在我也不会说,因为我始终觉得我还会是那个一辈子陪伴你保护你的人。”
  我抱着胳膊靠向椅背,一言不发冷着脸看薛子宁孤独地表演。
  “扬扬,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一些紧密的联系不是你我简单能够扯得断的,我们谁也做不到,这种感觉很强烈,我知道,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就分开的,你也说过的,除非死亡,你绝不会离开我的。”薛子宁望着我的眼神里泛起一丝我从未有瞧见过的偏执,陌生得让我心惊。
  除非死亡,我不会离开你……
  原来我倪悠扬竟然说过这么煽情的话?
  真他妈……肉麻!真他妈恶心!
  看着薛子宁,我慢慢皱起了眉头,“薛子宁,你好好回忆回忆,当年,可是你甩了我一巴掌让我离开你的,你当时的模样,仿佛我不放手,你就要死给我看的样子,我怎么忍心看你要死要活的,所以……”其实我的话说得挺狠的,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够狠,似乎还有怨气没有挥散出来,说着说着,憋屈了数年的怨气突然间像是都涌上了眼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却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薛子宁伸出手似乎要将我的手握住,我连忙缩回手,摇头说道:“薛子宁,我想有一天自己还能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能够是快乐的、感激的,我也希望记忆中的那个你还是美好的,求你……不要再做一些破坏我美好回忆的举动了,当我求你……”
  说完,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扬扬,你就当我三年前让鬼上身了,只要你给我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扬扬……”薛子宁终于还是捏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低头认真瞧着他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有个很显眼的疤痕。有一次我差点被打翻的开水烫到,他伸手为我挡开,可我还是被溅了一些,他捏着我的手放在水笼头下使劲地冲,其实不严重,我却一直哼哼唧唧、要死不活,故意使唤他为了忙东忙西,到了晚上,我才发觉他的手背被烫出了一排水泡,当时,我不但没有内疚反而还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年,我是一个多么骄纵的女性啊,对他轻声细语表示一下关心会死吗?
  其实我是心疼他的,只是我的表现方式比较自我,我以为相识数年的薛子宁他会懂,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我那种不怎么柔情的柔情。
  我只是一味地用嘴巴说“我爱你”“我多么多么爱你”“我爱你爱到发疯发狂”,请不要怀疑,这些肉麻的话,我全都对薛子宁说过,可是,我却从未对他做过任何一件温柔讨好的事情,我只会用嘴说说罢了。也许任何一个遭遇到温柔攻陷的男人,都会立即弃我而去,这么一想,我似乎又在为薛子宁开脱了。
  眼前,这个男人在我视线中越来越模糊,他的手掌却很温热,真的很热,可是,他却跟我记忆中不同了,不管我如何为他洗白,此时此刻,我似乎真的已经开始想念另一个男人手掌的温度,那是一种让人一不小心就沉醉其中的炽热温度,让我不想被放开的温度……
  我抽回手,起身,将外套穿在身上,微笑说:“虽然我偶尔会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可是,我并不怀念。”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最后喝了一口,“有些自己以为会爱一辈子都东西,说不准突然间就不爱了,但是也会有原本碰都不想碰的东西,突然间又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就像这杯我以前从来都不会喝的咖啡,现在细细一回味,好像也很不错,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接受它。”
  我走出座位,“再见了,薛子宁。”
  说完,我没等他回应便自行走了出去。机场大厅仍然人来人往,有相聚、有分离,有人哭、有人笑,我抹了抹眼角,微笑着给温少贤发了一条短信:任务已完成,成果待领导审阅。
  打从温少贤离开,我就进入了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我自己倒是没这么认为,这是我妈发现并转告我的。
  我觉得她说得夸张了,但是我也不想反驳。
  我妈故意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赶紧买张机票回去得了。”
  我笑说:“那他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我妈还想说什么,温少贤的电话却打了进来,我一瞧时间应该是刚下飞机,我抓起手机便回了房间,我妈顿时在我身后跺脚,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
  我关上房门,摁了接听键之后竟然有些紧张,我吞了口口水之后“喂”了一声。
  “我到了。”温少贤的声音很平稳,还是以往的温度。
  我不自觉有些失落,“哦”了一声之后便不知道怎么接话下去。
  “Z市天气不错,早点回来吧。”电话中少倾的沉默之后,温少贤说道,“另外,短信我刚刚看到了……”
  我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没想到电话里又开始安静。
  我们的相处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总觉得干巴巴少了点熟络的成分。或许,少爷需要引导。
  于是,我厚着脸皮引导:“你是不是应该表扬我一下?”
  “为什么?”他问。
  我:“……”
  引导失败,我选择放弃,“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应该都没睡好。”
  温少贤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几天我休息得挺好的,除了昨晚。”
  我在电话这头的千里之外也能感觉到温少贤的唇角一定是挂着轻笑,想到昨天晚上温少贤表现出来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急切与索求,我顿时耳根子开始发烫。
  “那、那你今天早点睡吧,”此时,靠耍嘴皮子吃饭的我竟然已经开始结巴了,“我妈叫我吃饭了,有空再聊吧。”
  说完,我竟然胆怯地将电话给摁掉了,等我坐在餐桌边开始往嘴里扒拉大米饭的时候,也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羞涩少女款了。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妈坐在我对面含笑数落我。
  “我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跟你说三句话你一句没搭理,傻了吧你。”我妈一脸坏笑着。
  我顿时一脑袋冷汗,我发誓自己真的一句话也没听见,这也未免太让人惊恐了。我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开始提出解决办法,“扬扬,要不你走吧。”
  “妈,不带您这样的,整天想着撵闺女走。”我委屈地说。
  我妈笑着说:“不是赶你走,我是想着反正你爸明年年中就退了,到时我们可以去你那看你,而且想住多久都可以,到时,我们把豆子一起带上,所以,现在你随时都可以走,我可不想你。”
  “妈,您想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我就赖家里了,看您能把我怎么着?”说完我故意对她嬉皮笑脸地摇头晃脑。
  我妈也笑着说:“我看你能赖到几时。”
  其实我妈说的没错,一直到晚上温少贤也没有只字片语之后,我便又进入了坐立不安的状态。我半躺在被窝里握着手机开始心神不宁,而豆子却厚颜无耻地扒在我的肚皮上酣睡。
  我心神不宁的原因是应不应该主动给温少贤打个电话。我其实在想自已下午主动挂了他电话,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虽然知道他没那么小气,可是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再联系我呢?
  也许经历了这几天,我又盲目乐观了,我跟温少贤之间也许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可能是我想当然了。想到这里,我赌气般扔开手机开始睡觉。
  我甚至开始气恼自己,或许我就是一个不适合恋爱的女人。与薛子宁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恋情之后,我将自己变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不敢全身心投入,可是夜深人静自己又蜷在被窝里抓心挠肝。
  这叫什么?
  简单点说,叫做闷骚。
  闷骚的我给自己很好的定义之后开始搂着豆子睡觉。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觉的时候,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我连忙伸手打开,居然真的是温少贤。
  简单的一句话:还跟爷爷在一起,你早点睡吧。
  闷骚的我终于挂起了笑容,这才开始认认真真地睡觉。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温少贤的爷爷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人,甚至还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顶,夸我是一个乖孩子,站在旁边的温少贤微笑看着我们,很得意。
  这是一个带着美感的梦,只是我想到梦都是反着来的时候,我又开始焦躁了。
  接下来的几天,温少贤似乎越来越忙,甚至在睡前都无法接到他的电话或者短信,我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不分昼夜地跟王淞淞玩游戏。
  终于,我咬牙跺脚订了一张大年初三返程的机票之后,自己才结束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时,我想到了吴娇花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他不止一次地说,女人就是要矜持,等着男人来找你,他才会把你当个宝,没脸没皮又倒贴的,人家才不会把你当回事呢。
  他每每一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都举起双手表示无条件赞同。
  好吧,现在,我终于承认此时的自己就是个没脸没皮、想一个男人想到吃不好睡不好的倒贴女人。
  好吧,我也承认,虽然自己不一定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我可以做到敢爱敢恨。
  我走的那天,我妈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不舍的情绪,相反,她还挺欢乐。
  她在机场对我说:“去吧,就是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今年五月份我跟你爸就去看你。”
  我点了点头,看向我爸,“爸,你们都要注意身体,咱们五月份见。”
  我爸微笑点头,然后拍了拍我肩膀之后,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踌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扬扬,小宁他……”
  我没想到我爸会突然间提起薛子宁,一时之间,我有点微微愣住。我爸又接着说道:“扬扬,我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孩子,不管以前你跟小宁是谁对谁错,都不要再怨恨对方。我看着他长大,他不是坏孩子,你们也是从小就在一起玩到大的,做不成一家人的话,做朋友做兄妹都可以,这样,你们俩个在Z市有个照应,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我认真点头,绝无半分敷衍的意思。
  坐在候机楼,我反复在想我爸跟我妈说过的话。买卖不成诚意在,我虽然无法跟薛子宁做真正的朋友,至少礼貌寒暄应该不成问题吧?
  下次见面,我一定藏起自己的利刺,平和地跟他说说话。
  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还真会给我安排机会。
  薛子宁提着行李在我身边坐下,我先是怔住,而后微笑,“真巧,你也今天回Z市啊?”
  今天的薛子宁似乎没有那么别扭,也坦然微笑,“嗯,台里有个活动,催我回去。”
  “你三年没回家居然还这么催你,你们领导还真没有人性。”我用玩笑的口吻轻松地说。
  薛子宁也笑了起来,“是啊,没人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也跟着大笑,转头望向落地窗外,正好有飞机起飞,带着轰鸣声。心头没来由开始轻松,轻松的原因,是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如此自然地跟薛子宁聊天了。
  那天,我跟薛子宁聊了许多,聊我们高中时的趣事,聊我们大学的同学,聊了许多许多,就是没有聊一句我们的爱情。我知道,再如何轰轰烈烈,我们的爱情也到了尘封的时刻了,就像我说的,只剩下回忆,而不再怀念。
  回来的行程故意没有通知温少贤,我直接拖着行李回家。
  Z市天气真像温少贤说的,晴空万里,天空湛蓝湛蓝像被水洗过,微风徐徐带着老家没有的湿润。尽管我曾经日夜怀念的我的家乡,可是我也不得不说,我其实更喜欢Z市的气候。
  推开家门,出乎意料的一尘不染,片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一定是温少贤替我收拾了,再片刻之后,我觉得我一定是脑子抽了,少爷怎么会替我收拾屋子,至多也是找个钟点工来收拾了。
  我放下东西,往自己的沙发上一躺,舒服得我直想睡觉。
  我把东西稍稍整理一下,天也就黑了。去煮了个泡面,等水开的工夫,便又躺在沙发上发愣。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并不是突然回来的决定可笑,而是自己连联系惊喜对象的勇气都没有。我颇为懊恼地吃完泡面之后,洗了个澡便躺在床上开始睡觉,赶了半天的路,我确实也是挺累的。
  脑袋刚一碰上枕头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很好闻,那是属于温少贤的。我用力地嗅了嗅,然后留着一盏台灯,闭上眼睛认真睡觉,而且吃饱喝足的我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温热的胸膛贴在了我的后背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春|梦,于是还不自觉往那个怀抱里又挤了挤继续睡。
  等我听到一声轻笑,我才赫然从春|梦中回过神来。
  连忙翻身,望着春|梦的男主角,“你、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故意板下脸质问我。
  我咬了咬下唇,然后认真说:“我、我三姨说我整天影响王淞淞学习,所以、所以就把我赶回来了。”
  还没等温少贤说话,我看见纯白色的床铺之上竟然摆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特别热烈的红,让人心坎发烫的红,此时,沉默着的我内心却不受控制地激荡了起来。
  “送、送我的?”我成功地结巴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我连问了两个问题,温少贤似乎都无意回答,反而皱着眉头问我:“回来为什么不能通知我?”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像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是想着给你惊喜来着。”
  说完,我偷偷看了一眼那束玫瑰,心情都不能简单用一个“好”字来形象,那得是“美极了”才对。
  等我再望向温少贤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松开,唇角也爬上笑意,“给我的惊喜的人居然是自已一个人在家里睡觉?”
  “我、我想着给你打电话来着,只是,脑袋一碰枕头就睡着了。”我认真解释完,又一次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温少贤伸手将我又往怀里圈紧了一些,“我是路过看到灯亮着才知道的。”
  我以为他只是碰巧路过,其实许久之后我才听陈静仪说温少贤这三年有一个习惯,不管他上不上楼,只要路过这附近都会习惯性地兜到楼下停一停,看一看我的窗口有没有光亮、我在不在家。
  原本,听到陈静仪说些这些时,我应该感动垂泪的,只是没有想到,那时的我正在跟偏执的自已做斗争,心房也不再柔软,更加不再会为了一个男人的任何形为而感动到欣喜垂泪。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我居然有些伤感,我伤感温少贤在知道我回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奔上楼激动地将我拥进怀里,反而还悠闲地去选了一束花才不紧不慢地进门,少爷还真是异于常人,也或许,人家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挂念我也说不定。
  看吧,我对自已的评价一点也没错,我就是一个对异性有着诸多要求的矫情女性。也许我该改一改了。
  当晚的少爷又表现得像在我家乡的小床上那样急切,我也竭力地配合着他,说配合好像也不对,似乎我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以至于最后那束玫瑰被折腾到散落了一床我们也没空理它。
  平静下来之后,少爷从背后抱着我,然后从床边摸回一支折掉根径之后,将我的头发顺到耳后,想要将那朵鲜红的玫瑰夹在我的耳旁。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少贤却说了句“别动”,我连忙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
  等他折腾完,我翻身,也从床边的地上捡回了一支学着他的样子也想别在他的耳侧,他当然不配合,连忙抓着我的手摁在了唇边吻了一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将头偏了偏,指了指耳边的花笑着问:“你看我这样子像什么?”
  温少贤居然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像一个……跳舞的,挺漂亮的那种。”
  这是温少贤头一回如此赤|裸的赞美我,所以,我也头一回在他面前毫无形象的仰起头使劲笑了起来,然后开始摇头说:“你说我美女,我当然不反对,不过,我更像另外一种女人。”
  温少贤一脸认真地问:“哪一种?”
  “妓院的老鸨。”说完,我故意伸出手指头在温少贤胸口戳了一下,提着嗓子媚声说,“这位客官,您瞧上哪位姑娘了,我这就给您招呼过来。”
  温少贤显然还有点不适应我另类的无厘头演绎,表情僵硬地看我表演完数十秒还依旧一副面瘫模样。我有点尴尬,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如果应付这冷场之时,没想到,少爷便先一步付诸实际行动开始暖起了场。
  温少贤将我压在身下,竟然还不忘记配合我将戏演完,他微笑着说:“不用别的姑娘了,就你吧。”
  结果是,老鸨第二天十点多还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我知道温少贤七点多就走了,我有假模假式地想挣扎爬起来伺候少爷的举动,不过,少爷颇有人性地在我额头印了一个吻之后示意我不用起床,我也就很好意思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才痛苦地下了床。室内一片狼藉,有我的衣服、还有散开的花瓣,我撑着快散架的老骨头收拾到快十二点才把屋里给收拾回原样。
  我正打算给自已弄点食物填充一下自已空虚的胃时,温少贤居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下楼。”干巴巴的两个字。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厮一离开床铺就翻脸不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脱了衣服就披上了身狼皮。
  我忍不住对着电话那头的狼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干嘛?”
  “带你去吃饭。”对方口气好像软了一些。
  我本来还想进矜持地稍稍拒绝一下,可是我那空虚的胃却让我迅速地点了头。
  我不敢让少爷久等,所以扎了个马尾、套了身运动服便匆匆跑下了楼。
  温少贤正靠在车身打电话,直到我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他才侧首望了我一眼,然后仍然微微蹙眉听着电话。
  我安静地站在旁边又等了一会儿,他才终于讲完了电话,然后问我:“想吃什么?”
  大白天?吃饭?在我跟温少贤之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甚至于看着正午阳光下的温少贤,我都觉得有些晃眼睛,头跟着晕得厉害。
  “随便。”我边上车边说。
  等温少贤开动车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微微侧身问温少贤,“对了,上回,你表弟有没有认出我啊?”
  温少贤突然减速,温少贤看着前方并没有说话,我陡然间意识到自已说错话了,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安全带却也不敢去看温少贤。
  半晌,车厢里仍然很沉闷,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最后,还是说错话的我打破了沉默,“真的挺饿的。”
  温少贤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温少贤心情不好,而且似乎还有什么话积压在心里头要跟我讲,不过,他不说,我自然没有勇气去问。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将我带进了一家装修极高级的火锅城,环境更是优雅得不伦不类,跟平时去的那种火锅店可是天壤之别,区别最大的就是这里是每人一口小锅,卫生是卫生,可是吃起来就让人没什么兴致。而且温少贤并不问我要吃什么,自已替我作主点了一堆我最不爱吃的海鲜,我动了几筷子就觉得饱了,而且很饱。
  最后,当我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满脸堆笑着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有一些过去留下来的古话是那么的有道理。
  比方说那句:白天不讲人,夜晚不提鬼。
  梁文增望了我一眼之后,转头笑着问温少贤,“哥,这么急着忙着走,原来是约了人啊?”
  温少贤望回梁文增时的眼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相反,他极平静地微笑指了指空着的座位,“坐吧。”
  梁文增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便歪着脑袋瞧我,“九九小=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微微一笑,“叫我悠扬就好了。”
  “那我叫你……扬扬好不好?”梁文增还真没跟我客气。
  我清了清嗓子,“随便,您怎么顺口怎么来。”
  其实除了家乡的亲人还有薛子宁,很少有人这样子叫我,所以,除了他们,我咋一听别人这么叫我的小名,还是无法控制自已浑身打着冷颤的。
  梁文增又往我面前探了探,小声地微笑说:“其实很久之前,我就听别人这么叫过你,没想到今天我也有这个机会。”
  我觉得梁文增没被精神病院抓走,这是一个奇迹。因为他说话时候摆在别人身上的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再加上他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真的觉得他的思维无时无刻不处在一个脱线的状态,也或者是我跟不上他的思维,也许脱线的是我。不过,我觉得可能性更大的是,他或许真的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的那样,也许他真的在很久以前见过我。
  我用极短的时间将自已从穿开裆裤时的记忆都搜刮出来翻了翻,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男人在某个时间出现过,我甚至还脑补出各个年龄段的梁文增应该是长成个什么样子,不过,最终,没有任何他在我过去二十多年出现过的踪迹。
  所以,他是个精神病患者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
  这时,梁文增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又转回头开始进攻温少贤,“哥,你怎么也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跟小弟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呗?”
  我事不关已地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也望向温少贤,似乎,我比梁文增更想知道答案,温少贤的答案。
  事实证明,温少贤应该是唯一一个被两双眼睛直直注视着还能很平静地面含微笑的另类人。因为我跟梁文增伸长脖子等待他答案的时候,他仍然一副淡定祥和,仿佛我们等到天荒地老,也别指望他能给出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半晌之后,温少贤望着我说:“吃好了吗?”
  虽然心里不痛快,我还是点了点头,“饱了。”
  “那你自已先回去,我有点事情跟文增说。”温少贤平静地说。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是点了点头离开了餐厅。
  回去的路上我一想到梁文增带着深意的目光就开始心神不宁,难道说他真的在很早之前就见过我,可是真的没有这种可能,我确认,这个男人没有在我二十几年的记中出现过。
  途经一家商场,竟然里三层外三层的聚了好多人,我一瞧,竟然是电视台在这里搞了一个新春特别节目。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挤了进去。
  台上是一个男主持人,虽然看着挺年轻,不过口才与反应能力都很快,逗得现场观众都不停地跟着乐,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舞台却一点也笑不出,因为突然间我的脑海中涌起了许多的回忆。
  我记得当时薛子宁离开学校便在电视台找到一份助理的工作,在学校就意气风发的小青年被通知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商场,薛子宁挂了电话便抱着我使劲地亲了一口,然后一个不过意又抱起我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将我放回地面上,我这才晕晕乎乎地问:“怎么了?”
  “明天,明天你老公就要去电视台上班了。”当时薛子宁年轻的脸庞总是挂着一种对世界万物都很善意的微笑,他觉得自已的未来已经开始姹紫嫣红,仿佛一切美好都掌控在自已手中。
  我特别替他高兴,连忙勾起他脖子正想说几句谄媚的语言,谁知薛子宁突然将我抱坐在这个舞台上,然后双手握住我的手,仰脸虔诚地说:“倪悠扬,跟我结婚吧?现在马上。”
  因为薛子宁这人嘴里向来不说什么正经话,又鉴于他跟我恋爱之后时不时将“结婚”两个字挂在嘴边,所以,他说不烦,我都听腻了。当时的我笑嘻嘻地说:“好呀,我随时有空。”
  薛子宁板起脸,“你严肃点行不行?”
  我连忙板下脸,清了清嗓子,“人家严肃着呢。”
  薛子宁又认真说道:“扬扬,从今天开始,你老公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了,以后,我去挣钱,你就在家里带孩子洗尿布,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我认真地说:“可是我不喜欢洗尿布。”
  薛子宁连忙将胸脯拍得咚咚响,“那就老公洗,够意思了吧?”
  我严肃点头,片刻之后便大笑着将脸贴在薛子宁的胸口。
  可能是薛子宁的声音太大,竟然围上来一圈看热闹的无聊人士。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走吧,好多人看咱们。”
  薛子宁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回头笑着对大家说:“我媳妇儿害羞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二百五竟然喊了句“亲一个”,顿时赢得一片附和。薛子宁笑嘻嘻望着我,也没客气,捧着我的脸真的在我唇上印了一个吻。反应过来之后,我抬手打他,他却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不仅追不到他,反而还撞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薛子宁连忙回头将我从那个人的怀里扯回来,不停地跟人家说“抱歉”。
  和薛子宁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觉得结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随时随地都可以。可事实是,它真的很难,瞧我们,已经谈婚论嫁的一对热恋小情侣最终还是经不起这残酷社会的风吹雨打。
  等到薛子宁丢掉电视台的那份工作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油嘴滑舌的薛子宁比谁都脆弱。
  因为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成绩非常好,属于老师宠爱、同学仰望的优秀学生,大家将他捧到了一个美妙无又与伦比的高度,所以,他注定受不住现实的打击而转身去寻求捷径。
  其实现在想到这些我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触景生情罢了,只是突然瞄到坐在侧边的熟悉的身影时,我一度以为自已是眼花了。
  我同薛子宁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紧密的磁场,此时,穿着高跟鞋都不一定让别人在人群中注意到我,反而他一眼就瞧见了我。就像有一回也是碰巧遇到电视台做活动时一样,他总是不停地往我的方向注视,不过,那一次我躲开了。
  这回,我没有逃避,而是退到人稍稍少一些的地方,薛子宁果然也走了过来。
  “出来逛街啊?”薛子宁很自然地问。
  我点头,“你们台里居然大过年也不让你们休息。”
  薛子宁微笑,“年年都这样,习惯了。”
  我也跟着笑,“领导都一样没人性。”
  说完之后,有些冷场。
  真是没有想到,同一个场合同一个地点,原本甜蜜的一对男女,此时却站在这里尴尬地寒暄。真像那句话说的,不到闭上眼睛的那天,你都无法预料谁才是陪你到老的那个人。突然间,我竟然想到了温少贤,没来由的,我有点烦乱。
  这时,薛子宁的同事在远处招呼他,薛子宁回头摆了个手势之后,认真地说:“扬扬,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有没有想过进电视台工作?”
  “别开玩笑了,电视台藏龙卧虎,我去能干什么呀?”我说。
  薛子宁微笑说:“别小看自己,我觉得你一直这样窝在电台太可惜了。只要你有意愿,我可以跟台里推荐一下。我们台前阵子调走了几个女主持,现在正好是缺人的时候。”
  我笑说:“抛头露面压力太大,而且每天浓妆艳抹也不适合我,我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挺好的,我就是图个轻松,我很懒,你知道的。”
  薛子宁说:“扬扬,你还是考虑一下,毕竟电视台跟电台不一样,以后机会也多一些。”
  我微笑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薛子宁还想说什么,他的同事又开始叫他,他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我提醒他道:“你们同事又找你了,你去忙吧。”
  薛子宁这才点头,“好,那……我们改日再联系。”
  我微笑说“好”。
  我在商场闲逛了一圈,突然间觉得一切都特别没劲,于是两手空空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在想关于“梦想”这两个字。
  梦想其实比未来那两个字还要可笑,梦想是为二十岁左右的热血小青年打造的专属词汇,它与我这种身心俱疲的老青年已经毫无瓜葛好多年了,说句大实话,即便是在我还青春年少之时也没有给这两个字赋予过什么崇高的装饰,就只是混混的、噩噩的我就走到了眼下。
  说到发展,或者电视台的机会是比电台多很多,可是我就是一个吃饱喝足存一点闲钱就很满足的女性,我没有梦想,从不想未来,也不去奢望。说起奢望,似乎还是有的,那就是希望挣钱给父母换一套大一些的房子。
  想到钱,我就想到了我的股票,想到我的股票,我突然间就忧伤了。
  于是,我将自己这一整天的忧伤统统归拢到唐洁的头上,而硬生生将温少贤在梁文增面前对我的态度给抛到脑后,也或许他跟我的股票比起来,不值一提。我这么自以为是的想着。
  很烦躁,可是我又不想找唐洁,我不想听她提起或者询问我关于那个叫做王诗瑜的女人的任何信息,我不想知道,我也更不想别人提起。
  所以,我不仅自以为是,还更喜欢自欺欺人。
  偶尔烦恼的时候我其实更喜欢找吴为,因为他能在非常恰当的时刻进行忽男忽女的转换,可以很好地从男性女性的角度为我分析各种状况,这是他珍贵且唯一的优点,我不能昧着良心抹灭它。
  晚上,我给吴为打了个电话,许久没见,他顿都没打一个便响应我的邀约。
  我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他家附近的酒吧,我如此迁就他,他居然很好意思地让我足足等了他半个多小时,所以他到的时候,我已经自己跟自己喝了好几杯。
  我抱着胳膊歪着脑袋,“吴为,你居然让一个女人等你三十八分钟?”
  吴为笑嘻嘻地说:“回去这么几天就回来了,想我了吗?”
  我点头,“是啊,想,想掐死你。”
  吴为并没有坐我的对面,而是很亲昵地挤在我旁边坐下。很多时候我都没把他当女人看,所以我也没有避讳些什么,将自己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让了点位置出来。
  “换了支新香水?味道还不错。”吴为吸着鼻子说。
  其实我最喜欢吴为的地方是跟他在一起时从不需要你主动去找话题,你可以很轻松很自然地随着他的思维往下走,丝毫不用烦恼。
  我点了点头,“比狗鼻子还灵。”
  吴为翻了翻眼珠子,“我最烦你们女人明明心里渴望得到赞美,可是人家赞美完了,你们还偏偏别扭地攻击别人,说一句‘谢谢’会死人吗?”
  我笑说,“多谢赞美,多谢赞美,总该行了吧?”
  那天晚上在听完吴为为了总结了女性身上不可逆变的众多缺点还有继续滔滔不绝的意思之后,我开始后悔做了这个找他出来陪我的决定。
  “你们男人就没缺点,有什么想法窝在心里头让女人猜,”我不甘示弱地说,“你以为我们都愿意猜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交往就是交往,不交往就散伙,天天弄得像悬疑大片一样,有意思吗?有吗?”
  这句话,我用的处理方式是接近于咆哮的态度。
  咆哮的时候心里挺爽的,咆哮完之后,看着吴为怔怔的表情,我意思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喝得有点多了。
  吴为唇角微扬,“倪悠扬,你隐藏得可够深的呀,我小看你了。”
  我忙将脸转向另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口,才看着吴为说:“我只是比喻,你切勿对号入座。”
  吴为笑眯眯地说:“这是哪位公子让我们九九小=姐如此烦恼?我组团去参观。”
  “滚你的!”我撑住额头,“不喝了不喝了,头疼得厉害,我回家了。”
  说完,我起身走出位置,结果发觉自己真有点晃。吴为伸手扶住我,“等我送你吧。”
  我抬手轻轻推开他,“不用,你自己回家就行了,我出门打车。”
  我们俩又在酒吧门口例行拉拉扯扯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没有拗过吴为,他硬是跟着我挤上了出租车,然后将我送进了家门。
  进了我家,他就嚷嚷饿了,我洗了把脸去给他煮面,他靠在沙发上很好意思地干等着吃。
  等我把面煮好,递到他面前,他才懒洋洋从沙发上坐起身从我手上接过筷子,我在茶几对面的地毯上也坐了下来,跟吴为面对面的吸溜面条,等吃下去大半,我们才想起来说话。
  “跟我说说你男朋友呗?”
  我就知道这厮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我将筷子一放,拽着他的胳膊,“吃饱了吧?你可以滚了。”
  吴为死皮赖脸往沙发里挤,“你不坦白,我就住这里了。”
  吴为虽然体征是男性,但是他并不属于强壮型,所以,我推推搡搡也将他推到了门口,“吃饱喝足,赶紧回家睡觉去,别烦我了。”
  “倪悠扬,你这人怎么这样?忒不讲究了。”吴为笑着说。
  “真困了,滚吧你。”说话间,我把他推出了门口。
  吴为站在门外还不忘记笑着喊一句,“那我走了,等我到家之后,我们电话里继续讨论哈。”
  我抱着胳膊说:“关机伺候你。”
  吴娇花“哼”了一声一仰脸还真走了。
  我刚合上门,还没有把东西收拾到厨房,居然就有敲门声传来。我走过去拉开门,“怎么了?这就又想我了……”
  看到门外的人,我先是一惊,然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连后面的话也哽在喉口不上不下,肢体语言也跟着僵硬。温少贤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吴娇花从我家离开。
  过了半晌,我才想起侧身让温少贤进屋。温少贤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台上的两副碗筷,轻声问:“有人来过?”
  我点头,“嗯,一个同事。”
  “男的?”温少贤转身望向我,唇角微微扬着,一时之间,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的逆反心理也上来了,于是,点头,“嗯,男的。”
  然后我低头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厨房慢吞吞将碗筷洗完又放进碗柜里,全程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我知道他一直站在身后望着我、等着我,我突然间觉得跟温少贤对着干时心里那么痛快,连乌云也一扫而光。
  温少贤藏着很多心事不告诉我,而我的任何事情他却了如指掌,或许从现在开始,我也应该对他有所保留才对。
  没想到,在我擦手的时候,有温暖的胸膛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温少贤稍稍弯腰将脸颊贴到我耳侧,小声说道:“胆子不小,敢放男人进屋。”
  温少贤声音很轻,带着责备又似乎带着宠溺,一时之间,我的身体像是泡在了温水里,心头也开始变得暖暖的。
  我故意与他保持了一点点距离,然后转过身板着脸说:“我做的最大胆的事情其实是放你进屋。”说完我不卑不亢地仰首望向他。
  以前,我极其缺少与他目光直视的勇气,这种勇气就像是一个跟你捉迷藏的顽皮精灵,你用到它的时候,它不知道躲藏在哪里,不用它的时候,它却满满装在心房。而现在似乎不同了,随时我都可以找到勇气,与他对视,又或者与他争辩,不想退缩。
  温少贤见我仰着下巴瞧他,似乎心情还不错,勾起唇角笑问:“我今天是不是把某人得罪了?”
  我不接话而是重新擦了擦手,打算离开厨房。没想到我还没走出去一步便被温少贤拉住,他手臂分别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台上,我的后腰也因为他突然间靠近而直接抵靠在了台上,顿时,我跟温少贤的距离快锐减到了零。
  我本能地将身体微微后倾,想与他拉开这种亲昵的距离,因为按照以往经验,如果太靠近,他会像病毒一样感染我的大脑,导致我这个电台主播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少贤低下头望着我竟然眼角带着笑意,长长的睫毛在厨房柔和的灯光照射下投下一层朦胧的阴影,好看得不像话,突然间,我似乎又找不到与他直视的勇气了。
  “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温少贤说话了。
  我微一愣神,嘴硬地说:“我没有不高兴啊。”
  温少贤又凑近了些,几乎与了鼻间对鼻间,我以为他要吻我。太突然了,鼻间全是温少贤的气息,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结果没想到,温少贤只是停在那里吸了吸鼻子说:“一身的酒气。”
  我连忙垂下头,稍稍平复了一个激烈的心跳。这时,我的电话居然在身旁的冰箱上响了起来,我想推开他去接电话,可是温少贤像堵人墙似的,根本没想着动一下。
  “电话在响。”我说。
  温少贤弯着嘴角,“我有听见。”
  我:“……”
  我一直只知道少爷喜欢摆臭脸,喜欢别人伺候,还真没有见过少爷这么无赖的一面。我叹了口气,“万一有急事呢?”
  温少贤点头,“那倒是。”
  说完,他伸手很轻松地在冰箱上面取过手机,然后低头看了看才交到我手上。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吴为的名字在闪。温少贤似乎依旧没放开我的意思,我便硬着头皮在他面前接起了电话。
  “扬扬,人家还没到家就想着你,你感动不?”吴为说完,还没等我接话,便又接着说道,“感动的话就告诉我你的男朋友是谁。”
  温少贤离得太近,所以吴为说什么,他应该一字不拉地都听到了耳朵里。我很尴尬,就快要忍不住不顾形象地用粗俗语言辱骂吴为的时候,温少贤竟然将电话接了过去,“吴先生是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保守估计我跟电话那头的吴为都差点把下巴弄掉到了地上,因为我听到电话那头也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吴为的声音顿时传来,而且还别出心裁地说起了人话,“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晚安,替我跟扬扬说晚安……”
  温少贤也很有礼貌地对吴为说了一声“晚安”,然后把电话递到了我的手上,一脸认真地说:“我还以为他会问我姓名呢,结果他没有。”
  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说:“你怎么……怎么也跟他一起闹呢?”
  温少贤将双手摁在我肩上,然后用很轻很缓的语气说:“准备好见我的家人了吗?”
  我顿时心脏又开始狂跳,绝对超过百米冲刺时的心跳。我望着他的眼睛,或许之前的种种猜测与不信息与此刻比起来都不足一提,至少,眼前这个男人有很认真跟我交往下去的想法,我觉得这就够了,我也不应该再要求这个言语金贵的男人再为我们的关系解释些什么,也许,只要将手放在他手中,一步一步跟着他往下走就好了。
  “怕吗?”温少贤突然又问,虽然唇角仍然带着笑意,可是目光中却含着一种轻易就可以看得出来的担忧。
  是人就会有怕的时候。
  一只蟑螂我不怕,两只在一起,我也敢毫不犹豫地拍死它们,可是拥有三只团员以上团体组合同时出现在我眼前,尤其还是同时飞快地爬行时,我会立刻为别人精美诠释崩溃二字,然后,转身就逃。陈了蟑螂组合以外,我还怕蠕动行走的生物。其它的,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了,所以,这么看来,我倪悠扬在这个世界上怕的东西并不多,如果非要严格说起来,我最怕的,其实是怕别人瞧出我骨子里的懦弱与胆怯。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又一次与温少贤对视,然后微笑说:“我……不怕,只要你给我勇气。”
  经过那次在厨房的交流,我与温少贤似乎又亲密了少许,当然,那晚的厨房不单单只是发生了语言交流事件,中间还不乏穿插了一些成|人级的沟通交流,以至于我现在一进厨房仍有一种头晕目眩且血液倒流的销|魂感受,而且脑海中还时不时涌出一些不那么健康的激|情画面,还真是不那么和谐健康。
  温少贤难得过了八点还没醒,我便没有做早餐而是草草冲了个澡。冲完澡回房瞧了瞧,温少贤仍然在熟睡,我便也偷懒打算回床上再补一觉,没想到我刚刚在他身边躺下,温少贤竟然就翻身将我揽进了怀里,原来他已经醒了。
  他将脸颊贴放在我颈上,依旧闭着眼睛,“什么时候起床的?”
  “没一会儿。”我说。
  “下个周末有空吗?”温少贤问。
  我想了想,“下周我上班了,不过,周六应该是有空的。”
  “那周六晚上去见我爷爷。”温少贤缓缓地说,“其实我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提前就开始紧张的。”
  温少贤很了解我,因为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下、下个周六,我还不知道电台有没有活动呢。”
  温少贤望向我,“我以为你是前三天开始紧张,怎么现在就开始怕了?我爷爷又不会吃人。”
  我连忙说:“没有,我才没紧张呢。”
  温少贤一副看穿了我的笃定模样,“那最好了。”
  我见他想要下床,连忙伸手拉住他,由于一个着急,我竟然一不小心扑到了他的后背上,他反身望着我,笑问:“怎么了?”
  我往后坐了坐,见他心情不错,便也豁出去一般就势抬起胳膊攀在他肩上,然后故意装作思考了很久的样子,温少贤眯起眼睛又问了句“怎么了”。
  “你……能告诉我王诗瑜是怎么回事吗?”我真是调集了自己身体内的所有能量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
  可是没想到温少贤只是面容平静地望着我,半晌也不见想说话的样子。
  我收回缠在他颈上的胳膊,低头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去给你做早餐。”
  温少贤却拉住了我,“我不回答,是因为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
  我的话被温少贤打断,他说:“你相信别人还是相信我?”
  是啊,不管我听到过什么,或者王诗瑜说些什么,我只要好好地去感受温少贤为我做过的,他让我信他,我就应该信他。
  可是,隐隐的,我到底还在担忧着什么呢?温少贤既然已经愿意带我去见他爷爷,我想除了他爷爷那里,其它的,我真的不用再去怀疑或者多心了。
  “信你。”我说得很认真,然后微笑望着温少贤。
  温少贤没说话,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对我的答案颇为满意。
  自从接到下周末去见温少贤家人的消息后,我就开始日夜奔走在各大商场,试图寻找一身适合见老人家的体面行头,可是最后冤枉钱没少花,结果回家往床上一铺却没有一件称心的。
  我坐在地上一边揪头发一边心疼自己人民币的时候,温少贤居然回来了。
  我依旧坐在地上没打算招呼少爷,少爷靠在门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了,你来得正好,你爷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活泼可爱的?大方优雅的?能说会道的?温柔含蓄的?”
  温少贤微微皱起眉头,“你在烦恼这个?”
  我无比认真地点头。
  温少贤轻笑过后,转身说:“跟我走。”
  “干嘛?”我问。
  “带你去一个地方。”温少贤一脸认真。
  我正在愣神的工夫,温少贤拖起我的手便往外走。
  “上哪去?”我见温少贤真的要将我拉出门口了才想着张口问道。
  温少贤头也未回地说:“为了避免你一直像这样疯疯癫癫到下周,所以,现在就去见他吧。”
  “见谁?”这两个字我是用喊的。
  “我爷爷。”温少贤语气依旧沉稳,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忙伸手扣住门框,“不了不了,今天这么晚了,老人家应该很早就睡了。”
  温少贤回头冷着脸望着我这副怂样,依然板着脸求证,“真的不去了?”
  我咽了口口水,“嗯,真的不去。”
  温少贤这才换上笑意,“胆小鬼。”
  我松了口气,冲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温少贤这几天似乎不太忙,除了偶尔晚饭不在我这里吃,其余时间几乎都在我这里渡过。
  这天中午吃好饭,等我收拾完厨房,温少贤正靠在我的飘窗上打着电话,手上还拖着本书。
  虽然我们如此明朗地交往着,可是我与温少贤之间怎么样也找不到属于热恋情侣间的随意,更多的时候我是不太敢主动靠近他的。温少贤离开床铺是一个极其被动的人,而我呢?永远都是在原地等着别人走向我,所以我们的关系才会发展了三年还发展得平淡乏味。
  抱着为我们平淡关系做一份努力的心态,我便往温少贤靠了过去。等我叼着个苹果刚挤到了温少贤的边上的时候,他正好讲完电话。于是,我大胆伸手把他的书拿开然后厚着脸皮地挤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我这么做不为别的,我只是希望除了在床上,我们也可以像普通恋人一样,可以亲密,可以谈天,可以大家都不说话而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也不觉得尴尬,我觉得那样才是真正的恋爱。
  介于我鲜少如此主动,温少贤身体先是一僵,而后才抬手将我圈在怀里,我这才满意地将后背靠在温少贤的胸膛上很悠闲地咬着苹果。
  我正想咬第二口的时候,温少贤竟然伸手接了过去,然后很自然地也送到自己口边咬了一口。
  我微微一怔,之后说:“那个……我吃了两口了。”
  温少贤又塞回我手中,“怎么了?”
  我拿着苹果认真在想:难道说少爷洁癖康复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温少贤一直在跟我咬着同一个苹果,大家都没有说话,突然间,我心头有一种神秘的情绪在充盈,加速在膨胀,而且我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有微风徐徐,鸟语花香,甚至是潺潺流水声,天地万物都以一个柔和的姿态在我身旁招展,我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惬意与喜悦。
  要说,这是恋爱的感觉,我基本上不反对。
  这是我认识温少贤之后的三年间,也是离开薛子宁之后头一回有一种恋爱了的感受。
  等我们两人合力将苹果消灭之后,我拿着苹果核向垃圾桶远距离发射,结果失败,但是我也没想着走过去捡起来重新扔垃圾桶里,可是我身后的洁癖外加强迫症患者不乐意了,他说:“去,捡起来重新扔了。”
  我只是懒洋洋地说“好”,人却并没有动弹。
  温少贤见我没动,又推了我一把,“快去。”
  “等会儿的,马上。”说完之后,我依旧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一动也没动,温少贤忍了几秒,终于还是扔不住走过去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忍不住在心里窃喜,看吧,少爷其实也是需要调|教的,以往我似乎全都用错了方法。我觉得下一步训练他给我做个饭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正这么天真地幻想着,温少贤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笑什么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我在想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温少贤微微一笑,“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子?”
