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球:你不会知道错过什么
葡萄球:如果不说,你不会知道错过什么
朱祝其人
和煦的阳光从窗口溜进来,手机闹钟已经响了第三次,我用少数苏醒过来的理智鼓励自己,今天是周五,明天就可以睡懒觉了。
学生时代一路走来,小学,中学,大学,工作,档案里没有污点也没有奖励,生活里没有激情也没有沉沦。唯一给自己做的最大主儿,是离开父母的新居,搬出来独自住在老房子里,心情好的时候会打扫的一尘不染,心情不好的时候连续几周都好似狗窝也依然觉得温馨。
开始妈妈还常叨叨,爸爸也经常来视察,他们总觉得我离开了他们是没办法好好生活的,其实我的自理能力还算不差,说给他们听,他们不信,后来也就不再强调了,只是坚持要搬出来。独自生活带给我自由当然也会有些孤寂,人要获得什么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一直这样认为。半年以后,父母看我工作生活都还能安排自如,也就减少了对我的监管,渐渐把我当大人来看了。
洗脸刷牙着装,我也不化妆,20分钟绝对搞定了,穿鞋的时候,瞥见门口的小钟,已经过了7点三刻了,看了一眼厨房的垃圾,也不高兴再进去拿了,直接背包锁门飞奔出去……
虽然公司不打卡,但是人总要识相,不能早到给领导擦桌子倒水,但至少别迟到,让人抓到话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拥有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却有做不完的杂七杂八的事儿,现在这光景,能找份工作就不易了,所以我对自己说上班的8个小时我绝不偷懒,算是卖给公司了,但是下班后就算一分钟我也不会义务加班,凭什么呀?那么低的工资还要压榨我的剩余劳动力?
公司离开家也就公车5站路,但是两头要走很多路才能到两个车站,公司到车站要走15分钟,车站到家要走10分钟,这让我很头疼,没办法,安慰自己说本来就缺乏运动,姑且就当散步或者快走,锻炼一下自己吧。
公车喘着粗气,每次刹车都伴随这刺耳的金属摩擦音,弄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时不时瞄一眼车头电子报站显示屏旁边的时钟,如果8点10分我不能下车的话,就肯定准时不了了。车开开停停,看着旁边有带人的摩托车在机动车缝隙间穿行,我真是恨不得扒着窗口跳下去。
终于开到站台了,可恶的司机却不开门,愣要等前面几辆车开走了,才慢吞吞的腾到站里开门下客,我脚一沾地,飞一样的跑到路口要抢那个绿灯,否则一等又要耽误我起码3分钟。大拐小拐的车真多,弄的我正常过马路也要瞻前顾后的,跟老鼠似的进2步,退一步。
好不容易过了,手机显示8:20,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习惯把时间调快5分钟,离上班还差一刻钟。买了一个菜包,一袋豆浆,虽然杯装的也有,但是杯装的都放了糖,我不喜欢。
总算坐到有冷气的办公室,我那小小的办公桌上,散放着昨天下班时做了一半的工作,还有一个小尾巴没做好,我可不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员工。趁电脑开机的时间,我擦了桌子,咬了口包子,把豆浆倒入一次性杯子。
边吃,边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不到9点,就做完了,打印整理装订好,Amanda刚刚到办公室来,正好交给她,看着她完美的眼线下那谄媚的眼睛,我就没来由的难受,可是人的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也不是那么清高的,她和经理的关系就如我这样对人际关系木讷的人都能看出来了,所以她迟到,早退办公室里没人说,她昨天下午说要出去开会,顺手就把整理会议记要的工作交给我,我还不是一样要帮她做的妥妥帖帖交给她?
不过这个女人的确漂亮,巴掌大的脸,精制的五官,有点像电影明星章子怡,匀称的身材,如果不是妆有点浓,眼神过于谄媚,可以算得上清秀,在评论一个人的外表上,我是很客观的,不能因为主观不喜欢,就贬低人家与生俱来的资本。
Amanda用甜腻腻的声音对我说thanks,我觉得口气挺真诚的,回报她一个无所谓的微笑,转过身就垮下脸,人在职场表情要丰富,这是实习的时候,一个老师告诉我的,无论心理有什么想法,都要尽量不表现出来,倒不是让你故意去逢迎拍马,只是别太外露。
妈妈说我还是如同小孩子一样会把心事放在脸上,但我觉得那是在家里,面对父母,我没必要装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公司里我还是会一点基本的人情世故的,只是我说了,妈妈依然觉得不放心,他们看不到自然是不会信的。
虽然会觉得同样是admin,为什么Amanda就可以这样无视公司的规章,然后加工资出去旅游还都有她的份儿不公平,但是转念想想,那是人家的本事,这年头能哄好领导也是一门手艺,换做我的确做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经理王一达是售后服务部的经理,兼任我们damin的头儿,很年轻好像才30出头,未婚,本来他和Amanda郎情妾意,干柴烈火的也很好理解,只是他们既未正式公开,也没有以情侣身份出现,弄的暧昧的不得了,却偏袒的很过分。我们这些小女生也只敢怒不敢言,我比较孤僻,在同事里属于不声不响的,所以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反正我心理是怨的,只是从来没在公司说过。
中午吃饭了,别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吃了,Amanda总归是去售后服务部找王经理了,12点敲过,办公室里只留下我一个人,想着今天是出去吃呢还是索性就吃点饼干算了,正犹豫着,突然接到公关部苏部长的电话,说是有一份培训资料需要复印和装订,很急,人手不够来我们这里调人,只有我一个在,所以我只好饿着肚子跑去帮忙。
苏部长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好像做过某省的省长秘书,后来出国充电,并且在国外和她老公相识相恋,生了孩子以后人还小巧得不得了,对人说话总是轻轻柔柔,客客气气的,很舒服的感觉,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看到她待人接物的样子,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我死都不会接这个电话了。
复印间的芭蕾
复印间在三楼的尽头,我从一楼上去,看到复印间里苏部长正在探头张望我,她应该只是觉得我脸熟,因为前台何晓晓上个厕所啊,或者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会让我替她坐在前台,接电话啊,接待来客什么的。苏部长张口却叫不出我的名字,我自己给自己台阶,说:“部长,我叫朱祝。”
交代好复印的件数,装订的注意事项,做好后送到哪里,部长就去其他地方忙了,领走还说等会儿再叫个人来帮我。
我一个人在复印间忙的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天翻地覆,一来复印原稿就有49页之多,还要印112份,可不忙得一塌糊涂吗?我把复印间的门关上,地上铺满了一份一份的资料,还好没窗,不然风一吹我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呢。也不见苏部长叫来的第二个人来帮忙,虽然麻烦点儿,要走来走去,把一页一页分开,但是一个人干也还忙的过来。
突然有人敲敲门,透过玻璃,我看到一个穿了T恤,中裤的年轻人站在外面,看到铺满了文件,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跳着“芭蕾”小心翼翼地去开门,由于文件比较密集,我踮这左脚,右脚腾空,两手扒着门开了一条缝,只听对方说:“苏部长……”
“哦,你是苏部长叫来帮忙的吧?我一个能行,你去忙吧!”我微笑着回答,怕他还要跟我客气客气,我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于是立马儿把门关上,不管他,继续跳着脚尖舞回到复印机旁,把又打印好的稿子拿出来,换上一张原稿,加纸,按下start。
回头一看,他还在门口,透过全玻璃的门对我微笑。我对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好了。然后蹲下来开始分复印件。
突然外面又敲,抬头看,还是他,他拉开一条缝,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见我疑惑起来,他在门口蹲下来,和我差不多高度,说“小姐,你走光了”我低头一看,因为穿了套裙,又单膝下跪……我立刻两膝着地,尴尬的不敢看他。感觉到他似乎微微一笑,然后起身走了,我长嘘一口气。其实复印间在尽头,本就没人会经过,又是中午吃饭,大家都出去了,要不是他跑来,谁也不会看到。我懊恼的一下把他从好心提醒我的陌生人,降级到存心吃我豆腐的大坏蛋。
终于厚厚一叠材料全部分好,装订好了,整理一下,包起来准备交到6楼的小礼堂里去。
小礼堂是各个事业部开会的地方,能容纳112个人,主席台上是领导位,公司内部招聘啊,招标啊,员工培训啊都在小礼堂。作为很低级的职员,我在公司工作近一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礼堂内部的样子。如同一个小型的电影院吧。
苏部长忙碌着指挥搬桌子,放花,贴标语,调试幻灯机。看到我抱着快把眼睛遮掉的A4稿进来,茫然的不知道该放在那里,马上手一指。我客气的问苏部长还有什么事情,她竟然真的安排我往主席台上搬椅子,口吻甜腻客气却不容你拒绝,可怜我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淹没在嘈杂的人来人往声中。
全部安排好,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接受了苏部长客气而又不失领导气概的“谢谢,辛苦了”5个字以后,我带着辘辘的饥肠回到办公室。
没人知道我没吃饭,大家各自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看到桌上有一份手写体的稿子和一张N次贴:
小朱:
这是8楼派下来的稿子,望整理成电子版,下班前要。
Amanda
8楼是公司的大老板们所在的楼层,瞥了一眼Amanda的位置,空着,看来又有节目了。
我到底属于什么部门,做了一年多,却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当初招聘的时候说是行政助理,来了之后,发现是一个十三不靠的部门(因为门上都没有标牌):
在9层楼高的公司总部,一楼大厅接待处的背后,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4张桌子,5个人――顾彦和龚雪晴是负责收集行业内信息,进行整理编辑,每个月要出一份行业动态给每个部门的经理;何晓晓是前台(所以不需要办公桌),我有时候也替换一下她,然后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杂事,如果顾彦她们来不及整理文稿,也会要我做一部分,Amanada的分工是什么,我不清楚,反正自我来时,她就很春风得意的样子,做了很多秘书和公关部的工作,在我们这里也就放一张桌子,我觉得她总有一天要飞出这里的。
因为Amanda常常在老总门开会的时候出现,所以上头最熟悉的就是她,这种打稿子的事情,不让秘书做,反倒会打电话下来叫她上去拿。她那美丽的长指甲哪能打字?所以她就会分摊给其他人,可几乎每次都让我做。上头对她的印象好的不得了,长的又漂亮,人都活络,事情还做的快,哪个领导会不喜欢?谁会追究这个文章到底是不是她打的?