  “反正不是跟我一起时的样子。”其实一想到温少贤跟别的女人一起的画面,我顿时像是有鱼刺哽在喉口,不上也不下,异常不舒服。不过,见少爷今天似乎心情还不赖,我便勇敢地问了一个所有恋爱女性都会问的弱智问题,“你交往过几个女朋友?”
  其实这个问题成年人也可以理解成:你睡过几个女人?
  话一出口,我觉得我倪悠扬直接调价成这世间最庸俗的女子了,于是连忙改口:“不用在心里数了,也不用告诉我,这个话题永远不用讨论。”说完,我从飘窗上跳下来开始在家里找活干。
  其实这个话题虽然没有再讨论,不过半夜醒来,看着身旁的男人,我又开始不停去想他跟别的女人交往时的画面,还真是越想心越乱,最后,我竟然还把自个弄失眠了。
  后半夜,毫无睡意的我被温少贤的手臂揽在腰间并捞回怀里时,我才知道,他似乎也醒了。
  “你怎么还没睡?”
  温少贤的声音很低沉,口中的热气传到我的头顶,我耳根子一热,然后翻身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白天睡得太多了。”
  温少贤将下巴抵在我头顶,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微一怔神之后说:“我觉得应该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温少贤没有出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似乎他决定带我去见他家人之后,他也并不轻松,也或许,他比我还要不安,只是他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过了许久,我听到温少贤缓缓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地叹气,比呼吸重不了多少,“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们背着我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不要藏在心里,一句不拉地全告诉我,记住了吗?”
  这个时候,我才真真感受到下周的见面真的不容易,也或者会很艰难。
  我家就是个普通人家,父母全是挣死工资,最有钱的亲戚就是我妈大嫂的表姐家,捣腾钢材的,据说很有钱,只是这亲戚太远房了,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连暴发富都没来往过,所以,我更加不知道像温少贤这种家世背景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们和善不和善,好不好相处,我完全不知道,而且他们到底会对我说些什么,我更没有能力幻想。可是,既然连温少贤都这么沉重,我觉得下周肯定不会是平静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他们会说什么?”
  温少贤又将我抱紧了一些,“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在意,这辈子,你只要听我说就够了,记住。”
  我承认之前我的情绪很低迷,可是当“这辈子”三个字从温少贤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通体开始舒畅,突然间,我像是变回数年前那个勇敢的倪悠扬,厚脸皮的倪悠扬,从来都不认输的倪悠扬。
  我承认自己的自信在三年前被薛子宁打散,飘到了一个我再也找不回的国度,可此时此刻,我似乎又找到了某种力量,让我为了一个目的可以不顾一切的力量。
  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温少贤的放在我腰侧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拿起,放到唇边,轻声说:“我倪悠扬没那么容易被撂倒的,我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曾经被我爸送到体校待过一阵子。”
  昏暗中,我看到温少贤眼中含着笑意,半晌之后,他终于板不住笑出了声音。
  等他笑够了,饶有兴趣地问:“你想动手打谁?”
  我微笑说:“我是文明人,怎么能动手呢,我会跟他们讲道理,我可会讲道理了,你要听听吗?”
  温少贤摇头,“算了,你的道理还是留到你的节目里讲吧。现在,睡觉。”
  我点头,习惯性地将自己往温少贤怀里钻,温少贤就势搅住了我。
  或许,我曾经惧怕过,惧怕将自己感情再一次投入到一个男人的身上,换来相同可怕的结局,可是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未来谁说得也不算,不管结局如何,我们只要在过程中全身心投入,这就不算是一段失败的感情。
  这么想来,与薛子宁之间似乎也不算那么的失败了。
  马老大可能是在吴为那收到了我回Z市的消息,一个电话就将还在休假的我给召唤到了电台。
  “我们一个春节都撑着,你怎么好意思休假?”马老大见到我之后第一句话就说得没有什么人性。
  我笑说:“我怎么忍心看你们撑着,不就是上班嘛,随时都可以。”
  马老大嘴角一扬,“这才是好闺女。”
  我知道马老大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老家,所以我便将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双手奉上孝敬他,他两眼放光很好意思地收下了,“算你这个丫头有心。”
  等我出了老大办公室还没回到自己座位,吴为便走过来伸手挽住我的胳膊,贼兮兮地说:“倪悠扬同志,从实招来,深更半夜在你家的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我故意装糊涂,然后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
  “接你电话的男人!”吴为声音跟着拔高。
  这时,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唐洁略带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突然间觉得尴尬,就有一种现在赤|裸在唐洁面前的感觉,非常不自在。
  唐洁先打破尴尬,说道:“终于舍得来上班了?”
  我笑说:“老大掉眼泪了都,不回不行呀。”
  吴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唐洁,所以看到她之后,便自动将自己转移到不远处的茶水间冲咖啡去了。
  唐洁见吴为走远了,弯腰用胳膊肘撑在我的办公桌上笑眯眯地低声问:“听说……温少春节追你家去了?”
  我微微一怔之后,才微笑问:“你在哪听来的?”
  唐洁神秘地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看样子,这个春节你也没闲着。”我没承认也没否认,突然之间对唐洁略有些反感,可是反感从何而来,我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太清楚。不过,片刻之后,我便想到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跟王诗瑜那种不错的交情,以至于让我看到唐洁便想到那个女人,那个温少贤爷爷中意的孙媳妇。
  唐洁见我语气有些冷漠,便叹了口气,又说:“悠扬,你是不是怪我之前没有把王诗瑜的情况说给你听?其实……”
  “妹子,你别乱想了,说不说还不都是一个样,改变不了什么。”我找了张湿巾开始擦桌子,其实也是表现出我现在不想聊天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的心神不宁,我像是被人下了安眠药似的,头晕得厉害,连直播时接进来的电话我都聊得心不在焉。挂了电话之后,我才回想起来这位听众说得是什么。
  她说现在有人利用孤单老人行骗,有一回她看见一个老人在路边晕倒,好心过去扶住,结果突然间就冒出一群人将她围住,说是她撞到了老人,并威胁她一定要送老人家去医院检查身体,一时之间,她还真是有嘴说不清楚,最后真的掏了几百块钱了事的。所以她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呼吁听众助人为乐的时候一定要分清真伪。
  现在人都怎么了?连人类仅存的最后这一点点善心意都要被利用,我真不知道以后我们的社会还会发展成什么样?难道都要冷酷无情,行尸走肉吗?
  虽然我的想法比较高尚,不过,听完这个经历之后,我觉得如果以后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也一定会远远走开吧?
  瞧,这就是我们冷漠的社会,在不久的将来,还会越来越冷漠。
  好不容易挺到直播结束,我收拾东西便出了电台,连吴为在我身后深情的呼唤我好几声,我连头也没回。
  这厮打听小|道消息时的狂热劲头可一点也不亚于我娘亲那个年纪的退休女性。
  我在电台附近的车站等出租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大巴停在我面前,不过,司机似乎是在让一个老人家下车。
  那个老人家头发全白,说满头白发似乎不对,那是一种带着光泽的满头银发,而且发丝也异常浓密。看样子是七十来岁,腰背却挺得溜直,手中的拐杖不像是工具,像玩具更多一些。
  老人家脾气也很大,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大声说了句什么便也真的下了车。
  大巴走后,车站便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我没再看他,继续等着出租车。
  老人家柱着拐杖站在我五米远的距离也没有说话,不过听他沉重的呼吸似乎被气得不轻。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
  我看了看静悄悄的四围,才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
  我有些犹豫,因为刚刚在直播线上听到的听众经历,让我不得不防备。现在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万一,我一走到他面前,就跑出来几个敲诈勒索犯……
  越想越可怕,我站在原地依旧没动一下。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那老人家脾气还上来了,竟然跺着拐杖训斥我。
  我被老人家洪亮的底气吓了一跳,顿时,鬼使神差一般乖乖将电话递了过去。
  老人家接过去之后还不忘很不友善地瞪了我一眼,我撇了撇嘴,还真有些后悔将手机借给他了。
  不过,他接过手机之后左看右看就是没有拨出去一个电话,眼看出租车已经过去两三台了,我便忍不住开始催促道:“这位老人家,您倒是用不用啊?我真的要走了。”
  老人家依旧看着手机,“我记不得他们的电话了。”
  此时,看着老人家眉头深锁又记不住家里人的电话,我估摸着他有可能是一位走失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于是,我小心询问:“要不,您摸摸兜里有没有家庭住址跟电话什么的?或者脖子上有没有挂什么东西?”
  在我家乡,这样的老人家一般都会被家里人准备好这些东西揣在身上,防止走失。
  老人家果然听话地开始摸口袋,只是片刻之后震怒地望着我,“你当我是老人痴呆吗?”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那么想。”
  老人家走到我面前,生气地说:“我像是得病的吗?那种人还要流口水的,我有吗?”
  “没有,没有,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说完,我挠了挠头,急忙改口问,“我的手机您用好了吗?”
  遇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主,我看我只能是赶紧跑了。
  “当然没用好!”他居然很生气地对我喊道。
  我被他吼一个激灵,站在旁边走也不是,不是也不走,天地良心,我是想走来着,可是我的手机还在他手里啊。
  暴躁老头开始自言自语,嘴边不停念叨着几个数字,似乎真的在认真回忆家人的电话号码。
  又过了几分钟,他依旧没有还我手机的意思,我内心深处已经开始默默流泪了,又硬着头皮站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说:“老人家,其实您可以打车回家的啊。”
  “没钱。”老人家答得干脆。
  我说:“这好办,你让出租车送您到楼下,然后您让您家人下来付钱就好了。”
  老人家侧首望着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多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想不到,他跟我生活在同一个星球吗?
  我刚在心中甩了一把汗,老人家又说:“可是我信不过出租车,万一他们把我又丢到另外一个地方怎么办?”
  这个老人家竟然如此多疑,于是,我认真跟他解释,“不会的,出租车司机是很有职业道德。”
  老人家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说:“你跟我一起。”
  “我?”我吃惊地问。
  老人家认真点头,“放心,只要你把我送回去,我一定安排人送你安全回家。”
  现在的我不仅想立刻回家在自己床上躺倒,其实更想抱头痛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大半夜招惹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头?再说了,谁知他是好人坏人啊?谁知道他要领我去哪里啊?谁知道会不会一到目的地就跳出几个彪形大汉将我团团围住啊?再者说,这位老人能不能成功地找到家,我还真是抱有迟疑态度。眼下,要么交给警察叔叔,要么就是我送他,说真的,两个活我都不想接。
  我苦着脸望着老头半晌,终于拿回手机说:“您先等我一会儿。”
  我拨通了温少贤的电话。
  温少贤很快就接了起来,我问:“你现在有空吗?”
  温少贤反问道:“怎么了?”电话里,他的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能来电台门口接我一下吗?”我说。
  温少贤先是顿了顿,片刻之后说道:“我现在有事走不开,我先让静仪去接你。”温少贤安排完之后还没等我说话便已经挂了电话,看样子是真的有事情在忙。
  我看了一眼那陌生老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那老头听我叹气,他竟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还没有二十分钟,陈静仪便将车开到了车站。我正想上前同她说一说这位老人家的情况,陈静仪却已经下了车,她先是推了推眼镜冷漠地扫了我一眼,可等她看到我身旁的老人时,我头一回在她那常年木头桩子一般的表情里瞧到了惊讶的神情,而且同时伴随着惊呼:“温老,您……您怎么在这里?家里人都快急疯了。”
  我顿时望向那位老人家,额头也跟着冒起了冷汗。
  我虽然不算是一个非常细致的女人,但是对于即将要发生的状况基本上还是会在心里暗暗思索一番的。就比如说知道了要见温少贤的爷爷后,我在家里已经幻想过无数遍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过在一周前的今天可以单独与他会面。
  早知道他是温少贤的爷爷,我应该早早地主动关切询问,并在第一时间殷勤地将他送回家,那样我兴许还能在他老人家的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
  可是现在……
  我觉得老天爷在冥冥之中给我安排一场如此难得的机会却生生被自己的多疑给毁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暗暗怀恨起今天直播时给我打电话的女性了,或许没有她的提醒,我倪悠扬可以顺利显露出善良热情的优秀本质,让温老爷子对我另眼相看呢。
  此时,还能补救了吗?
  我心里想着补救,可是在老人家冷冰冰地注视之下,我竟然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陈静仪第一时间拿起手机便给温少贤打电话。打完电话后她对温老先生说:“温老,我先送你回去吧。”
  至此,我还像个大呆瓜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温老一挥手,“不急,我饿了,先去吃东西。”
  陈静仪微微一怔,片刻之后说:“好,我来安排一下。”
  温老爷子眉头一紧,“随便吃口东西,有什么好安排的?等你什么都安排好,我就吃不进去了。”
  这时,我抓住机会连忙走过去说:“我刚好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面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我带您过去吧。”
  温老爷子眉头松了松,“好,你带我们过去。”
  说完,温老爷子便主动走向车子,陈静仪忙打开车门用手挡住头顶位置让老人家上了车。车门一关,陈静仪仍旧是一脸冻死人的表情,低声问:“卫生状况怎么样?”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微微愣了一下之后说,“我们平时收工都会去一下的,应该……没问题吧?”
  陈静仪的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情,然后操起电话又给温少贤打了过去。
  看到陈静仪不停地点头,尔后挂了电话说:“你指路吧,温先生一会就到。”
  见陈静仪一脸沉重,连我都跟着紧张,只是吃碗面条而已,怎么搞得像是要全城戒备的样子似的。
  陈静仪刚把车在面馆门前停好,我连忙下车拉开车门将老爷子扶了出来。进了面馆,我第一时间掏出湿巾将桌子凳子全都认真擦了一遍才让老爷子坐下。温老爷子面对我的殷勤,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看不出喜怒,这一点,温少贤倒是像他像个十足。
  陈静仪从坐进来之后就开始坐立不安,不停环顾周围的环境,最后还不放心地跑到厨房去瞧了瞧,又端过来一大碗开水将碗筷全都烫了一下才安心坐了下来。
  老爷子似乎真是饿了,牛肉面一上来,他低头便吃了起来。陈静仪什么都没给自己点,只是一脸忧虑地坐在温老爷子身旁。
  我直播结束也喜欢再吃点东西,所以也叫了一碗面条坐在老爷子对面吃了起来。
  等我跟温老爷子把面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看到温少贤的车子也已经停在了门外,后头还跟着梁文增的招摇跑车。两人同时下车,关上车门便急忙走了进来。
  也许因为两台昂贵的车,也许因为两朵美丽的男人,总之,这家面馆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高级了起来。
  陈静仪见温少贤进来便站了起来,温少贤与梁文增似乎赶得很急,两人额头似乎都铺着一层密密的薄汗。
  温老爷子只是微微抬头扫了一眼之后又低头一边吃面一边说:“你们两个饿不饿?饿了坐下一起吃点。”
  温少贤望了我一眼,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绪,梁文增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然后在老爷子身边坐了下来,温少贤便直接坐到了我身旁。
  梁文增坐下来便说:“外公,您这是不是跟我们玩捉迷藏呢?Z市快被我们翻过来了。”
  老爷子面色平静地说:“你们整天让小吕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算身体不好,也不用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吧?再说了,我身体也没坏到那个程度。”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就因为你们,别人都以为我是老年痴呆症了。”
  梁文增故作正经道:“谁?谁敢这么以为,我收拾他。”
  我连忙低头喝了口水。
  这时,温少贤终于开口了,“爷爷,您还想吃点别的吗?”
  温老爷子望了望我,我连忙说:“这里的辣豆干挺好吃的。”
  温少贤说:“除了辣以外的呢?”
  温老爷子顿时说:“就来丫头说的那个。”
  我连忙起身去跟老板娘要了碟辣豆干,摆在老爷子的面前。老爷子动了几筷子,还想再吃的时候,在温少贤皱眉注视下,硬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从这爷孙三人的相处下来,我竟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那就是梁文增与温老爷子的相处方式较为随意,而从温少贤与他爷爷相处的细节看起来,他们之间还是比较传统,温少贤也显得过于拘谨。
  难道真是别人说的那样,温少贤非常不受宠,眼下看起来,确实是梁文增更会讨老爷子欢心,这也真的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我又发现一个严重的事实,从温少贤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想要把我介绍给他爷爷的样子,话也没有与我多说一句,似乎我就只是偶遇的陌生人,这一发现,让我瞬间开始坐立不安。
  等到老爷子已经摆下筷子,我也没有从这种躁动中回过神来。
  难道说,我的一系列表现让温少贤非常不满意。
  想到这里,我有点心寒,不过,片刻之后,我便想明白过来,管他爷爷奶奶的,我倪悠扬就是这德性了,爱谁谁,老子还不稀罕伺侍这帮子有钱老爷有钱少爷呢。
  于是,我站起身说:“这位老人家,既然您的家人已经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这餐宵夜我请你。”
  说完,没等老爷子说话,我便把钱付给了老板娘,然后出了面馆,大步往前走。
  不知道我在冷清的街道上走了多久,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追出来,我依然还是那个孤独的我,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说过,我最怕别人瞧出我的懦弱与胆怯,可偏偏,这两个特质在我的身体里如何也藏不住,今晚,我承认自己胆怯了,温少贤没有介绍我虽然让我有些心寒,而我更多的是害怕,怕他万一介绍我之后,温老爷子会用怎么审视的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
  或许这样也好,没谁规定,一个女人就非得跟一个男人绑在一块儿,怎么样都是过日子,就算我倪悠扬一个人,也一样过得风生水起,不需要任何男人。
  深情的,背叛的,全部走开,我一个人,并不可怕。只是,还是会有酸涩的液体从眼眶中滑出,带着火烫的温度,将我的脸颊留下一条灼热的痕迹。
  眼泪是最懦弱的表现,我曾经恨透了它们,我也曾经学会勇敢地将他们逼退回眼眶,而且还做得很好。可是这一次,它们不受控制,像倾盆大雨一般将我仅有的勇敢淋到消失不见,再也找寻不出。
  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等冷风彻底吹干我的眼泪时,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累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我蹲在路灯下,昏黄灯光下,只有我一个人的漆黑身影印在路面,瞬时,我感受到一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悲哀。
  我曾经那么骄傲、那么执着、那么倔强,可是现在的我像一只可怜虫,永远做着一个衬托别人的配角。薛子宁将我一脚踢开之后,我变成一个自卑胆怯的女人,总是可怜兮兮地感激着温少贤给我的施舍,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我就变得很没有骨气,时刻把自己弄成地下情人的姿态,也或许,我永远也没有资格站到明处。
  这些日子的相处,温少贤对我的种种呵护让我不知不觉做起了女主的梦,现在一想,女配就是女配,不要妄想全世界围着自己转,你不足一提,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刚刚晾干的眼角又开始湿润,就在我站起身坚持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有车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收下脚步,连忙抹了抹眼角。
  对方停下车,然后下车走到我面前,问:“扬扬,你怎么了?”
  我扯出微笑,“没怎么,刚刚直播结束,打车打不着。”
  他定定望着我,然后低声说:“我送你吧。”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他没动,半晌之后,拉开车门没经过我的允许硬是将我塞进了车里,“我也是刚录完节目,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我还想拒绝,可是薛子宁已经从另一侧上车,伸手替我拉起安全带插|进了槽里。
  “想吃什么?”薛子宁问。
  我还是觉得累,忍不住将额头抵靠在车窗上,轻声说了句“随便”。
  薛子宁最后将车了很远很远,远到一个如果不是今天过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起的地方。
  “这家店居然还在?”我下了车之后有些惊讶。
  薛子宁微微一笑,“好多东西不是说没就没的。”说完,薛子宁拉着我坐下,然后转头对里面的老板喊道,“老板,两碗抄手,全部多加辣,要香菜不要葱。”
  薛子宁看着我,又说:“我按照以前点的,也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
  我望向薛子宁,扯出一丝微笑,“有些东西,还真的变了,在不知不觉中。”说完,我侧首喊道,“老板,其中一碗不加辣。”
  其实我对着那碗龙抄手根本没有食欲,薛子宁似乎也是一样,于是,我们就面对面坐着,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面前的抄手已经没有了热气,薛子宁才终于开了口,“扬扬,我真的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抬起头,望着薛子宁,突然间,我想到了记忆中的少年,想到那个大雨天怕我打湿脚然后光着脚背着我走过几条街的大男孩。
  我垂下头,泪水却滴落在了桌面上。
  我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抬起头说:“其实……真的不用了。”
  这句真的是实话。
  成长带给我们的并不止是面容的改变,最重要的是,我们学会了换位思考与理性地顺从这个社会。年轻的我们整天信誓旦旦地喊着改变世界的傻B口号,可是到头来,我们总要弯下脊背去承受现实带给我们的种种冲撞,直到我们血肉模糊没了棱角,才真正地成熟起来。只不过,薛子宁比我成长得快一些罢了。
  我承认现在的自己身上仍然保留着一些臭酸与刻薄,甚至是满腹的牢骚,不过,我也慢慢学会将它们埋在了心底。
  “太晚了,走吧。”我先一步起身,薛子宁便也拿起外套跟我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薛子宁似乎在认真开车,又似乎在认真想着什么心事,我时不时望向他。其实从跟薛子宁谈恋爱起,我就经常在幻想多年后做为我丈夫的薛子宁会是什么样?他会留什么样的发型抑或是穿什么样的衣服?他会不会到了中年就发福?当时的自己还真的想了无数无聊的问题,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手,真的连做梦都没想过。
  其实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许多事情,比如说今天晚上我跟薛子宁会一起进医院。
  因为一个捡垃圾的流浪汉突然冲出马路,薛子宁为了避让,将车撞向了隔离带,薛子宁蹭破了额头,皮外伤不算严重,而我却不幸骨折了一支胳膊。
  我们俩个一起留院观察,他额头缠着绷带,我打着石膏吊着胳膊,相视一眼,却同时笑出了声音。
  我们中间隔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滚下来的年轻女人,伤势并不严重,可是老公、表哥,爸爸、妈妈来了一大圈人嘘寒问暖,我听大家都叫她黎黎。我有些羡慕她,尤其是看到她言语金贵的老公皱着眉头一脸的心疼模样时,我打心眼里羡慕。
  那个叫黎黎的女人非常有趣,他老公一出现,她就哼哼唧唧这也疼那也疼,把他老公支使得团团转,还真是个被宠坏的女人。后半夜,她转移去了病房,她的家人也呼啦一下随她杀去了病房,观察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我跟薛子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刚刚那个女人还真像以前的你。”薛子宁脸上挂着微笑。
  “谁都有过去。”我低头笑了笑,“是挺能作(第一声)的。”
  薛子宁停了几秒后说:“可是我还是经常会想起……”
  “你的头怎么样了?”我第一时间打断了他的话。
  薛子宁摇了摇头,“没事了,倒是你的胳膊……”
  “没事,”我连忙说,“正好跟老大请假,回家享清福,倒是你,估计有一阵子不能录节目了。”
  “过两天拆了纱布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就让化妆部的小姑娘给我弄顶假发,有长长流海,日式的那种。”薛子宁还没说完,我便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印象中,他最看不惯两种人,一种是头发很短很短的女人,另一种头发很长很长的男人,因为,他恰巧被这两个类型的人表白过。
  “你记不记得,有个大一的男生跟你求爱的事情了?”我笑得弯起了腰。
  薛子宁故意板下脸,“倪悠扬,我警告你,永永远远不要再提这件事情。”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挂起笑意。
  “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被强吻了吧?”我依然收不住笑。
  “喝多了喝多了,他喝多了。”薛子宁一脸尴尬,完全不想跟我讨论这段往事。
  “后来,他还哭着让我把你让给他,他说他能感觉到你心里有他。”想起这位阴柔的男同学,我快笑岔气了。
  薛子宁终于抬头大笑了起来,我也跟着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
  半晌,等我好不容易收住笑的时候,薛子宁隔着一张床铺望着我突然认真地说:“扬扬,我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
  我突然之间愣住了神,直到我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我才转头望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门前。她带着黑框眼镜,眼镜后是一张较好的脸庞,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
  她面无表情,视线一直落在薛子宁的身上。我也疑惑地望向薛子宁,薛子宁也同样面无表情与她对视。
  终于,女医生开了口,“你怎么样了?”
  薛子宁说:“没事。”
  “我听值班同事说你进了医院,到底怎么回事?”她又问道。
  薛子宁答非所问,语气依旧冷淡,“皮外伤。”
  “同事说你可以回去了,我送你吧。”她说。
  “不用。”薛子宁向后靠了靠,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薛子宁不再说话,而那女医生也没有要走,两人就这么冷淡地对视着。
  我再次望向那个女人,突然间胸口飞来一块巨石。我在心中冷笑,迟了三年的情敌会面,场景居然还挺和谐。
  其实薛子宁刚抛弃我的时候,我幻想过无数次见到那个女人后的画面,无非就是扯她头发挠她脸,打到她哭着向我求饶。可是现在,我居然无比平静,至少,我没有想象中憎恨这个女人。
  房间的氧气在一点一点抽离,她面色平静地走到我面前,“我们出去谈一谈,好吗?”
  她这么一从容,我反倒变得慌张了起来,我忍不住望向薛子宁,薛子宁走到我身旁挡在我跟她之间,“周晓清,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跟她聊几句而已,你不用紧张。”那个叫周晓清的女医生连语气都还是缓缓的,丝毫听不出情绪。
  薛子宁顿了几秒后说:“我跟你走。”
  周晓清顿也没打一个,便说了个“好”,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薛子宁回头对我说:“扬扬,你先留在这里观察一晚,明天我来接你。”
  我点头,没有说话。薛子宁眼中装着担忧,不过还是跟着她离开了。
  偌大的观察室剩下了我一个人,突然间有凉意爬上心头。我想自己还真没有彻底地强大,我仍然会被生活、被现实、被任何人打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我离开了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将家里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到了家楼下,刚下车,便看到温少贤的车停在路灯下,而温少贤正站在旁边讲着电话。
  我视而不见,转身上楼,片刻之后,我的胳膊被拉住,我顿时疼得后退了好几步。
  温少贤也注意到我打着石膏的胳膊,紧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跌倒了。”说完,我转身上楼。
  进了电梯,我正要摁关门的时候,温少贤走了进来,我低着头,不看他,却能感觉到温少贤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脸上。电梯缓缓上升,区区几层像是走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好不容易电梯门打开,我率先走了出去,没想到迎面碰到了隔墙的邻居牵着狗出门。他养了一只巨大的狗,怕吓着别人,所以总在深更半夜拉出来溜。我跟他打完招呼之后,发觉温少贤速度极快地将自己藏在了我的身后。
  我先是诧异,直到邻居牵着狗离开,才想起温少爷怕狗这件事情。
  我回头看见温少贤眼神残留着些许恐惧,一时之间竟然将对他的怨气给忘了个干净,忍不住还觉得有一丝好笑,不过我却咬着下唇忍着。
  “狗有什么好怕的?”我好气又好笑地问。
  温少爷立马将眼神中的不安隐去,一脸平淡地说:“我没有怕。”
  我点头,“是,我看错了。”
  说完,我用那支健康且功能健在的胳膊伸进包里掏钥匙,只是还没等我掏出来,温少贤已经先我一步打开了门,并且在我前面进了屋。
  进屋之后,他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到我眼前,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沉默望着我。
  我望着透明的玻璃杯,似乎还真的渴了,于是,我想伸手去拿玻璃杯,不过,温少贤已经起身端起水杯递到了我唇边。我估计这真的是温少爷有生以来做的最谄媚讨好的一件事情了,所以,我也极给面子地低头喝了一口。
  温少贤放下水杯,又坐回去,皱眉问:“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困了。”说完我起身回房间。
  我想女人的作劲一上来,真的挺烦人的,不过,我不管了,总之我今天心里不舒服,我没有心情去讨好任何人,就算是得罪人,我也无所谓了。
  我以为温少贤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跟着我进了房间,甚至看见我单手艰难解着衣扣的时候主动抬手替我解。
  等温少贤解到第二颗的时候,手指却停下了动作,“我是希望在最正式的场合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我低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就在我以为温少贤至少还会再补充两句罕见的甜言蜜语示示好的时候,他却转身走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总觉得自己像只小哈巴狗,温少贤沉默的时候,我躲在一边偷偷地望他,不敢上前,可他稍微对我勾勾手指头,我立马摇着尾巴便往上扑,真他妈没出息!
  我坐在床边发呆,没一会儿,温少贤竟然又出现在了房间,然后认真问我:“剪刀在哪?”
  “剪刀?”我一头雾水。
  温少贤靠向门边,面无表情地说:“你这衬衣打算穿一个月吗?”
  我愣了几秒钟,才突然想起,我这件颇为贴身的衬衣即使是脱也得卡胳膊这。顿时,我感觉到一阵尴尬,“我想不起来剪刀搁哪了,等我找着了,自己处理。要不,你……先回去吧?”
  结果是,温少贤没有走,我那件第一回穿而且还挺贵的衬衣也没能保住,想到这些,我不免有些心伤,可是当常年让人伺候的少爷拿出一条湿毛巾要替我擦身体的时候,我的心理活动开始复杂起来,不过,隐隐之中,却又有一丝得意在心里翻起了不小的浪花。
  接理说,我跟温少贤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可是每当我在他面前裸|体时,始终无法自控地带起小媳妇般的娇羞。不过,温少贤似乎丝毫未觉察出我的不妥,替我擦完身体之后竟然还一脸坦荡地认真问我“妆怎么卸”。
  我连忙抬起健康的手臂对他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温少贤冷着脸,似乎压根没听我在说什么,转身拿起我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一个一个地仔细瞧了起来,等准确地找到化妆水之后问我:“这……东西怎么使?”
  少爷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呢?那我是不是不能破坏少爷心情呢?想到这,我也认真地说:“摇一摇,倒在化妆棉上随便擦一擦就可以了。”
  “化妆棉?”少爷有疑问。
  “抽屉里。”我答。
  温少贤点头,打开抽屉拿出化妆棉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他笨手笨脚的一面。虽然他一脸认真,可是只是简单将化妆水倒到化妆棉上,他就洒了一桌子,我忍着笑不瞧他。终于,他拿着化妆棉开始往我脸上招呼,我连忙说:“这是卸眼妆的,脸上是另外一种。”
  温少贤手顿了顿,皱眉说:“真是麻烦。”
  我正想反驳的时候,他已经靠过来开始擦试我的眼周围,我连忙闭上眼睛配合,也闭上了嘴。
  沉默了半晌,温少贤求助,“怎么越擦越不干净?”
  我睁开眼睛一瞧镜子,好嘛,黑色的眼线被晕开,现在的我跟国宝处在一个等级。等我含恨望向少爷的时候,他一脸无辜,但是却能瞧出来他应该在强忍着笑意,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最终还是扬起了嘴角,说:“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麻烦吗?”
  我撇嘴,“你是真没见过麻烦的。”
  其实我算是比较懒的女人,也就是这两年才稍微知道给自己化个淡妆,唐洁那人精,出门必定洗头洗澡,这也就算了,她的妆没有个半小时一个小时,是绝对完成不了的。所以,相比较起来,我觉得自己绝对是最简装的女性了。
  “别动。”温少贤说,“动来动去,一会弄到眼睛里。”
  “晚了,已经进去了。”我如实报告。
  温少贤板着脸,“活该。”
  我见温少贤一副收债脸,便配合着往前凑了凑,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三个字,“假正经。”
  温少贤继续跟我的黑色眼线战斗,丝毫没有理会我在讲什么,我便也跟着温少贤一起沉默。卸妆这件事情对温少爷来说显然难度等级太高,由于太投入,他的脸也跟我贴得很近很近,再近一点就差不多要跟我眼珠子对眼珠子了,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不准动。”温少贤开始制止。
  “好,不动不动。”我连忙说。
  温少贤又换了一张化妆棉后说:“去医院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不严重,所以不想打扰你。”说完,我却忍不住低下头不敢与温少贤目光相对。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轻饶你的。”说完,又补充,“好了,我带你去洗脸吧。”
  还没等我说话,温少贤牵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了洗手间。
  温少贤把毛巾浸湿,然后又开始替我擦脸。温少贤这哪是在照顾骨折的病人,这简直是将我当成瘫痪患者在对待。突然间,我想到了我的爸爸,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中,他也这样对待过我。
  想到这里,我竟然忍不住说:“谢谢。”
  其实这是很煞风景的话,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温少贤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将毛巾挂好之后说:“不早了,去睡吧。”
  我很听话地退出了洗手间然后爬上床闭着眼睛认真睡觉,十多分钟之后,我听到沐浴后的温少贤也上了床,他可能是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动作很轻很轻,还轻手轻脚地关掉了我这一侧的台灯,尔后,我听到了很轻很轻的翻书声。
  我翻身,很自然将自己贴了过去,温少贤见我没睡着,开口说道:“不要乱动,会压到手的。”
  我小声说道:“明明是关心,也要说得冷冰冰的。”
  温少贤放下书,将我往怀里轻轻带了带,然后环着我说:“你这是在发牢骚?”
  我点头“嗯”了一声,“牢骚满腹,实在装不下了,得释放,要不然伤身。”
  温少贤唇角扬了起来,“天天在节目里释放还不够?”
  我望着他认真地问:“你听过我节目吗?”
  温少贤说:“天天带领着一群女人说男人的坏话,有什么好听的?浪费时间。”
  我撇了撇嘴,“我的节目可是我们电台去年听众投票出来的最受欢迎节目,你不知道我多受欢迎呢?我很红的。”
  温少贤一脸的风云不动,“整天口无遮拦,真不知道听众喜欢你什么?”
  我正想张口反驳,却突然改口,“你不但听过我的节目,而且还经常听。”说完,我笑嘻嘻地望向他。
  温少贤顿了几秒,然后伸手关了台灯,“睡觉,不早了。”
  关灯之后,他还不忘记将背对着我。我想都没想便靠了过去,厚着脸此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听我节目又不丢人。”
  “倪悠扬,你到底睡不睡?”温少贤的声音传来。
  我讨了个没趣,收回手也赌气般翻了个身与他保持kappa的造型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还没有一分钟,便有温热的胸膛贴在了我的后背,温少贤没有说话,手臂却环在了我的腰间,我勾起嘴角,用我那只行动自如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因为我不幸受伤,与温少贤家人见面的行程又无限期后延,这么一来,我反而还轻松了不少。之后的日子,温少贤几乎都一直陪在我身边,连近期鲜少出现的陈静仪也经常性在我眼皮底下绕来绕去。次次她都是拿一些文件来到我的家,与温少贤在我的房间,关着我的房门,然后小声说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话,我扒门上偷听数回,不仅没听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反而还被温少贤抓个正着。
  我连忙直起身表现出路过的样子,脸上的尴尬却掩饰不住。
  其实我不算是小心眼的女性,只是温少贤跟陈静仪和平友爱的相处模式让我有点不解。两个闷葫芦居然和谐又有爱,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复查的这天,温少贤有事不能陪我,陈静仪主动送我。
  到了医院,陈静仪去停车,我站在医院门口等她。
  吴为打进电话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好走到了我的面前。她面带微笑,我礼貌性回应,顺便摁掉了吴为的电话。
  “你的手……没事了吧?”来人竟然一副与老朋友客套的语气。
  “今天复查,应该没事了。”我如实说,只是关于自己应该表现出来的情绪有些拿捏不准。
  “我今天有个手术,等我忙完,我们见个面吃个饭吧?”她语气平和,丝毫不像有恶意。
  一时之间,我却找不到拒绝的语言,只能是点头。随后,她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便急忙走进了医院。
  我转头望她的背影,突然间心理有点烦躁,尤其烦自己,好好的,为什么答应她的邀约?这饭能吃吗?鸿门宴也不过如此吧?我开始在心里哀嚎。
  复查完,直到陈静仪将我送到了家,我仍然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
  下午五点多,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我有些挣扎,不过还是接了起来,她开门见山,“你行动不方便,我去接你吧。”
  放下电话,本来出于礼貌,我应该换身干净的衣服,鉴于实在不方便,我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就下了楼,甚至连淡妆都没有心情上。
  她开着一部极普通的车,甚至连头发也只是随意在脑绑了个马尾,近距离观察,她也没有化妆,甚至带着几分倦意。
  她认真望着前方,“我们就在你家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我点头,说了一声“好”。
  她面露轻松之色,“这是你地头,你带路吧。”
  我微笑,开始指路。
  后来,我们俩进了一家川菜馆。由于我们来得较早,餐厅人很少,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我突然间开始怀疑我的判断,我一直以为让薛子宁抛弃我的女人是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千金,怎么也得是王诗瑜那种基本款,可是眼前的一切与我想象中十万分不同。
  我突然在想,如果是三四年前,这个叫做周晓清的女人坐在我面前,我会怎么对她?突然间,我豁然开朗,女人潜意识中,总把自己的情敌妖魔化,就像我是那么那么地讨厌那个叫王诗瑜的女人一样。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没有温少贤,王诗瑜或许在我眼中也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辣的,你没问题吧?”我问。
  周晓清微笑,“以前不行,可是薛子宁喜欢,就跟着他吃上一些,现在是无辣不欢了。”
  换作以前的我,一定会以为她在对我进行着某种炫耀,甚至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而毫不犹豫地将菜单摔在她脸上,不过现在,我心情异常平静,也丝毫不觉得她在跟我证明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句子,仅此而已。
  我笑说:“既然是我地头,那我负责点菜啦。”
  她点头,“必须的。”
  我忍不住望向她,“他把你带领的越来越像北方人了。”
  她弯了弯嘴角,原本想接着说些什么,不过,却突然认真地望着我,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类似痛苦的神情,“他要跟我分手。”
  我怔住,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
  她摇头苦笑,“先点菜吧。”
  我简单点了三四个菜之后说:“你要喝点什么?或者来啤酒?”
  “椰汁吧?解辣。”她说。
  我知道这也一定是薛子宁跟她说的,以前我跟薛子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告诉我。那时,我相信薛子宁说的每一句话,现在,它到底解不解辣,我倒是开始怀疑了。
  等菜上来的时候,我发觉其实周晓清她骗了我。
  没想到,她根本吃不了辣,刚动了两筷子,手边擦鼻涕的纸巾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喜欢就不喜欢,何苦要逼着自己吃。”我望着她眼角辣出来的泪,心情很不爽,而且,照眼前的画面来看,别人一定以为我这个歹毒的女人在欺负着对面这个小女人。
  “没事没事,我很喜欢的。”她居然还在说假话。
  “勉强自己很有趣吗?”我冷着脸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终于放下了筷子,直了直背望着我说:“是的,我根本不喜欢,甚至是讨厌所有辣的东西。你瞧,连你一眼都看出来了,可薛子宁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也从来不关心我在想什么,我喜欢什么,我讨厌什么?我们虽然在一起三年,可是这三年来,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了解他,可是他的门已经关闭了,紧闭的,我就算是变成空气,都穿透不了他的心房,我真的很累很累。甚至,那天在医院里,我看着他跟你有说有笑的样子,都一次没发生在我的身上过,我羡慕你,说羡慕也不对,我是嫉妒你。”
  我望着她的脸,很平静地问:“你知道我认识薛子宁多久了吗?”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刚巧路灯跳亮了起来,我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小学、中学,高中、大学,严格点来说,我们快认识一辈子了,说到抱怨,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说不完,所以,请你不要跟我抱怨,我根本不想听,换到三年前,我甚至都不会这样平静地跟你坐在这里。”
  说完之后,我发觉自己的语气冰冷到可怕。对视之后,我先低头喝了口水,眼眶烫到不行,可是等我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角却先掉下了眼泪,她问:“你想知道他离开你的原因吗?”
  “不想!”我沉声打断她,“永远不想!”
  让薛子宁在我心里再死第二回的话,我真的不想再听,那种扒皮抽筋的痛楚,我更不想回味。前途、未来,这些残酷的现实将我相识一辈子的薛子宁给毁了,我好不容易撑下来,现在,我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愿回想,更不想接收什么讯息,让它们随风飘散不可以吗?
  “好,我不说。”她抹了抹眼角,语气变得坚定,“我不想放弃他。”
  “那是你们的事。”我说。
  周晓清点头,“其实我根本不应该约你出来。”
  我没出声。她又说:“你有想过重新跟他在一起吗?”