可能因为饿着了的关系吧,我心理有点气恼,不过气归气,事情还是要替她做的,我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打着文稿。不知是哪位写的,字虽然漂亮,但是龙飞凤舞,我连猜带蒙,联系上下文,估摸着是这个字,大概是那个字,打的我辛苦的不得了。
这位领导也忒能写了,洋洋洒洒写了8k多字,我打了快2个钟头,累死了,眼睛也花了,但是还是有大概7~8个字看不出来,问了小顾她们也没人知道。Amanda不在,也不知道是谁派下来的文章,又要得急。我想着要不出去转转,也许就遇到一个老法师能看的出来这些字是什么呢。
拿着稿子,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人,站在电梯口不知道要到几楼,低着头连电梯到了都不知道。“hi”有人打招呼,我抬起头,不知道这个招呼是否是对我的,电梯里的那个人穿着T恤和中裤――不认识――哦,对了,中午在复印间见过的。我回报一个微笑,见他没有出电梯的意思,我走了进去。
他讪讪的说,刚刚进电梯的时候没看清,他想向上的,结果电梯自己往下走了。问我去干吗,我老实的说想找个人帮忙看看稿子里的字,他接过稿子看起来,告诉我那几个我想破了头的字是什么,大喜,他到了,我对他道谢,再重新回到1楼。
问题解决了,又是周五的下午4点,心情极其好。Amandal临下班了才回来,看到我已经打好的文档随便地道了个谢,我是心花怒放着明天可以睡懒觉,也不计较什么。
临走了,电话响起,其实我已经整理好包准备走了,听到铃声又跑回来接的……
奇背无比的周末
“喂,朱祝在吗?”
“我是”
“公关部的苏部长让你上来帮忙,有会议,你们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吗?也一起上来”
“他们都走了”
“哦,那你先上来吧”
我心情郁闷的不行,干吗多事来接这个电话,走了也就走了。公司的领导们都有毛病的,干吗下班了还开会啊!你们拿着年薪,每年都是百八十万,自然是对工作要“兢兢业业”了,我一个小admin,一个月才2000,还要扣掉三金和税,好意思让我也跟着加班?也没有加班费的。
我盘算着,如果现在溜掉,上头会不会震怒?想来想去还是胆小,不敢冒着掉饭碗的危险。懊恼的把包甩到椅子上。
6楼小礼堂,灯火通明,一点也没有下班的样子,人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苏部长看到我,一脸热络,好像真的跟我有多熟悉似的,让我在每个座位扶手的水杯圈里放上农夫山泉。
Amanda在主席台上调试话筒的高度,音量,一般别人要干什么我从来不关心,当然Amanda也不在办公室说的,她看到我似乎一愣,不过马上又若无其事,连微笑也吝啬的不给我一个,好像两个人完全不认识一样。
越发觉得心理不平衡,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背,盼了那么久的周末,只想快点回家,却不幸沦落到捧着那么重的东西一排一排去摆放。
议会在6:00准时开始,所有工作人员都离开了小礼堂,听到领导们陆续进入礼堂的脚步声,听到Amanda宣布会议开始的声音,我们男男女女6~7个人退到隔壁的小会议室,我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走,苏部长来了,点了几个人留下最后善后,我想应该是她自己部门的人,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放我们回去了,我狂喜,但是不能表现,淡淡的客气了一下让苏部长以后有事再找我之类的。
回到办公室,想拿包走人了,谁知道一看,座位上空空如也,我明明记得刚才把包顺手就放在椅子上了,左看右看也没有,抽屉很小,放不下我的包的,办公室的门刚才我是带上的,但是没锁,难道有人顺手牵羊?立刻打自己的手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虽然有预感,但是坏消息被证实以后,心里还是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包里值钱的东西就是钱包和手机,但是最伤脑筋的是钥匙,钱包里面统共也就100多块钱和一张交通卡,没有证件也没有银行卡,手机也已经用了2年了,重新买固然对我是损失,但是手机现在也便宜。只有钥匙,办公室的钥匙,家里的钥匙,还好我嫌天天带很多钥匙麻烦,把父母家的钥匙分出来没有随身带。现在我怎么办?
不能告诉爸妈我丢东西,否则又会惹来一阵唠叨,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在父母那里建立起来的独立生活的能力可能就此抹煞得一干二净;今天不能去父母家,要赶快回去换锁;办公桌的钥匙等周一让何晓晓帮我再配一把;当下最迫切的事情是怎么回去?
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妈妈晚上有活动,不回来吃饭,礼拜六回家,还说手机没电了,不要打我手机。妈妈嘱咐了几句,不疑有他。
身无分文,同事也都走光了,如果走的话,起码要走1、2个小时吧,而且回去了,换锁也一样要钱啊,也不想让路边摊来家里换,万一他多配了一把钥匙什么的怎么办?打完电话我迅速盘算着。
因为和自己部门的同事关系都不咸不淡的,我发现除了何晓晓,其他人我连手机号码都没一个,可惜晓晓的电话也跟着被盗的手机一起失去了。其他部门的同事,我更是鲜少接触了。
本想去问问门卫有没有可疑的人,可转念一想,问了也白问,看他们平时懒散的样子,只有看到大老板的车进出的时候最有神采,况且就算有又怎么样?到哪儿去追啊。要是公司能装个摄像头就好了,还能调一下监视录映带来看,无巧不巧的是监视系统才安装,还没开始启用呢。
一路在想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到楼上去问一下那些认都不认识的同事借车钱了,但是实在难以开口。突然我想到Amanda不是还在吗?虽然想到她听到我有求于她时那得意的样子很不舒服,但总算也是一个解决办法。只不过要等到他们开好会散场。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只不过是不愿意放下尊严向讨厌的同事求助或让父母出面摆平罢了,如果愿意还是可以有解决的办法的,我低头劝慰自己。问Amanda借一下算了,反正就200块钱,还是能还的,至少这样不用让父母担心,听他们唠叨了。
下意识的走到电梯口,低着头想着不知道领导们会议会开到几点。
电梯门打开,看到一个人蹲在电梯的地上,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定睛一看是那个中裤男,他看到我,不好意思的对我笑笑,提起包往外走,我也回应了一个礼节性的表情。关上电梯,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电梯到了,门打开,我错愕的看着门外的人,而那个人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你一直在里面?”中裤男问
我抬头看原来我一直在1楼,刚才关了门就没按几楼,“呵呵”我讪讪的笑。
“想什么呢?”中裤男已经走进来,和我并肩站着“到几楼?”
“随便吧,我也不知道到几楼”我老实的说
显然我的回答让他挺意外的,看到他按了6楼,转过头来看着我,“其实我也要到6楼,开个玩笑”我用微笑掩饰自己的无措。
6楼很快就到了,他开门大跨步出去,我跟着,似乎背后有把枪顶着,很不情愿的样子,突然中裤男说了句“等我一下”就直奔小礼堂方向,留下我傻傻的不能理解,呆在原地。
等他?我是不是听错了?干吗要等他啊!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只对我说了句“走吧”我就又跟着他回到了电梯里。
后来想想当初真的很傻,怎么就跟一个受了催眠的人一样他说什么就听着呢?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去小会议室随便问个人借200或者等Amanda开好会问她借,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许多事了。
“我叫陆沅”
“我叫朱祝”
“今天我们遇到了四次,我帮了你很多忙,你请我吃饭吧”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嬉皮笑脸,却对请客吃饭异常认真的陌生人,好似他是刚刚从飞碟上下来的外星来客。虽然是周五,可以穿便装,但是他穿的实在是太随便了,T恤,中裤,沙滩鞋;他是帮过我,但也就认了几个字而已,至于请客那么严重吗?何况大家只有几面之缘,点头之谊!他脑袋有毛病啊!
虽然心理咒骂着祸不单行,觉得这个人真的很13点,印象分一下子变成负数,但是应有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怎么说我也是客串前台接待的,而且我万分不愿意让人看我出丑,虽然是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自尊啊!把惊奇的表情收起来,换上职业的笑容:
“我很想请你吃饭,可惜看来我的钱包和你无缘,我刚刚发现我整个包都被偷走了,连钱包带手机所有的东西都没了,所以没办法请你了”我很满意地从他脸上找到不可置信的表情――那表情并不代表不相信我的包被偷,而是不相信我怎么能用这样“愉悦”的表情和神态诉说这样一件事情。
没劲的是,他马上就抚平了情绪,不多给我半秒享受他错愕的舒畅。“我说你怎么把自己关在1楼的电梯里呢,那我请你吃饭好了”他不甘示弱的报复道。可能是本能的反击吧,我一口回绝“抱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急着回去换锁”电梯到了,我大步跨出来,朝大门走去。
陆沅没跟上来,我心想,不就是走回去嘛,走就走!再不行就走到爸妈那儿去,大不了就是被说一顿,不让我单独住罢了,有什么严重的?
步伐从出了公司就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我败兴的想:本来挺开心的一个星期五,怎么就弄成这样?先是被调上去复印,然后没午饭吃,然后是打稿子,然后是布置会场,要是中午去吃饭,不接那个电话就好了,以后一定要吃午饭!