  我靠向靠背,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定,“没有,我现在有很认真交往的男人,我跟薛子宁没有可能,你放心吧。”
  我在她眉间似乎真的瞧到了一丝松懈,片刻之后,她说了一句足以让我震撼的话,“我怀孕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双唇张合了半晌,像是突然间丧失了言语的功能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还不知道。”她双眸黯淡了下来,“我不敢说,我怕他以为我是在要挟他。”
  我端起水杯的手抖得厉害,“那真的是你们之间的事情,真的也不需要告诉我。”
  “可是,如果你不让他死心,他不会对任何人打开心门的。”她由于激动,身体不自觉向前倾。
  放下水杯,我不确定地问:“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周晓清情况仍然有些失控,“因为他对你有内疚,所以,他放不下你,你要对他狠心一点,越狠越好……”
  “周医生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们今天见面的意义,”我挥手打断她,声音变得尖锐,“你对一个被抛弃了的失败者还诸多要求,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尽管周晓清这个女人并不十分讨厌,可是也丝毫不影响这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回到家,我踢掉球鞋便躺在了床上,开始认真思索一件事情。
  看周晓清的样子,肚子丝毫没有显现出来,绝不会超过三个月,也就是说,从薛子宁开始跟我联系的时候,薛子宁还跟她保持着关系,现在一想,心脏跟着紧缩了一下。
  因为想通了这个问题,我对男人的了解又进了一个层次,关于男人的胸怀,它到底能有多么宽广?跟前女友暧昧的同还能一边用下半身跟现女友保持着最深层次的交流,丝毫不觉得冲突吗?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间又想到了温少贤,想到温少贤,我这才发觉这阵子晚晚都住在我这里的他竟然还没有过来。我踌躇了半晌,摸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过程中,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甚至将要说的话也在心里合计了好几个来回,可没想到电话接通之后传过来的竟然是陈静仪的声音。
  我还没说话,陈静仪便说:“温先生在饭局喝了不少酒,醉了,我正送他回去。”
  “醉了?”鉴于上回在酒桌上温少贤并没被我爸撂倒的事实,他的酒量跟自控力我还是相当了解的,所以,听陈静仪说他喝醉了的消息我还是有点惊讶的,忙问,“你们快到我这了吗?”
  陈静仪顿了顿,“温先生吩咐我送他回自己的住处。”
  我怔了怔,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说了句“小心开车”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开始思索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温少贤?不过,说起来又有些可笑,因为,我连温少贤住所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我日夜提醒自己心里不要有杂念,可我跟温少贤之间总像是有一些我看不见摸不着的沟壑横在中间,让我始终都达不到对岸,也或许是我不够努力,谁知道呢?
  扔开电话,我的脑海中开始混乱,温少贤醉到什么程度?应该是很醉吧?要不然不会连电话都不接的。陈静仪将他送回房间又会不会替温少贤脱衣服呢?一闭上眼睛,竟然全是陈静仪扶着温少贤的亲昵画面。顿时,我坐不住了,所有电影电视上出现过的男女酒后失去理智的情节同时充斥在我的大脑,于是,我抓着电话便匆忙下了楼。
  我一边下楼一边给陈静仪打电话,接通之后便问:“把温少贤的地址告诉我。”
  “这……”陈静仪微微一怔,停顿了几秒之后才将地址告诉了我。
  我丝毫没有停留便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来到了温少贤的住所。等我下了车便开始分析高级公寓与普通公寓的区别。
  分析来分析去,我认为在门禁系统上的差距首先便体现了出来。因为我被拦在了电梯处,接受保安的盘查。
  我拿起电话正想拔给陈静仪的时候,刚好见她出了电梯口。
  她只是轻轻跟保安点了点头,保安便对我放了行。
  电梯上行,我没话找话,“看样子,你经常来这啊?保安都跟你特别熟。”
  说完这句话,我恨不得即刻咬舌自尽,我怎么能说这么没有内容且酸得倒牙的话呢?
  不过,陈静仪绝非常人,她不但没理我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用肢体语言成功将我化成了一团空气。
  电梯来到顶层,出了电梯,竟然只有一户,陈静仪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然后对我说:“温先生已经睡了,我也要回去了。”说完,把钥匙放在了我的手上。
  看着陈静仪进了电梯,我莫名有些紧张,硬着头皮走进这套极宽敞的公寓,环顾一圈,不自觉挂起微笑。果然是温少贤的风格,所有的东西都是简单纯色,洁净无比,我感觉连用力呼吸都好像会污染这里的空气似的。卧室的门微敞着,我放下钥匙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走到床边,温少贤真的睡了,白色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眉头微蹙起,看样子是真的没少喝。
  我在床边坐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替他把衬衣脱了?最后得出结果,一个字“脱”!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替他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只是解完扣子之后,我才忆起自己还是个伤员,一只手根本没办法替少爷宽衣解带,于是,我便拉过薄被覆在他身上,然后靠在床边发愣。
  温少贤的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就因为他睡得沉,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丝毫不担心他会突然醒来。就这么看着看着我也有些困了,于是,我便也在温少贤身边躺了下来。
  不躺还好,这一躺,我竟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瞪瞪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大脑停滞了数秒,才想起自己是在温少贤的家里,可是,温少贤却并没有在房里。
  不过,片刻之后,顶着湿发、□着上身的温少贤便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我喉咙跟着发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温少贤淡淡扫了我一眼,语气也是冰凉的,“怎么过来的?”
  面对温少贤如此冷淡的态度,我突然发觉自己干了一件极愚蠢的事情。
  既然认识这么久,他都没有领我来过这里,那就是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看见我在这里出现。刚想到这里,我便尴尬地爬下床,光着脚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我“哧溜”一下钻进去。
  隔了许久,我清了清嗓子才找到自己的声线,“我、我打电话给你是陈静仪接的,知道你喝醉了,所以、所以我跟她问了地址,所以……所以……”脑子里面像塞着烂棉花,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结结巴巴根本没有了条理。我脸皮热得简直可以煎蛋了,从小到大还真没做过这么丢份的事情,说后悔那简直太轻了,那得是悔恨。
  我抬头望向温少贤,他也瞧着我,好看的面孔像是结着一层寒霜,要多冰凉就有多冰凉。我甚至开始怀疑前几天的温柔呵护是不是我的臆想。如若不是,那就是少爷心情好,只是拿我将小狗逗一逗解解闷罢了,什么都不算。
  “对不起打扰了,我现在就离开。”这句话我一点没结巴,甚至转过身就往外走,也可以说是跑或者逃。
  我逃出公寓逃进电梯,估摸着被死神追赶都不一定有现在这般敏捷。电梯里就我一人,侧面的镜面反射出来的我的影像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真替她害臊啊。
  走出电梯我才发觉光顾着逃跑连鞋都忘记穿了,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外走。
  虽然已是初春,可是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外套鞋子手机全在温少贤那里,我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简直冻得我鼻子都快歪了。我搓了搓鼻子,没想到鼻头一酸,眼泪竟然跟着掉了下来……
  茫茫人海中相遇那是一种缘分。吴为总爱把这句酸到倒牙的话挂在嘴边,可他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还有一种缘分叫做——孽缘。
  我认为自己跟温少贤的相遇或许就是一种孽缘。
  回想我们相遇的情节还真是狗血到令人发指。
  我可以确定温少贤看见我第一眼的时候,我正撑着一具颓废的躯体蹲在马路边呕吐。请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狼狈?我唯一可以说的是,当时的自己连命都不想要了,形象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当时,我没有工作,没有住处,没有太多的钱,最重要的是,我刚刚没有了薛子宁。
  其实,我可以重新找份工作,可以给自己找一个稳定的住所,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把退掉我跟薛子宁租住的小屋压金花完就去死,平平静静地去死。
  我记得那是除夕的前一天,又赶上突然降温,也不知道是因为体内的酒精成分过大还是因为人已经麻木,穿着很单薄的我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寒冷。等我吐完站起身的时候,就看到温少贤站在不远处瞧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
  我摇摇晃晃站在原地,世界挺朦胧,连眼前的温少贤都朦胧得不得了,就是因为这种朦胧,璀璨霓虹似乎都在一瞬间暗淡了,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也都跟着失去了颜色,唯独眼前的男人目光灼灼,闪动着光华。
  醉到失去理智的我,晃晃悠悠向他走去,他居然也没有被我这个疯婆子吓跑反而很镇定地站在原地,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走到他的面前。
  我将兜里仅剩下的几百元钱掏出来,仰着头问:“这些,嫖你够不够?”
  温少贤低头望了望我手上的钱,没说够也没说不够,只是冷着脸又看回我,我以为他嫌不够,连忙把自己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个遍,又凑出了七八十块钱,说:“我、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其实事后很久我都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说真的,很多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那个晚上温少贤的眉眼唇角,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偶尔闭上眼睛,还依旧能浮现出温少贤在那晚的样子。就是因为他的样子,我才坚定地认为他是一个优质的特种行业从业者。
  当时我的心情很微妙,其实我并不是想跟他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关系,因为当时,我恨透了男人,我只不过想将他当成是薛子宁然后滴蜡、皮鞭狠狠地虐待他罢,虽然途径有些变态,可苍天为证,我的想法真的只是这么单纯。虽然事后我偶尔会感激温少贤将我在变态的道路上拉回了头,可是那晚的整个过程却完全没有了可控性。
  我见他没出声,以为他答应了,正想上前与他友好地握个手,庆祝一下交易成功,没想到,我脚一软竟然栽进了他的怀里。他似乎也没在嫌弃我,我当时很想称赞一下他的职业道德,可是,我实在太醉了,脸颊一挨他的胸膛便闭上了眼睛。再后来,我知道自己被放进了车里,再然后,我好像是吐车上了,再然后,我光荣地失忆了……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一丝|不挂地躺在酒店的床上,我的衣服还有温少贤的衣服扔了一地,而洗手间里正传来洗澡冲水的声音。
  酒醒之后的我继被抛弃之后又一次崩溃了,我开始悔恨,居然花了我身上仅有的钱反而还让人家嫖了我?这更加坚定我去死的决心。可是我又不想死得这么窝火,于是我套上自己被吐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离开的时候,果断顺走了温少贤钱包里的现金。
  三年多了,这些记忆居然还这么鲜活。不过,那晚我跟温少贤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却真的不知道,之后的日子,我有好几次脱口而出想询问温少贤,可是最终都还是说不出口。因为那段记忆里除了温少贤的脸,一切都是灰色的、腐败的,我没有勇气去回想,温少贤似乎也很配合地从来没有提过,当然也包括那个夜晚的一切。
  我记着第二天是除夕,自己正用从温少贤那里顺来的钱给自己买最后一身新衣服时,一个陌生号码在我的手机上闪烁,我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身份证不要了吗?”
  我猛得想起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过,我还是赌气地说:“送你了。”人都不想活了,还要个身份有屁用?做一具无名女尸更好!当时的自己千真万确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家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头偷窃的话,他们会怎么想?”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漠,一时之间,我的心脏几乎碎裂成粉末状。
  就因为这段孽缘,我到现在都没死成,也不知道是要感谢他还是憎恨他。这段经历,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回想,都觉得脸皮是热的。
  总之从那开始到现如今,我一直跟温少贤纠缠在一起,他虽然言语金贵,可是他却用许多行动让我的天空从最初的灰暗一天一天的洁净晴朗。想到这里,我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对他心存感激。
  可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种感激便让他无休止地践踏我的尊严。我们相识的场景不够纯洁,我的性格也不够美好,等等的等等,这全都预示着我跟温少贤这朵白莲花不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这些我早就知道的,可是心呢?情不自禁地牵挂,控制不住地想念,想到这些,胃部像是紧紧缩在了一起,像是疼,又不是十分疼,是一种让人腰都无法直起来的难耐。被薛子宁抛弃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可是我不想矫情地承认那叫做心痛,我觉得,也许只是一种饥饿后的胃痛,来自生理,与心理无关。
  实在走不动了的我,找了个便利店用自己运动裤兜里最后的十块钱往老家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这个时间不应该打电话回家,可是我觉得自己像一部极其需要充电的破烂机器,只有这个电话才能让我找到能量与勇气。
  当我妈的声音刚一传来,我的眼泪顿时涌到了眼眶。
  我妈听到电话里没有动静,竟然主动问道:“是……扬扬吗?”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滑出眼眶,铺在了脸颊上,我忍了忍情绪,“妈,是我。”
  我妈顿时紧张地问:“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说,“我刚录完节目,领导刚刚给我发了个大红包,我一个高兴就把时间给忘了,对不起,妈。”
  我妈长吁了一口气,“死丫头,吓死我了。不就是奖金嘛,至于把你美成这样吗?真没出息!”
  听着我妈温柔地责备,我的泪水再一次开始汹涌,我强忍着情绪,扯着笑说:“您是没看见,真的挺多的,说出来得吓到你。”
  我妈笑说:“那你说出来我听听,看我能不能被你吓到?”
  “不告诉你,让你猜!”我抹了把泪,发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两个小姑娘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于是,对着电话说,“妈,太晚了,你睡吧,明天我再给你打,晚安。”
  我妈也说了句“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想了许久,将最后这个电话打给了吴为。
  其实我极少在吴为面前袒露情绪,可是这回,电话一通,我便“哇”一声哭了出来。
  等吴为开车将坐在便利店门口狼狈不堪的我接上车的时候,我脸上的泪痕依然还没有晾干。
  “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吴为将车停在路边一脸紧张地询问我。
  “你别问了,送我回家。”我抬手胡乱擦了把脸。
  吴为发动车子,然后怯生生地问道:“你……这是失恋了,还是被强|暴了?
  我冷着脸侧首望他,吴为清了清嗓子,然后认真开车。
  一路上我都选择沉默,吴为更是不敢吭声,直到将我送到楼下才开口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得跟我开口啊,实在不行,上我那住几天也没问题。”
  我将感激的眼神递给他,吴为抖了三抖,“别这么看我,我怕怕的。”
  “今晚……真的谢谢你。”我认真地说。
  “别谢,请我吃顿好的就成。”吴为轻松地说。
  我点头,“必须。”
  说完,我光着脚下车,可是一下车便看见站在路灯下的熟悉身影,竟然是陈静仪。
  深更半夜的,我有些吃惊,而且她依旧是白天时的严谨样子,手上却拿着我拉在温少贤处的外套。
  一想到温少贤,我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温先生让我来的,”陈静仪仍旧一脸面瘫样,“或许温先生根本不该让我来。”说完,她煞有其事地瞥了一眼吴为。
  原本我想解释,可是我也赌气地闭上了口,沉默着取回外套打算上楼。
  一头雾水的吴为在我身后不放心地说:“扬扬,要我送你上去吗?”
  我回头说:“不用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我的话刚说完,便听到向来像个机器人一般的陈静仪竟然在我身后说道:“倪小 姐,为什么总要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搅和在一起?”
  陈静仪是个从不多言的人,所以刚刚她说了这句话一定是忍耐到了极限,不过,我根本不想解释,随她怎么想,我无所谓。
  不过,有个人不乐意了,那就是刚刚被陈静仪恶意中伤的不三不四的男人吴为。
  吴为打开车门,下了车,将车门一摔,三步两步走到陈静仪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往陈静仪鼻间一指,“你个男人婆把刚刚那句话再说给我听听?”
  吴为是台里出了名的杀人不用刀,两片嘴唇就是他最致命的武器,完全杀人于无形。我有点为陈静仪担忧,所以打算上前拦住吴为。
  陈静仪也没露怯,冷着脸,气场异常强大,“你都听到了,为什么还要我再说一次?娘娘腔!”
  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陈静仪也不是个善茬,一刀直捅某人心脏要害,还残忍地把刀尖转了一圈。
  吴为果然炸毛了,大喊一声,“男人婆!八婆!”
  相对于某人的暴跳如雷,陈静仪冷静得不像人类,任凭吴为跳脚,就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吴为,不卑也不亢,连呼吸都不缓不急,完全像个局外人。
  最后,整个晚上最需要帮助与安慰的我却开始处理起吴为与陈静仪之间不可调合的矛盾关系。
  陈静仪与吴为的吵架能力,那是机关枪跟步枪的差距,不过,虽然严格说起来陈静仪的频率还赶不上步枪,但是她每一次的攻击都夹带着导弹般的威力,破坏性巨大而且绵长。
  看着他们一男一女、一冷一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我又突然想到了吴为的那句关于缘份的话。因为此,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不管是缘份还是孽缘,无非是两种结局,要么好,要么散,最坏的经历我都挺了过来,现在,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丢下吴为跟陈静仪自行上楼,还难得好心情地在浴缸里泡了个澡,也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冰了,需要暖和一下。我躺在温水里,方才仿佛凝固起来的血液也慢慢开始舒缓。我知道陈静仪一定会将刚刚的情形说给温少贤听,爱说就说吧,反正三年多前我留给温少贤的印象也并不那么良家妇女。
  后来因为要想的事情太多,水温渐渐凉了下来我竟然一点没感觉到,直到骨子里透出一种冰冷寒意,我才连忙从浴缸里爬了出来。躺在床上盖上很厚的被子也没能让自己温和起来半分,等到终于身体有发热的迹象的时候,便感觉到浑身突然像被火烧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烧,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找了两颗感冒药,吞下去之后,我用被子再一次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再一次醒来,我并没有舒服多少,反而喉咙里像装着数把锋利的小刀片,吞口口水都觉得刺痛无比,浑身上下也像是被人爆揍过,每一处都在酸痛。
  再也睡不着,坐起身眯着眼睛用了不短时间才分辨出来闹钟上显示的时候是凌晨六点了,我叹了口气,把外套穿在身上下楼去医院。其实我可以拖着不去,可是到头来遭罪的还是自己,我早已经学会不再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我裹着厚外套在路边等车,先是靠在路灯边,后来实在无力,变成了蹲在路边。
  没想到的是,我又看见了上次那位热心的环卫大妈,她像上次一样丢下扫把就向我走了过来,“姑娘,怎么又是你?”
  我费力地扬起嘴角,不知道说什么,我这个三番两次以凄惨状出现的单身女性在她眼中是不是也忒惨了点?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大妈弯着身子问。
  我扶着路灯柱勉强站了起来。其实我极少生病的,上回肠炎,这次高烧,怎么就这两次都让她碰上了?
  大妈绝对是个热心肠,她眼中露出了心疼,“你没有家人在身边吗?”
  我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
  大妈叹了口气,“一个人就更得照顾好自己啊。”我点头,故作轻松地说:“谢谢大妈,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发烧。”
  大妈这才露出一丝微笑,“要是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就找个伴儿。”
  我附和地笑了笑,其实我很想说,有一种伴,还不如自个一个人省心。
  这时,有可爱的出租车出现,我跟大妈道别便上了出租车。
  医院人很少,急诊也就我一个,护士给我挂上点滴便离开,顿时输液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瓶输液快见底的时候,我终于有点活过来的意思,只是嗓子眼里像是爬着数万只蚂蚁,又痒又干,咳得我太阳穴发闷。
  点滴输完,我带着医生给我开的口服药回家,刚好又遇到上班高峰期,打车的难度指数依然他妈的高不可测。
  我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去挤公交车,公交车虽然是有,可是上面的人已经多到被挤怀孕了都不稀奇的程度,所以,对于我高举着受伤胳膊打算博个同情换个位置来坐一坐的行为,自然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忽视,甚至还被人用厌恶的眼神投递,好像在说:断了胳膊还来凑热闹挤公交车,没病吧你?
  辗转一个多小时,身心俱疲的我终于回到了自己可爱的家。
  我吃了药正想回房躺下便听到钥匙插|入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是谁,想不通的是,我竟然紧张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看着、等着,等着那个冷漠的男人打开我的家门。
  温少贤进屋之后,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却又不说话,一时之间,我还真分析不出来,他到底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赔礼道歉?总之,两样都不那么像。
  我扯了扯嘴角,很礼貌地问:“这么早来找我,请问有事吗?”
  温少贤微微蹙眉,却仍然没有说话,我立即摆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说:“我懂了。”
  说完,我走到温少贤面前将那只还能活动的胳膊挂在了他的脖颈上,“我只是一只胳膊不好用,其它功能都还在的,炮|友的义务我也还是可以承担的。”
  我仰头笑望着他,看着他眉头越来越紧,竟然心里觉得挺快活的,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变态的快|感吧?
  温少贤任我挂在他身上,终于冷着脸开口:“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谁有工夫跟你玩?”我仍然挂着笑,然后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衬衣的扣子,“我要用行动来证明给你看,我有多认真。”
  温少贤依旧任我折腾,不过终于在我解开他第二颗扣子的时候抬手抓住我的手,沉声说:“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闹什么?”我声音跟着尖锐,“我有吗?我这刚好兴致来了,想让你开心一下,怎么能是闹呢?”说完,我不理温少贤的脸色有多难看,便踮起脚把双唇往上送。
  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女人强吻男人,试问哪个男人会反抗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那得是脑子被驴踢过吧?对方既然不反抗也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强”。
  不过,温少贤的脑子被没被驴踢过我不知道,可是他却真的反抗了,而且是带着愤怒推开了我,这个以往静得像温水一样的男人,此时目光中像是藏着浓浓的火焰,投放在我脸上几乎快把我烧出两个巨大的窟窿。
  我这北方人的驴劲也成功被他激发了起来,竟然丝毫不顾他的戾气,又一次对着他扑了过去,可是在我的嘴唇还没挨到他的双唇时,他的双手便固定在了我的肩头将我摁靠在了墙壁上,任我如何努力也靠不上去半分。不过,我还是拼命地想往上凑,可是,直到我的力气快要被抽光,身体已经开始虚脱也未能如愿。最后,我累到靠在墙壁上拼命喘息,像一条被烈日暴晒的土狗。
  由于需要控制我的蛮力,温少贤也花了不少力气,此时,他的呼吸也有些碎重。在我们俩深重的喘息声中,玄关处的空气似乎也跟着越来越稀薄。他的双手依旧摁在我的肩头,我们对视,我们较量,眼神中均装着过多的不友好。我微微勾起唇角正想冷笑着开口说两句摧毁敌人意志的话语的时候,温少贤却突然将我拉到面前低头用双唇封住了我的意图,领先一步摧毁了我的意志……
  我是想要“强”他,并不是被他“强”!虽然过程没什么区别,可是意义不同。所以,我紧咬着牙关与他抗衡、对峙。我的抗拒也似乎燃起了温少贤的斗志,他稍嫌粗鲁地将我抵靠回墙壁,我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依旧紧咬着牙关,拒绝着他的侵入。稍倾,温少贤终于暂停了进攻的姿态,双唇却依旧与我厮磨,而我鼻腔吸进的氧气已经完全满足不了大脑需求,终于忍不住松开牙关呼吸,可是就在同时,他的舌尖侵入,攻城略地……
  之前我的所有嚣张气焰慢慢被深重的呼吸替代,我的身体也越来越绵软,最后,只能是依附着温少贤的力量,任他为所欲为。我的身体越来越烫,似乎连走回卧房都觉得路途遥远,温少贤直接将我放在了沙发上,我明明感觉到温少贤的手掌已经解开我牛仔裤的铜扣,却使不出半分力量来反抗。温少贤的动作稍嫌粗鲁与急切,我也迷迷瞪瞪在他身下辗转轻喘,直到我感觉到有异物冲进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才像是突然回归到了躯体,温少贤也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是将欲|望深埋在我体内然后认真望着我,然后抬手将我脸颊被汗湿的发丝顺到耳后,动作那么轻、那么柔,我有一种分分钟会被融化掉的错觉。
  我忘记了我们此时尴尬的处境,我开始一边哭一边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捶他的胸口,温少贤好不容易抓住我胡乱挥舞的手,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哭着说:“是的,很疼!尤其是心里疼。”
  温少贤像叹气更像是松了口气,唇角也微微上扬着。
  我还想继续念叨的时候,温少贤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现在……是忙正经事的时候。”
  我脑筋有片刻的短路,直到感受到体内的火热在缓缓行走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温少贤说的正经事是多么的“正经”!
  这场正经事,温少贤完成得细致而绵长,以至于我这个内伤加外伤患者最后瘫在沙发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使唤不出为。后来,温少贤将浑身汗透的我抱回了房间裹进了被子里。
  没想到,这么一运动,我的烧竟然完全退了。
  其实我很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此时,心中的怨气是没了,可是横在我们之间的沟壑到底要怎么填平,我依然还是很茫然。
  温少贤从身后环着我,我忍不住将头往他怀里靠了靠,“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温少贤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说:“因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说完这句话,我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像是松了口气,连续紧绷着的神经也好像在一瞬间舒缓了下来,虽然这个结果不是我所期待的,可是它却能让我得到安宁。
  我不敢回头看温少贤的表情,也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质问,身后安静到我心中开始发毛。为了打破这种快要让人窒息的沉闷,我接着说:“你……应该也会喜欢我这个提议吧?”
  像是静默了几个世纪,温少贤终于开了口,“是因为那个人吗?”
  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人,你将心挖出来血淋淋地递到他眼前,他仍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漠然态度,他不懂你,你也弄不懂他,最搞不懂的是我们为什么还能在一起厮混三年有余。够了,或许真的够了,就到此为止,对谁都没坏处。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依旧将背对着他,说道:“是的,我跟他的感情真的很深,你也知道的,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三年前是,现在仍然是。他好不容易又找回我,他跟我发誓再也不会离开我,我等了三年多了,这三年我就是行尸走肉,现在好了,他还爱我,我终于觉得自己还活着……”
  “倪悠扬,你给我闭嘴!”温少贤陡然打断了我,并且有些粗鲁地将我从床上拎起来拉到他面前迫使我望着他。
  我仰头平静地说:“我希望你能成全我,我真的……非常想跟他在一起。”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闭嘴!”温少贤一字一字似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眼中也装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愤怒,像极了那次他发现我自杀时赏我巴掌时的表情。
  “倪悠扬,你刚刚说这三年你都是行尸走肉?是真的吗?”温少贤语速仍然缓慢,甚至是缓慢到一种我开始恐慌的频率。
  虽然害怕,不过我仍然顽强地在死撑,“是的,这三年我一直当自己死了,哪怕是一丝|不挂地躺在你身下,我想着的也是他,我只是把你当成救生圈,快淹死时候抓住的救命稻草,现在,我不需要你了,完全不需要。”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连温少贤在我眼中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泪水溢出眼眶,我才发觉自己竟然他妈的哭了。
  温少贤突然抬手,我以为他要像三年前那样给我来一巴掌,所以下意识地往后躲闪,可是没想到,他的指尖轻柔地落在我的眼角,替我抹掉了泪痕。他甚至还对我微微牵动了嘴角,可是那种笑意带着一种渗入骨血的凉,他望着我用一种极温柔的语气说道:“倪悠扬,你不就是想要自由吗?怎么还使出小女孩的哭闹把戏,不过,你的眼泪也是好用的,从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我也绝不会妨碍你追求你的所谓爱情。”
  说完,他下床不紧不慢地穿着自己的衣服,最后,甚至还不忘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领和领带。整个过程,他都背向着我,他的背影散发着一种让我随时可能崩溃的静默,静到像机器,像木头,就是不像有血有肉的人类。对啊,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温少贤,没有愤怒也从不多言,不管我说多么有趣的笑话,他也只是唇角微扬略表一下配合。只是,曾经,也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有血有肉,有欢喜也有愤怒,也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光,我觉得自己的心与他贴得很近,近到我甚至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到老,走到死。
  看吧,事到如今,我还是一个那么不切实际的女性。在经历了一场去掉半条老命的失败恋情之后,我还仍然幻想着白头偕老和天荒地老,多么愚昧乏味的女人啊?她怎么就是我呢?
  温少贤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我的家,可是他留下的关门声却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我被摔门声一震,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在这一刹那间,我才明白过来,温少贤,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从他走后,我没有再流一滴眼泪,我甚至还谨遵医嘱将医院带回来的药认真地吃了下去。
  从温少贤离开的那一天,便开始春雨绵绵,淋漓不止,像是再也不会见到阳光。我总觉得像是老天爷在嘤嘤哭泣,我很想问他哭个毛,哭得老子已经再也找不出一条干燥的内裤。
  可是老天爷丝毫没有怜惜我这个没有内裤换的女人,反而变本加厉,小雨连着阵雨,阵雨连着中雨,连着近两个星期,都没让我见到一缕阳光。最可恨的是,虽然我的手腕已经好了,可是我的咳嗽却一直不见好,让我这个靠说话吃饭的人压根连直播室都进不了。
  “不急,你把嗓子养好再说吧。”马老大亲自来看望我,说了句人话,“只要不是瞒着我跳槽,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好同志,安心放假,安心放假。”
  我一个情绪激动,没等我说上话,便先咳了起来,半晌,我顺过气来,别扭地瞥了他一眼,“敢情,您以为我装病骗你呀?”
  马老大恶人有理地率先瞪了我一眼,“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这么三天两头请假,我保证一脚把他踢出电台,绝不留情!”说着还做了一个抬脚的姿势。
  因为马老大的宅心仁厚,我继续窝在这里放假,闲来无事就一边看电视一边拿吹风筒吹内裤。温少贤离开后的第二个周末的傍晚,我家竟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放下风筒跟内裤去开门,陈静仪站在门口,还没说话就先推了推眼镜,我估摸着她可能是有点紧张。
  虽然我跟她领导一刀两断了,不过对于陈静仪这个姑娘,我还是没什么反感的,所以,我见她有些尴尬,便微笑询问:“什么事?说吧。”
  陈静仪低头又推了推眼镜,才开口轻声说:“我是来……收拾温先生的东西的。”
  我先是一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微笑说:“好啊,进来吧。”
  我见只有陈静仪一个人,便忍不住问道:“你没带人来吗?你一个人拿得了吗?”
  陈静仪点了点头。
  “那好,你自己进屋随便收拾吧。”说完,我继续坐在沙发上用风筒吹内裤,我将风力调到最大档,听着轰鸣声也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糟乱的声音。
  没有两分钟,我见陈静仪提着一个很小的袋子从房间走了出来。
  我站起身问:“他有好多衣服在衣柜里,你……不拿走吗?”
  陈静仪晃了晃手中的纸袋,说:“温先生只让我拿上这个,其它的,他说让你随便处理。”
  陈静仪走到我身边,“还有这个,温先生让我交给你。”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串东西弯腰摆在了我的玻璃茶几上。我低头一看,是我家的钥匙。
  我似乎听到自己大脑中有一根神经快要断裂的“吱吱”声,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胸口被猛捶了一拳,伤在了一个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地方。
  “我走了,悠扬姐。”这是陈静仪头一回这么称呼我,我含笑点头然后将她送到了门口。
  陈静仪提着一个小小的纸袋走出了门口,可是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又停下来看着我。
  “是不是有东西拉下了?”我关心地询问。
  陈静仪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还想跟你说两句话。”
  我怔了怔,还没等我开口,陈静仪便先一步说道:“我跟在温先生身边这么久,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让他突然开心和突然……发怒的人,我不希望你们俩就这么分开。”
  “谢谢你静仪,不过,我们……已经分开了。”我顿了顿又说,“再见吧。”
  没等陈静仪说话,我便打算关门。在推上门的一刹那,我忍不住低头瞧了瞧陈静仪手上的纸袋,可是我的眼前突然间涌来的水雾让我根本看不清这个在温少贤看来很在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陈静仪走后,我对着合上的大门发呆,不知道傻站了多久,才想起自己折腾半天还没折腾干的内裤,于是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用风筒吹。
  吹干之后,我还难得地拎着把雨伞去超市买了些菜下厨,后来在厨房里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很腐败地弄出了三菜一汤,更腐败的是,我竟然统统吃光了。后来,我将碗往水槽里一扔便开始躺在床上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却一丝睡意也没有。我从国家大事想到了下午看得泡沫偶像剧,最后从南极想到北极,最终,开始思考温少贤让陈静仪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对温少贤这种人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是贵重物品吧。他那些像我这种穷人忙活一年都不一定舍得买上一件的衬衣,十几件说不要也都不要了,我真想不通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特意派陈静仪过来取一趟?
  最后,灵光一闪,我跳下床把衣柜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拉出来扔在了地上,我像个疯婆子似的拼命在衣柜里翻找,一件一件,所有的角落,最终,我将衣柜掏空了才终于确定温少贤取走的是什么。
  这一刻,我的心房骤然倒塌,泪水带着一种爆发的能量瞬间淹没我的眼眶,那是我给温少贤买过的唯一一件礼物。因为它真的很贵,买的时候我就特别心疼,于是,延续着这种心疼的感觉我不受控制地坐在满地衣服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三年前的冬天我被迫结束了我的初恋,没想到,直到了三年后的春天,我才彻彻底底地变回了单身一人。我睡不着,将温少贤的每件衣服认真地叠好放在红白蓝编织带里,我决定把它们统统邮寄到贫困山区。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脑海中就时不时涌出朴实的贫困山区人民穿着温少贤的高级衬衣在山坡上赶牛放羊的情景,连悲伤都没办法很投入。
  凌晨时分,我终于把衣柜重新整理好,现在里面整整齐齐的全是我的衣服,只是略显空旷的空间里还弥漫着温少贤特有的气息来不及消散,于是,我烦躁地推上柜门,转身去客厅的沙发上躺着。
  可是,我一侧脸就又看到了温少贤的钥匙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的拐角上。我忍不住抓在手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少贤的体温,我开始回想当时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将这种私密的东西交到温少贤手上的?
  我想起来了,是我买完这套房子之后的没多久,陈静仪给我打电话说温少贤把一份很重要又急用的文件留在了我家,必须去取,而我当时有个节目就快要直播压根没法回去开门,于是,我就让陈静仪来电台取走我的钥匙,然后直接去我家取文件。就这么一给,我的这串钥匙就流落到了温少贤的手上,之后也再没回来过,直到今天为止,我用的都还是放在办公室里的备用钥匙。
  拿起钥匙,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与当初在我身边时略有些不同,细想了好久才记了起来,这串钥匙少了我在地摊上用十元钱买的那个粉红色小猪的钥匙扣。很快,我开始自嘲地笑,温少贤怎么会天天揣着一串挂着粉红塑料猪的钥匙,他一定第一时间就得拆出去扔掉才对。
  好了,不想了,从现在开始,这辈子也不想再为任何男人伤神了,我也是时候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了。
  好好面对生活的第一步就是第二天跑到药店买了好几种止咳药水,我只有快一点让嗓子好起来,快一点开始工作,我才能快一点离开这空荡荡的屋子,然后让自己不再有一点闲暇想起那个冷漠的男人。
  两天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款神奇的止咳药水,要不是生产商不在中国,我真要打个电话去感激一下人家八辈祖宗了。
  我的咳嗽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基本上只要不是太激动就不会有咳个不停的状态发生,真是可喜又可贺啊。
  三天之后,我上班了,带着我那瓶可爱的止咳药水。
  直播很顺利,每到嗓子眼有点干痒的时候就来一口,然后灵台都跟着清明了。马老大为我的状态感到欣慰,时不时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干,前途无可限量啊。
  我知道他就爱说些激励人的场面话,我付之一笑顺便再拍两句马屁,马老大便热情高涨地哼着小曲儿回办公室了。
  大概在我上班的第二天,坐在我对面的吴为看到我喝止咳药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倪小 姐,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也会上瘾的?”
  “什么玩意儿?”我将止咳药水的盖子拧上疑惑地问。
  吴为抢过瓶子看了一眼,“我看你八成已经上瘾了。”
  被吴为这么一说,我还真惊出一老汗,“没这么邪乎吧?”
  吴为一脸正经地望着我,完全没有一平日的嬉皮笑脸。
  “我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容易上瘾,说得像毒品似的。”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我抢回药水之后还是第一时间丢进了垃圾桶里。
  吴为又恢复了玩世不恭,往我跟前凑了凑,“小倪,直播结束,咱们去喝两杯怎么样?”
  我一边看着听友留言,一边问:“我直播结束挺老晚了,喝什么酒,困都困死了。”
  吴为又往我旁边凑了凑,“走吧走吧,挺长时间没出去玩的,再推我可翻脸了。”
  我笑着说:“你翻一个给我看看,快点。”
  “你这人没劲儿!”吴为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准备进直播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止咳药水的原因,我今晚直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有中年妇女跟我抱怨老公不顾家不管孩子,几分钟里我只听进去了几句话,我“哼哼哈哈”地挂了电话,导播就又接了一个电话进来。
  这次是一位年轻女孩的声音,电话一接进来,她声音甜甜地叫我“九九姐”。
  我迅速看着导播发过来的听众资料,然后跟她打招呼,“晚上好,小华。”
  小华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生,似乎还带着一点害羞,“九九姐,我听你节目快两年了,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走之前就特别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笑说:“听我两年的节目要走了才给我打电话,我伤心了。”
  小华嘿嘿笑着,然后说:“九九姐,其实我挺舍不得这个城市的,我喜欢这里的灯火通明,这里有我喜欢吃的食物,有我喜欢的同学,最重要的是,有我喜欢的人。”
  多么单纯的孩子,估计还是把爱情当成世间最美好事物的年纪。是啊,只有当你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伤痛,任凭你东缝西补,也无法补上那些撕心裂肺的缺口时,才会看得清原来爱情不仅美好也像猛兽一样容易伤人。
  我说:“我是听出来了,你应该最舍不得的是你喜欢的人吧?”小华在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之后,很坚定地“嗯”了一声,“可是,他不会喜欢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我问。
  小华说:“我喜欢他快四年了,本来,我想着毕业前跟他表白的,可是……可是他却先我一步跟另外一个女生表白了,所以,我决定去外地实习了。”
  我问小华:“你觉得他值得拥有你这么固执的爱吗?”
  小华想了想,回答得很坚定,“他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男生。”
  我笑了笑,“小华,如果你觉得他值得,你就应该去跟他表白,也许你们不一定会在一起,可是,你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你深深地爱过他,这是你们共同拥有的财富,没有他,没有你,都无法创造。爱情并不止是两情相悦,更珍贵的其实是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敢,因为……”我顿了顿,突然间耳麦里一片寂静……
  “九九姐?”小华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因为……因为我们一生都有可能再碰不上第二次。”
  “谢谢你,九九姐,反正明天就要离开了,我一定找到他跟他说,我并不是非要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九九姐我现在就去,现在!”小华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着。
  结束了这个来电,直播也就结束了,导播们离去,我却仍然戴着耳麦发呆。
  我在想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说有人欢喜有人在忧愁,有人在失恋、有人正在投入新的恋情,有人结婚了、有人离婚了,每一分一秒,都有人在上演着属于自己的狗血剧情没完又没了。
  我呢?
  我的剧情似乎已经全部落幕,彻底退到舞台最不起眼的角落,变成别人故事里的配角或者路人甲乙丙丁,甚至是道具。
  想到这里,我似乎心头松了几分,离开直播室,刚好看到正要离开的吴为。我笑说:“大为,喝酒,你请不?”
  我知道吴为以为我失恋了,打算买点酒精替我排忧解难,我打心眼里感激他。
  他的好意,我是非常明白,只是他开了瓶洋酒之后,我就觉得他这料有点下猛了,因为这洋玩意儿,我真不擅长啊。
  咽了一口巨难喝的玩意儿,我打心眼里开始思念起我那瓶被我扔掉的止咳药水。
  午夜的酒吧很清静,三三两两的男女坐在角落窃窃私语。如果不是吴为总是时不时翘起他的兰花指,脑袋挨着脑袋的我们也一定会被别人误会是情侣,现在嘛,顶多也就算是一对闺蜜儿。
  我跟我这闺蜜越喝越多,越喝越亲密,最后搂在一块儿畅想我们吃午餐时合买的那张彩票如果中了五百万的话怎么花?
  吴为说买车,特拉风的那种。
  我说买房,带超大露台的那种。
  吴为说那都买下。
  后来一合计,钱不够使。
  于是,我们俩沉默了,伤感了,仿佛五百万真的放在眼前不知道怎么花似的认认真真在思考。
  后来,是因为吴为说了一声“子宁”,我才在那个严肃的问题上回过神来。
  “真是电视台的子宁啊,扬扬。”吴为握着我的手激动得像见到了国家领导人。
  我连忙训斥他,“祖宗,你小点声行不行,好歹你也是咱电台的当红花旦……”在吴为的恶毒注视下,我改口,“当红小生行了吧?所以,咱不能调价。”
  说话间,我故意将脸侧向一边,乞求上天千万别让薛子宁发现我。
  我记得之前说过,我跟薛子宁之间,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熟悉,不管什么场合,人多人少,我们总能精准地感应彼此,所以,当我看到薛子宁撇□边的两个同事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也就不那么的惊慌了,倒是吴为,就差起身尖叫了,唉,这个没出息的小生!
  “扬扬,这些天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的手到底怎么样了?”薛子宁全程皱着眉头。
  我不安地望向吴为,吴为单手撑着下巴,先是一脸茫然,片刻之后便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为了扯开话题忙把吴为介绍过去,“这是我同事吴为。”说完,我转向吴为,“大为,这是薛子宁,不用介绍了吧,我……大学同学。”
  原本我想说“这是我的朋友薛子宁”,可是光在心里想一通都觉得特别扭,或许“同学”这两个字才真的是最适合我们的。
  吴为连忙伸过手,笑说:“久仰久仰,你是我们这一行学习的榜样。”
  薛子宁也微笑寒暄,“哪有,混口饭吃而已。”说完,又将目光摆放在我的脸上。
  极懂得察言观色的吴为立刻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聊着。”
  别看吴为现在这么高风亮节,回头,他一定还得把该问的问题一个不拉地全让我给他解答上。
  吴为走了,薛子宁坐下第一件事就想拉过我的手来瞧,我连忙将手往后头藏了藏,薛子宁的手掌便僵在了半空中,甚为尴尬。
  “没事了,早就没事了。”我打破沉默先开了口。
  薛子宁这才收回手,“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以为……”
  “周晓清找过我。”我打断他的话。
  薛子宁先是一愣,忙问:“她说了什么?”
  我虽然喝了些洋酒,不过头脑还是清醒得不得了,我摸了摸额头,望向他,“薛子宁,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我时的情形吗?”