两手空空真是很不习惯,以前还会因为公司发个劳防用品一大包,还背着个包觉得累赘,现在真的到手里什么都没有,甩着膀子在路上走了,却怎么都觉得便扭。
经过每天坐车的车站,我抬头盯着车牌狠狠的咽着口水,好像这破旧的铁皮是多么美味的大餐。我底下头转身不去看,甩甩头发坚定自己走回去的信心。
回家的路其实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足足5站,身边汽车川流不息,发动机沉重的喘息中夹杂着自行车,助动车的喇叭,刹车声。今天的车好像也存心跟我作对,喇叭异常频繁,总是在我身后此起彼伏,两顿饭没吃,我连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都听不到,不过它在里面翻跟头还是能感觉到的。
有时候想到那个偷我包的人会不会飞车去我家??不过包里也没有显示地址的东西,公司里面资料上大多写的是父母的地址,没人知道我住的具体地方。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起自己是一个不合群的人起来。
前途茫茫,一点也看不到希望的样子,不过除了走还能怎么样呢?而且到了家怎么说服别人帮我来开锁呢?前些天才看了电视新闻说小偷骗开锁匠说忘记带要是,开了别人家的门,堂而皇之的进去偷窃。老房子是独栋的石窟门房子,我小时候就搬走了,附近的邻居认识我的人肯定比我认识的多得多,完了完了,连个证明人都找不到,想到这里,我有懊恼起自己这种孤僻的性格。
没有手机,连时间都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一直走一直走,过了一条又一条横马路,坚持着一口气要走到第四个车站,因为如果回老房子就要继续笔直走,如果要去爸妈那儿,就要拐弯了。
终于看到第四站的站牌了,我突然觉得任何事情只要你想还是能做到的。天已经从出公司时的灰暗变成了全黑了,脚走的无比痛,看到公车站广告牌下面的座位,几乎是用手拔靠背坐下去的,到底是应该笔直还是拐弯呢?这个问题值得我好好想想。才撇头,就看到一辆很拉风的摩托车,虽然我不喜欢摩托,但是我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怎么说呢,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有点电视上看到的概念车的感觉,涂装也应该是自己弄的,很炫目的蓝,夹杂着黄色,红色等抽象的色彩,一个黑色的头盔挂在车把上,不过上面的人就不咋地了,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中裤,一双凉鞋…………
“Hi”中裤男无比自然的跟我打着招呼
“怎么是你?”其实我是想说“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
“我们顺路?”其实我是想说“你干吗要跟着我!”
“你什么都没有了,我想看看你能到哪里去,怎么去”
“哦~~~”其实我是想说“关你p事!”
“你还真能走啊!不过我更惨,要推着摩托跟着你,我的车很重的!”
“呵呵”其实我想说“活该,谁让你跟着我来着!”
“你家在哪儿啊?
“不远了”其实我想说“干吗要告诉你?”
“你干吗那么倔?”
“我倔怎么啦!”无名之火腾一下就窜上来,我恶狠狠的扔给他一句。
就这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公车站上。
其实对于我来说,现在身无一物,有人能伸出友谊的手,就应该顺着竿子马上爬,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可惜今天一天都不顺,午饭也没吃,又饿又气,却没有发泄的地方,正好有个冲头冒出来,还不上赶着被我当出气筒吗?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他,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到他的机车――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借的,其他一无所知,干吗要接受他的帮助?
陆沅大概被我冲的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愣在当下,一声公车的喇叭声,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原来是有公车要进站,他的摩托挡了去路,他也不说,跨上摩托,一个发动,扬长而去。
破财消灾
我气鼓鼓的用手扇着夹带着尘土的汽油味,羡慕得看着公车的下客们匆匆的步履,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的目标,在这个周末的傍晚,我感觉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说不出的轻松,只有我一脸沉重。
老呆在车站总不是一回儿事,最后我对自己妥协了:既然没有能力办的事情,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还是回去跟爸爸妈妈老实交代好了,父母永远是儿女的庇荫,当然这两棵“大树”非常非常的唠叨,反正搬回家肯定是不搬的,大不了再被他们监督半年,唠叨半年。
起身准备到路口过马路,转弯去父母那里,一阵马达轰鸣由远及近的声音吸引了我。
虽然我不怎么懂车,但是好的发动机声音还是能粗粗听出来的,低沉的怒吼,有时候一辆改装车从身边飞速驶过,那由远及进,再由近及远的声音,就好像环绕立体声,从一个喇叭把声音传到另一个喇叭里去的感觉。当然在最靠近自己的时候,那轰鸣震的耳膜也会腾,不过因为速度都非常快,所以也只是一瞬间的。
但这辆车则到我身边,声音就嘎然而止,我猜就是陆沅,回头一看果然是,心中不禁生出一份得意:虽然我不是美女,但总算是气质型的,你终于还是不能扔下我不管吧!
“换一把锁要多少钱?”他问我
“不知道!”我昂着头,高傲的回答,一来我的确不知道那个门上的锁要多少钱,人分高低贵贱,锁TMD也分!至于干吗要昂着头,我想这是对他似乎有意“施舍”给我钱换锁的一种本能的抵抗吧。
“这是300块,你周一还我好了!”陆沅从中裤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百元大钞,看了一眼递给我。
我立刻开始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拿还是不拿,还什么都没分析清楚,又有公车要进站了,陆沅把钱往我套装口袋里一塞,飞驰而去。
如果当时有鸡蛋,我想我的嘴里肯定能整个塞下一个,一来为这个男人不容分说的霸道,二来他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接触我的身体呢?衣服也不行啊!
当然我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既然现在有钱了,既然已经没办法马上还给他了,既然腿已经很疼了,既然可以不用麻烦爸爸妈妈,避免被唠叨的后果了,那还等着干吗?伸手拦车,打的回去。
旧石窟门房子有个好处,就是但凡谁家有点什么人,有什么本事,街里街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问了一个还算面熟的阿婆,顺利的找到了在家吃饭的锁匠,锁匠三口两口吃好,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看的我真馋。到我家发现我的锁,还特别牢,一时半会儿还拆不下来,而且就算拆下来,也不能马上找到合适的锁按上,锁匠建议查查有没有没关上的窗户,爬进去。
老房子在二楼,当初也是父母怕我一个人住不安全,特地找的特别结实的锁和门给我换的,现在反倒困住了我,锁匠看看穿了套装的我,跟我说,给他150块,他负责给我爬窗,明天再来换锁,当然锁的钱要另算。
我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我清楚的记得我的窗户昨晚临睡前我都关好了,因为我本就疑心有人会爬窗。早上也没动过,如果锁匠爬上去,势必要把窗户的搭扣弄坏,才能进去,这样一来,今晚我岂不是夜不能昧了?
正犹豫着,锁匠大概是猜我在考虑价格,在旁边唾沫横飞的说什么那么晚了,他要回去了,没其他办法了,附近也没有锁匠了,那种趁火打劫的表情一览无遗,把我弄的心烦意乱的。
电视剧里英雄救美的场景没出现,最后还是让锁匠爬了卧室的窗,门从里面打开,我给了他150块钱,锁匠说第二天他再来。还算他有良心,给我找了个螺丝把塑钢窗的搭扣又按上了,其实刚刚他就那么使劲一摇,搭扣就掉了,我心想,这种东西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第二天锁匠来给我把锁换了,我特地找了和原来的锁一个牌子的锁,这样钥匙也就是一样的,以后逮个机会把爸妈那边的钥匙换一下。
出去补了一张SIM卡,买了一个跟丢掉的一摸一样的手机――既然不想让父母知道,就要把能想到的,能瞒到的都做足,2年前3000块的手机,现在才900多,还找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
算起来这个周末七七八八花了我1000多,安慰自己说,“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可是破了财,真的能消灾吗?
我看――不见得!
树倒猢狲散
周日去父母那里,偷偷给他们换了新钥匙,妈妈唠叨说周五几点回去?爸爸一脸不以为然的让妈妈开怀:孩子长大了,总归要有自己的活动,交一些新朋友的。我讪讪的笑着。
我们家都是倒过来的,其他人家都是妈妈张罗着女儿相亲啊,嫁人啊,爸爸老舍不得的;我们家是老爸常常念我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啊,有没有要好的男同事啊?妈妈却叮嘱我说,这个世界上即便只有1%的坏人,只要让你碰上,你就是100%的倒霉,所以要格外小心,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因为我还不会分辨好人坏人。
我这个人对“人”的眼光极差,意思是即便和对方认识很久,也未必知道对方的喜好,品质,潜能。而有些人,就有那种本事,只看你一样,说几句话,就能知道对方的大致的工作啊,性格啊,人品啊,能不能利用啊。我属于对“人际”非常漠视,或者说极其没兴趣的。我一直觉得,这种品质是很难能可贵的,并且为之沾沾自喜。
但是很久以后,当我因为这种对人际关系非常不敏感的特质,而知道了那纷繁复杂的关系,笑里藏刀的勾当,并且成为别人搬弄是非的主角,自我解嘲道:“终于我也有这个“资本”被别人在背后戳一刀了“的时候,我可真是笑不出来了。
周一去公司,我就提了一下钥匙掉了,借小顾的钥匙配一下办公室钥匙,也没提整个包都没有的事情,更不好说是在办公室丢的,我不想给Amanada又提供一个谈资给王一达也好,给哪个领导也好。
Amanada一早破天荒的准时来上班,打扮得光鲜亮丽,听说我掉了钥匙,还貌似关怀的问有没有掉其他东西,我笑说没有,她又问我周五怎么下班了还去6楼帮忙?我心里冷笑想,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就直接告诉她,是苏部长人手不够,临时去帮忙的。Amanada意味深长的哦了一下。
至于陆沅,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反正我钱带来了,是准备还的,所以我心安理得。
整整一个周一,倒下班,陆沅也没有出现,我想他大概今天忘记这个事儿了,反正只要我每天带着要还他的钱,一遇到他就给他。