  薛子宁思索了片刻,微微勾起唇角开始摇头,“小学吧,几年级啊?不行,真想不起来了。”
  我也跟着笑,“是啊,我也记不起来了。”
  薛子宁收下笑容,认真地望着我,“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我点头,“是啊,很多话,都是以前我没跟你说清楚的话。”
  薛子宁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叹了口气,“薛子宁,你可不可以把我们大学恋爱之前的事情全都忘掉,我们只是一对大学相识、大学相爱,然后和平分手的普通恋人,那样,我们现在是不是更轻松一些呢?”我顿了顿,“其实我真的是到现在才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我们生命中的唯一,三年前,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更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再说,这三年,我过得并不差,而且,现在我们俩真的连朋友都做不了,你难道还没有感觉出来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话重不重,不过,这些藏心窝里的话或者在今晚全都倒出来也并不是坏事。“你当时跟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的天灰掉了,我的人生也黯淡一片,可是,那真的只是当时,现在,我甚至后悔当时那么傻。”我吸了口气,“薛子宁,你给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的宠爱,你容忍过我所有的缺点跟任性,我要感谢你带给我别的女人可能一生都无法享受到的娇惯,你……真的不欠我任何东西,相反,我甚至应该感激你。”
  “扬扬……”
  “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我打断他,“周晓清怀孕了。”
  “你说什么?”薛子宁顿时瞪大了双眼,尔后,却有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在眼眶里呈现出来,却意外地被我捕捉到了那眼神背后的意义。三年多的相处,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柔情似水的女人呢。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温少贤,心脏没来由地紧缩在了一起,我连忙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男人。
  看着薛子宁在沉默,我微笑说:“我们都不要再活在幻想与愧疚当中了,去抓住你拥有的最真实的东西吧。”
  薛子宁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起身,然后突然将我拉出座位,最后,紧紧地紧紧地将我抱进了怀里。
  我的眼眶一下就湿了,虽然是同一个人,可是大学时埋在他怀里时那种甜甜的气息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怀抱,宽容、坚强,可以给任何一个女人带来无穷安全感,可是,它已经跟我再没任何关系了。
  薛子宁弯腰将脸埋在我的肩窝,我知道,他一定流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子宁在我耳旁低声说:“扬扬,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像以前那样照顾你的,可是……”
  泪水顿时落了一脸颊,我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时时刻刻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女孩了。”
  “保……重。”薛子宁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我跟着点头。
  薛子宁缓缓松开我,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时就转身跑出了酒吧,脚步很急,带着迫切,也似乎带着喜悦,可惜,我有点分辨不清。
  我坐回座位,靠向靠背一直望着薛子宁离开的方向入了神。薛子宁前脚走,吴为后脚便走了回来。
  “小倪同志,你不厚道啊。”吴为一脸讥笑,不过在看到我眼角未干的泪痕时,明显顿了顿,“倪悠扬,你这是演得哪一出?”
  我吞了口酒,“高兴啊。”
  “你高兴什么啊?”吴为问。
  我笑说:“有一个女人要感受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听不懂。”吴为小声嘟囔。
  我仍然自顾自地说:“她就要□情故事中的第一女主角了,我替她高兴。”
  “什么跟什么?喝多了吧?”吴为瞪了我一眼,又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呢?什么时候当主角?”
  我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机会喽,我就是那种演技不足姿色又很挫的二三线小演员,再卖力再挣扎也永远只是个女配。”
  吴为似乎觉得我这话有点意思,眉头一扬,“那好,我们为可爱的女配干一个。”
  我拿过杯子与他碰杯,“干杯可以,别提‘可爱’,你不知道我最烦这两个字了。”
  吴为嘿嘿一笑,先干了,我跟着也干了,心头突然一片轻松,甚至还会因为吴为今晚没有三八地拷问我而在心中偷偷窃喜。
  沉默了半晌,吴为突然转过脸,“跟我说说你跟薛子宁的故事呗?”
  “滚!”
  我虽然很无情地对吴为咆哮了,不过,那个午夜,我还是将与薛子宁恋爱时的许多有趣的故事统统说给吴为听了。
  说完之后,我自己有些讶异,换在以往,打死我都不会与人分享自己跟薛子宁的往事的,可是现在说起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就像是说一件极普通极普通的往事,心头平静,毫无波澜。
  最后,吴为觉得我鲜少如此敞开心扉,便变本加厉地开始盘问我那天光脚流窜到大街上的原因。顿时,我觉得心头一紧,第一时间摆出一副不想交谈的态度开始闷头喝酒。
  也是突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可以将自己的伤疤或者伤痛坦然地放到别人的眼前,那么就说明你已经释怀了,任何时候提起,你都将平静依旧。可是有一些新鲜的伤疤,是万万不可以触碰的,一旦强行去撕扯,那伤疤连着血带着肉会让你疼痛到撕心裂肺。
  所以,那个午夜,关于温少贤这个人我仍旧只字不想提。吴为问得紧了的时候,我就扒在桌上睡觉给他看。
  被吴为送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很醉了,进屋一看那两包温少贤的衣服我似乎醉得更厉害了。其实早就应该寄走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依旧还摆在这里。我突然想起,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拖到楼下扔进垃圾箱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歪歪倒倒地将那大包物品拖出了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弄到了楼下,等拖到垃圾桶边上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虚脱了,于是,我坐在编织袋上开始喘息。
  歇了两分钟,我站起身打算往回走。
  没想到我刚一转身,就有一位辛勤到半夜不睡觉的拾荒男人盯上了那两包高级货,拉开拉链瞄了一眼顿也没打一个就打算拖走。
  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是慌乱,看着他走了好几步才大喊了一声,“你站住!”
  那个衣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极不耐烦地回头瞪着我。
  我连忙跑过去,“对不起,那两包东西是我的。”
  他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不是你刚刚扔了的吗?”
  “是,没错,可是、可是我现在又不想扔了。”我有些结巴,目光仍然在那两大包衣服上。
  “我不管,现在是我的了。”对方很蛮横地说着。
  “你这人讲不讲理?这明明是我的东西。”我声音也开始提高。
  他更大声地说:“既然你当垃圾扔了,现在就是我的了,你要是真觉得这两包东西重要,你又干嘛扔了?神经!”说完,他便拖着袋子转身要走。
  我第一时间伸手紧紧抓住袋子,急得我差点快哭了,“不行,你不能带走,它们不是垃圾。”
  那个男人很大力地将袋子一扯,我手一滑,喝了不少酒的我本来走路就不那么稳当,经他这么一拉扯,我竟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他提起两个袋子飞快地跑走了。
  我坐在地上顿时就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拐了个弯没了踪影。
  突然间,我脑海中充斥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画面,每一张、每一个片段竟然全都是温少贤的样子。画面中偶尔也会出现我自己,让我纳闷的是,自己竟然总是以一脸幸福的姿态出现。以前,我是画面中的当事人,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现在,它们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播放,我才发觉原来自己认真给温少贤系着领带的时候,竟然是面带着微笑的,而温少贤微微低头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的时候竟然也是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些我竟然全都没有留意过,这三年,我到底在干着什么?
  从温少贤离开之后,我极少哭,可是现在,我竟然坐在午夜的马路边,没有人,没有车,甚至连风声我都听不见的夜晚,我开始发泄,并且想用泪水将自己活活淹死,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不知道哭了多久,刚刚抢我东西的男人竟然又提着两包东西回来了。
  他将两个袋子放在我身边,“小 姐,这……还给你吧。”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一脸茫然地望着他,难道,我的哭声这么大,竟然把他给招回来了。他是不是在可怜我?
  这么看来,似乎,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当然,也仅仅是似乎,因为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感动的时候,他就对我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兴奋地说:“刚刚有个先生花了一百块要求打开看一眼,看完之后又花了一千块买下来让我送给你。”
  我:“……”
  “他人在哪里?”我蹭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问。
  “走了。”
  我想都没想便往他刚刚过来的方向去追,可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街,微凉的风,我的酒似乎也醒了不少。我伸手搓了搓脸,突然想起我的两包东西还跟那个男人待在一起,我拔脚就往回跑。
  一口气跑到楼下,我的东西还在,那个男人居然也还在。
  我态度极不友好,“你怎么还在这?”
  那个中年男人也没好气地说:“我是想着万一别人把东西拿走了,你会不会是以为是我偷偷拿走的,所以,等你回来我再走呗。”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又实在没心情。
  “对了,这两包东西你到底还要不要了?”他竟然还惦记着我这两包东西。
  我没吭声,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见我眼神极度不友好,便调屁股哼着小曲迈着愉悦的步子离开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泪水被夜风吹干,才弯腰将自己费老劲拖下楼的东西又撅着屁股重新给弄回了家。
  等我满头大汗坐在沙发上回想自己干得这一件又一件的缺心眼儿事情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自己赏自己两个大嘴巴。打自己的行为有些变态,所以回房睡觉路过那两个红白蓝编织袋的时候我对准它们狠狠地揣了两脚才回房。
  第二天正常上班,努力工作,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周晓清竟然给我打来电话说要约我一起吃午饭。
  我第一时间拒绝,不过她却非常坚持地说:“中午不行那就晚上,晚上不行就明天。”
  她的诚意如此坚决,我很赏脸地在中午就拎着包去赴约了。
  还没坐定,我就想好了,如果要是觉察到她有一丁点儿打算跟我显摆幸福的意图,我就将面前这杯凉白开毫不留情地泼她脸上,完全不理她是不是孕妇!
  “谢谢你。”这是周晓清说的第一句话。
  我拿起白开水喝了一大口,“为什么谢我?”
  周晓清说:“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回到我身边的,谢谢你成全我。”
  我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咱们俩谁大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很幼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是圣母玛丽亚,我的字典里也没有‘成全’两个字。”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不过,周晓清似乎是一个非常有涵养的女人,听完我如此刻薄的发言,她竟然仍能弯着嘴角,只是眼神中有一丝尴尬倒是没能藏住。
  突然间,我有些良心发现,心头腾起了一丝内疚,“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对薛子宁来说真的只是一段过去,再怎么刻骨铭心,经过了一千多个日夜,轻轻一阵风吹过来,也就散了。现在,你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会幸福的。”
  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刚刚那一刻一定是圣母玛丽亚附身了,此时,稍一回想自己说过的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怎么说,这场会面还是在和谐有爱的氛围下结束的,我倍感欣慰,对自己的认知又提高了一个层次,至少,我没有对周晓清恶言相向,我是不是也可以很不要脸的用“高尚”来形容自己了?
  从那天起,我以为自己跟薛子宁再也不会有交集,可是一件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就那么真实地发生了。
  那天上班我去得有点晚,从踏进电台,我就发觉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我挠了挠头在座位上坐下,然后趁大家各忙各的时候,小声地问吴为:“怎么了这都是?大家看我的眼神怎么丰富多彩还带着层次的?”
  吴为早就憋不住话了,“九九小=姐,这回,你真的火了。”
  “我早就火了,还用你说?”我瞪了他一眼。
  吴为对我勾了勾手指头,我漫不经心地将吸管插进牛奶里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去,“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吴为打开了一个网址,然后点开,再然后屏幕上就跳出一段不太清晰的视 频,等我眯着眼睛看清内容的时候,我顿时就将刚刚喝进口的一口牛奶喷在了电脑屏幕上。
  吴为也没跟我计较,连忙将位置让给我并且把我摁在座位上,用手当扇子给我扇着风,“不是吧,这么激动?”
  我呆愣愣地望着屏幕,“这、这是哪来的?”
  “电视台有个节目在庆祝开播十周年,所以就开始征集往期精彩花絮片段,而刚好有一个参与了三年多前某一期的现场观众在节目录制结束之后用手机拍到了你们俩,”说完,他一指视 频的背景,“看,你就坐在那节目结束后的舞台边上,连布景都没拆呢。”
  吴为话音刚落,我便听到薛子宁的声音从电脑里传了过来,“倪悠扬,跟我结婚吧,马上现在。”
  我连忙伸手将视 频关掉,皱眉问吴为,“大家都看了吗?”
  吴为摇了摇头,“不止,我看那点击率,八成是全国人民都看过了。”
  我拍着脑门,心里烦乱成一团,“大为,这种视 频被公开在网上,我能告上传的人吗?他能赔我钱吗?”
  “……”吴为先是沉默,而后摇头,“当然是……不能了,你看你们俩,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公共场合,这么热情,这么浪漫,嗳我说倪悠扬,你上哪儿去?”
  “去死!”我头也没回地说。
  “老大救命。”我在马老大面前作哭诉状。
  马老大清了清嗓子,“正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我收声望着他,等他开口。
  “我有个老同学在电视台做制作人,他今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个视 频,刚好就是他们台里的子宁跟,咳咳咳,我们电台的一位女主播求婚的画面,而且背景就是他制作的节目舞台,他就觉得这事很有趣儿,所以,想邀请我们电台的这位女主播跟子宁一起参加他们下一期的节目,创一个收视率的巅峰……”
  我咬牙缓缓说道:“不用说,您就又把小辈儿给出卖了?”
  马老大站起身踱到我身旁,弯腰温和地说:“你看,这么巧合的事情都能发生,这叫什么,缘份啊。而且,悠扬你看,同班同学有求于我,我怎么好意思推啊。”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恨恨地说。
  马老大直起身,一脸恨铁不成钢,“小丫头不要任性嘛。”
  “去也行,说不定碰上个好机会我就留那了,再也不回来。”我将脸一别。
  马老大又软下语气,“这有什么嘛,人家台长跟台长的准女婿都不介意了,你是不是显得不够大方了?”
  “什么台长?什么女婿?”我一头雾水。
  马老大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顿了顿说:“你不知道子宁跟台长的千金在交往吗?”
  “周晓清?”我不自觉脱口而出。
  马老大点头,“医生,长得也不错。”说完,他又即刻补充,“当然了,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一点点,她没你长得开。”
  我烦躁地伸手挠了挠头,“你们是想逼死我吗?”
  马老大持续开导,“你看,这不是他有女朋友,你也有男朋友了嘛?这样当成普通朋友聚一聚有什么嘛,是吧?你们这种小年轻不是总喜欢挂在嘴边说什么‘再见亦是朋友’,大大方方地在镜头前祝福一下彼此,好美好啊,想想这画面都激动人心呐。”
  我被气得直喘粗气,“老大,您怎么知道台长不介意?您又怎么知道台长的闺女不介意?您又怎么肯定我男朋友不介意?天哪,被您气糊涂了,对了,您在哪听说我有男朋友的?我没有,我单身!单身!”
  马老大清了清嗓子,一脸无辜样地说:“这个嘛,台长也是我的同学,我们刚刚通过电话。至于你,单身就更不用推迟了。”
  我说:“原来你们都商量好了的,商量好我也不去!反正我不去丢人!”马老大马上挂上笑容,“谁敢说我们扬扬丢人?我毙了他!我们扬扬天生丽质,就两字‘大气’,有北方人的豪爽,又有南方人的娇柔,说你是台花,也没人敢反对!别说外人了,就我儿子,他都是你的粉丝,有谁敢说你丢人?你要是觉得还不自信,我给拔款,买一件特别拉风的衣服上电视,就那种……晚礼服,垂地的那种,让全国人民都来瞧一瞧我们台花的风采。”
  马老大延续了北方人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能忽悠。几句话就把我忽悠得风里雾里,竟然稀里糊涂问了一句,“老大,服装款能拔多少?”
  马老大:“……”
  在马老大孜孜不倦地忽悠下,我实在是找不到话来反驳,马老大趁机当我是默认然后丝毫不给我组织语言的时间便将我赶出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我便开始后悔了,可是以我对马老大的了解,只要是他想让我们做的事情,你长出三头六臂都翻不出他的手掌,他是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开始用他那张老脸博同情,真服了他了。
  我揣着电话走到门口没人的地方给薛子宁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薛子宁便先开了口,“扬扬,你是不是看到视 频了?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可是还没抽出空来。”
  我叹了口气,“你们台让我们上节目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薛子宁语气很无奈,“扬扬,我正在努力地替你推掉,只是……”
  “我答应了。”我打断他。
  薛子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开玩笑,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答应呢!
  我说:“我们老大特别希望我去,所以,我不想让他失望。”
  薛子宁叹了口气,“扬扬,你也不用太为难,如果真的不想去,没人会逼你的。”
  我摇了摇头,“何止是逼啊,我现在是被人拿枪指着呢。”
  薛子宁听我这么一说,他的语气反而轻松了起来,“本来这些娱乐节目就没什么真实性,找一些噱头,娱乐娱乐老百姓,你也不用太紧张了,到时,我会在你身边的。”
  我试探性地问:“那……周晓清那边……”
  薛子宁打断我说:“她是最有能力压下这个节目的人,她却并没有,所以,我觉得其实她可能更乐意看到我们在观众面前彻底一刀两断。”薛子宁顿了顿,“你还真不用担心她。”
  要说女人智商的高低还真是差距巨大,如果换成我,现男友跟自己的前女友别说录节目了,就是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拿刀的冲动?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失败了,原来归根结底,问题是出在智商上了。
  当天晚上,我鼓起勇气打算回顾一下那段视 频,可是在看见当年自己身上竟然穿着薛子宁的男士格子衬衣时,我就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再看到自己一脸傻笑还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婴儿肥模样,我已经再也找不到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的勇气了,最后,我当机立断地关闭了视-频,简直是恶梦!恶梦!
  电视台特意为我们制作的那期傻B节目居然提前一周便开始搞傻B宣传,类似:他们在一起了吗?他们结婚了吗?他们还相爱吗?敬请关注本周日XXXX,为您解开一切谜底。我呸!真的是听一次吐一次!
  可是,我吐着吐着,时间还是来到了周末。马老大竟然亲自驾车陪我一起参加,我严重怀疑他是让我死了那条临阵脱逃的心。侧首一望,他老人家竟然还西装笔挺的,旁边吴为也是一身光鲜,只是却愁眉苦脸地拿着一块半人高的牌子。我抢过来一看,FMXXXX,原来是我们电台的频率。
  我白了一眼马老大,还没说话,马老大抢先说道:“你们懂个屁,这叫宣传!”
  马老大说完便瞪着我,“你就穿这身?”
  “这不显得年轻点嘛,免得让观众看着我跟三年前差距太大。对了,到时让带墨镜不?”我为了表现自己的蓬勃朝气,就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衬衣牛仔裤,还故意把头发绑成当年一样的马尾。
  马老大还想批评我,我连忙说:“您再不满,我可不去了啊。”
  马老大顿时换了个表情,“我们扬扬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瞧这白衬衣穿的,真精神,跟个在校大学生没区别,就是……你这衣襟上是啥啊?”
  我低头一看,中午吃饭溅了几个酱油点,我无所谓地说:“回头我找工作人员借个涂改液抹一下就看不出来了。”
  马老大:“……”
  在录影棚看到薛子宁的时候,他竟然也穿了一件白衬衣牛仔裤。
  我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倒是薛子宁今天显得心事重重。
  薛子宁远远看到我便向我走了过来,马老大跟吴为与他打完招呼之后便在观众席第一排坐了下来,工作人员在我们身旁走来走去忙着各自的事情,薛子宁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对我无奈地耸耸肩。
  我也跟着摇了摇头,挂起一丝苦笑。
  “扬扬,待会儿主持人要问的问题,我都已经检查过了,你就配合着随便聊一聊就行,不用当真也不用太紧张。”薛子宁似乎在替我紧张。
  我点了点头,“好。”
  “走吧,我带你去补个妆。”薛子宁松开了紧皱的眉间。
  “最好是把我化到我亲妈认不出。”我很认真地说。
  薛子宁终于露出了笑意,“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薛子宁突然叹了口气,“以前读书时就梦想着进这一行,可是现在,真觉得没什么意思,为了收视率,什么都干得出,之前,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今天居然轮到自己被摆在台上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尤其还有你。”
  我没出声,只是干干地扯了扯嘴角。
  我以为我不会紧张,可是直播的时候,灯光一亮,我差点起身逃跑了。
  男主持人先是单独站在台中央,故作神秘地将那段视-频的经过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之后,说:“我想大家一定都认出来,那段充满浪漫情怀的视-频的男主就是我们的子宁,下面有请子宁。”
  薛子宁一上台,尽管他已经很低调地穿着一件极普通的衬衣,可还是令身边一身盛装的男主持人顿时变成了陪衬。薛子宁大方地微笑,平静中带着自嘲,“真的是感谢大家的火眼金睛与厚爱,让我还能有机会重温一下这段青葱的岁月。”
  男主持人也故意调侃道:“这叫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现场的观众顿时大笑了起来。
  男主持人等观众情绪稍稍平静,又开始搅动高|潮,“现场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是不是特别期待见到视-频当中那位幸福的姑娘啊?大点声告诉我!是不是?”
  一群傻X观众顿时被调动起了积极性,配合地大喊。再然后,我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轻轻一推,毫无思想准备的我踉跄了一步,也就在同时,我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紧张到大脑开始产生大面积的空白。
  没想到,在最后一刻我竟然转身逃离了现场。
  逃到走廊上,我第一件事情就想到马老大的脸色,我估计他很有可能一脚将我踢出电台。
  没有两分钟,我看见薛子宁追了出来。
  我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面对那些镜头,我、我会晕倒的。”
  薛子宁顿时大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状,现在,我似乎隔了几辈子没见过他这样大笑的样子了。
  薛子宁走到我眼前,“我第一次的时候,比你更狼狈,差点没尿裤子。”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他在大学时就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不怯场。
  薛子宁说:“我跟制作人沟通好了,你坐在幕布后头,不用你露脸了。”
  “真的?”我忙问。
  “真的。”
  再次回到现场,我果然被挡在了幕布后头,似乎还真不紧张了。
  主持人开始问我问题,“请问倪小 姐,那段视 频之后,你跟我们子宁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我简单点来问吧,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我稍作思考了一下说:“那段视-频上的事情发生没有几个月,我们就分手了。”
  现场观众顿时有点混乱,似乎都在惋惜,我侧首刚好可以看到薛子宁的侧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再然后,又看向我。他站的位置也刚好可以让我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的神情。
  主持人又问:“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吧。”
  “我现在一切都挺好的,还有一份自己很喜欢的工作,不过,刚刚我好像把我领导得罪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原谅我?”我得抓住机会抚慰一下马老大。
  现场观众大笑,主持人也跟着笑问:“那与我们这么优秀的子宁分手之后,有没有想过复合呢?”
  我望向薛子宁,薛子宁也望回我,尔后,我异常坚定地回答:“没有!”
  现在气氛竟然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在薛子宁的注视下不自觉垂下了头。
  这时,主持人一急竟然问了一个特别傻B的问题,“为什么呢?”
  我也一气之下,说了一句冲动的话,“我们分手之后,我有我喜欢的人,他有他喜欢的人,还怎么在一起?”
  说完之后,我倒抽了口凉气,这遮着张幕布,我怎么说话也开始不经大脑了。这时,我听到现场观众也开始交头接耳,我开始补充,“不过,现在我跟子宁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像亲人一样的朋友,他幸福,我会祝福他,我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真的只是亲人了。”
  我看向薛子宁的侧颜,今晚一直表现大方淡然的他眼神中被某种情绪滞住,隐约中似乎还让我看到了一抹晶莹闪过,不过,也真的只是似乎。
  主持人问道:“冒昧问一句,倪小 姐后来交往的男朋友跟我们子宁有哪些不同?”
  听完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愣住了,在我脑海被我强行沉睡了多日的记忆也突然间涌上心头,完全不受控制的全是温少贤的样子。
  “倪小 姐?”主持人开始提示我。
  “有很多不同,很多,非常多,可是我不想说给你听。”我一说完,现场观众竟然以为我在故意搞笑,而且还都配合得笑到前仰后合,我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现在围观群众的笑点了。
  再后来,主持人问过我什么,我全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脑海中缠缠绕绕的一些画面让我很烦乱、很心痛,很想跑出去报复社会,比如说找块石头把电视台的某块玻璃窗给砸了,然后流弹完美地落在这位男主持人的后脑勺上。
  那天录完节目,善良的马老大虽然对我失望至极,不过还是很和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还提出请我宵夜顺便捎我回家,我知道上了他的车少不了听他一顿念经,所以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后来,薛子宁也要送我,我也一并拒绝了。
  其实,主要是我今天晚上不想跟任何人讲话,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我只想一个人,不说话、不思考,越安静越好。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因为一个男人而伤春悲秋,原来,我还是一个停滞不前、毫无进步的女人。我以为自己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可是没想到因为这不靠谱的男主持一句话还是让我想到了温少贤,我没来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凉的水,透进了骨子里的冰凉,天空也跟着漆黑一片。
  现在我才知道,有一种伤疤,并不是你不去想、不去理,它就能消失不见的。原来,你越将它捂紧缠住,它反而溃烂得更加迅猛,以至于想到这个人的名字,你都会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仿佛活着都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我却不想坐车,便慢慢朝着家的方向溜达。后来天空开始飘散起小雨,我才打算拦辆出租车回家。
  我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会也没看见出租车的影子,后来,我的外套已经快要湿透了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进口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刮雨器将玻璃上的雨帘拨开,我看见司机竟然是陈静仪。
  陈静仪摇下车窗隔着飘摇的风雨对我说:“上车吧。”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出租车一会就来。”
  “这个天气很难有出租车,上来吧。”陈静仪仍然是一脸的不远不近,与我说话也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
  我想了想,便打开了车门,正打算坐进去,顿时又像看见鬼一样把车门摔上便往前走。
  刚刚因为雨雾,我根本没瞧见原来温少贤一直坐在后座上。
  我还没走出两步,温少贤便下车顶着雨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我有话跟你说,但是没时间了,你跟我走。”
  我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不行,他攥得很紧很紧,最后,他强行将我塞进车里,然后从另一边上车,坐在了我的旁边。
  陈静仪将车启动,车厢内突然安静,似乎将飘摇的风雨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存在的这个小小世界的氧气也在慢慢减少,连心跳都不受控制地剧烈起来。
  温少贤抽了几张纸巾扔给我,皱眉说:“擦擦吧,像个女鬼似的。”
  我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开始胡乱擦脸上的雨水还有花了的妆。
  “静仪,麻烦你在前面的商场门口将我放下就好了。”我对陈静仪说。
  陈静仪头都没回地说:“快来不及了,我要先送温先生去机场。”
  我皱眉正想说话,竟然发觉温少贤正侧首看着我。我也冷漠地回望着他,没想到这时,温少贤又抽过一张纸巾似乎想替我擦眼角,我本能地向后躲了躲。温少贤见我拒绝便缩回了手,不过,唇角好像是带着笑意,也或许是我眼花。
  我低下头继续擦着眼角被晕开的睫毛膏,半晌之后,我抬头,发觉温少贤仍然望着我,与我对视之后,他将脸转向前方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关键时刻一样是个会逃跑的胆小鬼。”
  我一头雾水,望向陈静仪的时候,发觉认真开车的陈静仪的唇角也正微微扬起。
  难道,温少贤也看了那无聊的节目?顿时我有一种老脸丢尽了的感觉。
  我处在半挟持的状态下被带到了机场。
  陈静仪停好车,温少贤撑着雨伞先下了车然后绕到我这边拉开车门,命令般开口,“下车。”
  “干嘛?”我不自觉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温少贤压根不理会我的抗拒,弯腰捉住我的手将我拉下了车,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将我往他怀里带,然后偏头望着我微笑说:“我要你送我进去。”温少贤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竟然像个任性的小朋友,一时之间,我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真的迷瞪瞪跟着他往里走。
  似乎真的赶时间,温少贤拉着我走得飞快,到了大厅,他才收住脚步,回头望着我说:“我这次出差要一周时间,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警告你不要别再动什么歪心思。”
  我皱眉,挂着冷笑,“我们分手了,您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是吗?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温少贤一脸认真地装傻。
  就在我还想说话的时候,温少贤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揽进怀里,然后在我耳旁小声说:“赶紧让静仪送你回家洗洗脸吧。”
  说完,温少贤松开我,转身大步走了进去甚至连头也没回。望着他的背影,我云里雾里,实在搞不懂到底这是怎么了?做梦吗?不是做梦的话那一定是温少贤精神错乱了吧!
  突然间,我又想到那天晚上在他住处时他对我的冷淡态度,怨气顿时直冲脑门,我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表现出了我极不淑女的一面,“温少贤,你以为你谁啊?你别以为我还会傻傻地等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告诉你,你做梦去吧你!”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齐刷刷望向我这个顶着一张大花脸在公共场合撒泼的女性,我面露尴尬极不情愿地将后头一长串更恶毒的语言统统咽进了肚子里。
  温少贤收下脚步回头望我,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不快,甚至眼中含着浓浓散不去的笑意,他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挥手让我离开的手势,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我对着温少贤离开的方向一肚子火气消散不开,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将脚上的脏球鞋脱下来狠狠撇在温少贤的后背上。
  “走吧,悠扬姐。”陈静仪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身后,“温先生下周就回来了,不用太挂念。”
  我:“……”
  陈静仪这木头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调侃人了?
  我虽然称不上是个优雅女性,但是在公众场合硬着头皮也勉强能维持点虚假的优雅,可是今天我彻底将优雅两个字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踩到粉碎,刚刚对着温少贤展开的那段咆哮,估计也让我在陈静仪面前辛苦维系的淑女形象轰然倒塌。
  上车之后,陈静仪一路无言,我仍然细想着“泼妇”这二字的定义,每个女人都有着泼妇的一面,只是看你有没有被激怒到这个份上,显然,因为对温少贤的怨恨让我把自己一直隐没在骨血深处的泼妇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也让我单独与陈静仪待在一起的时候,多出了不少的尴尬。
  车子直接开到了我家楼下,我也没有主动说一句话,试图挽回一点斯文的形象。
  将车停到我家楼下后,陈静仪取出一串东西递到我手上,“这个是温先生交待我交给你的。”
  我漫不经心地低头,可看到她放在我手上的东西时,顿时就愣住了。
  陈静仪笑了起来,弯起那对好看的双眼,“温先生说他的露台上有两盆植物需要经常浇水,所以……他交待我把钥匙给你。”
  望着那串钥匙我想冷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赏个甜枣,他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还讨好地摇着尾巴?
  一时之间,我思考了许多,比如说温少贤期待看到我此时应该怎么样表现。
  欣喜若狂?然后虔诚地捧着这串钥匙去到他家打开门、推开窗,美滋滋地抚摸每一个角落,然后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像思春的少女一般翩翩起舞:哦,我终于来了,我好开心哦。再然后隔三岔五拎点自己的东西过去,慢慢的一步一步侵蚀他的地盘,然后再痴心妄想着侵占他的心房,直到他一天一天离不开我?
  傻不傻?
  反正我觉得傻得冒泡泡!
  我把钥匙还给陈静仪,沉声说:“麻烦你告诉他,他的东西死了活了与我无关,这钥匙我也不会要的。”
  说完,我打开车门下车冒雨跑进楼里,陈静仪居然也下车追了进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悠扬姐,你别让我为难啊,温先生交待我一定要给你的,你要是不拿就是我工作失职。”
  短短几日,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原本只会爬的婴儿突然站起来直立行走;
  短短几日,也可以让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抑或是另一个女人;
  只是,我有点不敢相信,短短几日,陈静仪这木头桩子不仅学会了调侃别人,还学会了使苦肉计!
  望着比我小几岁的陈静仪,我叹了口气把钥匙接了过来,“好了,你现在不失职了吧?”
  陈静仪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甜美到不行,一时之间,仿佛她跟以前那木头桩子也完成脱离了物种关系。
  回到家里,我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那串钥匙,把它当温少贤那样狠狠地盯着,这算什么?如果是道歉的话,显然太寒酸,至少也得配个钻 石鲜花,或者把房产证改成我的名,我保证比钥匙管用的多。
  当然了,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其实绕来绕去,思维奔腾来回许久,我就是不愿意面对自己其实在见到温少贤那一刻就已经被摧毁了心理防线这个事实。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想,只能是将钥匙往抽屉一扔,暂时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很不可思议的是,流传在网上我跟薛子宁的视 频竟然像退潮了一般一夜之间在网络上消失了,而且退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更不可思议的是,连日来的阴雨天也慢慢放晴,多日未露面的阳光也开始普照大地。
  之后的几天,我难得的心情雀跃。
  “我真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回咱俩合买的那张彩 票中奖了,而你却向我隐瞒了。”首先发现我转变的就是坐在我对面的吴为。
  上次我们俩把身上的零钱凑在一起买了张彩 票,早就不知被扔哪去了,他居然还惦记着。
  我笑了笑没出声。
  吴为又说:“新衣服,新香水,怎么心情好成这样?”
  我瞥了他一眼,“天气好,我就心情好呗。”
  吴为“哼”了一声,“你瞧你那衣服跟鞋子搭的,那叫什么来着?对,红配绿晒狗屁。”
  吴为毒舌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无所谓地说:“你懂个屁,这叫视觉冲击。”
  “我真欣赏不来你这种……冲击。”吴为又怪腔怪调地说,“女人突然间努力打扮起自己,只有两个原因,一,吸引男人,二,取悦男人。你是哪一种?”
  “三,与男人无关型。”我笃定地说。
  其实听完吴为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正视自己突然间阳光灿烂的心情到底是来源于哪里?
  真的只是因为天气吗?
  周末晚上没有直播,正打算收拾东西早早回家放平,马老大笑嘻嘻地就靠了过来。
  我立即用防备地眼神看着他。
  马老大有求于人的时候往往都显得特别慈爱,“你瞅你那什么眼神,我也不能吃了你。对了,晚上有约会吗?”马老大没等我开口,便持续着慈爱着,“我家那臭小子有个同学今天过生日,结果他就跟几个同学吹牛说能把你约出来跟他们一起去吃饭,而且还打了赌,所以……”
  “老大,您该不会又擅自替我作主了吧?”我无奈叹气,身心皆不愉悦。
  马老大立即开始苦着脸博同情,“他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我不想拔他冷水,做老爸的也不容易啊。”
  我依然在抗拒,“我会见光死的。”
  马老大软的不行,改变战术开始讲大道理,“你看,怎么说你跟那些臭小子们也是校友,你就当是师姐过去给小师弟们打打气,带个好头,把咱这一行最阳光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们,你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啊。”
  这顶大高帽子给我压的,这大道理给我讲的,仿佛我要是拒绝了,以后这一行就要枯萎成灰,再开不出灿烂小花,于是,为了不影响我们祖国广电事业的蓬勃发展,我决定大义凛然一回。
  晚上,如期见到马老大的儿子马牧阳,高高帅帅,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典型的北方大男孩的样子。
  马牧阳今年大二,今天过生日的是他同寝室的死党。我刚一到,就被七八个马牧阳差不多大的男男女女给团团围住,左一声“九九姐”右一声“九九姐”,个顶个的自来熟。
  后来开始吃饭的时候已经改成了“九姐”,切蛋糕的时候又改成了单字一个“姐”了,熟得还真快。
  跟一群小男生小女生在一起,我发觉自己不仅格格不入,反而还被他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头扯扯的疼。这么一回想,好像自己的大学时代非常久远了似的,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吵吵闹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是快乐也极其容易,似乎伸手可得。
  马牧阳年纪不大,却非常有绅士风度,饭后,他坚持要亲自把我送回家。这一点,不像他爹。
  我笑说:“还是我打车送你吧?”
  马牧阳说:“我有车。”
  我眉头一皱,心想马老大这爹怎么当的,这么小就给买车,也太招摇了吧?后来马牧阳把车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是自行车啊。
  马牧阳说:“走吧,悠扬姐。”
  我笑说,“我家其实离这里很近,我溜达几分钟也就到家了。”
  马牧阳笑说:“没事儿,上来吧。太远,我还真送不了你。”
  我拗不过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马牧阳把车骑得很慢,途中时不时跟我说一些他们同学间的趣事,还有我们共同的老师。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很多女性会情不自禁联想许多与自行车有关的浪漫情节,比如说想到初恋,比如说少男少女暧昧又单纯的小清新。可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还是宁愿将自己的屁股稳稳的放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一直思考一会穿着高跟鞋的自己怎么样稳稳着陆到地面。不开玩笑,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已经想死姐姐巨多脑细胞了。
  好在到我家楼下,马牧阳单脚着地,自行车稳稳停住,我像个骨折病患一般将自己麻木的屁股从自行车后座上挪了下来。
  这一刻,我着陆时的激动心情一点不亚于从战场归来的战斗机飞行战士。
  马牧阳扶着自行车跟我礼貌地道谢之后便骑着车返校了。
  望着马牧阳的方向我揉了揉仍然麻木的臀部,这才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当学生真好啊,无忧无虑,一切都简单又单纯,每一次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连爱情都是清澈透明,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打心眼儿里怀念啊。
  追忆完自己的大学时光,叹口气转身上楼,却看到了停在路灯下熟悉的车。
  我虽然心脏狂抖了几下,不过还是没忘记转身往家逃,踩着高跟鞋也丝毫没有影响我的逃窜速度。
  没想到,温少贤下车,三步两步就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皱着眉头,冷漠地瞪住他。
  温少贤丝毫不理会我的不愉快情绪,像是带着质问的口吻,“倪悠扬,你的胆子不小啊,什么车你都敢做。”
  我冷笑,“也不完全是,风车我就坐不了。”
  温少贤原本严肃的表情听我说完唇角缓缓上扬,终于面上露出微笑,“好了,别跟我耍嘴皮子了。”
  望着温少贤仍然拉着我的手腕,我寒着张脸礼貌地问:“请问温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这时的温少贤突然抛开了以往那种摆谱的恶习,竟然站在我面前满脸堆着无辜地说:“我的钥匙在你那,我进不了家门了。”
  还没等我发表任何言论,温少贤竟然擅自拎着我就进了电梯,自在的好像是回他家似的,他还真不见外!
  打开门后,我像个烈士一样堵在门口说:“请您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把钥匙取出来给你。”
  温少贤一脸认真,“请我喝杯水也不行?”
  “请您拿上钥匙回自己家里喝。”我转身进屋打开茶几的抽屉,把他的钥匙取出来递给了他,“再见。”
  说完,我便伸手推门,谁知温少贤第一时间伸手挡住,语气似乎带着些许无奈也或者是示弱,“好了,不要闹了。”
  我很闹不懂这个“闹”字是个什么意思?在女人向男人抗议自己的不平等待遇时,男人总会对说“别闹了”,而且说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奈有多无奈,可他们恰恰不去思考女人为什么而“闹”?所以,一听到这个“闹”字,我的火气就蹭一下像导弹一样升天了,不过,我不愿走歇斯底里的路线,所以,勉强平静地说道:“我只不过就是想跟你结束这炮|友关系而已,这怎么能是闹呢?”
  温少贤将之前轻松神色完全隐去,微微蹙眉,竟然是一脸的凝重,“你口中所说的炮|友关系从来就没开始过,哪来的结束?”
  我双脚一软,茫然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心脏像是被狠狠地砍去了一块,顿时喷洒出新鲜的血液,每一次的疼痛都超越了前一秒,我扶住门,自嘲地笑,“对,我们连炮|灰关系都算不上,我还真是把自己高估了。”
  说完,我用力推门打算将门合上,可是温少贤仅伸出一只手似乎也没有多少力气,便任我如何用劲也关不上那扇门。看吧,这男女怎么能平等?首先在力量上的悬殊就巨大,所以,女人们,别没事喊什么男女平等了,人家能扛起一百斤大米,你能吗?
  我笃定这辈子都没扛过大米的温少贤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猛然间用力推开了门。进屋之后第一时间将我拉到眼前,“倪悠扬,我之前从来没觉得你是笨蛋,可是现在,我真的好奇你的智商到底有多低?”温少贤侮辱完我的智商之后语气竟然还温和了下来,“你听好了,我从来没有打算跟你发展那种你所说的什么炮|友关系,我把你当成我喜欢的女人,从打算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都是认认真真在对待。”
  当“喜欢”两个字从言语金贵的温少贤口中飘出来的时候,我倪悠扬发誓自己在刹那间失聪了,丝毫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如果说这一刻我腾云驾雾,感觉自己伸手就能摸到天空也丝毫不觉夸张矫情。
  就在我仍然沉浸在“喜欢”二字里抽身不出的时候,温少贤低头将手放在我的脸颊上,“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这慢了好几拍的眼泪终于开始肆无忌惮,怨恨也像是开了闸门一般爆发,“认真?三年来,你在我这里出入自由,可是我却连你的门向哪开都不知道,好,我厚着脸皮去了,可你呢?你竟然那样对我。你就是这样认真的?太认真了吧?”
  其实我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异性,甚至是薛子宁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可是就在今晚,我就像个“泼妇”加“怨妇”的完美结合体,开始对温少贤展开一段酸得倒牙的指控加埋怨。
  温少贤伸手替我抹掉眼泪,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一不小心就沉沦其中的温柔,“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全是我不好,你原谅好不好?”
  我认识三年有余的温少贤,一向冷言冷语、从不低头的男人,现在目光灼灼放在我身上,竟然一脸诚恳地等待着我的原谅。突然间,我觉得……压力很大。
  其实我可以继续装X将他推到门外,只是,这一分钟,我的内心挣扎过于激烈,而那个“原谅他”的势力明显击败了另一方,可是“不甘心”一方仍然还在苟延残喘,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一转身,他又变回那个别扭沉默,让我怎么努力也猜不透的讨厌版温少贤。
  温少贤似乎感觉到我的动摇,微微一笑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我脱口就问。
  “见我爷爷。”说完,温少贤就拖着我的手往外走,这一回,我还是很没种的第一时间伸手扣住了门框,甚至有一种打算跟门框框同归于尽的决然。
  不过,温少贤更坚决,霸道地攥着我的手丝毫没有留给我任何逃跑的机会。
  温少贤将车开得飞快,全程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坐在副驾的我心情很微妙,如果让我阐述的话,我百分百是不愿去见温少贤的家人的,可是另一方面,我似乎更想求证温少贤到底是不是认真想要带我见他的家人,又或者只是唬弄我而已。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理,我全程也没有说一句话。车厢里的气氛很森冷,我们有各自的心事,各自的态度,似乎也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较量。
  后来,车子已经快要开出城了才终于转弯来到了一处别墅群的入口。温少贤将车子直直开到别墅群最深处的一栋别墅门前停住。
  自动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灯火顿时开始通明,星光都渐渐显得黯淡,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似乎是一个浮华到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小天堂,而我们这种阶层的人类却像只蚂蚁一般只剩下抬头仰望的份。等我赞叹完有钱人的住宿环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哪里。
  “下车吧。”温少贤还没等我说话便下车走到我这边,打开门将我拉下车。
  温少贤走得飞快,穿着高跟鞋的我被他拉得有些踉跄,此时此刻,我开始怀疑温少贤到底是带我见家长还是送我上刑场?
  当我一走进别墅,站在挑高的大厅中央,我觉得自个渺小得像一粒尘埃,空旷的大厅陡然间变得异常冰冷,我忍不住扯了扯刚刚还是我仇人的温少贤的衣袖,“我们……走吧?”
  温少贤弯起嘴角,“又想逃?”
  我正想说话,却发觉温少贤的爷爷在梁文增的掺扶下从二楼下来,望着老人家一步一步走下来,我紧张得险些要背过气去。
  温老爷子一脸威严,与那晚上截然不同。当时,我就以为他是个别扭老头,今天换了个环境,连他那满头银发都像是透着不怒自威的寒光。他见到我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眼神冰冻到几乎把我急冻上了。而他身旁的梁文增反倒是挂着笑意望向我,只是那种笑容虚浮在表面,让人非常不舒服,而且……想揍他。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欠揍的笑?
  “你们都坐啊,站着干什么?”温老爷子先坐在沙发上,温少贤这才拉着我坐下。
  坐下之后,温少贤就开口道:“爷爷,这是倪悠扬,你们之前见过的。”
  “爷爷晚上好。”我连忙起立恭敬地说。
  温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我,“坐吧,认识少贤多久了?”
  他的直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自觉地望向温少贤,温少贤仍然一脸平静,这时,刚好有个佣人状的中年女人给我们倒水,我忍不住说了声“谢谢”。
  温老爷子仍然一脸冷淡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三年了。”我如实回答。
  梁文增一直歪着他漂亮的脸蛋一动不动这么望着我,望得我心里更加发毛。温少贤虽然全程握着我的手,可是这也无法让我的内心得到平静,我仍然慌乱得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到底是什么,死刑,又或者是死缓。
  这时,温老爷子端起茶抿了一小口,仍然是冰凉的语气,“倪小=姐是哪里人啊?家人在Z市吗?”
  还没等我开口,温少贤先一步开口,用同样淡漠的语气对他爷爷说:“爷爷,悠扬的情况以前我都已经跟您说过了,而且非常详细。”
  大厅似乎更加阴冷了,温老爷子因为自己孙子的态度,面上更是起了一直寒霜。这时,梁文增开始缓和气氛,“哥,你什么出差回来的?刚刚爷爷还念叨你呢,你就过来了。”
  温少贤爷孙俩仍然冷淡对望,谁都没有搭理梁文增。
  半晌,温老爷子看了看我,又侧首望向温少贤,语气异常缓慢平静,“那你明明知道我的态度,还干嘛要带她来见我?”
  温老爷子对我的不满已经是百分百可以肯定,早早我就已经听那个王诗瑜的女人跟我说过,现在,也就是下个判决书而已,可是明明知道横竖都是个“死”字,我仍然心头发沉,沉到有些萎靡。没想到此时此刻,我还是无法接受来自温少贤爷爷的亲口宣判。
  这一刻,我有些气愤。我不是气愤有钱人阻挠门不当户不对的交往,而是气愤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同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缺胳膊不断腿,为什么我就要低人一等地站在这个华丽的大厅接受有钱人的审视与挑剔?
  我心间拔凉地望向温少贤,而梁文增与温老爷子也都望着他,似乎都在等着他开口。我想了许多温少贤此时会说的话,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突然间弯起嘴角一脸平静地说:“爷爷,我带她回来,不是给您审核也不是给您拷问,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正认真跟一个女人在交往而已。”
  望着温少贤,我突然间就傻在那了。如果,有一天,记忆泛黄年华老去,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我被人询问,这一生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有哪些?我想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且精准地想到今天。
  在这一天,温少贤轻轻一句话,撼动过我的内心。我就像是一个被推上刑场的死刑犯,死到临头被人大喊了一声“刀下留人”。此时此刻,哪怕温少贤全部的家人列队出现指着我的鼻子轰撵我,我也会直起后背,昂首阔步地离去。
  原来,我根本不怕那些谁谁谁,更不在乎谁谁谁,这些谁谁谁代表着除了温少贤跟我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突然之间,我还是感受到了些许的寂寞,因为我独自一人心情激荡了许久,温少贤也没有侧首回应过我。他仍然用最平静的眼神与他的爷爷做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抗争。
  温老爷子毕竟在商场奋战了数十年,温少贤再会摆酷在他眼里也只不过都是些小孩子把戏,所以温老爷子并没有因为温少贤的态度而恼怒,反而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说完,他侧首,竟然换上一脸慈祥的笑容望向梁文增,“乖孙子,陪爷爷上楼,前两天你教我玩的那个游戏,你再教教我。”
  梁文增笑嘻嘻点头,“今天我再教您一个更有趣的。”
  温老爷子笑说:“太难的可不行。”
  梁文增一脸谄媚道:“再难也难不倒爷爷您啊。”
  梁文增拍着马屁的同时也没忘记扶起温老爷子上楼。
  我叹了口气,觉得柔软的沙发上像是长上了倒刺,想着刚刚将我当空气一样的老人家,我实在不知道在心里怎么整合语言来评价他老人家。我爸说了,老人家再怎么糊涂都是对的,这句话他让我铭记于心。好吧,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我就不在心里说老人家坏话了。
  其实让我说,我对温老爷子的反感并不来源于他对我的不满意,而是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两个孙子冷热差别如此巨大,温少贤才是唯一跟他一个姓的亲孙子,他竟然像对待一个外人都不如的冷淡态度来对他,这里是否还隐藏着一些外人无法探究的内情呢?
  我侧首望向坐在我身旁的温少贤,发觉他仍然木然望着梁文增与他爷爷离开的方向。想到刚刚那对相亲相爱的爷孙俩,我又忍不住望回温少贤,这个从我第一眼看见就一直镶着金边,发着光的男人,可是现在,我看着温少贤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突然间像是有人在我的心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疼得眼眶发酸,于是,我想都没想便将手摁在他的手背上,“我们……回家吧。”
  温少贤回过神来,望向我微微一笑说:“好。”
  回去的途中,温少贤一直沉默不语,我很想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却又不敢轻易开口,甚至连路过我家楼下他没有停车,我都没敢发出疑问。
  不管了,今天就算温少贤带我到天边海角,我也闭着眼睛随他去了。
  目的地没有天边海角那么抽象,而是去了他的住处。
  温少贤显然心情恶劣,连我这个同样需要心灵安慰的人也不敢吭声,只是认认真真地跟在他身后,像个不离不弃的影子。
  温少贤没有父母,最亲近的应该就是他爷爷了,可是他爷爷很明显偏爱外孙梁文增。一想到温少贤望着梁文增跟他爷爷一起离去时的神情,我竟然头一回对温少贤产生了强烈想保护他的意愿,尽管我知道并没有人能伤害到他。母性泛滥到极致,以至于在电梯里看着温少贤的脊背竟然忍不住产生想从后头抱住他然后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的冲动。片刻之后,我很不要脸地这么做了,跟谁也没商量。
  温少贤身体一僵,转过身正面将我拥在怀里,“怎么了?”
  我并没有说话,只是像一块称职的狗皮膏药一样认认真真地粘在他身上。
  “刚刚我爷爷……你不要放在心上。”温少贤将手掌放在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我。
  原来温少贤以为我是因为他爷爷的话在难过,我的眼眶突然一下就湿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
  “可信度有多少?”这是温少贤离开他爷爷家后首次露出微笑。
  “百分之一万。”我回答得响亮又坚决。
  温少贤认真点头表示记下了。
  认识温少贤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当他是冰块、木头,高高在上,没有喜怒,也从不曾体会人间疾苦。可是,在今天,我突然发觉他有血有肉,有忧愁有烦恼,跟我们每天穿梭在风里浪里的人类一样普通而且真实。
  这样的温少贤让我心海都跟着翻滚,甚至是波涛汹涌。
  或许我又很不理智地将自己全身心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一个男人身上,我知道这是非常错误的做法,可是,我明明知道是错,却就是想要这么干。我想,或许我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可是做为一个撞到南墙,撞一脑袋大包仍不悔改的傻缺女性,我也不会后悔,因为对方是温少贤啊!独一无二的温少贤啊!不管以后我们会发展成怎么样,反正,我短时间内还不想要将他便宜给任何女性。
  我很少会因为头脑发热而做一些不管不顾的事情,尤其在与薛子宁恋爱失败之后,我总是将自己藏在一个坚硬的壳里,对温少贤,我更加不会主动示好,可是现在,我冷却许久的热情突然间像是回归了我的身体,并且试图支配我的身体去做一些不经大脑的事情来表现自己激荡的情绪。
  还在电梯里,我便将手臂挂在温少贤肩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温少贤先是一怔,尔后还是很理智地仰起头躲避我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身高差距太大,踮脚也吻不到他下巴的我干着急也只能作罢,最后恨恨地说了三个字:“假正经!”
  温少贤仍然正经着,“电梯有监视器。”
  我回头看了看,然后指着监视器说:“我现在要吻我男人,不准偷看。”
  说完,我兴奋地回头,“通知人家了,你准备好了吗?”
  “别胡闹。”温少贤虽然是训斥我,可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我不理他的假正经,笑嘻嘻地往上凑,没想到温少贤竟然双手捧住我的脸,先一步在我唇上碰了一下,随即就放开了我,又直了直背说:“好了,不准再烦我了。”
  我咬了咬下唇,明明心里美翻了,可是我又不想让自己笑出声音。
  我偷偷望一眼温少贤,他仍然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半晌,我感觉电梯内有点闷热,与此同时,我跟温少贤都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约而同伸手摁在了顶层的数字。我就说这电梯怎么这么慢,原来我们俩光顾着打情骂俏,连电梯一直停在地下一层都没有发觉。
  摁完电梯,我们相视而笑,然后我又厚着脸皮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要不要再来一次?”
  温少贤迅速看向前方,打定主意不再跟我这个女流氓有任何交集。
  我正想继续骚扰他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没想到门刚一打开,温少贤提着我的胳膊就将我拎了出去,环境一变,角色立马也发生了突变,温少贤迫不及待地脱下那身道貌岸然的羊皮,将我拉到身边便低头封上我的唇。我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热烈回应他,我们一边吻一边跌跌撞撞往门口移动,甚至温少贤单手开门时,我们的双唇仍然紧密贴合在一起,片刻都没分开过。
  门一开,我们像两只没头苍蝇一样撞进屋里,温少贤反手关门,片刻没耽搁开始脱我的外衣,今天我在外衣里头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面料虽然清凉,可是却有一排密密的小巧扣子由上至下,我今天早上穿的时候也扣了不短时间。温少贤一边吻我一边用两只手解我胸前衣扣,渐渐,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解开一颗还有一颗,解开一颗还有一颗……
  温少贤依然还在努力着,而我也没闲着,扯他领带、抽他皮带忙得不亦乐乎,所以,我也没空帮他啊。
  最后,温少贤遇到难题了,刚好到我胸口关键部位时有颗扣子顽强地卡住了。我感觉到他手指的停滞,正想抬手对他实施帮助的时候,竟然听到面料被扯开的声音并伴随着钮扣“叮叮当当”崩开散落一地的配乐……
  我顿时心疼地喊了起来,“我新买的……呜……”
  话没说完,温少贤就封住我的口,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永远别在我面前穿这件衣服,我不喜欢。”
  这天晚上,不仅我这件纽扣无穷多的衣服惹恼了少爷,还有那件前扣式的胸衣也快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面对如此不讲理的少爷,我在欲|火中烧的情况下也没忘记替自己的新衣服报仇血恨,于是也装作急不可耐的样子去撕扯他衬衣的领口,可是一次两次三次,连根线都没揪下来,竟然还换来了少爷的笑场。
  温少贤将额头抵在我额间,轻声说:“好了,我赔给你还不行吗?”
  我点头,然后认真地解起他的衣扣。刚解开两颗,温少贤便已经配合着将自己的衬衣从头上脱了下来。
  伸手攀上他肩头,温少贤就势抱起我向卧房出发。
  温少贤的床比我的床要大而且冷,他将我放在上面的时候,光着身体的我感觉身下一片凉意,直到温少贤将身体覆过来,接触他炽热的体温我才顿时感觉到了温暖。再一次抬手勾住他脖颈,我第一时间将双唇送上去……
  活到现在,我越来越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而我跟温少贤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其实我也分辨不清。
  我总在想,会不会我们只是把对彼此身体那种类似迷恋的成分当成是爱情,如果抛开最原始的互动方式,我们还能否相亲相爱地睡在一起,握着彼此的手,聊彼此的开心与不开心呢?
  我想,肯定不容易吧?
  可是,我又那么的矛盾。
  因为此时此刻,即便是温少贤没有深入我的身体,我想,只要是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我也觉得心头温暖得像要开出小花。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当温少贤将欲|望送入我身体最私密的某处,我的心房也似乎感应到那种无法抑制的颤动,仿佛世界即将毁灭,我也只想要在他身下辗转吟唱,不理下一刻是生是死……
  最后,我开始虚脱甚至莫名其妙地流泪,温少贤随即抱紧了我,我们像是两个携手攀登高峰的伙伴,相拥在一起俯瞰世界、享受最畅快淋漓的时刻……
  等我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缎被的触感让我知道自己还一丝|不挂着。明明一滴酒没碰,却偏偏是宿醉的感觉,浑身疼得像被棒子揍过,扒在床上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我费力地抓了抓自己头顶的乱发,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上面还贴了张纸条。
  公司有事,去去就回。
  很简单的几个字,没有开头,没有落款,没有情绪。
  我这小半条命都没了,人家还能去处理工作?
  而且这人,第一回来他给我摆臭脸,第二回又丢下我一个人。我这怨气开始升腾,一气之下将小纸条揉成一团,可是揉了一半,又小心翼翼展开,然后认真地拂平,因为温少贤的字写得真的好看,下笔虽然很随意,却有型又有款,就像他的人,突然间,我舍不得丢了。
  我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才打算起床去洗个澡。当有钱人也不好,房间大到从床走到洗手间门口我都觉得挺那么老远的。等我一走进洗手间,更吃惊,这有钱人的厕所比我家客厅还大,想来,少爷在我那里还真的是受了不少委屈。
  还有那“小”浴缸,快赶上游泳池了。我坐在马桶盖上等着浴缸的水放满,这时,我才首次照到了镜子,然后被自己的样子给惊住了,从脖子到胸口全是大大小小的紫红色印迹,脑海中开始穿插昨夜的画面,老脸也不自觉开始发热。
  我方损失如此惨重,向来不吃亏的我估计也没让温少贤好受!我对着镜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洗好澡想找件遮体之物的时候才赫然想起在温少贤手下阵亡的上衣及我那件前扣式内衣。
  我光着身子跳出去翻那个比我房间还大的更衣间,那里面一排排衬衣西装,哪一件我都不敢碰呀。
  由于找得太认真,身后有人靠近我也丝毫示察觉,直到腰间被手臂环住,才陡然间被吓了一跳。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温少贤将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下巴抵在我肩头。
  我陡然间想起自己一丝|不挂的尴尬事实,连忙推开他,迅速打开一扇柜门,将自己藏在门后,尴尬地连脑袋都不想伸出去,“我的衣服全被你……被你,反正不能穿了。”
  “一会儿静仪就送过来。”温少贤说。
  “什么?”我震惊,“你怎么能让陈静仪给我买衣服呢?还有……还有里面的?这……我以后……我我不出去了!”
  温少贤压根不理会我的埋怨,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尔后,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忍不住探出脑袋,发现他正在脱西装,然后扯下领带,解着衬衣袖口的扣子转身走了出去。
  “你上哪?”我忍不住问。
  温少贤连头也没回,“你打算在静仪来之前一直在这里待着吗?”
  见他离开更衣室,我想都没想就从衣柜里随便拽了件温少贤的衬衣套在了身上,跟着走了出去。
  温少贤电话响起,他接电话时正好转身扫了我一眼,眼光却并未停留,继续一脸严肃地听着电话。面对少爷下了床就摆谱的臭德性,我见怪不怪,所以,我也故意仰着头不瞧他,自顾自往房间走。
  办正经事要紧,我得自己的衣服找着,说实话,能不能找着,我还真不那么自信,因为昨晚太混乱,我压根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被扒光的。
  越过温少贤身边的时候,讲着电话的摆谱少爷竟然突然伸手揽在了我的腰间将我带到他面前,我被吓得一惊,温少贤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别吵他打电话。
  嫌我吵就让我走,可是他又偏偏不,一边一本正经听电话,一边还非揽着我不撒手,手臂也越箍越紧,怕我逃跑似的。
  温少贤讲完电话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竟然伸手就开始解我刚扣好的扣子。
  鉴于我现在双腿还哆嗦着,所以我立马推住他,“晚上,晚上好不好?”
  “不好。”温少贤抱起我就往卧房走。
  少爷热情似火,我如果反抗,是不是算故意破坏和平友爱?他会不会跟我翻脸呢?
  刚解开衬衣,温少贤就停手了,我正疑惑呢,他指肚开始磨挲我锁骨附近的皮肤,轻声问道:“疼不疼了?”
  我微一愣神才想起原来他是问我身上那些吻痕,顿时,我拉过衬衣勉强扣上两颗扣子,“疼,疼死了。”
  温少贤似乎是打算放过我了,停下一切有目的的挑|逗行为,躺在我身旁将我圈进怀里。
  我没话找话,“静仪她什么时候来?”
  “你这么想她来吗?”温少贤问。
  我认真点头,“这辈子没这么想念过一个人。”
  温少贤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臂又紧了紧。
  之后的十多分钟,我们都没有说话,怪得是,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压抑,反而觉得本来就应该这样。
  “带你出去走走。”温少贤突然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当然反抗,“现在,我穿这样?”
  温少贤认真点头,我连忙抓住床头,“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
  “我像在开玩笑吗?”温少贤仍然是正经模样。
  不像!因为温少贤压根就是个不会开玩笑的人。
  最后,等我被温少贤拖着走带出去走走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真是自己多虑了。
  这也是我头一回看到比屋内总面积还要大的露台。我走出落地窗便不可思议地问:“这全是你家的地儿?”
  温少贤微笑点头,“你没看到顶城只有一户吗?”
  不得不说,这露台布置得就像是我最想往的样子。露天的玻璃棚下爬满了绿色的蔓藤,棚下是一组藤艺的沙发,徐徐的微风吹过,舒爽到不行。也就是在同时,光着大腿的我顿时觉得有点凉意,可是我抱着胳膊还是舍不得回屋,“我那对你来说是狗窝吧?”
  温少贤在藤椅上坐下便揽过我的腰将我摁坐在他的腿上,“是啊,每天都乱七八糟的。”
  我抬起胳膊挂在他肩上,“我那是乱中有序,你不懂。”
  温少贤弯起嘴角,“虽然乱,但是挺温暖的。”
  我笑说:“那我吃亏点,咱俩换。”
  温少贤摇头,“那可不行。”
  “小气!”我也跟着摇了摇头,“太小气。”
  温少贤很自然地将脸贴进我怀里,特别孩子气。我僵着身体不知道如何回应,片刻之后,我才抬手插|进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就像对我家豆子那样。
  怀里的温少贤抬起头,“不换是因为你以后要跟我住在一起了。”
  我吸了口气,哽在了喉口,咳了好几声之后问:“我们以前不也是住在一起吗?”
  温少贤说:“现在我要你搬到我这里来。”
  温少贤的口吻不像是商量,更像是通知。我看,要教会他甜言蜜语还真是比登天还难。
  眼下,我的心情开始微妙,少爷居然突然邀请我同居,按理说,我们苟且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他这,在我那,有什么区别?再说,我还真不愿意搬过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不想。
  我说:“刚刚还说我那温暖,怎么又让我搬来这里?”
  温少贤突然间就笑了,而且笑得像是满山遍野的花儿都在我眼前开放了,“等你搬过来,我这就不冷了。”
  其实甜言蜜语,以前我没少听薛子宁讲过,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爱说,再山盟海誓再海枯石烂也架不住他天天说,所以,我对甜言蜜语早就麻木了。可是今天,对着一个不知情话为何物的温少贤,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然霎时在我心中撒满了小花。
  “少爷,您怎么也学会贫了?”我不安地说。
  温少贤板下脸,“你好像还没回答我搬还是不搬呢。”
  我沉下脸,“我不搬。”
  温少贤眉头微蹙,一声不吭地望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万一哪天你心情不好赶我走,我多没面子。在我那就不一样了,你要是生气,大不了,你也就是自己走而已。”
  温少贤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音,“你怎么想这么多?”
  “这一点也不多啊。”我一脸认真,“谁让你动不动就翻脸的?我其实挺怕你的。”
  温少贤抬手放在我的脸颊,我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背,温少贤又将我的手握进了手里,“我这都没管好你呢。”
  我嘿嘿一笑,“我有这么不省心吗?”
  温少贤摇头,挂起无奈的笑,“你就没让人省过心。”
  听温少贤说完,我细想一番,那时的自己酗酒、绝食、自杀,这些坏事儿我似乎全干过。那是我人生中最最灰暗的日子,如果没有遇到温少贤,我或许早就变成一把尘土,随风飘散。薛子宁又怎么样呢?他最多难过个三五个月,然后该娶媳妇娶媳妇,该生孩子生孩子,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将不再有任何人惦记着自己。
  这么一想,幸亏老子没死成,要不然亏大了。
  与薛子宁分手的日子不堪回首,可是那些有温少贤画面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我突然间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除夕去温少贤那取回身份证时的情形,这也是三年来,我头一次回想那些往事。
  那天,我穿着用温少贤钱包里顺来的现金换来的一身新衣看到温少贤的时候,他正坐在灯光昏暗的餐厅里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见我走过去,他似乎也只是轻轻扫了我一眼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昏暗的灯光印在他脸上,蒙着一层柔光,显得有些落寞。
  “你为什么不回家?”他看着我身份证上的地址,像是没话找话。
  我冷笑,“不想回,你呢?”
  温少贤依旧面无表情,“跟你一样,不想回。”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父母双亡,更不知道他身世牛X,我只当他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专业吃软饭的。
  “把证件还给我吧。”我望着他指尖压住的身份证说。
  温少贤突然微微一笑,“陪我吃个饭吧。”
  我想反正自己饿着,所以连思考都没用上便点了点头。
  那餐饭我吃得很饱,中间过程,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而温少贤似乎什么都没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在他的注视下,我也没怯场,直接吞了两份牛排,又喝了两杯红酒顺了顺,最后,我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温少贤一脸嫌弃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窗外。
  他没有要解散的意思,更没有要还我证件的意思,最后,我忍不住说:“我忘记跟你说了,这餐饭你得请我,我没钱。”
  温少贤弯着嘴角,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把钱都干什么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从他钱包里顺走的钱,我站起身转了一圈,笑着问:“怎么样?新买的。”
  其实薛子宁离开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呈现出比较疯癫的状态,也或者是想着反正要死了,所以说的话、做的事都异常大胆与不负责任,放在之前或者之后,我都没那么失控过。
  温少贤冷冷地审视着我,认真地说:“围巾跟衣服的颜色不搭。”
  “是吗?”我低头看了看决定听他的,伸手将围巾扯了下来。
  “东西可以还我了吗?”我问。
  “不急。”温少贤将红酒碰了碰唇,抿了一小口。
  他不急,我急啊,我这还赶着去死呢!
  我耐着性子在他对面重新坐下,也拿起红酒喝了一大口,而且觉得入口挺顺的,后来,我便不自觉地又一口将它干了。
  有服务生过来替我添酒,我提醒他多加点,最好加满,服务生微笑点头。
  然后,那个晚上,因为乖巧听话的服务生,我又将自己喝多了。
  那是三年前的除夕。
  大年初一,我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在酒店,就我一个人,而且□着。好嘛,抽烟、酗酒、一夜情,坏事我全干遍了,人生真没白活一场。
  不得不承认,那些日子我整夜酗酒买醉,认识温少贤之后,甚至认识他之前,我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过一天清醒的日子,我一直把自己往死里整,怎么颓废怎么过,颓废到生无可恋,然后平静地死,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曾经想过,化成厉鬼也要缠绕着薛子宁一生一世,瞧我当时多么地放心不下薛子宁,连死都不想离开他。
  新年第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想着薛子宁会不会回心转意呢?于是,我给薛子宁发了条短信:如果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其实,我并不奢望薛子宁复合,我只不过是在找一种决心。
  果然,薛子宁的回信加快了我要去化成厉鬼的步伐。
  因为他说:扬扬,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随后,我将手机从酒店的阳台扔了出去。
  扔完手机,我拎着酒瓶子坐在酒店房间的阳台躺椅上一边喝酒一边在内心辱骂社会、辱骂三番两次占我便宜的温少贤,当然,骂得最多的当然还是薛子宁那三孙子。
  最后,我终于穷词了,可是没想到我将这世界上所以恶毒的话语都用完了,我还依然恨着薛子宁,那种绵绵不绝的恨意带着一种爆发的能量,让我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想到薛子宁的脸,我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插|进了一把刀子不停地翻搅,疼痛到我蜷着身体在地上不停颤抖。
  眼泪似乎被冰冻在体内跟着心痛在蔓延,可是眼角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我觉得自己必须要结束这种绵绵无期的痛楚,我很想爬上阳台纵身一跃,说不定还能跟自己的手机落在一起,别人还会以为我是死于意外,为了解救自己的手机,不幸坠楼,死得壮烈。
  可是我怕落地的那一刻,我没死透,躺在自己还热乎着的鲜血上抽搐疼痛。一定非常疼吧!
  多么可笑啊?一个不怕死的人居然还怕疼?于是,我连割脉的勇气也找不到。
  最后,我将自己躺在浴缸里,决定在浴缸里淹死自己。
  我真这么干了,我将自己躺在底部,将水笼头打开,而且还没忘记调了个舒适的温度。看我这个不吃亏的女人,连死,也想死得更舒服些。
  我看着温水缓缓没过我的脚背、脚踝,胸口、脖颈,我的口我的鼻我的眼,甚至是头顶,那一刻,我突然间平静了,或许死也没那么可怕,我感觉很惬意,终于不用再活在那种水深火热无处消散的痛苦当中,我觉得解脱了,原来我根本不怕死。
  当然了,最后,我没死成。
  温少贤将我拉出水面,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大耳光。
  最后,我被他赏完巴掌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黑暗中以为自己死了,看吧,死一点都不可怕,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不过,老天爷对我真的没那么好,我再一次感受到光亮的时候,看到了温少贤的脸,原来我还活在这个充满着怨恨与痛苦的世界。
  我恨温少贤将我送来医院,他应该我让死的啊,他怎么能救我呢?
  反正我没死成,后来还一直跟温少贤纠缠不清,这一纠缠整整过去了三年,而且很快,仿佛哗啦一下三年就过去了。
  温少贤说得一点没错,我确实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女性。可是,一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以温少贤的个性,他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换句话说,他当初三番两次把我捆在身边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难道我天生丽质,他抗拒不了我的个人魅力?
  不过,话说现在我都没什么自信,再想到自己当时那蓬头垢面的疯癫模样,我也真就只是想一想就算了,连细细回想都不敢啊。
  当然了,我更不敢厚颜无耻地追问温少贤。
  所以,不想了,反正现在他的人就在我身边,眼神温柔、唇角柔和,手掌抚在我的腰间散发着炽热的能量烘烤着我的身体还有心脏。我现在已经变得贪生怕死,因为我开始依恋这个人,不想分离,一分钟也不想。
  女人可以因为一个男人枯萎,也可以因为另一个男人绽放,事隔这么久,享受这种炽热情感的同时,我也看开了许多事情。就比如说,哪天如果我跟温少贤塑造不了一个美妙的结局,我也不会要生要死,我还会继续穿梭在这个世界,认真地过好每一个没有他的日子。
  看,这就是成长,不经历过永远不会明白的一个浅显道理。
  似乎我还得感谢薛子宁带给我这段刻骨铭心的体验,反正,现在回忆起来,不疼也不恨,相视一笑泯恩仇,挺好的。
  是门铃声打断了我翻腾汹涌的思绪,我立马从温少贤身上跳了起来,飞快跑回了房间,因为我知道一定是陈静仪来了。
  温少贤在我身后笑得很大声,也很快活。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脚步却未作停留。
  温少贤去开门,我将门开了一点小缝偷看,陈静仪依旧还是那个面瘫样,将手上的袋子交给温少贤连屋都没进便离开了。
  温少贤推上门便走向了房间,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抢过袋子。
  打开一看,我顿时脑子一闷,气愤地说:“您怎么还有我家钥匙?”袋子里装的并不是新衣物,而是陈静仪在我家里取的。
  温少贤转身,头也没回地说:“你睡着时在你包里取的。”
  我低声嘟囔,“小气,我还以为你会让陈静仪给我买身新的呢。”
  温少贤说:“新买来你也不能马上穿。”
  我一想也是,外衣也就算了,内衣不洗完,我还真不敢穿。没想到,温少贤居然还挺细心。
  我又忍不住问:“陈静仪怎么知道我的东西都摆在哪?”
  温少贤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一谈恋爱智商就直线下降,我现在就已经呈跳水趋势了,可怎么得了。
  其实我跟温少贤讲这么多废话,无非就是想跟他搭上话而已,因为,我不想温少贤再变回以前那种沉默的样子,我希望好的坏的、开心跟不开心的,他都可以跟我聊聊,换句话说,我想了解他多一些。
  可笑吧,其实对于温少贤,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甚至多数时候,我都还带着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感,不过,我认为以后的每一天,我们的相处都会好过头一天,我这么畅想着。
  之后的两天是周末,除了吃饭,我们没下过楼。
  期间,少爷给我施加了许多压力,我也未能如他心愿,在搬家的事情上依旧不松口。
  还是那句老话,阴晴不定的少爷万一哪天翻脸赶我走,我多没面子,在我那就不一样了,少爷不高兴最多摔一下我的门,然后自已走自己。
  温少贤看我软硬不吃,竟然把我搁到床上用另类方法(大家自行想象)开始折腾我,最后,我求饶,挂着眼泪求,少爷这才饶了我小命。
  不过,我是想着先应下来,毕竟什么时候搬也是一个问题,能拖就拖着,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第二天我听到温少贤给陈静仪打电话让她抽时间带人过去搬我的东西的时候,顿时,我就慌了。
  后来一想,反正我拧不过温少贤,随他折腾吧。
  晚上,温少贤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一句话也不想说,用沉默来表现我的不愉悦心情。温少贤也不吭声,等他说两句软话,那是比登天还难,所以,我基本上放弃了从温少贤那听到甜言蜜语的念头。
  原本,我的心情就不好,可是在餐厅门前巧遇吴为之后,我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深处。
  吴为乐了,我傻了。
  吴为用一种极兴奋的三八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密密麻麻走了好几个来回,看着他那股子得意劲儿,我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到喜马拉雅山顶冻死他。
  “你好,我是扬扬的同事,吴为。”吴为这个厚脸皮还没等我介绍便首先对温少贤伸出了手。
  温少贤也微笑与他握手,“温少贤,我们通过电话,我也听过你的节目。”
  温少贤如此谦逊,简直快要吓死人了。我不安地吸了口气,吴为一脑袋雾水,可能认真在回想哪时候跟温少贤通过电话?其实,我也在拼命回想呢。
  几秒钟之后,吴为差点抬手拍自己大腿了,他笑着说:“对,我想起来了。”
  同时,我也想起来了,那回在厨房,吴为打电话跟我八卦的时候,是温少贤接的电话。这事,温少贤怎么还能记着呢?
  吴为顿时找到了存在感,瞬时就有点得意忘形,对着我挤眉弄眼地说:“扬扬,怎么还不给介绍一下呢?这位温先生是你的……”
  我用眼神将吴为凌迟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身边的男人,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温少贤想我怎么介绍他。
  此时,温少贤竟然也歪着脑袋望着我,似乎,他比吴为还想知道我怎么介绍他。
  我咬了咬下唇,感觉像是在说“向我开炮”般英勇地说了三个字:“男朋友。”
  吴为顿时习惯性抬手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好哇你,藏得这么深!”
  我说完那三个字的时候,没敢看温少贤,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不满,可是我不管了,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
  没想到,温少贤很自然地将手揽在了我的肩上,就那么轻轻地放着,然后稍稍用力将我往身边揽近了一些。
  我这才敢侧首去望他。
  温少贤却并没有望我,只是微微弯着嘴角,莫名的,仿佛压在我胸口数年的巨石一下无影无踪了,心头没来由地轻松、惬意,甚至是得意洋洋。
  吴为又神神秘秘地望着我说:“恭喜你啊,女主角。”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啊,似乎我这个女配终于熬出了头,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主角并肩站在了一起。而且,不管我跟男主的差距有多大,或者别人看来多么的不匹配,我也要表现出自己最自信地一面站在温少贤的身边,再也不退缩。即使有一天,温少贤换了一位更适合他的女主站在他身旁,并且牵手走向爱情电影的完结,我也坚定地认为,现在、眼下、此时此刻,我是他的主角,他的之前与之后,都将与我无关。
  现在,甩掉包袱的自己竟然有一种轻松到快要飞起来的错觉。
  吴为又随意调侃了我几句便与我们道别。
  温少贤见吴为一走,便转头问我:“什么主角?”
  我微微一笑,“你猜。”
  温少贤抬手推我的头,我躲开了,他却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摁进了怀里。我把脸埋在他怀里,笑得很大声。
  寸步不离的两天之后,温少贤就出差了。突然间,我觉得有点空虚有点寂寞,有点无所事事,就是不愿意承认我有点想他。
  不过,因为这次出差是带着陈静仪一起去的,所以,我搬家的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下了班,我不想回家,因为回到家总是想到温少贤的样子,这让我有点沮丧,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为了爱情生存着的女人,我想做一个不把男人当回事的洒脱女性。
  当我把这个观点阐述完之后,吴为便开始反驳我,“恋爱就应该不顾一切,不计生死!”
  “去你的!”我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吴为一脚,“谬论!”
  这时,酒吧里的音乐缓缓响起,竟然是唐洁最喜欢的那首英文歌,自从知道她跟王诗瑜是好姐们之后,我除了上班时间,基本上不再与她有交集,莫名的,今晚有点想她。
  吴为笑嘻嘻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电台,没日没夜天天报天气报交通报到快吐了的那时候了。”
  我跟着笑,“怎么会忘记?”
  “其实我挺喜欢我们电台的,尤其是你跟老大。”吴为面色突然变得忧伤了起来。
  我顿时就反应过来了,“你该不会是要跳槽吧?”
  没想到,吴为真的点了点头,“总不能在电台待一辈子吧?”
  我想想也是,电台里稍有几分姿色的都认为走进电视台才是最终的归宿。这天晚上,我跟吴为一下子都伤感了,仿佛他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似的,一不小心,我们俩都喝得有点多。走出酒吧的时候,我们俩都晃得厉害。
  等来一辆出租车,吴为说要送我回家,于是,他先坐进了副驾,我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招摇跑车从我面前经过,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时候,我竟然同时看清楚了两张熟悉的脸,我的酒也跟着醒了一大半。
  因为不停分析他们俩人相识的可能性,我躺在床上,一整夜都睡不着。
  我不可能看错,可是他们也不可能嬉笑着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所以我想了一整夜,仍然坚定地认为他们相识的可能性是个零。后来,我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第二天,我就已经没有闲工夫去考虑别人的事情了,因为我自己已经有麻烦事找上了门。其实看到她的时候,我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似乎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平静中带着些许无奈,不过,我还是对她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走吧,出去说吧。”我望着她说。
  她今天打扮很精致,虽然不是那么招展,可是每件饰物都是精心搭配的,相对于我这个起床起晚只套了件运动外套狂奔过来的粗犷女性,还真是差距挺老大的。
  她点头,也挂着笑容,居然还挺温和。
  我说:“我去跟老大请个假,你先到一楼的咖啡厅等我吧,我随后就来。”
  她刚转身出去,我连忙从包里掏出化妆品将自己的脸稍微收拾了一下,吴为用看精神病的目光注视我。我没空回瞪他,丢了句“跟老大说,我一会儿回来”就跑了出去。
  我到的时候,王诗瑜已经替我点了一杯咖啡。
  我拢了拢头发靠向了后背望着她,我没出声,是因为她先找我,所以,我觉得也应该让她先开口。
  她面带微笑地搅着面前的咖啡,说道:“我觉得你挺自私的。”
  我干笑,“此话怎讲?”
  王诗瑜收起唇角的微笑,“少贤就一个亲人了,你真的打算让他们因为你而决裂?”
  这个姑娘很有 头脑,也很懂得掐别人软肋,一时之间,我心头还是有些震动的。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王小 姐,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听着。”
  “我认识少贤很多年了,我以为我与他之间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没想到……”王诗瑜微微歪着脑袋又开始搅起了咖啡,“因为得到了老爷子的欢心我让许多女人伤心欲绝,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骄傲。”
  我没出声,也不知道怎么出声。
  突然间,我也有点伤心欲绝的意思,同样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为何她就能讨温老爷子欢心,而我却让温老爷子看一眼都生厌呢?我不想承认这个金钱世界的腐败与不公平,家世、地位,每一样都环环相扣。我讨厌他们的世界,从薛子宁背叛我的时候就讨厌,可是直到今天,我仍然陷在这腐败的世界里,呼吸着腐臭的气息,看着没有灵魂的躯体在这世界游走,我真心地觉得厌烦。
  王诗瑜突然间挂起一抹苦笑,特别真诚地说了一句话:“我非常讨厌你。”
  我没想到她如此直接,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又突然问:“你现在一定很骄傲吧?”
  我反问:“骄傲什么?”
  “可以和温少贤在一起,这不值得骄傲吗?”王诗瑜唇角挂起冷笑。
  我顿了顿才开口,“我没把温少贤当温少贤,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在交往,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再说,温少贤也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么完美,他易怒、小气,爱记仇,脾气也不是很好,还总摔我的门,而且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原本这些话已经快要脱口而出的,可是我怕自己显得有些欠揍,所以,我只能是把后头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下。
  其实,不管我说出口的跟没说出口的全是事实,温少贤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希望王诗瑜这样的女性总用自己主观来把温少贤美化成仙人。温少贤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无非就是皮相佳、家世强,不过,也就因为这两点,他就变成了适婚女性的追逐对象了,我真讨厌这个嫌贫爱富的社会!
  一个不小心,我又开始辱骂起这个社会,真是太不应该了。
  “温少贤才不是普通的男人。”王诗瑜咬着下唇,望了望玻璃窗外,然后将目光调整到我身上,“温老爷子不会同意他跟你结婚的。”
  我垂下头没吭声,恋爱而已,“结婚”这两个字太虚无缥缈了,今天突然听到这两个字,竟然觉得无比陌生,似乎,从跟温少贤交往开始,我的字典里没有出现过这两个字。别说外人了,连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温少贤的一天,我觉得这太没有可能了,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坚定地认为温少贤也从来没有娶我的意思。所以,我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性。
  王诗瑜又说:“温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你们这样气他,是不是有点太不应该了。”
  看吧,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果然死死掐着我的软肋不撒手,总是拿温少贤爷爷的身体来压我。我平静地说:“那是温少贤跟他爷爷之间的事情,他比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诗瑜可能被我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声音开始尖锐,“倪小 姐,道理我已经给你分析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跟少贤根本就不可能,既然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这是我跟温少贤的事情,不用您费心了。”我心头也开始发堵,说话的语气也开始不那么友善。
  王诗瑜终于崩不住了,“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你应该把自己再认真地定位一下,然后思考一下什么样的男人适合你,高一个台阶可以尝试,高两个台阶,你也可以努力努力,可是高太多台阶,伸手也摸不到别人脚底板的话,只会拖垮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其实我应该发怒的,可是突然间像是没有了脾气,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呆滞地望了她半晌,我才想起来看了看时间,“今天我是有点浪费太多时间了,我得回去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王诗瑜似乎因为情绪激动,脸颊上竟然泛起红晕。
  “对不起,我不会再听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话,再见吧。”我起身,“对了,上回是我请你,这回该你请我了,谢谢。”
  说完,我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虽然我不承认被王诗瑜的言论影响到,可是却一整天都处在郁郁寡欢之中,连吴为约我出去玩都被我寒着脸给拒了。
  吴为抽了抽嘴角送了我四个字:“重色轻友。”
  我懒得跟他解释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电台。
  由于马老大把我的节目时间给提前了,所以,我现在离开电台的时候都还算早,至少外头行人还不少,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出了电台看到的就是光秃秃的马路那么孤独。
  可是一出门看到那辆闪亮的跑车时,我就觉得,其实马路光秃秃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会心慌成这样。
  梁文增下车走到我眼前,“知道谁想见你吧?”他仍然是笑容满面,仍然是……一脸欠揍。
  老祖宗的许多话都那么的精辟,比如说:祸不单行。
  我叹气,“能……不去吗?”