周二,陆沅还是没来。
周三,我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只有翻皮夹的时候,看到那三张百元大钞才会想起来(一般我不会带那么多,带个100多就差不多了)。
周四,内部邮件发出,调Amanda去公关部当副部长。这是在大家心理都早有准备的,本来Amanda就总是做一些公关部要做的事情,什么接待外国宾客啊,主持个会议什么的。
周四下午Amanda就收拾东西走了,连句再见也没有,本来她就不大来上班,就算来上班也总不在位子上的,所以她走了,也没给其他人有多少不适应。
周五,人事部的孙经理就找我们三个人谈话(何晓晓除外),说我们这个部门似乎一门没有存在的必要,要重新分配工作。我纳闷,虽然我进公司才1年多,这个部门没有明确的定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前一天Amanda走了,第二天就要解散我们??难道这个部门就是为了Amanda才建立起来的??――很久以后,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我被派到7楼研发部,当沟通专员(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狗p职位),顾彦做还信息收集,编辑成册的工作,但是头衔却变成了前台,兼信息收集;让人意外的是,龚雪晴被派去当了王一达的秘书。
还没细想我自己的事情,首先是开始8卦别人:小顾也没什么可8的,但是小龚真是苦了,她看不惯王一达偏袒Amanada是办公室里都知道的,她还有次当着王一达的面,嘲笑Amanada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早上起不来,既然经理喜欢你,大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弄的王一达面子很过不去。只是当时小龚的工作的确没有人能代替,而且每月的剪报是总裁,经理都人手一份的,大概也不好动她。现在小龚直接归他领导了,这还不是羊入虎口?
至于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谓沟通专员是干吗的,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把技术部和市场部联系起来的职位。
我们公司是生产保健品啊香精香料的,所以有研发部,其中一个产品还卖的蛮好的,不过在外地更好,上海大概因为保健品太多了,人们都有很多选择,所以销量就不好,于是市场部就怪研发部研发的产品不好,所以卖不动;研发部就说市场部市场拓展做的不好,广告拍的不好,促销力度不大。反正是相互推卸责任。我突然脊背上一阵凉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要辞退员工的前兆:找一个他/她不能胜任,或者本来就是烫手的山芋,然后好找个借口辞退?
而且是哪个领导眼光那么差,让我做这种工作?我本来就是个不会看脸色行事,不懂得周旋,不会八面玲珑的,能不要跟人沟通就绝不多说一句话!市场部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笑着说话,一会儿给你下个套,一会儿给你挖个坑的;研发部那些专业名词,术语,能生生把个正常人弄傻了。看来我是要找退路了。可惜现在工作真的很难找。
在这样一个不平静的周五,除了顾彦,其他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办公室,我想Amanada肯定是雀跃的,龚雪晴应该和我一样是忐忑的。
而陆沅,我都怀疑是否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曾经的那三张百元大钞,我真会怀疑,他是我自己胰想出来的人物了――当然这只是怀疑。
债权人出现了
我被派到7楼研发部,当沟通专员(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狗p职位),顾彦做还信息收集,编辑成册的工作,但是头衔却变成了前台,兼信息收集;让人意外的是,龚雪晴被派去当了王一达的秘书。
还没细想我自己的事情,首先是开始8卦别人:小顾也没什么可8的,但是小龚真是苦了,她看不惯王一达偏袒Amanada是办公室里都知道的,她还有次当着王一达的面,嘲笑Amanada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早上起不来,既然经理喜欢你,大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弄的王一达面子很过不去。只是当时小龚的工作的确没有人能代替,而且每月的剪报是总裁,经理都人手一份的,大概也不好动她。现在小龚直接归他领导了,这还不是羊入虎口?
至于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谓沟通专员是干吗的,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把技术部和市场部联系起来的职位。
我们公司是生产保健品啊香精香料的,所以有研发部,其中一个产品还卖的蛮好的,不过在外地更好,上海大概因为保健品太多了,人们都有很多选择,所以销量就不好,于是市场部就怪研发部研发的产品不好,所以卖不动;研发部就说市场部市场拓展做的不好,广告拍的不好,促销力度不大。反正是相互推卸责任。我突然脊背上一阵凉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要辞退员工的前兆:找一个他/她不能胜任,或者本来就是烫手的山芋,然后好找个借口辞退?