  梁文增耸耸肩,“温少贤在的话……有可能,可惜,他不在Z市。”
  我说:“那如果我现在逃跑的话,你会抓我吗?”
  梁文增笑到抖起了肩膀,笑够之后,一本正经地说:“会,而且,我觉得你肯定跑不过我的车。”
  梁文增见我沉默,又补充道:“逃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而且我外公跟他孙子温少贤一样,是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人。”
  既然他都这么评价他外公了,我不去的可能性估计为零了。伸脖子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早点让他老人家砍了得了,至少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他老人家怎么下手砍这一刀了!
  我上了梁文增的车,梁文增把车开得像他的人一样不靠谱。速度快不说,连国际信号灯他都丝毫没有放在眼里,所以,还没到紧张时刻的我心脏就开始擂起了战鼓。路上,我甚至有些担忧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温少贤他爷爷!
  当梁文增的车在别墅前停下的时候,我前一秒钟庆幸自己还活着,后一秒钟怨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真的不想见温少贤的爷爷,一点也不想,如果非要让我给这个愿望加上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亿万年。
  我硬着头皮跟着梁文增上楼。
  来到二楼的书房前,梁文增笑嘻嘻地说:“要我陪你进去吗?”
  我头皮一麻,摆手,“不用了,多谢。”
  梁文增似笑非笑,“那……祝你好运。”
  说完,他踩着轻松的步子转身离开。
  我在门外深呼吸之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是温老爷子的声音。
  我开门走了进去,温老爷子坐在巨大的书桌后头低头翻看着什么东西,连头也未抬。
  “爷爷,晚上好。”我手足无措地站在进门两步的位置,不敢向前,更不敢找地方来坐。
  温老爷子摘下挂在鼻尖的眼镜,指了指我右边靠墙的沙发,“坐吧。”
  我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笔直地坐在了沙发上。
  温老爷子走了过来坐在我侧边的单人沙发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与他眼神一接触,我就被他强大的气场给震怂了,极不安地垂下了头。与王诗瑜,我还可以跟她稍稍较量一下,不至于飞快地败下阵来,可是面对温少贤的爷爷,我连战斗的勇气都找不出来,全是挨打的份。
  温老爷子把我审视到快要逃窜了才缓缓开口:“少贤跟你提过他父母吗?”
  我想说的是,他连您都没跟我提过呢!
  我摇了摇头,“从来没提过。”
  “那我今天就跟你说说我的儿子吧。”温老爷子终于将视线从我的身上挪开,看上去有些空洞,也像是在回忆,“老话都说,富不过三代,我很担心我守了一辈子的我父亲留下来的家业会断送在我儿子手上,所以,我从不溺爱他,他也很听我的话,起初我很欣慰,后来,我发觉,他的个性越来越软弱,不过,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稳稳守住家业就好,软弱就软弱,只要听我的话就好。可是没想到,在他认识一个女人之后就全变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就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我那个我让他向东他不敢向西的软弱儿子却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反抗我,甚至偷偷结婚这种事情,他都干出来了。我的儿子不够强大,所以,他需要的是一个背景相当的女人来做他的伴侣,显然,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适合他。”
  说完,他看着我,“那个女人就是少贤的妈妈。”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温老爷子又开口:“少贤长到十岁,我都没让他们登过门。”温老爷子突然叹了口气,“少贤小时候就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他爸妈经常领着他在这个大门口要进来给我瞧,我一次都没有开门放他们进来,可是远远看着少贤,我又特别想捏他的脸蛋。”
  望着温老爷子说起温少贤时的慈爱眼神,我才发觉,或许我理解错了,其实温老爷子并不是不喜欢温少贤,相反,他对温少贤的爱护远远超越了外孙梁文增,只不过他选择藏在了心里,统统压抑着。他是一个固执的老人,越是他在乎的,他越要冷漠来对待,就像温少贤一样,原来,他们俩个人竟然如此的相像。
  “少贤的妈妈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领着少贤爸爸整天陪她一起疯,不是登这座山就是攀那座峰,我觉得他们俩都是疯子。”温老爷子声音开始变得冷酷。
  我插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人天生就是喜欢冒险,这也不算是错……”
  温老爷子突然瞪住我,目光像是甩出了两把锋利的刀子插在了我的脸上,“也包括把自己还有丈夫的命全搭上吗?”
  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温少贤的爸妈就是因为去了Z峰,然后一双人都没回来,连遗体都寻不见。
  此时,眼前这位老人拼命克制却仍然泛红了的眼眶,突然间,我有一种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
  温老爷子目光平视,又像是望着远方,声音很轻很轻,“他还不到三十六岁……”
  我再次低下头,不敢探视这位老人家眼中的伤痛,那些疼痛真的会像钢针一样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温老爷子声音开始森冷,“如果我知道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会变成那种局面,我宁愿不要这条老命,也会阻止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现在,我一定要让少贤按照我的意愿来选择,我不会让我唯一的孙子拿生活来胡闹。”
  我忍不住开口,“难道您的孙子跟我交往就是在胡闹吗?”
  温老爷子冷冷地望着我,“是,简直瞎胡闹。”
  我问:“温老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也非常不理解,难道我会害您的孙子吗?”
  温老爷子说:“如果你执意跟他在一起,你就是在害他。”
  我脑袋开始发闷,摇头苦笑,“不就是门当户对吗?您只不过想给自己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孙媳妇罢了,您不用拿温少贤的爸妈压我,更不用把我这样的人说得人神共愤,我懂您的意思了,真的懂了。”
  温老爷子首次扬起嘴角,却又不像是在笑,“你要是真的懂得,那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又忍不住无奈地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温老爷子见我沉默,又主动开口,“房地产、股票全是泡沫,一个文件下来,分分钟可能赔得连裤子穿都没有,所以,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我把我父亲跟我毕生的心血全都放在了少贤的手上,外人却觉得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好,我真觉得可笑。如果是文增的话,他交往任何女人,我都不会干涉,可是少贤不行,少贤太像我,像到每次看见他就像看见年轻的自己,他是我的骄傲,我不能让他走错一步。”
  原来外人全都弄错了,温老爷子是把温少贤当成自己的命根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女儿女婿外孙才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就像温老爷子说的,温少贤跟他太像了,两个相同性格的人注定相处不来,更何况两个人又都喜欢把感情藏在心里头的男人。
  “难道,温少贤不跟您指定的女人交往就是十恶不赦了吗?”我终于说出一句心里话,似乎,我也并不怕他了。
  温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对,其实,我并没有反对你们交往。”
  我身体一僵,越不越搞不懂这位老人家的心思了,完全猜不透,比温少贤的心思还要难猜。
  温老爷子目光再次投在我的身上,“少贤在乎你,我看得出来,所以,只要你能忍受看着他娶妻生子,私下里,我不会管你们的。”我真的是冷笑出了声,“您是温少贤的爷爷,我很尊重您,可是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您是让我做他的情妇?您是这个意思吧?我真的没想到您会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我觉得您不值得我尊重。”我站起身,深吸了口气,“您还有别的话说吗?我可以走了吗?”
  温老爷子也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气定神闲地说:“之前的三年你不都忍下了吗?”
  我站在那里有一种头晕目眩的错觉,“温老先生,我真的要跟您说再见了。”
  他神色丝毫未变,“最后跟你说一句,不要太信任别人,付出那么多换来别人游戏一场,真的不值得。男人都是贪玩又喜新厌旧的大孩子,一辈子都是。”
  我觉得自己再不离开会崩溃,所以,我弯腰恭敬说了一声“再见”便下了楼,或者是逃下了楼。
  冲出院子,我竟然还撞上了正在讲电话的梁文增,他的手机被我撞飞了出去挺老远,我没道歉也没有停留,仍然低着头向外飞快地走。
  梁文增还是追上了我,我甩开他,他又捉住我,如此反复几次,我终于放弃了,任他将我塞进车里。
  梁文增并没启动车子,偏着脑袋望着我,“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
  我靠向后背,“麻烦您送我回家,谢谢。”
  梁文增挂着微笑启动车子,车子慢慢驶出别墅,出了奇了,这次,梁文增将车开得很慢。
  车厢里的气氛开始沉闷,我完全不想开口,我靠向靠背,将脸转向窗外,看着漆黑的夜糟乱一团,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我特别好奇你跟温少贤到底是怎么开始的?”梁文增微微侧首瞧了我一眼,又继续望着前方,“温少贤真的是会谈情说爱的人吗?”
  梁文增私底下都是直接叫着温少贤的名字,而且可怕的是,梁文增这种笑面虎,我还真感觉不出来他跟温少贤的关系到底是如何?
  为什么温少贤的家人都这么难懂,从老到小,全都是怪人,而且怪得各式各样。
  “他会对女人嘘寒问暖吗?”梁文增依旧没放弃这个话题。
  温少贤会吗?
  我也开始仔细回想温少贤与我之间的互动,最后,我得出结论是:他不会。
  我对梁文增应付地扬了扬嘴角,“其实我还在努力学习怎么跟他相处。”
  “可以想象。”梁文增摇头笑了起来,“既然这么难,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我觉得跟梁文增沟通有障碍,就好比两人一同随行,他往南走,你跟在他身后慢慢地随着,可是突然间他就又转向另一个方向,等你回过头来找他的时候,他呢?已经又改变了方向。他真的让我很茫然,我认为,我跟梁文增真的很不适合闲聊。
  我厚着脸皮接下他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我并不觉得委屈。”
  梁文增唇角的笑意隐去片刻,不过,很快又扬起嘴角,“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丁点儿羡慕他了。”
  “好多人还在羡慕你呢。”我随口说道。
  梁文增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其实我不止是有一点羡慕他。”
  我又开始听不懂梁文增的话了。
  “我五岁时,我爸妈就离婚了。”梁文增突然间又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思维实在是太敏捷了,跳跃得我大脑都开始凌乱了。
  “我爸算是上门女婿吧,没有背景,没有地位,忍受了几年,给自己搜刮了点钱财之后就跟我妈离了,据说现在找了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人在国外又生了个女儿。”梁文增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居然还是挂着笑,“我妈呢,前后改嫁了三次,现在这位,我连姓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不安地顺了顺头发,真不知道梁文增跟我说这些是要干嘛?博同情?我可以肯定他这种人才不需要同情,而我的情绪虽然挺丰富,可唯独缺少同情这项功能。
  不过,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应,仍然自顾自地说:“我一直非常努力,可是,没有用,因为我不姓温。”
  我终于开了口,“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梁文增继续在微笑,可是却像是带着些许我探不清的情绪,“我外公其实是一个非常冷漠的老人,我从小到大,对了错了,好了坏了,他从来都不会过问,可是温少贤就不一样了,他们虽然从来不交流,可是我知道,我外公心里一直把温少贤当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其他人,全是陪衬罢了。”
  “我倒是没看出来老爷子怎么对温少贤好了。”我希望转移梁文增的话题,实在不想听一个大男人诉苦,感觉很怪,为什么怪?我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我觉得自己跟梁文增并没有相熟到可以说这些私密话的程度,这让我莫名有些慌张。
  梁文增说:“如果今天是我交了像你这样的女友,我爷爷连问都不会问一句。这就是最根本的差距。”
  听完梁文增的话,再想到温老爷子,我顿时就不高兴了,不过我还是尽量平静地说:“什么叫我这样的女友?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怎么就像是个罪人了呢?”说完,我苦笑着摇头。
  梁文增侧首看了我一眼,“幸好有你。”
  我皱起眉头看向他。
  梁文增突然轻松的说:“老温跟小温,我还真想看看最后到底谁跟谁低头。”
  听完梁文增这些跳跃式的言论,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非常乐于看到温少贤跟他爷爷闹翻。突然之间,我心底也腾起一丝寒意,梁文增像是戴着一个厚厚的微笑面具,谁也不知道他摘掉面具后的真实样子,而且我觉得他并没有把温少贤当自己的大哥来看待,相反,他把温少贤当竞争对手,强劲的对手。
  面对梁文增这人,我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好感,他在我心目中,只有唯一一个优点,我偏偏还那么的不想承认,这个优点就是他还生得人模狗样的,真不容易!
  他将我送到家楼下,下车之前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便直接开口问了,“对了,你认得周晓清吗?”
  梁文增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突然间就怔了那么一下子,于是,我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有一腿!
  片刻之后,他又挂起笑意,“认识,不大熟。”
  我想,他在骗我!
  我干干地扯了扯嘴角,“那没事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等我收拾妥当躺在床上的时候,外头已经始下起了小雨。我从床上爬起来将所有的窗子都关好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可是听着外头淅沥沥的雨声,我精神饱满得另人发指。又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老子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温少贤爷爷的话还是因为梁文增与周晓清之间不明朗的关系,总之,我躺在床上丝毫睡意都没有,最后,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在凌晨时分等来了原本应该还出差在外的温少贤。
  温少贤开门进屋的时候,我正一手掐腰一手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喝水。见他进屋,我一口水含在口里都不记得要吞进去,只是瞪着眼睛用半夜看见鬼的眼神望着他。温少贤额前的发丝沾着细微的雨雾,原来,外头的雨还没有停止。
  温少贤扫了我一眼,“怎么还没睡?”
  我终于是把那口水吞了下去,“你、你不是周末才回吗?”
  温少贤伸手扯了扯领带,我连忙放下水杯迎上去。温少贤见我伸手,立马摆出一副资本家的姿态等我伺候着。他脱下西装之后,我伸手接了过来,“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温少贤径直往洗手间走,压根没有理我的意思。
  深更半夜又跟我摆谱,我撇了撇嘴悻悻地回房将他的衣服挂好,而且还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许多不促进和谐的话。可是,刚一转身,发觉少爷竟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而且离我很近。
  温少贤似乎是刚刚用清水洗了脸,额前的发丝也挂着少许水珠。
  温少贤上前一小步,我顿时就靠在了衣柜上,温少贤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似乎在审视我,“看起来情绪还不错。”
  我挡开他的手,“疼,你轻点。”
  温少贤微笑着说:“看来……我爷爷丝毫没有打击到你啊。”
  我摇头,“错,你没瞧我到现在还没睡着觉呢,老爷子把我的心都伤透了,估计至少得两个月我的玻璃心才能完全愈合。”
  温少贤语气轻松地说:“还能开玩笑,我就放心了。”
  我嘿嘿一笑,突然盯住温少贤,“你……该不会是特意跑回来安慰我的吧?”
  温少贤竟然松开我走了出去。
  我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提脚就跟了过去,耍赖皮一般扯着他衬衣袖口,“是就是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是不是?”
  温少贤终于忍不住回头说:“是,行了吧?”
  我将身体挡在温少贤前头,胳膊挂在他肩上,笑说:“其实,我的脸皮比你想象中厚多了。”
  温少贤手臂环住我的腰,低头望着我,“是啊,刚刚知道。”
  “可是脸皮厚是脸皮厚,玻璃心是玻璃心,两样不冲突,你还是得安慰我。”我厚着脸皮粘在少爷身上。
  我期待温少贤说两句贴心的话,可是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他把我说的“安慰”理解成另一种“安慰”。最后,我还真搞不懂到底是我“安慰”了他,还是他“安慰”了我,情况有些复杂,还有点少儿|不宜。于是,我的失眠也一下子治好了,再次睁开眼睛直接就是大天亮了。
  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枕在温少贤的手臂上,我正想悄悄爬下床的时候,温少贤竟然伸手将我拉进了怀里。
  “你醒了啊?”我问。
  温少贤说:“我一会还得去机场。”
  事后许久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温少贤是连夜抽空赶回来看我,可是当时的我却一点都没往这个美好的方向去设想,反而还极哀怨地问他:“周末能回吗?”
  “能。”少爷依旧是言语不多。
  我点了点头没吭声,温少贤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以后,如果我爷爷再单独找你,你可以不用去。”
  “好,我知道了。”我点头应下。
  当天上午,温少贤又离开了。我这心顿时像被掏空了,空旷到可以让人在里头骑马狂奔了,随后,我过上了自己人生中最漫长且无趣的两天,度日如年这四个字刚好可以完美的诠释。
  说是周末回来的温少贤仍然杳无音信,我想打电话给他又怕影响他,想出去跟吴为厮混吧,又怕神出鬼没的少爷突然回家找不着我,最后,还是乖乖回家等着。
  晚上,我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将电视换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薛子宁的节目上。是重播之前的,应该是我跟他出车祸之后没多久录的,因为我还能隐约瞧见他额头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痕迹,他的搭档还在旁边时不时调侃起他。
  “子宁,你怎么破相了?”漂亮的女主持人笑着说。
  薛子宁微笑说:“说来话长。但是,我要提醒观众朋友们,不管是开车还是坐车一定要系安全带,尤其是司机与副驾。”
  女主持人又笑说:“看样子当时您的副驾还有别人,是异性吗?坦白坦白。”
  掌控节目整体节奏的薛子宁微笑着将话题岔开并延伸到节目本身,女主持立马开始默契地配合。
  我忍不住活动活动之前受伤的手腕,也就是突然间,灵光一散,我想到了一件非常之重要的事情。不管我推断正不正确,可是我的心仍然激动得狂跳了起来。
  于是,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我捏着手机在客厅走来走去,最后还是给陈静仪打了个电话。
  “悠扬姐,有事吗?”陈静仪虽然叫着姐,可是声音依然还是冷冰冰的。
  “温少贤跟你在一起吗?”我开门见山。
  陈静仪说:“在,我把电话给他。”
  “别别别……”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到了温少贤的手上,我顿时脑袋开始冒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怎么了?”温少贤的声音在电话里传了过来。
  “我,我没事,就是想问问静仪你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她就把电话交给你了。”我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温少贤说:“我现在还没登机,你不用等我。”温少贤的语气不冷不热,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电话那头那位是不是天天把脸颊往我脖子上蹭的男人?真是能装!
  挂了电话,我依然百无聊赖地折磨着遥控器跟电视机,后来想着反正在家待着也是睡不着,便起身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外头竟然又飘起了雨,我拎了把伞直接去了机场。
  到了机场大概等了一个小时便看到温少贤低着头走了出来,身边居然没看到陈静仪。在看到温少贤的那一刻突然开始不知所措,我竟然很没种地藏到了路人的背后。
  不过,温少贤似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躲闪的我,三步两步便已经来到了我的眼前。
  “我不是让你不用等我吗?”温少贤竟然皱着眉头。
  “我……”我连忙提起手中的雨伞,“外头下雨了,我就……反正我在家也睡不着。”
  温少贤仍然拧眉望着我,隔了一会儿又说:“下次要是没我的批准,深更半夜再往外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少爷,您这表达情绪的方式实在是够吓人的。我以为你至少能稍微惊喜一下呢,没想到……啊!你干嘛?”
  我的话没话完,温少贤已经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腰将我往前轻轻一带,我便扑进了他的怀里,我们俩中间还隔着一把无辜的湿漉漉雨伞。
  “这样呢?”温少贤竟然在我耳朵轻声问道。
  温少贤口中的热气落在我耳旁,我极不自在地轻轻推开了他,开始没话找话,“静仪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明天回。”说完,温少贤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便牵起我的手大步走出了机场。
  回到家,我伺候少爷洗完澡,便也跟着少爷爬上了床。温少贤揽住我似乎没有做什么的想法,我便也安稳地伏在他的怀里,温少贤就势将手掌抚在我的后背。
  沉默了一会儿,我主动开口,“其实,我跟薛子宁真的什么都没有,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秒钟都没有动过跟他复合的念头。”
  我感觉到温少贤身体一僵,连抚在我后背的手掌都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地放在那,可是却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掌心散发出来温暖着我的身体。
  “那一回刚好碰上,他只是送我回家而已,没想到有个流浪汉冲出马路,他额头受伤,我胳膊就……”我叹了口气,“女人小心眼是正常,怎么男人也小心眼。”
  温少贤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还有,你要是真的不高兴了就直接问我,就算是严刑拷打也总比给我脸色瞧好吧,害得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去你那呢。”
  温少贤终于开了口,语气又缓又淡,“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回,让你少跟他来往,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一个激动从温少贤身上爬了起来,“碰巧,那真的都是碰巧遇上,我倪悠扬发誓,我要是有一次主动找过薛子宁,我就天打雷……”
  温少贤没让我说完就将我摁在了身下,不过,我瞧他脸上透着愉悦,便抬起手臂勾在他颈上,轻声说:“别什么事情都摆在心里,猜你……挺累的。”
  温少贤认真望着我,似乎是仔细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是……总想到之前看到的,我看过你为他疯疯癫癫,也看过你为他伤心绝望甚至连小命都不要,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你的心里可能满满摆的还是他……”
  认识温少贤一千多个日夜,这是我头一回听到温少贤说这么多自我剖析的心里话,而且也是头一回让我在少爷眼里看到了类似不自信的神情。莫名,我心海开始波浪翻滚、转瞬便翻起了滔天巨浪,或许,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怀的人,我不会,他更不会,所以,这不长不短的三年,我们都活在猜疑里,猜测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猜测对方心里是否还住着别的什么人,等等的等等。就算之前的三年我们不是白活,那也是毫无质量的三年,蠢蠢欲动却自我克制的三年,或许现在是敞开心扉的时候了。
  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不在冲动之下说一些不过大脑的话,可是今天晚上那句话明明在我脑海中来回走了数十遍,我还是非常想将它说出来,最后,我真的贴在温少贤耳朵对他说了。
  就在前两天,我在报纸上扫到一段话,说的是关于男女之间的几次竞技。由于内容颇为无聊,所以我只记住了两点,那就是谁先开口说我爱你,谁先开口说结婚。
  先说我爱你的一方无疑是爱对方爱得比较多的一方,好吧,我们暂且把这称之为爱。可是,我却又并不清楚自己爱温少贤有多深,就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时刻,我竟然很不负责任地对温少贤说出了这么神圣且沉重的话。
  如果是在激烈的高|潮未退散的眩晕之际,我说了也就说了,只当是意乱情迷之下的情不自禁,可是当下我们没有上床、没有接吻,甚至只是像老夫老妻一样靠在一起,如此清醒且未沾染半点情|欲之下,我竟然说了这么一句丧尽天良的情话,还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觉得我破坏气氛了,因为温少贤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眼中像是露出了一些奇怪的神色,说惊恐,也不完全是,说诧异,也不十分准确,说是不可置信,好像沾点儿边。
  说完之后,我的脸开始发胀,而且有一种想迅速逃离现场的意愿,只是温少贤的手掌还摁在我的双肩,而且十指用力,我感觉有一种炽热的力量快要陷进了我的体内。
  我,似乎把少爷吓得不轻。
  虽然这句情话说得有些鲁莽,可是脱口而出之后,我也并没有后悔,甚至看着温少贤有点呆滞的模样,还难得让我有点沾沾自喜。
  没想到,我也有让少爷慌乱的能力,我开始得意。
  只是得意没有超过三秒钟,温少贤便低头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直将我吻的天旋地转、呼吸急促,他才松开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比我刚刚那句技术含量更高的话语。
  我顿时就石化了。
  我觉得少爷还真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就因为我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他就在五分钟之内,把我的得意狠狠踩在了脚下。
  前一分钟,我还因为温少贤眼中呈现的慌乱而得意,这一分钟,我便更加原生态地呈现出一种呆鸡的状态。
  “倪悠扬,跟我结婚。”
  我发誓自己没有听错。
  只是,我仍然选择不敢相信。
  温少贤对着呆滞的我又重复道:“跟我结婚。”
  这次,他看着我,丝毫不像开玩笑,更不像是神志不清,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温少贤开始追问。
  半晌,我才重重地点头,“听懂了,只是我没弄懂,你……是在求婚吗?”
  温少贤弯起嘴角,“理解字面意思有这么难吗?”
  我仍然处在一个极不真实的状态下,或许外太空失重的感觉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温少贤,他竟然在我跟求婚?好像也不完全对,与其说是少爷跟我求婚,还不如说是少爷对我发布了一条让我跟他结婚的指令。
  不是,倪悠扬跟我结婚吧?也不是,倪悠扬嫁给我吧?
  真的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命令,仿佛只要他一开口,我马上就会屁颠屁颠无条件服从似的。于是,性格刁钻的我说了一句有点儿歹毒的话,“我……没想过结婚的事情。”
  “那就现在想。”温少贤这人果然不讲理。
  我在温少贤的注视下,忍不住说:“你爷爷他……”
  “他是他,我是我。”温少贤打断了我。
  “我……”左顾右盼之后,我特别虔诚地说,“我想上厕所。”
  说完,我想推开他跳下床,可是温少贤又将我拉回身边,“想完了再去。”
  我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彻底地冷静下来,我觉得此时的麻烦完全就是刚刚自己的不理智求爱造成的,可是后悔显然已经没有用了,我硬着头皮说:“我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
  温少贤微微蹙起眉头,“三年还短吗?”
  是啊,三年一点也不短,甚至已经超越了我跟薛子宁的恋爱时长,可是,到眼下这一秒,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跟温少贤一起生活的画面。我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一对成年男女,觉得开心就在一起,如果哪天不开心了,我们也能和平地、友好地永远离开彼此的生活,而不再有任何交集。即使偶然遇见,也能相视一笑,然后平静地转身离去。
  “你……真的是认真的吗?”我忍不住问了一个傻缺的问题。
  温少贤仍然一脸严肃,“我对你说过的哪句话不认真?”
  我低头皱眉想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温少贤会主动开口对我说“只是玩笑”,可是他没有,他一直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在走,我仍然没有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我把心一横,然后大着胆子主动将温少贤压在身下,我觉得,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一定是最不伤和气且完美的方法。
  我压在温少贤身上,用从未有过的主动来挑|逗他,真诚地希望他在沦陷之后,把这个问题忘到九霄云外去。
  不过,我估错了,如果温少贤真能在这点诱|惑下屈服,他就不是温少贤。
  温少贤面对我的主动,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然后手臂稍一用力,我就被他翻身压在了身下。没想到,转瞬之间,我这个原本想进行强|奸活动的罪犯即时变成了被欺压的受害者。
  温少贤眼神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倪悠扬,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十分的怕,我可以对他说,我在怕自己满心欢喜地做起与他结婚生子的美梦之后,结果却真的变成梦一场。
  我怕别人给我编织太美丽的梦境,因为我知道自己会百分百入戏进去,等我完全走入到那个情境中去的时候,对方却突然间狠心地拆卸掉那些唯美的事物,然后我的梦境又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那残破的空间久久回不了神。
  当年,薛子宁就是这么干的,结婚生子,所以的一切我们都打算好了,甚至说句不怕别人笑话的,我们连未来的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甚至细致到男女。
  当薛子宁离开,我好不容易把那片废墟缝缝补补,至少不再风吹日晒雨淋,而我也可以坚强、可以独立,可以离开任何一个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早已经学会不再做梦了,尤其畅想自己与温少贤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或许,我潜意识当中觉得自己跟他根本不可能有未来。就像是王诗瑜说的,我从现在开始狂奔,也追赶不上温少贤的脚步,更何况,还有他的爷爷横在我们中间。
  “我们俩根本不适合结婚,你能想象我们白发苍苍坐在一起的画面吗?”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眼眶一热,差点把自个弄哭了。
  “我们不适合结婚,那适合做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温少贤眉头越皱越紧、语气越来越冷,我知道他已经是非常不高兴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这样不好吗?”
  温少贤摁在我肩头的双手缓缓松开,应该是被气得不轻,“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对我说那句话?”
  “好吧,其实我也很后悔,我不应该说那句话的。”我知道自己这句话异常欠揍,说完之后,我竟然还不怕死地看着温少贤的眼睛。刚刚的温柔情人果然不见了,温少贤又变回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
  温少贤又被我气走了,在这个一直飘洒零星小雨的夜晚,而且,还没忘记摔我的门。
  等那一声摔门声传进我的耳朵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以温少贤的个性,他是不会在冲动之下说一些不过心的话,所以,结婚这两个字他也一定不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
  当我想到这个事实,连忙奔下床拎了把雨伞就追了出去。
  温少贤的车已经走了,我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温少贤住处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出租车到温少贤住所楼下的时候,我甚至连钱都忘记付便冲下了车,后来被司机叫住才胡乱掏出钱扔给他。我觉得我必须要在下一秒就看到温少贤,我要把内心深处的渴望与胆怯统统说给他听,我要告诉他,站在他身边我有多么的不自信,站在他爷爷的面前我又有多么的惶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怕自己的梦境破灭,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我一直在原地停留,没有一点进步;我还要告诉他,我有多么多么讨厌之前的自己;最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他,我对他说的那句“我爱你”是千真万确,而且丝毫未曾后悔,那就是我心底最渴望告诉他的话。
  那么多汹涌而出的情绪缠绕着我,只要温少贤打开门,我要第一时间扑进他的怀里尽情宣泄,哪怕明天无路可走,哪怕明天还剩下孤零零的自己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我想,我也不会再退缩。
  在捶了好几分钟的门之后,我意识到一个忧伤的事实,原来温少贤并没有回来。
  刚刚的踌躇满志一点一点地消散,或许,现在温少贤打开门,我也不一定能有勇气跟他说些什么。我很茫然地在门槛上坐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想起给温少贤打个电话,可是,电话里传来亲切熟悉的女声告诉我他已经关机了。
  我心头发凉,温少贤似乎在突然间又站在了一个离我非常遥远的地方,到底是我把他推到了遥远的地方,还是他本身就没离我近过。
  回家的途中,雨势渐大,我却不想拦车,撑着伞在雨中走得很慢。
  我开始反复想关于结婚这两个字,这算是温少贤给我的承诺吗?为什么我连信任一个人的勇气都寻不见了,我这是病态了吗?
  我到底想不想跟温少贤一起呢?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我找不出答案,更多的还是恐惧,我怕陷进自己的梦里,非常怕。
  之后的两天,温少贤没有联系我,我也没有再打他的电话。我想,他一定被我气得不轻,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勇气去跟他说一些豪言壮语,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是我还是只会等,什么都不会。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窝囊废,连在温少贤面前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找不出来的窝囊废。
  因为温少贤的关系,连直播时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经常性前言不搭后语,直到接进一位听友的电话,我才静下心来。
  对方说他姓陈,听声音应该是一位挺年轻的男性。
  “最近我觉得很烦。”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开玩笑道:“是啊,最近股市行情很不好啊。”
  小陈听我这么一说,便笑出了声音,笑完之后又无限伤感地说:“股票可以自己选,可是为什么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孩结婚却这么难呢?”
  “两情相悦,觉得谁也离不开谁的时候,就应该结婚啊,这一点也不难。”我说。
  小陈又叹了口气,“我爸妈一直不喜欢我女朋友。我有的时候搞不懂,我到底是给自己找喜欢的女人,还是给父母挑喜欢的儿媳。”
  似乎是感同身受,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女朋友?”
  “他们嫌她没念过大学,嫌她农村丫头。她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非常穷,真的穷到大学都念不起,而且还早早地出来工作养家,我真的心疼她。”小陈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既然遇到阻滞,做为男人就更不能消沉了。”我认真地说。
  小陈顿了顿,“问题是,现在她扛不住我家人的压力,开始退缩了,她说要跟我分手。”
  “你的意思呢?”我问。
  小陈语气甚为坚定,“我当然不会放手的,我爱她,我这辈子就是要跟她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眶有点热,突然间很羡慕那个被炽热爱着的女孩,我微笑直说:“好羡慕她。”
  小陈似乎还在苦恼,“可是她现在坚决要跟我分手,铁了心地分,连电话都不接我的,我也找不到她。所以,我希望您能帮助我。”
  “一定。”我说。
  小陈说:“她一直爱听你的节目,我想现在她有可能也在听,所以,我有几句话想在这里跟她说。”
  我说:“好,那我现在把时间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挽回你心爱的姑娘。”
  “好,”小陈清了清嗓子,似乎带着紧张,“小媛,你回来吧,找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疯了。我想对你说,这个世界上,你不用要求每一个人都接受你喜欢你,你只要有我就够了。还有,就算我爸妈现在不接受你,可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看到你的好、你的善良。只要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就算得不到爸妈和亲人的祝福,我也要跟你结婚。我们结了婚就生个小孩,然后我们带孩子去给我爸妈看,他们一定会喜欢孙子,然后就会慢慢接受我们,到时候,一切的问题就全都解决了,你看,多简单啊。”
  做了这么久的节目,我的听众大多都是把我当成发泄桶,将对某某人的怨气怒气一骨脑地往我这倒,我也大多数放纵着他们的行为,偶尔还加入他们一起谩骂。可是,我从从来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听众感动到泪流满面,是的,我居然坐在直播间里很不专业地袒露出了不该有的情绪,就像上次辱骂包小三的中年秃头男子一样,无法抑制。
  就在这时,导播对我发来消息,是一条非常振奋的消息。原来,小陈的女朋友小媛竟然真的在听我们的节目,而且还打来了电话,现在,正在线上等着我的接听。
  我清了清嗓子对线上的小陈说:“小陈,我相信你刚刚的那段话小媛一定能听到,也感谢你让我和所有的听众再一次相信了爱情,你是英雄。现在,你挂了电话之后不要关掉收音机,我们稍后会有惊喜送你给,千万不要走开。”
  小陈对我兴奋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理解,不过他还是说了声“谢谢”便挂了电话。
  我从来没有因为接听一个听众的来电而紧张成这副德性,所以,我的声音都跟着有些颤抖,“喂,你好,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喂,九九姐,是你吗?”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胆怯与不自信。
  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是我,晚上好,现在你告诉大家你的名字好吗?”
  她说:“我叫小媛。”
  说完之后,她竟然沉默了下来,似乎在紧张。
  我引导,“跟大家说说你的故事好吗?”
  小媛“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他名牌大学毕业,而我却连大学都没念过,他爸妈全是大学老师,而我妈却连小学都没毕业,原本我以为跟他在一起是我的幸运,可是后来我觉得我真的是他的负担。他妈妈说得很对,他是要飞翔的,而我却没有翅膀,他拖着这样的一个我,他飞不动的,即使飞起来了,也很快会跌落到地面的,所以,我离开,我想看到他自由自在地飞,而不是带着我这个累赘……”
  线上一片安静,我擦了擦眼角,才意识到自己在落泪,我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轻柔地对她说:“小媛,我想刚刚你一定听到小陈的话了吧?听完他的话,你觉得自己还是他的负担吗?我觉得你有几句话说得并不对,有了你,他也并不是飞不起来,相反,他可以飞得更高更好,而他更愿意将手中那根长长的线交到你的手上,或许,你看不到他可以看到的美丽风景,但是,你可以拉住那根长长的线,看着他飞翔,他也一定更乐意将他看到那一切美好描绘给你听。小媛,不要再错过,他爱你,你爱他,你们相爱着,相信我,两情相悦才是天底下最难遇见的事情,其它的真的不重要。”
  我鲜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说着说着并不自觉地又流泪了,导播们也都愣在那里,我侧首一看,连吴为也在外头一脸诧异。
  小媛似乎被震动了,语气带着兴奋与急切,“九九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其实刚刚听到他的话,我就在反省了,听完你的话,我觉得我离开他的决定真的太自私了。从现在开始,我一定继续去学习,虽然我再努力都不一定能跟他一起飞翔,但是我就是在地上用我的两条腿追也争取不落得太远,因为……我爱他。”
  听小媛说完,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我的情绪真的失控了,我竟然被别人的爱情感动到泪水横流。从薛子宁离开,我就坚定地认为爱情是个可怕的东西,现在虽然跟温少贤在一起,我一直都还处在胆怯的状态下,我那么固执地把我们当成是各取所需的成年男女,甚至连对方许下的承诺都那么地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这天,我首次在直播时间毫无职业道德地跑出了直播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吴为在情急之中冷静地坐进了直播间替我收拾了烂摊子。
  我冲出电台,晚风很大,我在无人的大街上捧着手机开始播打那个一直没有勇气播出去的号码。
  占线,占线,一直占线……
  我像个固执的石头一样,一遍一遍不停不停地播打着温少贤的手机,仿佛我不将这个电话打通,我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或许我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可以让我变得执着坚强而永不退却的声音,也或许,我只是想听他连着名带着姓叫我的名字……
  想着想着,我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期待他说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跟他之间还紧密连接着,而我随时可以把手放进他的手中。
  占线,仍然在占线,电话中的女声孜孜不倦地对我诉说这个事实。
  温少贤到底跟谁在打电话呢?什么表情什么声音?而我将电话打进之后,我应该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没想到电话终于通了,而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温少贤的声音传来,我抓着手机双手忍不住开始颤抖,抹掉脸上的泪水,靠向身边的路灯,“温少贤,我不想……不想跟你分开。”
  电话中开始静默,我以为温少贤至少会说点什么,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靠着路灯,双脚在发抖,甚至连支撑自己的力量也使不出来。为什么我总是将自己弄得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让别人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我有些不甘心、有些怨恨,可是,看着手机,我却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播第二次。
  抬头,发觉雨雾又开始漫天飘洒,晕黄的路灯下,像是聚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从未觉得自己像此时这么可悲加可笑,恋爱或许是两个人的竞技,可是选错了对手,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一败涂地。
  而我,似乎就是选错了对手,可怕的对手。
  我抹了抹眼角,很湿润,可是我不知道是雨雾还是泪水。低下头往前走,漫无目的地走,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却只是想往前走,觉得胸口很闷,有一种情绪在胸腔不知道如何才能挥散出来?
  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我的身边,带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然后,我愣愣地看着温少贤下车,并且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一脸茫然,温少贤似乎像是松了口气,打开车门将我塞进了车里,然后从另一边上车。上车之后,他一句话没说便伸手在我脑后稍稍用力,我不由自主顺着他的力量就将脸送到他面前,再然后,温少贤低头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
  反应过来的我用推开他,气喘吁吁地瞪住他。
  温少贤抬手用指肚擦掉我唇上的晶莹,轻声说道:“为什么电话一直占线?”
  我没有埋怨他关键时刻挂我的电话,他却先挑起了我的毛病,我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的话说完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温少贤也一直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还真是两个执着的傻缺!想到这里,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升腾,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而温少贤他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难懂。
  “没电了。”温少贤一脸淡然,“而且我更想当面听你说,刚刚电话里那句我没听清,你现在说吧,我听着。”
  “我……”我咬了咬下唇,“我不记得刚刚说什么了。”
  温少贤唇角带着笑,“那我来提醒你,你刚刚说不想跟我分开是不是?”
  我低下头不出声。
  温少贤将手掌放在我的后颈望着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分开了?”
  我摇头,又点头,点完头似乎也觉得不对,温少贤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并将我轻轻摁进他的怀里,声音无比的轻柔,“你这个人除了胡思乱想,真的什么都不会。”
  我眼眶又一次开始发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我选择将自己的脸埋进温少贤的怀里。
  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我似乎能感觉到他此时一定面带微笑。他的手放在我的发上,很轻很柔地抚着,现在,我觉得我爱这个男人,而且,非常爱。
  半晌,我抬起头问:“结婚的话还算吗?”
  温少贤扬起嘴角,“到现在你还不信我?”
  我点头,含泪,开始傻笑,我觉得自己快让自己给弄疯了。
  温少贤再一次把我揽进怀里,“又哭又笑的,一脸傻样。”
  我将脸紧紧地贴在温少贤的胸口,车外风雨开始飘摇,而车内温暖依旧。半晌,我抬头说:“我们……回家吧。”
  温少贤点头,发动车子,启动之后,却将另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紧紧地攥着。
  我侧首望去,正好望着温少贤好看的侧面,微微蹙眉,认真地开车。
  突然间,我感觉漫山遍野的山花儿在我眼前同时绽放了,心头满满装着无处挥发的甜蜜,我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春天来了?
  我没想到温少贤竟然将我带回了他的家。
  我在楼下硬着头皮说:“还是上我哪里吧?你这里我没有衣服换呀。”
  温少贤显然没有理我的意思,径直拉着我往楼里走,还没忘对保安微笑点了点头,可是微微侧首望向我的时候又是一脸严肃,“我早让你把东西搬过来,你不听,活该!”
  我顿时闭上嘴,进了电梯之后,才在温少贤背后开口道:“人家明天还上班呢,总不能还穿这身吧?而且我还淋了雨。”
  温少贤回头盯住我,原本想说什么,可还是没说,然后伸手摁了一下电梯,电梯顿时重新合好缓缓开始下行。我咬着嘴唇,心头美美的。
  回到我的住所,刚进门,温少贤便冷着脸吩咐道:“倪悠扬,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的生活必需品搬过去,能不能完成?”
  我挠着头,“不用这么紧迫吧,最近我工作还挺忙的。”
  温少贤依旧一副别人欠他十万八千两银票的模样,“那我就让静仪找人,你自己选。”
  “好,我搬我搬,我自己搬还不行吗?”
  我转身,带着些许不高兴进屋,没想到,温少贤伸手拉住我,并将我摁坐在了他的腿上,“听我的话有这么难吗?”
  我抬手担在他肩上,讨好地说:“你看,你也没照着听话的找,我就是个别扭的女人,要不,你换一个听话的?啊!疼!”
  温少贤伸手在我腰眼捏了一把,嘴上却说:“这个提议甚好,明天我就换了你。”
  温少贤这个长年走严肃路线不喜玩笑的男人竟然也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我说一些毫无营养且毫无意思的废话。不过,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样的温少贤。
  我低头将脸贴在他的肩窝,说了一句极不要脸的话,“我知道你舍不得换我。”
  温少贤轻笑出声,“那可不一定。”
  我总在想,两情相悦然后谈情说爱,再仔细一分析,什么谈情说爱,其实就是一对男女腻在一起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而乐此不疲,可看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傻缺在肉麻兮兮中自娱自乐,这,大概就是所谓爱情。
  温少贤说完“不一定”之后,我便凑过去在他耳垂上狠狠轻轻咬了一下,然后狠声说:“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特别记仇的女人。”
  温少贤可能没想到我会在突然间“袭击”他,身体跟着一僵,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摁在了身下。眼睁睁看着他开始解我衣服的扣子,我才想着是不是要跟他解释一下,刚刚我真的只是就近咬了他耳朵,而且是毫无情|欲色彩的咬,与挑|逗真的真的是无关啊。
  不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温少贤就离开了,没多久陈静仪就带着一路人马杀过来了。看这情形,我只能是跟马老大请个半天假了。
  马老大在电话里例行把新仇旧恨排列起来将我臭骂半个小时之后竟然准了。
  我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收拾,只是带了些经常穿的衣服跟自己的化妆品。
  陈静仪微微扬起嘴角,“悠扬姐,你明显在应付他啊?”
  我打开冰箱取出两瓶可乐,递了一瓶到陈静仪手上,“这可是你说的,我哪敢应付少爷?”
  陈静仪低着头就笑了起来,眼镜后面的小脸非常精致,还难得带着一种少女般的稚气,因此我邪恶地推断,她应该连恋爱都没谈过。
  陈静仪在我面前不再摆出冰山脸,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其实温先生是很温和的人,从来不会很大声地训斥别人,倒是你,经常把他气得够呛。”
  我笑说:“他把我气得半死的时候你没见到过。”
  陈静仪望着我笑了起来,脸颊上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觉得你跟温先生很有缘份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像是小说上面的情节似的。”
  我心思微动,这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我跟温少贤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温少贤像是会与人分享经历的人吗?根本不可能啊。
  我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陈静仪说:“你喝多了不记得了,其实你的衣服都还是我替你脱的,而且,你不仅吐了自己一身还吐了温先生一身,他的脸都被气绿了,可你醉到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回,也是我……”
  我顿时从沙发上蹭一下站了起来,“静仪,你是说两次在XX酒店的房间里,都是你替我……脱的衣服?”
  陈静仪瞧我一脸惊讶,忍不住低下声来,“是啊。”
  “温少贤!”我气得差点将可乐瓶给捏炸了。
  陈静仪似乎被我吓得不轻,推了推眼镜压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那个王……温少贤在哪里?”我原本想说王八蛋,可是顿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
  陈静仪不安地说:“他下午下午都有会。”
  我收拾情绪,挂起温和地笑意对陈静仪说:“静仪啊,麻烦你转告他,说我晚上在家里等他,让他早点回啊。”
  陈静仪不安地搅着手指,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话。
  民间有句老话叫做“破罐子破摔”,而三年前的我就是怀抱着这个宗旨才爬上了温少贤的床,可是现在陈静仪居然告诉我,那两次在酒店房间我跟温少贤什么都没发生,这不是晴天霹雳是什么?
  好吧,我觉得有必要交待下,其实经过两次酒店事件再到自杀事件之后,自杀未遂外加心灰意冷的我主动爬了温少贤的床,可是当时,我是以为之前酒后乱性已经乱了两次了,就开始破罐子破摔。换句话来说,如果之前我们压根没有任何亲密接触,那不是换成我厚颜无耻地先爬少爷的床了吗?
  这、这到底叫什么事?
  温少贤也太不讲究了,他难道不是应该拒绝我吗?可是偏偏他没有,从这一点上看出来,他的人品似乎也不怎么样!
  我坐沙发上越想越生气,而三年前的记忆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在我脑海中冲撞。
  当时,温少贤将我送进了一所私立医院。病房异常宽敞明亮,而我就跟一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大白天也让护士帮我把厚厚的窗帘挡上。我不想看到外头的世界,我总觉得连外头的一草一木都在嘲笑着我的无能。我固执地将头都蒙在被子里,不想见光,更不想见人。
  那时候的温少贤好像也不怎么繁忙,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看我,不过,他经常性只是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翻翻书,似乎也从不想与我攀谈。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问他:“你为什么要管我?”
  温少贤自顾自翻着书,连眼光都没扫我,“闲得无聊而已。”
  我寒着脸,“我要出院。”
  温少贤没出声,甚至也没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
  我想到酒店两次的经历,便自暴自弃地说:“你有女友吗?”
  温少贤合上书开始把目光放在我脸上。
  我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问:“你对我感兴趣是不是?”
  温少贤弯着嘴角没说话。
  最后,直到我出院了,他也没有对我表达他到底对我感不感兴趣,不过,他却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就是我一直做到现在的工作。
  他甚至还给我安排了一处住所,那时,我才头一回见到陈静仪。
  等我接触了新工作,认识了吴为马老大之后,我才慢慢发觉,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在我慢慢开始喜欢这份工作的同时,也渐渐觉得自己之前的要死要活是多么缺心眼儿。
  温少贤仍旧对我不冷不热,久不久会带我出去吃个饭,也基本上是默默无言,我也无力揣摩。反正他领我出去我就出,带我吃饭我就吃。
  一切平静安稳,直到薛子宁在第一个电视节目上独当一面,我才发觉自己仿佛在突然间崩溃了。
  望着电视屏幕上跟我耳鬓厮磨了许多个日夜的男人站在舞台中央挥洒才华征服着观众,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也还是那个鼻子,可是他却再也与我没有了关系。
  那一个瞬间,已经几个月没碰过酒的我又一次把自己喝多了,为了一个没法忘记的男人,心痛的感觉又一次在我身体内鲜活,像是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疼得我找不到出口。
  当天晚上,刚好温少贤出现了。
  其实,我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我的大脑还算是清醒的,至少还能记起自己做了什么。
  我很主动,从未有过的主动,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我把温少贤压在身下,解他的衣扣,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似乎像是带着一种淡然,甚至笃定我随时都会放弃。
  那个晚上,我勇猛了、出息了,跟谁也没商量便自己将自己扒光了,终于,温少贤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带着一种急切进入了我的身体。
  当时的我清醒着,所以,我哭了,然后,温少贤低头吻了我。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第一次吻我,第一次抚|摸我的身体,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他冰冷严肃的外表下也有普通男人的本能欲|望。
  男人女人,一旦打开了欲|望的匣子,自然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至于,我们整整维持了三年的友好往来关系。
  我认真地想,如果当年没有我的主动,我跟温少贤会发展成什么样?
  就在我还没有把这个答案想出来的时候,温少贤也没有让我失望,真的早早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静仪说你找我有急事?”温少贤进门便问。
  由于刚刚的回忆有些成人级,突然间,我竟然有些尴尬。
  尴尬了半晌之后,我问:“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们在酒店压根什么都没发生?”
  温少贤目光一怔,随即扬起嘴角,“你问过吗?”
  “那、那我主动的时候,你应该拒绝我啊。”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为什么要拒绝?”温少贤竟然一脸平静。
  我被气得快跳起来了,“这意义根本不同,如果之前我们有发生,那就是你先占我便宜,可是如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那不就变成是我死皮赖脸的先主动了。”
  说完之后,我感觉脸开始发涨,连耳朵根都烫了起来。
  温少贤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将我拉进他怀里,“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你能不能不想了?”
  我抬手推在他的胸膛,一副抗拒的模样,“你是个骗子。”
  温少贤微笑点头,“好,我是骗子。”
  我崩不住也跟着摇头笑了起来,“孽缘。”
  温少贤将我摁进他怀里,嗅着我刚洗完的头发说:“好香。”
  我一脸郑重地说:“别转开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丧心病狂地爱上我了?”
  听完我的话,我明显感觉到温少贤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之后,他才点头,“你说是就是。”
  没想到,后来,一整晚,温少贤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并没有在床上。我下床找他,发觉他正站在露台上。
  他似乎很入神地想着什么心事,连我开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
  我光着脚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他微微一怔,然后转过身将我揽进了怀里,“怎么没睡?”
  “你为什么不睡?”我问。
  温少贤轻笑出声,“有人打呼,很吵。”
  “真的吗?不会吧?”我震惊。
  温少贤没理会我,却将我抱了起来,“怎么连鞋也不知道穿?”
  回到房间,温少贤将我搁回了床上,躺在了我的身边,“今天,我跟我爷爷说了我们结婚的事情?”
  望着温少贤的脸,我不安地问:“他一定发脾气了吧?”
  温少贤笑了笑,“虽然没有发脾气,不过,真的很不高兴。”
  我有点蔫,“那怎么办?”
  温少贤低头瞧着我说:“其实有办法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连忙点头,“你说,我肯定愿意。”
  温少贤并没有告诉我他到底要用什么办法,可是到最后关键时刻坚决不用安全措施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看来,他还真是我的忠实听友,连别的听友的损招也学得有模有样。
  我的反抗没有用,活动结束后,我气得直想对他动粗,可是又不敢,只能是翻个身将后背对着他宣布自己的不愉快心情。温少贤靠了过来,我依旧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
  “生气了?”温少贤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我点头,“结婚是结婚,生孩子是生孩子,想结婚不代表想生孩子。”
  温少贤板过我的身体,迫使我看着他,“你看你刚刚还说什么你都愿意。”
  我皱眉,“可是,你爷爷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老人家,你爸妈当年带着你回去,他不也没原谅他们吗?”
  温少贤眼神一黯,我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他的父母,一定是心里还有伤痛没有平复。
  “要不,我们还是换个法子吧,这样肯定不成。”我开始转移话题。
  温少贤眉头松了开来,“那时他还不是老人家,现在不同了。”
  我不高兴地说:“我还想着结完婚周游世界呢,我不想生小孩。”
  温少贤笑了起来,“带孩子一起。”
  我挠了挠头仍然打不开这个结,想到上次电台同事林姐家那个摔坏我台面上水晶苹果的调皮捣蛋的儿子,我头皮开始发麻。
  转回头看着温少贤若有所思的脸,我又开始忍不住在想,若是生个孩子长得像他爹温少贤这样俊俏,似乎,也挺不赖的。
  不过,温少贤的如意算盘似乎打错了,因为后来忙活了一整月,伴随着我大姨妈的到来,宣布我们的努力变成了一场空。
  “我该不会是个不孕不育患者吧?”我窝在沙发上忧伤地说。
  温少贤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看着电脑,“才一个月而已。”
  我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天意。”
  温少贤笑说:“说什么傻话?”
  我跳下沙发,走到温少贤身后从背后抱着他说:“还有个事情我可得提前跟你打招呼。”
  温少贤拉住我的手,侧首问:“什么事?”
  “我爸可是个老古董,他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未婚先有子,得要了我的命,还有……你的命。”我夸张地说着。
  温少贤勾起唇角,“那我们就先结婚?”
  我连忙说:“不行不行,万一再把你爷爷气坏了,再说了,当时你爸妈就是因为瞒着他偷偷结婚,他才一直不原谅他们的,我们可一定不能这么做。”
  温少贤近些日子有些变化,就是偶尔会主动跟我提起他的父母,似乎一切阴霾都在过去,温少贤也越来越平和,而且,对于我的一些毫无营养的小玩笑,他也渐渐学会了应对与乐在其中。
  温少贤捏了捏我的脸颊,“听你的。”
  我顿时心里头美开了花,从认识温少贤第一天开始,全都是他下指令,然后我无条件严格执行,现在,他也会偶尔松开手掌,将我从他掌心中放出来透口气,说话的语气也经常打着商量。
  或许,以往我对温少贤有一些误解,他其实一直是一个温柔如水、极有涵养的优质情人。可为什么我以往会把他想得那么偏激与冷漠?现在一想,或许偏激的那个是我。
  看,我们现在真的算是非常幸福的一对男女,当然要除了老爷子的反对还有我有可能不孕不育这两件烦心事儿。
  虽然温少贤已经说了下个月再努力,我还是忍不住在大姨妈一离开便去医院做了个妇科检查。
  结果是我一切都正常,或许真是我太紧张了。
  不过在医院领结果的时候,我还是碰上了一个熟人。
  她的肚子已经比较明显,人也稍稍丰腴了一些,脸上的微笑很温和,往矫情点说,那可能就是传说中母性的光辉吧。
  “最近还好吗?”她问。
  我点头,轻松地说:“挺好的。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的喜糖?”
  周晓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说:“我们还在商量是生完再结还是结完再生呢?别傻站了,我们去后面坐坐吧。”
  我点头,跟着她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的大院,我们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这样上班会不会太辛苦?”我望着她的肚子问。
  周晓清摇头,“不会,我本来就不爱在家里闷着。”
  周晓清的目光很清澈,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好女人,薛子宁爱上她我也并不意外,只是我一想到她坐在梁文增车里时的笑容,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薛子宁他……最近好吗?”我忍不住问。
  周晓清点点头,“挺忙的,听说最近又多了个节目,晚上回来都基本上是凌晨了。”
  我笑说:“我们这一行就是个没日没夜。”
  周晓清轻笑,“我其实也不想让他这么拼命,可他不听的,改天,你有空时也劝劝他。”
  周晓清真的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女性,至少得甩我好几条宽敞的大街,她的每一句话都显现出自己的宽厚大度,当然,我坚信,真实的她并不一定喜欢让我跟薛子宁见面。
  再说了,我自己家里那位可没她那么宽厚大度,所以,我才不想没事惹温少贤呢。见薛子宁?还是算了吧!
  虽然我已经离开北方数年,可是我的骨子里还是带着北方人直来直去的臭酸,所以我问周晓清,“有天晚上,我看到你……你跟梁文增在一起,你们……很熟吗?”
  周晓清明显怔了怔,不过片刻之后便微笑说:“认识,他妈妈跟我妈是好姐妹,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突然间,我觉得有一些事情很不对劲,可是让我说,我又说不上来,而且我开始不安,很不安。
  周晓清又笑着说:“而且,少贤哥我也认识,我知道你们的事情。”
  一时之间,我愣住了神。
  周晓清说:“不过,少贤哥跟我们来往比较少,所以,我其实跟他并不熟。你们在一起,我虽然觉得惊奇,还是非常替你们觉得高兴。”
  我木讷地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再也找不出与周晓清交谈的欲望。
  匆匆告别之后,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可是这种关联明明已经呈于表面化,而我却怎么也抓不住这中间的关键点,这让我有些惶恐。
  当天晚上,温少贤看着我的检查单就开始取笑我,“现在放心了?”
  我窝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我这是优生优育,你不懂。”
  温少贤放下单子,走到我身边坐下并将我抱在怀里,“那医生有没有跟你说放松心情、顺其自然呢?”
  我顿时接话,“你怎么知道?”
  温少贤摇了摇头,“猜也猜得出,瞧你紧张的样子。”
  我将自己粘在温少贤的怀里,“对了,我今天碰到个熟人,而且她说她认识你。”
  温少贤眉头微蹙,“谁?”
  “周晓清。”我说。
  温少贤目光一怔,尔后看着我微笑说:“你们聊什么了?”
  我一脸正经地说:“她说她是你初恋情人……”
  “胡扯!”温少贤即刻打断我,表情异常严肃。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开玩笑啊,你怎么也当真?”
  温少贤伸手拍在我的手背,“你怎么没一句话正经的?”
  “你看,我想活跃一下气氛也有罪啊?”我不高兴地揉了揉手背。
  温少贤把我的手拉了过去,替我揉了揉,最后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温柔地说:“她的妈妈跟我三姑是好朋友,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不过,我跟她并没有什么来往。”
  跟周晓清说得一样,温少贤应该没有骗我。
  “好了,去洗澡吧。”温少贤催促我,显然不想再跟我交谈周晓清这个人。
  我从温少贤怀里爬出去,乖乖去洗澡。
  温少贤对我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渐渐也因为天天享受呵护而将周晓清的插曲望了个干净,又全身心地投入新一轮的造人计划中。
  大概又过了大半个月,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我跟薛子宁的那段视 频居然像是入了春发了芽一般迅速在网络上崛起。甚至这一回把我的资料也给扒个底掉,更过分的是,还说什么我跟快要结婚的薛子宁旧情复燃。我从三年前的未婚妻变成了三年后的第三者,这个过渡还真是可笑不止一点点。
  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反倒是温少贤一脸严肃地打着电话。
  原来他是在联络陈静仪让她尽快把这个视 频还有关于这个视 频的相关讨论全部屏蔽掉。我突然想到上次这个视 频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那视 频突然间消失可能也是温少贤在背后处理的吧?
  可是为什么会再一次失控了呢?
  这本来就是没有的事情,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我根本不在乎。我真不知道这次温少贤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后来一想,可能他在担心传到他爷爷那里去吧。我见他握着电话沉默地望向窗外,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笑嘻嘻地说:“老人家又不会上网,他应该看不到的,再说了,我跟薛子宁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他们爱怎么编就怎么编呗,你别不高兴了。”
  温少贤弯起嘴角,“我没有不高兴。你放心,明天网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少贤说什么我都信,而且他说他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得到,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可是这次的事件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去行走了。没想到,第二天连我的节目都有听众打电话来问我跟薛子宁的事情,接二连三接到这样的电话,马老大居然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对我宣布放假的消息。
  我顿时把受害者的悲惨情绪演绎得更加逼真,就差没落几滴泪来了,“老大,我不用放假,我要跟恶势力斗争,我要坚守岗位。当然了,如果您坚持要给我放假,我也只好服从命令。”
  马老大扬着眉头,“倪悠扬,你要是再跟我演,我就让你值班。”
  我连忙笑说:“老大,您放过我吧。”
  “死丫头,尽给我惹事。”马老头叹了口气,“没一个省心的。”
  就这样,我被放假了,可是网上的视 频仍然沸沸扬扬越传越邪乎。温少贤每天眉头紧锁,也看不见笑容,只有我这个因祸得福的人天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生活那叫一个惬意自在啊。
  因为视-频的事情,尽管我很闲却一点也不想打开电脑,所以每天在家里捧着本怀孕知识往死里研究。
  温少贤回到家看到这一幕,异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并送了我两个字:“好乖。”
  “还有更乖的。”我放下书,蹭地起身走进厨房,“三菜一汤,怎么样?”
  温少贤扯了扯领带,靠在厨房门边,望着我突然说:“要不……你辞职吧。”
  我第一时间摇头,“那我不成家庭妇女了?我可是职业女性,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太屈才了,不成不成。”
  温少贤走到我背后弯腰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极其温柔地说:“我想天天回家都能看到你。”
  温少贤鲜少说这样肉麻的情话,顿时,我连装饭的手都僵住了。温少贤手臂从我腰间绕了过来,从我手上取过碗,然后把饭装好,笑着说:“装个饭也磨磨蹭蹭的。”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似乎还真的许久没有做过饭了,今天这三菜一汤也足足折腾了我一个下午。等温少贤每吃一口,我都无比紧张地问一句“怎么样怎么样”。
  温少贤笑着说:“还行。”
  我不高兴地踱了踱筷子,“算了,明天还是出去吃吧。做饭挺麻烦的,准备工作做半天,吃饭只要半个小时,收拾厨房却至少要一个小时,太麻烦了。”
  温少贤给我夹了一块排骨,“逗你的,很好吃,你自己尝尝。”
  我翻了个白眼开始认真吃饭。
  温少贤是一个话极少的人,尤其是在饭桌上更是不爱说话。我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虽然只是看着他静静地吃饭,我的心里也会像是塞了蜜一样。我甚至开始向往结婚生子,然后跟温少贤一辈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而是我自己开始为自己编织着梦境。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并不爱这个人,可是一旦你找寻到了突破口,你才发现,原来那层激荡的爱意已经在心海中呼啸,甚至到不可抑制。
  现在,我不想隐瞒自己的任何情绪,我爱他要让他知道,想他我就会给他电话,即使是他出差在外,我也会在睡前给他发一条短信,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这是我的变化,而温少贤的变化并不比我小,他似乎将自己从冷冰冰的外表中释放了出来,经常性让我有一种被一个男人捧在手心中溺爱的感觉。
  这与年少时薛子宁给我的宠爱不同,那时的我们年轻不羁,更不会懂得怎么珍惜这种难能可贵的感情,现在不同了,我学会了感恩与回馈。
  等我收拾完厨房,发觉温少贤正在房间里打电话,原本凝重的神情,在看到我之后才松懈下来,并微笑对我勾了勾手指。我立马乖巧地靠过去,然后环住他。
  温少贤挂断电话之后低头对我说:“反正你现在有假期,要不我陪你出国玩几天吧?”
  “你走得开吗?”我忍不住问。
  温少贤点头,“我安排一下,应该没问题。”
  我望着温少贤微微蹙起的眉心,总觉得现在有点像暴风前的宁静。温少贤一直都非常忙碌,突然间提出带我出去玩,我觉得他可能是刻意安排我躲过这阵风声。其实我很想对他说,我真无所谓,传来传去反正都不是真实的,我没有难过也没有生气,相反,我一点也不在乎。
  就在我着手开始选择行程的时候,终于还是被暴风雪打破了宁静。
  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来短信:倪小-姐,请认真看一下那段视-频,有惊喜,不用谢我。
  现在精神病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不过,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开始对那段视-频好奇,可是好几回打开电脑,我还是没有勇气将它看完。
  一是看到自己婴儿肥的傻样真的觉得别扭得要命,二是看到薛子宁当时投放在我身上的爱意还是忍不住心里微微泛起疼痛。
  坐在温少贤书桌前,百叶窗透进来的阳光刚好照在我的后背,我扒在桌子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虽然很困,可我还是忍不住在思考。
  按理说,温少贤说能解决的问题就一定能解决,可是这个视-频的事件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在网络上蔓延,带着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势头。
  事件发展成这样,只能解释为有人蓄意而为。既然连温少贤都压制不住,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有点本事。
  莫名的,我想到了王诗瑜。
  当然,我的推断也不一定正确,但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我给许久没联络过的唐洁打了个电话。
  对于我的主动联络,唐洁似乎有点诧异,不过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放假放到爽,也不理我们死活了。”
  我也笑着说:“你要是看我快胖了十斤的样子,你就不羡慕我了。”
  唐洁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我们还是有些尴尬,我开门见山地说:“唐洁,你替我约一下王诗瑜好吗?”
  唐洁开始沉默,许久之后,她才说了一个“好”字。
  我将时间地点报过去,寒暄两句便主动结束了通话。
  这是我头一回主动约王诗瑜,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刻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虽然说是刻意打扮,可是见到王诗瑜之后,我还是意识到了自己与她之间的巨大差距。就比如说,他耳朵上那颗小小的耳钉就足足贵过我今天这一身的整个行头好几倍。
  “倪小-姐主动约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王诗瑜挂着极和善的微笑。
  我也跟着微笑,“早就想约你了,一直忍着呢。”
  王诗瑜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像是普通朋友寒暄的语气问:“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我点头,“好得不得了,当然,如果没有那段视-频的话,还会更好。”
  王诗瑜转开话题,“听说,少贤要跟你结婚?”
  我笑着说:“怎么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仿佛比我们自己还清楚似的。”
  王诗瑜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倪小-姐,咱们都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你最好还是把你要嫁的男人了解清楚,免得日后后悔。”
  我被她笑得头皮发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今天我想说的是,关于那个视-频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刻意向任何人隐瞒过,我也不怕任何人讨论,就算是那些带着攻击性与目的性的讨论,我也都无所谓。不管走到哪一天,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我就可以了,其他人,我真的无所谓。”
  王诗瑜的面色突然寒了起来,“倪小-姐,你为什么不好好思考一下,少贤对这件事情的真正态度呢?或许,他藏着什么心事一点也不想让你知道,而你却傻乎乎地百分百信任他,这样,我反倒替你不值了。”
  我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而她也差不多讲完了她要说的话,我觉得谈话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于是,我掏出钱包,“第一次是我请你,第二次是你请我,这一回呢,我估计应该也是咱们最后一次会面,所以,咱们AA吧,免得拖欠。”说完,我放下自己那杯咖啡的款起身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
  第二天,这个事件终于发生了转机。
  薛子宁对外宣布近期举行婚礼,而且还主动在自己的网站上贴出了与周晓清的甜蜜合照。网友们从一开始的不理智行为瞬间改成了洪水般的祝福。
  这事算是完结了。
  温少贤回到家的时候,我正对着薛子宁与周晓清的合照愣神,而温少贤走到我的身后,我都没有察觉。
  等我意识到温少贤回来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合上了电脑。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转头问。
  温少贤没出声,而是重新打开我的电脑,然后才微笑着开口,“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本来就准备去做饭了。”
  温少贤扫了眼屏幕上薛子宁的照片,然后伸手将我摁在椅子上,皱眉问我:“我有这么小心眼吗?把你吓成这样。”
  我认真地点头,“有,完全有。”
  温少贤终于是笑了起来,“现在,你可以去做饭了。”
  “是,长官。”说完,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溜进了厨房。
  靠在厨房的门上,我脑海中仍然在回放着薛子宁与周晓清的照片。两张笑脸灿烂又幸福,而那个我熟悉的傻小子也真的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能担当的男人,而他也终究变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孩子的爸爸。
  想到我恋爱的日子,仿佛已经非常久远,久远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跟薛子宁有没有相爱过。怎么现在一想,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似的?其实我真的为薛子宁高兴,抬手抹掉泪水,发现高兴居然也能掉下眼泪,这真的是我头一回表现如此复杂的情绪。我想,下半辈子,我都会把薛子宁当成一个亲人,然后真心地祝福他。
  温少贤打开门的一刹那,我连忙转过身擦掉自己的眼泪,“饿了吗?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温少贤板过我的身体,原来以为会对我发脾气的他竟然抬手替我抹掉了眼角的泪,轻声说:“倪悠扬,你躲在厨房为另一个男人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温少贤眼中竟然装着满满的温柔。
  我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说了,你想的哪样你自己都不清楚,”随即,温少贤扬起嘴角,“但是……我清楚。”
  我眼泪未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我第一时间将自己投进他怀里。
  没想到,薛子宁把婚礼日期订得这么紧迫,就在下个周末,更没想到的是,他们还邀请了我,更更没想到的是,准新娘周晓清似乎特别不避讳我这个前女友,连试婚纱或者逛街都喜欢约上我,俨然将我当成自己闺蜜了,这实在让我有点惶恐。
  准新娘、准妈妈的邀请,我也不知道如何推脱,只能是硬着头皮跟着。几日之后,我还很有幸地看到了准新郎准爸爸薛子宁。
  薛子宁从我手上接过周晓清买的东西,对我扯了一个微笑,“最近我忙到没时间陪她,反而让你受累了。”
  我还没说话,周晓清已经亲昵地挽起我的胳膊,“我喜欢跟悠扬一起逛街,你不知道我跟悠扬多合得来,我们眼光也差不多。”
  最后这句话稍稍有点尴尬,所以周晓清说完之后,薛子宁最先低下了头,我连忙笑着说:“反正我最近挺闲的,我也愿意出来走走。”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晚餐,饭后,薛子宁说送我,我拒绝,因为温少贤已经出发过来接我了。
  等温少贤跟薛子宁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他们含笑握手,只是手一松开,温少贤的手臂就极自然地揽在了我的腰上。
  “少贤哥,好久不见了。”周晓清主动开口。
  温少贤微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周晓清笑说:“那周末你们可要早点到啊。”
  温少贤点头,“一定。”
  回去的路上,温少贤认真开车并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吭声。
  半晌,我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温少贤侧首扫了我一眼,“我在想事情。”
  我微微一怔,不太敢问他在想什么,不过温少贤主动开了口,“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这种事情也不用板着脸想吧?把我吓得不轻。”
  “那是你心虚吧。”温少贤淡淡地说。
  我不服气地说:“我这人向来坦荡,心虚两个字怎么写我不会。”
  温少贤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推了我脑袋一下便没有再说话。
  薛子宁婚礼的头一天晚上,温少贤有应酬很晚还没有回来。我蜷在床上准备先睡的时候,手机进了一条短信,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你真的不准备看?视-频3分27秒有惊喜。
  这是短信的全部内容。
  对方到底是不是王诗瑜?她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关于那个视-频,从开始到最后,我这个当事人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深入研究的呢?
  想到这里,我还真的睡不着了。
  等我爬起来去书房准备开电脑的时候,正好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
  温少贤微微一怔,“怎么还没睡?”
  我赖皮兮兮地抱住他手臂,“等你,这还用问。”
  温少贤抬手很亲昵地顺了顺我的头发,“以后太晚别等我,你自己先睡。”
  我点头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
  因为温少贤的归来导致我把视-频的事情忘个干净,不是我故意忘记,而是少爷压根没给我空闲时间离开卧房。
  “其实我讨厌周晓清。”扒在温少贤怀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少贤身体一僵,沉默望向我。
  我叹了口气,“她能怀孕,为什么我不能?”
  温少贤轻笑出声,“这也能成为你讨厌的原因?”
  “要是这个月还不成,我有个想法。”我说。
  “说来听听。”温少贤饶有兴趣地问。
  我撑起身体,看着温少贤,“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温少贤:“……”
  这回,换成了温少贤主动将后背对着我了。
  “如果你不想去,就在家里待着吧。”温少贤望着在更衣间里翻找衣服的我说。
  我头也没回地说:“那怎么行,薛叔叔跟袁阿姨都在,我得去见见他们。”
  温少贤走到我身边,“衣服有这么难选吗?”
  我心烦地靠在门边,“你不知道女人的衣柜永远只差一件衣服吗?”
  温少贤摇头笑了起来,“那我帮你做主。”说完,温少贤随手从衣柜里帮我取出一件连身裙,“就穿这件吧。”
  我点头,“好,听你的。”
  温少贤一边扣着衬衣的袖扣一边往外走,可我刚把裙子套在身上的时候就遇到难题了,连忙对着刚走出更衣室的温少贤喊:“亲爱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温少贤重新走了进来,“怎么了?”
  我面露尴尬地说:“拉锁……拉不上了。”
  温少贤原先还表现得一脸严肃,没想到终于还是没崩住,扬起了嘴角,“休几天假,就胖成这样了?”
  “不准提那个‘胖’字,我跟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恨恨地说。
  我深深吸一口气,温少贤才成功将我后背的拉链给拉了上去。
  “小样的,我穿不进去你!”我吸着口气极艰难地在镜子而且转了一圈。
  转完之后,我转身不安地问温少贤,“绷成这样,是不是不太雅观?”
  温少贤认真点头。
  最后,所有比较显身形的衣服我都穿不进了,只能是套了件平时上班的衣服在身上,忧伤顿时像海水一般淹没了我,脑海中只剩下“减肥”两个字不停盘旋。
  快出发的时候,温少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转身走上了露台才接了起来。我左等右等,他的电话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无聊之际,我想到了昨天收到的短信。
  我去书房打开电脑,然后很轻松就搜索到了那个视-频。
  打开之前,我还是做了数秒的思想斗争,最终,我点了播放键。
  我直接将播放拉到三分钟的时候,正好是围观群众起哄让薛子宁吻我的时候。薛子宁也没含糊,捧起我的脸就狠狠地亲了我一下。当年还异常羞涩的我,气得满脸通红,推开薛子宁抬手就想揍他。薛子宁反应极快地嬉笑着转身就跑,我跳下台阶就追了过去。之后,我不小心撞进一个陌生人的怀里,这个画面我是记得的,当时,薛子宁还回头扶住我,不停地跟人家道歉,而我却连头也没好意思抬……
  时间正好来到3分27秒,画面停在被我撞到的男人的脸上仅仅一钞钟,可我怎么能认不出来,风度翩翩,有型有款……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眼皮底下的手指在颤抖,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更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而我正好看到了他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短短不到一秒的片刻,我却认出了他们是梁文增与周晓清。
  我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泥潭,一个看不清未来更弄不懂过去的漆黑泥潭。那个不知名的人发来的短信,无非就是让我看到他们也在场,可是,他们的出现真的会只是巧合吗?
  这让我想到了梁文增头一回见到我时的怪异表现,他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我只当他是刻意的搭讪,没想到,他还真的是见过我的。
  这时,温少贤走了进来,我即刻关闭了视-频,然后抬头望向温少贤。这个我自以为熟悉的男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王诗瑜说的,藏着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实摆在内心?这是我想与之共度下半生的男人啊,他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呢?突然间,温少贤在我眼中又开始陌生,陌生到我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恐惧与寒冷。
  “怎么了?”温少贤走到我身边顺了顺我耳旁的头发。
  我捉住他的手,“我在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温少贤仍然弯着嘴角,“别想了,要出发了。”
  我像行尸走肉一般任他牵着手往外走,一直到婚礼现场,我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使劲在联想这视-频还有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些事件的关联,到底这中间有什么联系?我迫切地想找到答案。
  还有,今天这场婚礼又代表着什么?周晓清当年也在现场,这真的只是巧合吗?编剧编出来都没有人相信吧?
  去问温少贤?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勇气。
  周晓清与薛子宁的婚礼在一个异常低调的教堂举行,可能是新婚子的身体原因,宾客也并不多,我被温少贤刚牵入场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扬扬,扬扬……”是薛子宁的爸妈,他们二老看到我异常兴奋,尤其是袁阿姨,上前抓着我的手,又摸我头发又摸我的脸,只是看着我身旁的温少贤,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因为视-频的画面而心不在焉,也没跟他们过多的寒暄,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温少贤的电话响起,他摁了摁我肩头便走了出去接电话。
  我坐了少倾便也从另一个门走到了教堂外面透了口气,就在同时,我看到了梁文增正靠在院中的大树下吸烟。
  我踌躇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梁文增回头瞧我,勾起嘴角冲我笑了笑,“你跟温少贤也快了吧?”
  我没出声,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梁文增被我这么瞧着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温少贤可是个小心眼,你别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我,温少贤得连我一块儿收拾了。”
  他的玩笑我根本笑不出来,我冷着脸问:“你……能回答我个问题吗?”
  梁文增持续玩世不恭地笑,“太隐秘的我可不会说。”
  我仍然冷冷地望着他,“你、周晓清还有温少贤,在见过我跟薛子宁之后,有没有对我们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是我首次在纨绔子弟梁文增脸上瞧到异样的神情,连笑意都缓在了唇角。
  “难道……被我说中了?”我盯着梁文增的双眼,一丝波动我也不想放过。
  梁文增这只狐狸缓缓扬起唇角,“我还真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我想新娘子一定比你懂。”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还真的如愿找到了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子,美丽的妆容、幸福的微笑,周晓清像个公主一样端坐在房间正中的沙发上。
  看到我,她兴奋地说:“悠扬,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上来看我。”
  我看着她身旁忙碌的人,微笑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有几句话想跟新娘子说。”
  看着大家陆续往外走,周晓清有些疑惑地望着我。
  我站到窗口,天空很蓝,静谧的白色教堂的屋顶有三三两两的鸟儿蹲在那里,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一个破坏这静好氛围的恶人。
  我转回头,周晓清依旧面带笑容等着我开口。
  “晓清,或许这些话我不应该在今天问你,你就当我是个坏人吧。”说完我望着她,“我想知道,当时,薛子宁为什么离开我?”
  周晓清果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然后缓缓地垂下了头。
  我一直望着她,极有耐心地等她开口。
  过了许久许久,周晓清才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说:“当时,薛子宁没有变心,更没有爱上我,也更不是为了什么前途。”
  我愣愣地望着周晓清,周晓清不安地搓着手指,“那时候,他刚进电视台,做导演助理,那一期节目刚好是展示古董瓷器,结果有一个特别贵重的清代瓷器在后台被打烂了,另一个助理第一时间站出来说是被薛子宁打碎的,而薛子宁也没有替自己多解释一句,因此,他需要付出巨额的赔偿。”
  我突然走近周晓清,“然后,他就认识了你,或者之前就认识了你,再然后,你可以替他赔偿,或者,你可以让他不用赔偿,是不是这样呢?”
  周晓清眸中蒙着一层灰暗,刚刚的幸福笑容再也消失不见,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做有钱人真好,随便一句话可以将穷小子折腾得团团转,不止,连穷丫头跟穷小子的爱情都那么不堪一击,是不是?你们觉得有趣吗?反正我觉得有趣,简直太有趣了,你们多会玩啊,折腾穷小子玩多么有趣啊。”
  “悠扬,你冷静点听我说。”周晓清声音开始发颤抖,“这三年,我也过得不轻松,那时候,我们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后来我真的爱上子宁。等我发觉爱上子宁之后,望着他,我分分钟都带着歉疚的。”
  “歉疚?歉疚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告诉我。”我咬着牙,仿佛下一秒我就会崩溃,甚至是嚎啕大哭。
  “当年他并不是因为我可以帮助他而离开你,而是不想连累你才离开了你,他的痛苦我亲眼所见的,他真的非常爱你。”周晓清的眼泪落了下来。
  “薛子宁爱我,我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要听你来告诉我?你又凭什么来评说我们的爱情,你算什么?你告诉我你算什么?”泪水终于开始失控,而它们开始肆意泛滥,再不受我的控制。
  周晓清突然眼神坚定地说:“就算现在大家都说我是坏人,我也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可是能够换来子宁跟我在一起,我都不后悔,哪怕所有人都骂我。”
  “那你就是承认了那什么狗屁瓷器全是你们安排好的了?说来我听听,你们怎么想到这些有趣的桥段的呢?你们太有才华了啊,是谁想的呢?梁文增?你?还是……还是温少贤?你快告诉我,我太好奇了。”泪水顺着眼角拼命地流,而我却懒得抬手抹掉,一种几近窒息的痛楚填满我的整个身体,想到温少贤的脸我更像是被抽了筋扒了皮。
  周晓清的妆已经被泪水晕开,带着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我摇头放开她,“我……恨死你们了。”
  周晓清泪水没停,“当时,我们只是路过,在那之前,我们真的没见过你们。我只是随口说一句羡慕那个姑娘,文增就说他不相信那些‘一辈子不分开’的鬼话,当时我们就是因为觉得好玩,然后就打赌你们一定会分手。我们确实做了很多缺德的安排,可是这些跟少贤哥无关,他还警告我们不要乱来,他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
  “你这样骗薛子宁,你的良心好过吗?”望着周晓清,我的浑身都在发抖,如果她不是孕妇,我真的忍不住会对她动粗。
  周晓清摇头,“不好过,我很想跟他坦白,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这辈子,我不能没有他,所以,怀孕也是我刻意怀上的,我知道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有了孩子,他肯定不会跟我分开。”
  “周晓清,你还是人吗?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诧异地瞪着周晓清。
  周晓清泪水随着融化的眼妆一起往下流,落下一条黑色的痕迹,“悠扬,随你怎么说我,我求你,不要告诉子宁,这辈子,你让我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我求你,就只求你这一件事情。”
  我双手捂住脸,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流下泪来,可无法抑制的大颗泪水甚至从我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最后,我狂奔了出去。
  我一口气奔到教堂的后院一片无人的草地才终于像是没有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阳光透过树荫变成了碎片落在我眼前的草地,我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像是不要钱一般源源不断涌出,我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
  多么可笑?有钱人的一句玩笑话,便可以让一对普通恋人瞬间变成陌路,甚至还有一方差点搭上小命。这么一想,老子幸好没死成,要不然,到了阎王才殿知道自己死得冤枉,那岂不是太他妈冤了?
  我到底是应该诅咒这些有钱有势拿别人的人生来玩笑的少爷小/姐还是要诅咒这靠金钱堆积起来的肮脏世界?最后,我把心一横,决定把他们一起诅咒了。
  可为何诅咒完之后,我的内心仍然阴郁得像是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最后,我还是让自己的眼泪放肆。看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手背,连手背都像是针扎般疼。
  “扬扬,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声音,我连忙回头,一身礼服的薛子宁站在我身后,昏黄的阳光投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金光,那个记忆中的傻小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扬扬,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薛子宁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你哭了?”
  我抹了把眼泪,“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薛子宁小心翼翼地问。
  看吧,原来我们薛子宁一直都那么的单纯,即使他长到三十岁四十岁甚至是一百岁,他的思维还是单纯得像一个孩子。
  我扯出微笑,“新郎官,恭喜你。”
  薛子宁眼眶像是蒙上了一层潮湿,刹那间我也湿了眼眶。我用力抹了抹脸颊,沉声说道:“周晓清她……真的比任何一个人都爱你,包括……当年的我。”
  “扬扬,你怎么了?”薛子宁的目光带着一丝担忧。
  我摇头,“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新娘子在等你。”
  薛子宁说:“好,你也进去吧。”
  我含笑点头:“好,你先走,我马上就进去。”
  薛子宁转身,却忍不住回头瞧了瞧我,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薛子宁走了,走得很慢很慢,原本背过我无数次的挺直脊背也略略有些前倾。突然间,我的回忆像开了闸的潮水。我记得他在我生病的时候彻夜不眠;我记得他领到第一笔奖学金交到我手上的得意;我记得他因为出差一个礼拜给我写了三大页的注意事项,甚至连急救报警电话都没拉下;我还记得他抱着篮球向我跑来并故意将汗甩在我脸上时那一脸坏笑;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很多很多非常多……
  可现在,这个男人开始陌生,原本差一点一生相伴的两个人现在却异常的陌生。是啊,是陌生,虽然我们拥有非常多美好又心疼的记忆,可是我们真的需要说一声“再见”了。
  我又一次落下泪,忍不住转过身,正好有一阵风过,我闭上眼睛,希望它能吹干我脸上的泪,最好再吹走心脏某处的隐隐作痛还有此刻对某人深刻的怨恨。
  我骗了薛子宁,我根本没有回到婚礼现场。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尤其是温少贤。他们每个人都带着逼真的面具,有的面具在微笑,有的面具很温柔,各式各样的人却全部在说着谎言,各式各样的谎言,我真的怕他们。
  独自离开教堂,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温少贤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一个没接,最后还关掉了手机。将自己放在床上平平躺着,我把双手叠放在小腹将自己幻想成一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我以为这样安详的姿态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宁静,可一想到温少贤,我这个死人也像是被人挖出了心脏。温少贤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我不敢求证,我怕得到可怕的答案,那个可怕的答案可以瞬间毁掉我的一切,也可以让我心碎至死。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我扯过被子将头蒙了起来,为什么与世隔绝这么难?为什么总要打扰我?他们难道不知道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吗?
  敲门声变成了拍门声,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可是快傍晚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扬扬,我是吴为,你在家就给我开门好吗?”
  吴为登门我有些吃惊,不过,我还是从床下爬起来去开门。可能是因为动作太急,一天没吃东西的我,突然间感觉眼前一黑,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跌倒,我连忙伸手扶住门框缓了大半分钟,才慢慢将自己挪到门口。
  开门前我还是忍不住确认:“大为,你一个人吗?我告诉你,你要是骗我,我可跟你没完!”
  吴为语气很坚定:“骗你我孙子!”
  我将门打开之后,仍然晕得像是踩着棉花,于是,我看都没看吴为一眼,连忙将自己转移到沙发上半躺着。
  吴为合上门之后便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别跟我说话,我现在晕得厉害。”我闭着眼睛,心里烦躁得要命。
  吴为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没发烧啊。”
  我挡开他的手,“说,干嘛来了?”
  吴为笑嘻嘻地说:“还用问吗?当然是受人之托。”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不送。”我没好气地说。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吴为故意停顿,“但是,你躲着不见也太不爷们了吧?”
  “我本来就不是爷们!”我瞪了吴为一眼。
  吴为笑着靠了过来,“斗胆问一句,你这是因为老情人婚了,然后在家里自暴自弃吗?”
  “滚!”勇敢地骂完吴为,我的眼眶一下子又湿了,“大为,你说,爱情对 我们的人生来说到底算什么?”
  吴为自在地靠向沙发,将双手枕在脑后,“并不是唯一,可是却是我们人生不可缺少的调味料。”
  吴为见我听完若有所思,突然坐直了身体,“倪悠扬,你该不会真的还爱着你的老情人吧?”
  我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搅乱他的婚礼从新娘子身边把他抢回来,然后牵着他的手再也不松开,一生一世、寸步不离……”说到这里,我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角,“如果我爱他,今天,我一定会这么做,可是我……我真的早已不再爱他了。即使心里还会痛,可是我也清楚明白,那已经完完全全与爱无关了。”
  吴为缩了缩脖子,“这也不是直播室啊,你这感性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完,他又赶忙坐到我身边,“既然你知道自己爱谁,你还折腾什么?关机,锁门,你到底在折磨谁?”
  我靠向沙发,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不想见他。”
  吴为笑嘻嘻地说:“人家可是在楼下等着呢,要不要我……”
  “你敢!”我一脚飞踹在吴为小腿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赶你走?”
  后来,我真的把吴为赶走了,关掉所有的灯,我在窗帘缝里瞧见温少贤的车子果然停在楼下。我转身回屋睡觉,可是我却高估了我的能力,因为我躺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后半夜我还是忍不住爬起来看向楼下,发觉温少贤的车子居然真的还在。
  我站在窗边挪不开脚步,就是一直一直这么看着温少贤的车,眼眶几时湿了我都没有留意。我想到我们的三年,我们从猜疑走到敞开心扉,我们真的一起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甚至不知何时起我那么坚决地一心一意想要跟他牵手走完下半辈子。今天的我又是那么地期望他没有欺骗隐瞒过我,可是,我却不敢继续猜想下去,我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给我的任何答案。
  我的人生中仅有这么两场爱情,过去与薛子宁,我们虽然是情人,可是更多数的时候我们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哥们、好友。而温少贤却是一个让我愿意全身心去依赖的男人,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女孩,似乎在他温和的眼神注视下,我变成了一个细腻的女人,或者柔情似水的女人。只要随着他的脚步,我心甘情愿让他为我的人生做出任何的决定,而我,只要没心没肺地溺在他的怀里就好,然后转眼间,就过完这一辈子。
  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终于,温少贤将车开走了,而我眼角却一直没干过。
  我与温少贤的交谈虽然不多,可是他却比这世人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我,甚至远远超越了我的父母。可是对于他,我却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是否真的参与过这场闹剧我更是无法分辨,可是,不管他参与与否,这个疙瘩始终结在了心里。我无法面对他,无法面对梁文增,尤其是梁文增与周晓清,我现在恨不得将这对男女捆在一块用鞭子狠狠地抽,皮开肉绽之后再给他们每人浇上一瓢咸盐水。
  我这人从小到大有个最坏的毛病就是喜欢逃避,当初接受不了薛子宁抛弃自己,我用死来逃避。现在,我觉得短时间之内,我都无法淡然地面对温少贤了,于是,我用了0.01秒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
  我随手往行李箱里塞了两件衣服,然后打算订张当天离开Z市的机票。我谁也没通知,当然还是在凌晨七点的时候给马老大打了个电话。
  迷迷瞪瞪还没睡醒的马老大足足酝酿了大半分钟才对我咆哮起来,不过,刀子嘴豆腐心的马老大还是挺干脆地延长了我的假期。
  在楼下等出租车的工夫,一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女人抱着个婴儿连追带跑地走了过来。
  “小姐,一会出租车来了,先让我行不?我孩子发高烧。”那个女人额头上冒着汗珠,一脸的焦急模样。
  “当然没问题。”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我也不禁跟着紧张。
  那个女人对我友好地笑了笑,然后不停望着来车的方向。见我望着她,她又忍不住对我扬起了嘴角,“你结婚了吗?”
  我摇头。
  “以后要是结了婚可千万别那么早生小孩,女人一生孩子什么空间都没有了,累不说,这一生病能把人急死,他爸爸还出差不在家。”说完,那个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她说完,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陡然间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我连忙仔细回想今天是几号。
  天呐,大姨妈居然晚了这么久了。虽然它以前的来去就显得有些调皮任性,可是联想这两天头晕眼花、胸口胀痛的诡异症状,我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正好有出租车来,我也跟着一起上了车,然后对满脸疑惑的少妇淡定说道:“我……可能也要上趟医院。”
  看到结果的时候,我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扶着医院的白墙,一个不过意把墙皮挠掉了好几层。
  天要绝我。
  大脑陷入短暂的思维空白,空白之后,我开始仔细回忆自己走过的二十多年。老天爷是不是格外不看好我,给我的人生设置一道道的坎,一条条沟,总是成功地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他老人家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看我笑话。
  “悠扬姐,你怎么在这啊?”
  就在我含恨痛骂老天爷的时候,居然陈静仪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看着陈静仪的真诚微笑,我想,自己跟温少贤正在决裂的消息可能还没传播到她这里。
  我连忙把检查单子缓缓背在身后,扯出微笑望向她怀里的一大束百合,“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
  陈静仪说:“我有个阿姨在这里住院,我趁着这会儿有空就过来看看她,一会还得赶回去上班。”
  我干干地扯着嘴角,“那你……赶紧去忙吧?”
  陈静仪这时才注意到我脚边的行李,“悠扬姐,你……要去哪里吗?”
  我忙说:“没有,需要干洗的衣服,顺便带出来了,我走了,去上班。”
  骗了陈静仪,我居然有点良心不安,于是,我又回头补充:“给你阿姨带个好。”
  陈静仪眼神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微笑点了点头。
  原计划并没有因为这份检查单而发生变化,我还是坐上了回老家的航班。
  在飞机上,我一直呈半死人的状态磕着眼睛。我认真在想,老天爷到底想把我整成什么样他老人家才开心满意?
  想要孩子的时候,没有,不该来的时候却硬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爱薛子宁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真相,等我不爱他了,却让我知道那么多残酷的真相。
  还有温少贤,抱歉,我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去想起这个男人。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黑暗级了,就像一部冷色调的电影。从头至尾都是冰冷灰暗的色泽,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希望,整个情节都像是个不负责任的二流子写手编造出来的别扭桥段,每一处都生硬且不流畅。最重要的是,仿佛还是一个没有结局的坏故事。每一步都不对,每一步都艰辛,其实,我最恨的是为什么自己每次很辛苦才攀到的快乐顶端,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便被人一脚狠狠地踹落在地上。
  虽然我被整个不合理的现实打击到了,可是当我将双手放在小腹上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讨厌这个孩子,我只是……有点讨厌孩子他爹罢了。
  我的母亲对于我这个突然归来的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反而打开门在过道上左右看了许久,才拧着眉头问:“你一个?少贤呢?”
  还是我爸比较心疼闺女,连忙接过我手中的行李,“你这孩子怎么总搞突然袭击,打个电话让爸去接你啊。”
  我转头对我妈说:“这位大婶,您学着点。”
  直到我进了屋,我妈还执着地站在门口嘟囔:“真你一个人?”
  我往沙发上一靠,“妈,真我一个人啊。”
  我妈这才关门坐到我身边,“你个死丫头,要么三年不回家,要么一年回三趟,怎么回事?你说说。”
  “上次年假没休完,这阵子台里不忙,我就回来看看你们。妈,我怎么听着您的语气是一点也不欢迎我呢?”我正说着话呢,年迈的豆子“蹭”一下跟个小飞弹似的一下就跳到了我的膝盖上。
  我将豆子捞进了怀里,豆子高兴得立马将肚皮翻过来对着我让我给它挠。
  突然间我想到上回温少贤在我家里惧怕豆子时的模样,胸口顿时开始发堵,眼眶也跟着疼。
  我还能坦然地面对他吗?
  眼下,肯定是不能。
  可是,肚子里那个小东西又怎么办?我该说出来吗?
  什么叫事与愿违?如若过去没有那么多烂剧一般的糟心事,现在的我跟温少贤是不是正抱在一起兴奋地庆祝,然后把好消息告诉老爷子。果然,大团圆的结局没我的份。
  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
  爸妈似乎都瞧出我心情不大好,我妈是个直来直往的北方女性,当然第一时间就想询问,我爸却挡住了她,然后抢先问道:“我跟你妈去买菜给你做好吃的,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点头,将自己靠在了沙发上。
  晚饭前,王淞淞那个厚脸皮的连书包都没搁下就跑来了。
  他鼻间冒着汗,脸颊通红,看见我就大喊了一声,“姐,我想死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回来得急,啥也没给你买,别浪费你的热情了。”
  王淞淞笑嘻嘻地说:“姐,你看你怎么说话呢,人家真想你还不行啊。”
  “怎么回来这么早,不用自习吗?”
  “明天周末,今天没自习,我晚上要在这里吃饭。”王淞淞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便钻进了厨房跟我妈贫去了。
  这个小粗心鬼书包的拉链都没拉,手机竟然从里头滑了出来,我正想放回去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王淞淞特别紧张地冲出来把手机一把攥在了手里。 
  我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干嘛这么紧张,给我看看是谁给你打电话?”
  王淞淞竟然拿着手机一溜烟地跑到了门外去接。
  我依在厨房门口,懒洋洋地对着正在忙活的妇女说道:“妈,别怪我没提醒您,您家大外甥很可能已经沉迷在早恋中无法自拔了。”
  我话间刚落,我妈把锅铲一丢就寻了出去,紧接着就听到王淞淞的惨叫,随后,便看见王淞淞被我妈揪着耳朵拎了进来。
  “你都快高考了,不好好学习,学什么情啊爱的,你懂个屁啊你?”我妈对着王淞淞咆哮。
  “大姨,我亲大姨,我真没有啊,谁要是早恋谁王八!”王淞淞连忙解释。
  “那你接个电话干嘛偷偷摸摸的?”我煽风点火。
  “我……”王淞淞急得小脸通红,“大姨,您别听我姐瞎说,啊,糊了糊了,大姨您炒的菜糊了。”
  我妈连忙松了手,“小样的,一会再收拾你。”
  王淞淞斜了我一眼,然后提着书包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知不觉两天就过去了,除了王淞淞时不时跑过来侦察一番,生活异常地平静。
  女人其实是很奇怪的生物,气头上的时候,恨不得跟那个人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一旦平静下来,自己又会主动替对方开脱。我想的最多的是,或许温少贤真的一无所知,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觉得没有可能性。
  虽然是刚刚才知道自己怀孕,可是我这两天却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能吃能睡,越来越有做废物的潜质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混混噩噩地过到了第三天,我才想着把手机打开,我预期的短信向雪片一样飞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这代表什么?温少贤压根就不在乎我去了哪里?更不在乎我有多伤心难过?摸了摸小腹,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晚,正准备吃饭的时候,舅舅又打来了电话。
  “扬扬,来我家,快。”舅舅的语气挺焦急。
  我陡然想到温少贤上次找我的情景,难道说,温少贤……他又追过来了?
  我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不想见是肯定的,至少短时间内不想见,可是说是恨他吧,又不见得是多么恨,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换了鞋子慢吞吞往舅舅家溜达,发自内心地不想去认领温少贤,可是再不想,十分钟之后还是到了我舅舅的家。
  推门一看,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姓温的没错,可是,不是温少爷,是温老爷。
  “爷……爷,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啊?”我感觉自己眼珠子差一点就要掉在了地上。
  温老爷子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我好像在温家宅子里见过一回,是跟着老爷子几十年的老司机。
  温老爷子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你爸妈呢?我有事情跟他们商量。”
  我的冷汗直接就流了下来,“我……我爸妈没空,您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吧。”天哪,只不过是不喜欢我这个孙媳妇罢了,不至于不远千里的跑来找我的父母吧?难道还想亲口通知我父母勒令让我别靠近他们家温少贤?这排场也太大了点吧?
  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温老爷子也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直接转头望着我舅,“她舅,要不,你给带带路?”
  老温小温还真是一个德性,没一个人愿意把我放在眼里的,连从我身边飘过去的冷漠眼神都是如出一辙。
  舅舅也忽视我,笑着对温老爷子说:“那我带您去我姐那。”
  最后,他们一行三人呼啦一下走了,谁也没招呼我,仿佛我是团空气一样的。
  我傻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跟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温老爷子跟司机已经在我家的沙发上坐下来了。我爸正在沏茶水,似乎自我介绍都已经完成了,因为我居然看到温老爷子已经微笑地对我爸说:“小倪,别忙活了,赶紧坐下来吧。”
  我一紧张胃就开始疼,看着这个画面,我的胃疼得都抽筋了。我实在不知道一会我爸妈能不能接受老爷子的刻薄话,现在的我,真的已经快哭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过来看看你们了,只是我这身体一直不太好。”温老爷子居然一脸和善地跟我爸妈寒暄着。
  温少贤还真是像他个十足,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是谦谦君子,事实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我爸礼貌地回:“我们怎么敢麻烦长辈过来看我们,要看,也得是我跟孩子她妈去看望您啊。”
  温老爷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望着我爸妈说:“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有些紧要事跟你们商量。”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我爸妈茫然的神情,我终于勇敢地打断了温老爷子,“爷爷,您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用麻烦您跟我父母说,我都听您的,分手也没问题。”越说越气愤,最后,我的语气已经非常的不友善。
  说完,我听到我爸妈同时抽了口凉气,可是,温老爷子的脸色却一点都没变,只是冷冷地望着我。我也不示弱地回望着他,终于,他望回我的父母,可是,居然还弯起了嘴角微笑着说:“年轻人闹点脾气就挂在嘴边说分手,其实,我是来跟你们谈他们的婚事的。”
  婚事?!
  我险些被这两个字击晕了,我跟我爸妈一起茫然地望着温老爷子,温老爷子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我就这一个孙子,我不希望看着孙媳妇大着肚子嫁进来,不好看的。”
  我顿时一口凉气顶在喉口,温老爷子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下,淡定说道:“我希望尽快给他们举行婚礼。”
  我爸跟我妈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落在我的肚子上,我脸颊滚烫,连忙苦着脸垂下了头。
  我开始不解,连温少贤都不知道我怀孕,温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闲工夫去考虑那许多,因为我已经开始担心一会儿老爷子走了,我爸妈那该刮起怎么样的狂风暴雨,尤其是对我一向严厉的亲爹。
  我爸妈与温老爷子极其不合理地和平共处着,可是对我来说一秒钟都是煎熬,我得尽快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王淞淞居然提着书包来到了我家,他很有礼貌地跟在座的每一位打好招呼之后,小声对我说:“姐,跟我走,给你看点好东西。”
  眼前的事情够我烦恼的了,所以,我烦躁地瞪了他一眼,“不去。”可是,刚一说完,我想着出去避避风头也不是坏事,于是我改口,“那我去看一眼吧。”
  说完,我拉着王淞淞就往外走。
  下了楼,我就不耐烦地问:“到底看什么?”
  王淞淞笑着说:“跟我走就是了。”
  “神神秘秘的,肯定没事。”话虽这样说,我还是跟着王淞淞出了小区。
  王淞淞居然将我带到了上次过年放烟花的小广场。北方这个季节晚上还是稍有些清凉,所以,广场上几乎没有人。
  我将外套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搓了搓手说:“王淞淞,我警告你啊,你赶紧的,要不然我可走了。”
  王淞淞皱起眉头捂着肚子,演技尤其浮夸,“姐,你稍等我一下,我肚子疼,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两分钟,就两分钟。”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气得我在后头直跺脚。
  我把手插进袖口抱着胳膊找了个花台子坐了下来,认真地数数,如果数到一百二王淞淞还没回来,我就走。
  等我刚数到十的时候,突然有温热的手掌盖住了我的眼睛。我冷着声说:“王淞淞,你是不是闲得皮痒痒想挨揍啊?直接说就行了,不用搞这么多小把戏。”
  “想挨揍的……是你吧?”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触电般站起身,连心跳的节奏都开始往诡异去发展。
  温少贤,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温少贤站在我的面前,带着微笑。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紊乱。
  “好像不太欢迎我?”温少贤微微偏着脑袋,看起来比我还无辜。一时之间,我都开始怀疑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温少贤见我不说话,将双手担在我的肩膀上,“要不,抱一下?”
  我这才想起来,他真实得罪过我,而且罪还不轻。我连忙推开他,“温少贤,你这个的态度是当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温少贤收下笑容,面容有些严肃,“你觉得……与我有关?”
  我眼眶有点烫,忍了忍之后冷笑道:“随随便便拿别人的人生来玩笑,你们觉得有趣是吗?还有,你当时看着我那么痛苦却什么都不说,你安得什么心?又或者,你根本是乐在其中。”
  温少贤的面色冷了下来,不过,还是抬手替我擦掉了眼角的泪,我条件反射般挡开他的手。温少贤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说道:“他们打赌的事情我确实听到,我当时只是以为他们随便说一说的玩笑话,包括后来我在街边遇到你,我都完全不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说到这里,温少贤顿了顿,“我跟晓清本来来往就不多,所以,你跟他分手的原因,我根本没有想到是因为……好了,我也不想多作解释,但是我刚刚说的话全部是实情。”
  “你们轻飘飘一句话,我们付出了多少,你们知道吗?”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开始汹涌。
  温少贤将我拉进他怀里,“你看你再这么哭下去,我会以为你是舍不得别人结婚呢。”
  这个悲痛欲绝的时刻,我居然成功地让温少贤反咬了一口。
  我又一次推开他,咬着牙说道:“不管你说真的假的,我都不想原谅你还有他们。”
  温少贤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这么老远的跑过来,你就用这个态度对我?”
  “是啊,是挺老远的,连你爷爷的身子骨都跑在你前头来了。”我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温少贤眉头一展,笑说:“原来你在生这个气,其实你走当天,我就想追来了,可是有很多问题需要去解决,我真的非常想来见你,不信,你问淞淞。”
  听着温少贤不像甜言蜜语的甜言蜜语,我愣了会神才开口,“王淞淞天天接的神秘电话是你打的?”
  温少贤点头,“是啊,连你昨天中午吃了两碗米饭都告诉我了,不止,还有……”说完,温少贤把手机递到我眼前,我低头一看,竟然是我昨天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照片,不止,还有我带豆子出去散步的,还有好几张别的,竟然全是王淞淞拍的。有一些我知道,有一些我不知道,拍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我只当是王淞淞在跟我显摆他的新手机。
  这个吃里扒外的死小孩!
  温少贤再一次将我揽进怀里,“不哭了,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别再生气了,好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我顿时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爷爷怎么知道的?”说到这里,我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我摇了摇头,“原来陈静仪都比我心眼多。”
  温少贤手臂用力,将我抱得更紧,“你以为谁都像你,总是一条路跑到黑,连头都不知道回。有什么疑问就开口问我,你这么躲起来能解决什么问题?以后别这样了。”
  我任泪水下落,带着满腹的委屈开口说:“那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少贤停了好几秒之后,语调异常平静地说:“你当我自私吧,就算是再让我选择一次,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可能也不会说,因为我对你有私心,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
  在我跟温少贤的友谊还没彻底恢复,却发现有两个人的关系在我眼皮底下已经发展到了如胶似漆了,这两个人就是温老爷子跟王淞淞。
  王淞淞嘴甜,天下人都知道,对着常年冷漠示人的温老爷子,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那动静比温少贤叫得还亲三分。
  温老爷子望着王淞淞的表情也是日渐慈爱,连我都快不记得他之前对我的冷言冷语了。
  对于温家一老一少,我的疑问很多很多,可是偏偏两个人都不是愿意聊天的主,尤其是跟我。所以,我只能是在电话里对陈静仪隔空进行严刑拷打。
  原来,那天早上她遇见我之后就留了个心眼,居然找了个朋友的关系打听出了我怀孕的消息。
  陈静仪这个狗腿子当然是第一时间跟温少贤汇报。据陈静仪说,温少贤当时在会议里领着一群老胳膊老腿的叔叔级中层领导干部在开会,陈静仪说她迫不及待地弯腰在温少贤耳旁把这个她看起来极爆炸性的消息说了出来,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温少贤居然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轻飘飘说了句“好,我知道了”,竟然还心平气和地继续听大家汇报工作,陈静仪纳闷极了。
  只是会议一结束,他第一个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再然后隔着百叶窗陈静仪看到温少贤足足在窗边站了一个足足两个小时。
  陈静仪这个称职的狗腿子自然将我拎着行李的事情也一起汇报了,并且还查出我坐了最早一班飞机回了老家。
  极懂得察言观色的陈静仪第一时间问领导是不是也帮他订张机票,温少贤手一挥,竟然说了两个字:“不急。”
  他不急,可急坏了陈静仪,一个不过意,秀发都揪掉了好几缕。
  当天下午,老爷子跑到公司视察工作,说是视察工作,其实就是看看许久不去探望他的亲孙子。
  又据陈静仪说,温少贤下午开始不在状态,并且当着老爷子的面骂出去三个中层领导干部。温老爷子自然单独询问起陈静仪自己这枚孙子到底是怎么了。
  陈静仪跟了温少贤日子不短,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如实将我跟温少贤疑似闹别扭还有真怀孕的事情全盘拖出。
  陈静仪还说,当时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温少贤的心意,不过,第二天,温少贤主动给她批了一个悠长的假期,陈静仪才抹了把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据陈静仪事后打听,温老父子收到这两个消息之后,回到家在书房里点着一夜的灯没合眼,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派司机去打听自己孙子有没有什么动向。谁知,他孙子依旧平静得像一汪清水,上班下班,丝毫没有离开Z市的举动与打算。于是,老爷子又观察了一天,见孙子仍坚守着岗位,便再也坐不住了,指使司机去电台查了我的身份证上的地址,于是,又发生了他们跟温少贤上次那样找到我舅舅家的事件。
  不得不说,这爷孙俩还真是一模一样,尤其喜欢突然袭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当下温老爷子因为对王淞淞的喜爱竟然一点也不介意地住在了我阿姨家里,甚至,还时不时让我看到一个老小孩一个小小孩头挨着头坐在一起玩游戏的惊悚画面。
  还有,温老爷子到的当天晚上,我就被我妈骂到狗血淋头,相反,一向对我管教严格的我亲爸反而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最后在我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竟然还补充了一句,“怀孕初期一定要心情开朗。”
  这话我听不出是跟我说还是跟我妈说,不过,我妈顿时就凑过来问我:“扬扬,你想吃点什么不?我当时怀你的时候就是觉得口淡,就想吃点酸的,人人都说得是个男孩,可是你看,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有,我那会闻到饭菜就想吐,你想吐不?我说你怎么胖了呢?你看你的脸都圆了,而且还变难看了,肯定是个小子。唉呀,这才多久啊,这腰粗了一大圈……”
  得,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我妈继承得真好,尤其是“唠叨”。
  从那天开始,大家似乎都在等着我跟温少贤喜结良缘,而人家温少爷却只是那晚在小广场露了一小脸之后,便又不见了踪影,反而温老爷子倒是像爱上了我的家乡似的,住了一周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温老爷的原因,阿姨家三口,我家四口,还是舅舅家两口,一大家子三顿饭都是围在一起吃,真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温老爷渐渐也不对我冷言冷语,甚至还会主动要求我陪他出去走走。
  我想着我妈认识的中老年女性较多,而且还不乏单身优雅的奶奶阿姨,于是,我就把温老爷领到中老年活动中心去看我妈跟舞伴们跳交谊舞。
  温老爷先是板着脸,后来一脸嫌弃地说:“他们跳得可真难看。”
  “爷爷,您也会跳舞?”我惊奇地问。
  温老爷立即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态,“我跟你奶奶可就是在舞会上认识的。”
  我兴奋地问:“爷爷,您快说给我听听,当时是怎么样的?”
  温老爷立即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我为什么说给你听?”
  我笑说:“那……这位先生,我可否请您跳支舞呢?”
  我其实是故意逗老人家来着,没想到,温老爷子将拐杖往边上一放,“你以我在怕吗?”
  温老爷腰板挺得直直的,然后低头稍稍弯了弯后背,摆了个邀请的手势,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将手放进他手里,温老爷牵着我的手便滑进了舞池,别说,他还真的会跳,而且跳得比我好很多。
  “爷爷,您没骗我啊?”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一脸正经,“谁有闲工夫骗你!”
  这时,温老爷还很专业地抬起手臂将我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重新又扶在了我的腰间。再望回一脸严肃的温老爷,我顿时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爷爷,当年奶奶一定被您迷住了吧?”
  “没大没小。不过,确实是这样。”说完,他也终于是扬起了嘴角。
  一曲结束,我将爷爷送到长椅上坐下,然后又把水打开递到他手上。老爷子心情不错,还对我说了声“谢谢”。
  “爷爷,您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我笑说。
  他举起手上的水,“不是因为这个。”说完,他顿了顿,“少贤现在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跟我闲聊,以前,他从来没这么做过。”
  我突然眼眶子一酸,或许,抛开他事业上的光环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寂寞老人。
  “这位小姐,可否请您跳支舞?”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一转回头,手已经被牵住,然后我一脸茫然地被牵进了舞池。
  我虽然随着他的舞步在走,可是我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难道……还在生我的气?”温少贤低头望着我。
  “把你的孩子还有孩子他妈放在这里不闻不问,您觉得我难道还应该多谢你吗?”我阴阳怪气地说。
  温少贤说:“你以为准备个婚礼很简单吗?”
  “什么婚礼?”我疑惑地问。
  温少贤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当然是我们的。”
  我别开脸,“我几时说要跟你结婚了?”
  温少贤微笑说:“你已经是孩子妈了,除了我也没人要你了,所以……”
  “我可不结不明不白的婚。”我依然偏着脸不瞧他。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好意思?”温少贤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耸了耸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温少贤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终于是清了清嗓子向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小声说道:“倪悠扬,嫁给我吧?”
  我依旧板着脸,然后将视线停在他的膝盖,再然后挪到他的脸上,随后我露出了一脸坏笑。
  温少贤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看起来有点苦大仇深。
  这时,围了一圈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过来瞧热闹,这其中还包括眼睛笑眯成一条缝的温老爷跟我娘亲。
  最后,我看着一向高傲的少爷在大家的注视下似乎真的有弯曲膝盖的肢体动作,我极不忍心地突然一把拉住他,“好,我嫁你。”
  一圈看热闹的老人家在欢呼,声音最大的是我亲妈,居然还举起手要跟木讷的温老爷在空中击掌,温老爷小小尴尬一下之后,还真的伸手应付了一个我那热情的老妈。
  而我,靠在温少贤的怀里竟然一个不小心撒下了热泪……
  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小腹虽然已经微微隆起,不过,猛一瞧还不算太明显,大家只会当我是个发福的新娘子。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腰身一筹莫展。
  回头,温少贤已经走了进来,这是我头一回见他穿如此正式的礼服,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凑了过去并花痴般勾住他的脖子,“美人,来,给爷乐一个。”
  温少贤微笑揽过我的腰,“注意胎教。”
  “我这也是胎教。”我不甘心地说。
  温少贤扬了扬眉头,“那你来告诉我,你教他什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无比认真地说:“他长大首先得分清美丑善恶吧,我这是从美丑先开始教。”说完,我摸了摸肚子故意低头说道,“宝宝,注意哈,如果你要是男孩呢,就长成爸爸这样,如果是女孩呢,就要远离长成爸爸这样的异性,知道不?”
  温少贤故意板下脸,“我哪里不好?”
  我抬头将两只手臂都挂在他脖子上,“就是因为你哪里都好,所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了。”
  说完之后,我首先把自己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温少贤似乎很受用,不仅弯起了唇角还低头在我额头赏了我一个浅浅的亲吻……
  ————正文完————
 
  番外1旧照片
  “你说咱们俩谁会先长出白头发?”女孩又一次开始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当然是我。”男孩笃定地回答。
  “为什么?”女孩追问。
  “因为你什么都不会,我得为你操一辈子心,你说我能不长白头发吗?”男孩摇头晃脑地说。
  薛子宁对着镜子拨下自己人生中第一根白发的清晨,莫名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阳光映着少女泛红的面颊,就仿佛是昨天场景。
  望着那根白发薛子宁开始摇头苦笑,日夜颠倒着地录影,大好年华的他竟然都熬出了一根白发。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人生开始变成了一部机器,上班下班、录影休息,也不知道几时起,这变成了一种打不破的模式。虽然他也经常会觉得疲累,可是一旦停下来,却发现自己竟然那么不知所措。
  妻子意外流产之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似乎一直到现在都没好起来过。
  此时,因为外头飘起一阵小雨,她又坐在窗边留下了眼泪。
  “下个月,我们出去玩吧,去哪里,你来选。”薛子宁抬手抹掉妻子的泪,又顺了顺耳旁的头发,带着宠溺。
  “你一定在心里恨我!我知道,要不是因为孩子,你不会娶我的,而且,当时你要不是为了替她解围,也不会那么快愿意跟我举行婚礼的。”
  这位天之娇女得病之后变成了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可怜女人,薛子宁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晓清,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们是夫妻。”
  女人扁了扁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说爱我?”
  “我爱你。”薛子宁说完揉了揉妻子额前的发。
  只不过,她的妻子却还不满意,甚至起身将屋里所有的易碎物品都扔在了地上,“别敷衍我,你既然忘不了她,你就去找她,我不挡你,你去啊!”
  结婚五年来,这样的场面发生过无数次,薛子宁已经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她了。
  半晌,薛子宁说:“晓清,等你把身体调理好,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周晓清像是回了魂一般坐回了床上,“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薛子宁走过去,轻轻摁在她瘦弱的肩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这时,周晓清抬手环住自己丈夫的腰,拼命的抽泣起来,双肩也在剧烈的抖动。薛子宁只能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出了门,薛子宁坐进车里点起了一根烟。
  其实他并不是急着走,只是那种压抑的气氛让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总是在想,这辈子是不是就要这样子走完?
  他真的希望自己妻子的病快一点好起来,可以时时看到她自信地大笑,可是现在,却连微笑都那么罕见。不知不觉中,烟蒂已经燃出很长一段,他扔掉烟尾,发动车子。
  又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结束工作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出了电视台,空中飘着零星小雨,他习惯性地望一眼对面的电台。尽管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养成了数年的习惯,他始终还是改不掉,或者是戒不掉。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真的看到她站在电台门口不停的张望。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单独见到她。他以为是梦,可是闭上眼睛,再睁开,她居然还在。
  他思索了良久,还是提着雨伞走了过去。
  她冻得搓着手,望见他的时候,开始向他微笑招手。
  “这么巧?”她笑着说。
  薛子宁点头,“刚录完,你呢?”
  她也点头,“我的节目改成每周一期了,结果领导把时间调整成了两个半小时,每次录完我都忍不住骂人啊。”
  她说完,率先笑了起来,薛子宁也跟着笑。
  半晌,她收起笑容,“对了,晓清现在怎么样了?”
  薛子宁叹气,摇了摇头,“如果今年还不见好转,我打算辞职陪她去国外住几年。”
  她点头,“也好,换个环境没准就好了。”
  薛子宁点头,“希望如此。”
  说完,薛子宁将雨伞递到她手上,“拿着吧,我先走了。”
  她推却,“不用,温少贤马上就到。”
  “拿着吧。”他坚持。
  “好,那你开车小心。”她说。
  薛子宁点头,转身,雨势渐大,他回头挥手,她也使劲挥手。
  还没走出几步他便看到有车子停在了她面前。
  男人匆匆下车,撑起雨伞亲昵地揽在她的肩头,英俊的脸庞挂着微笑,她仰头缩着脖子在伞下也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男人细心地先打开车门让她坐进了车里,才合上车门才从另一边上车。
  车子很快离开,地面激起一圈水花,雨雾更浓。
  薛子宁觉得心里有点空,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今晚,他的妻子似乎睡得很早。
  他洗完澡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借着昏黄的灯火,他看得出来,她又是哭着入睡的。
  薛子宁莫名一阵心疼,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这辈子他只对不起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他觉得更对不起怀中的这个他称作妻子的女人,因为,他无法给她最完整的爱。这种内疚让他对她所做过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恨不起来,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人。对,他心疼她,只是心疼。
  或者爱情真的只是一个一次性的奢侈品,给了一个人就不能给第二个人。但是,他可以用一辈子的耐心来对待怀里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爱他,胜过爱她自己。
  “不要离开我。”怀中的女人又在梦中呓语。
  他手臂收紧,将吻浅浅印在她额间,“永远不会,我保证。”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薛了宁放弃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然后,陪着妻子一起去加拿大。
  临行前,他打开数年没开启过的旧行李箱。
  由于时间太久,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那个老式的行李箱上,他脑海中全是那些旧旧的时光。
  薛子宁深吸了口气打开,里面孤零零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
  他伸手拿了起来,手指却控制不住在颤抖。
  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却记录着男孩女孩最纯粹的爱情。
  他的指尖划过女孩的脸颊,然后是眉眼之间,最后,他叹了口气,慢慢拆开相框取出了照片,像是鼓起巨大勇气一般在两人中间撕开。
  像是生离死别,可是相片中的两人仍然傻傻地笑着,特别特别地傻。
  忍不住点了根烟,他狠狠地吸了两口,却剧烈地咳了起来,最后,一滴泪落在了相片中女孩的笑脸上……
 
  番外2幸好
  商场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温少贤竟然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穿着男士格子衬衣的女孩。他驻足停留,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那张素白的脸颊上。
  “不是吧,你喜欢这样的?”梁文增凑过来笑嘻嘻地说。
  温少贤微微扬起嘴角,“不要乱说。”
  这时,周晓清长叹了一声,“真羡慕那个女孩。”
  梁文增抬手推了一下周晓清的脑袋,“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诺,记住了。”
  周晓清撇嘴道:“不要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想成跟你一样好不好?”
  梁文增仰着下巴不屑地说:“你信不信他们会分手?”
  周晓清抢答,“我不信,人家明明很相爱的,你凭什么说人家分手?”
  “打赌!”纨绔子弟总是能在任何事情上找到乐子。
  “打赌就打赌!”周晓清不甘示弱地说。
  温少贤冷着脸说:“你们俩不要乱来。”
  温少贤虽然比梁文增大不了两岁,可是梁文增在心底还是有点惧怕这个大哥的,所以他与周晓清同时闭上了嘴,却又不甘心地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温少贤正想转身往前走的时候,突然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冷不丁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而他也出于本能反应伸手扶在了她的腰间。
  竟然是刚刚那个女孩。
  因为自己的莽撞,此时那个女孩连头都不敢抬。温少贤低头,发觉怀里的姑娘耳根已经泛红,就在这时,她的男友连忙将她从他怀中拉了过去,低头说了好几声对不起然后便手拉手跑开了。
  温少贤转回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觉得有一丝怪异,为何手掌上她的体温似乎还在呢?
  这,是温少贤第一次见到倪悠扬,他甚至记不清她的五官,可是却清楚记得漆黑头发随意扎起的马尾还有耳后白皙皮肤泛着红晕时的那种特殊的色泽。
  不过,很快这个女孩就已经被忙碌的温少贤忘却了,本来,这也就是这世界上行走的许许多多的人中结下一面之缘的两个人,生命中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也数不清,所以,这样的缘分根本不值得占用大脑的空间来存储。
  许久之后的一个晚上,梁文增约上温少贤在酒吧见面,两人喝了几杯开始闲聊。
  其实说是闲聊,多数时候温少贤都没什么话,主要是梁文增说,温少贤在听。
  兄弟二人离开酒吧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凌晨一点。
  刚出门,温少贤便瞧见一个年轻的女孩蹲在路边吐得尤其狼狈。女孩的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由于风大,发丝显得有些凌乱。
  温少贤忍不住收住脚步,眯起双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梁文增有些微醺,仔细看了半晌那位在路边认真吐着的女孩,摇了摇头说:“反正我是没见过。”
  梁文增先上了车离开。温少贤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那个女孩然后在记忆中搜索她存在过的可能性,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她耳后的白皙皮肤上的时候,陡然间一张生动的脸跳进了他的脑海。
  她似乎瘦了不少,原本圆圆的脸蛋现在连下巴都已经变尖了,渀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模样。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外看似无忧无虑的女孩,而是一个眉间含着深浓伤痛的失意女人。
  这,是温少贤第二次见到倪悠扬时的场景。
  温少贤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她走了过去……
  温少贤经常会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对着这个女人会莫名其妙地生起怒意。
  在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时候,在她眼里明明写着倔强却硬是一脸顺从的时候,他都想把她拉过来压在身下狠狠地教训她,虽然他不止一次这么干过,可是当吻上她的唇的时候,他又不想那么粗鲁的对待她。
  她控制着自己的倔强,控制着自己的任性,只是为了刻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罢了,温少贤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明明知道,温少贤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离开这个女人,他也更加不允许她离开自己,在这一点上,他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执着。
  她时不时将“炮|友”两个字挂在路边,他虽然恼火却也不想跟他辩驳,因为他总会有方法让她求饶的。
  只是过后,她迅速穿上衣服或者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身体的形为总会让他感觉到心脏的某处像针扎一般不适,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偏不让她得逞,他也会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去拉扯她的衣物,于是,两人僵持。
  其实只是这些,温少贤也不会与她计较,最让他不悦的是,他明明已经那么认真地与她在交往,她却还总是处在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他开始怀疑自己。
  温少贤甚至以为她一直还念念不忘那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毕竟她曾经为了那个男人做过很多疯狂的举动。直到有一回,温少贤才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可能一直在犯傻。
  他明明知道她已经回了家乡,出差回来之后还是忍不住去了她的小屋。
  进屋之后,他便看到地上扔着一个拆开的包装盒,顺着望去,一条男士围巾安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
  温少贤弯腰舀在手上,突然间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却关机了,之后的两天均是关机状态。
  温少贤慌了,还涌起了一丝恐惧。他仔细回想与这个女人之间的种种,原来他对她的家庭、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解。当她还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担心过什么,可是现在,伸出手,看不见也摸不着,他竟然心慌成了这样,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一种感受。
  连夜赶到寒冷的异乡,看到她穿着厚厚的衣服,缠着厚厚的围巾出现在眼前,那一刻,他躁动不安了两日有余的心竟然莫名安稳了下来。
  也就是经过那几天,温少贤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傻女人的心里其实一直有自己,只是片刻之后,温少贤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在这件事情上,他之前也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迟顿。
  谁说不是呢?男人女人在最暧昧的时候,智商至少低过往日水平的百分之五十,明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却偏偏折磨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离去的头一天晚上,温少贤终于思考出她一直在担忧着什么,细想一下,自己似乎确实也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与保证。
  于是,温少贤摸着她耳旁的发丝对她说:“回去,我带你见我爷爷。”
  果然,怀里的傻女人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竟然又落下了眼泪。
  早知道,只是这一句话可以让她这么快乐,自己为什么不早说呢?温少贤后悔说晚了。
  一见钟情这四个字越来越可遇不可求,即使是真实发生了这样的情感经历,某些当局者仍然懵懵懂懂,包括多年之后的温少贤仍然不愿跟怀里的倪悠扬承认,其实第一次见面,他的心就已经不受控制。
  而倪悠扬在许久许久之后时不时摸着自己的日渐隆起的肚皮笑嘻嘻地说:“乖儿子,你以后要敢做敢当,千万别像爸爸那样什么都不敢承认。”
  每每这时,温少贤也不反驳,嘴角却忍不住挂起笑意。
  其实温少贤想起过去便忍不住后怕,他后怕那天如果自己晚一点到那个商场;他还后怕,万一在酒吧门前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就可能遇不到这个女人。如若是这样,她现在也不可能躺在自己的怀里,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
  所以,温少贤总是在心里说:幸好那天在商场没有早到也没有晚到;幸好那天晚上他没有跟梁文增一同离去;幸好,她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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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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