而且是哪个领导眼光那么差,让我做这种工作?我本来就是个不会看脸色行事,不懂得周旋,不会八面玲珑的,能不要跟人沟通就绝不多说一句话!市场部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笑着说话,一会儿给你下个套,一会儿给你挖个坑的;研发部那些专业名词,术语,能生生把个正常人弄傻了。看来我是要找退路了。可惜现在工作真的很难找。
在这样一个不平静的周五,除了顾彦,其他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办公室,我想Amanada肯定是雀跃的,龚雪晴应该和我一样是忐忑的。
而陆沅,我都怀疑是否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曾经的那三张百元大钞,我真会怀疑,他是我自己胰想出来的人物了――当然这只是怀疑。
周一开始在7楼上班了,感觉就是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我的办公室是一个茶水间改建的,所以有个水斗,还有饮水机啊,柜子啊,弄的跟我家一样,但是没有窗户。研发部的经理姓李,是博士,平时大家都叫他李博,很和蔼可亲的长辈,大概40多50岁的样子,风度儒雅,现在除了管研发,也分管工厂的生产,所以常常不在总公司。
而我,除了礼拜五搬东西的时候,人事孙经理找人把我带上来,告诉我这是我的办公室以外,再也没人来管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研发实验室,怎么开口告诉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我是谁,我是干嘛的,我想着总归要有人带领的吧,而且进实验室要换衣服,换鞋子的,我也不敢冒冒然就去了,免得多做多错。
没人管我是吧,好啊,我乐得没人管,反正现在我一个人一间房间,一台电脑,连洗手,泡茶都不用出去,让我一个人蜗居在这里,正合了我的心意了。
还没开心半天,我就知道是谁把我弄到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来的。
下午,李博回来了,于是约了市场部的经理和相关人士开会,谈一下这些日子两个部门之间的一些问题,总经理贺育主持,参与着有国内市场部经理张明芝,国际市场部经理周瑞,还有一些当天在公司的业务员。
我进公司那么多时候,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同时见到那么多高管,紧张先不说,连抬头正眼瞧都不敢瞧了。
会议由我记录,还好我给Amanada整理了那么多次会议记录,对格式啊,领导的名字啊都比较熟悉,不会写错,不然难道还傻兮兮的问“贺总,你的名字怎么写?”真是要丢死人了。
开了大概10分钟,我就听出来,原来贺总是想当个和事佬,化解一下研发和市场的矛盾,而设立我这样一个可以“全权代表研发部”的发言人,是希望让李博能更好的看着工厂的事情,这边和市场部的沟通就交给我了。
其实听到我耳朵里,就是让我站在前面,那些不好听的,难搞的事情,都我出面,得罪市场部的事情,话都我来,这样即便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李博和整个研发部也能有转圜的余地,而我则变成一个牺牲品。
我斜眼撇见那几个业务员幸灾乐祸的表情,谁都知道我这个虚职事多么吃力不讨好,市场部事我们公司的命脉,哪个部门都不敢碰,谁让他们是赚钱的部门呢?
正为自己悲哀呢,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个该死不死,消失了1个礼拜的人出现了!我第一个念头是――难道他讨债讨到这儿来了?
总算把钱给还上了
那个念头一闪即逝,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啦!
这个人的来头比我想象的要大,应该说我根本没想象过他有什么来头,所以也无从比较。
陆沅一边抱歉说飞机晚点了,一边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我寻思着,要不要起来给他泡杯茶,因为现在除了我,每个人面前都有茶,而且这里又好像是我地位最低下,而且还没搞清楚他是以什么身份出席会议的,万一他是个有很大来头的人,我这样做,有点溜须拍马的感觉,我讨厌拍马屁的人,也讨厌被人误会成拍马屁的人。
正阴晴不定呢,只听贺总说“小陆,辛苦了,赶过来,路上不堵吧!先喝口水吧!”贺总都这样说了,我马上起身给他倒水,反正是贺总让倒的。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也不敢看他。
随即贺总对着市场部宣布说,要对市场部的管理层进行一点点小的改动,今天一并介绍掉:陆沅,作为市场部总经理进驻。也就是说,原本独立的国际市场部,国内市场部现在归并到一起,在两个部门经理之上设立一个监管的人。
我充满着报复的快意看着市场部的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周瑞先伸手同陆沅致意,然后是张明芳,然后是几个业务员,相互寒暄。
然后介绍李博,介绍我。同陆沅握手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手心出汗,而他则清清爽爽的。
会议是怎么结束的我忘记了,反正有一个印象很明确――以后我和他要常常打交道了。
市场部的人和陆沅下去开会了,国内市场部分布在2、3楼,国际市场部则分布在3、4楼,因为没有空房间,陆沅的办公室暂时设置在3楼的那个复印间,把复印机先移到走廊尽头。
日理万机的贺总也走了。李博给我讲了一些研发部的组成,带我进实验室参观了一下,认识了一下研发人员。
时间过的好快啊,突然就下班了。
我收拾收拾,按了电梯准备回家,突然办公桌上电话响起,我习惯性的拿起:“喂,您好,请问找哪位?”(以前在楼上,除了会接到何小小找我替换一下,她上上洗手间的电话,基本就没电话找我了)
“除了你,这个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吗?我是来讨债的”
“是你啊!我天天带着钱,就等着你来找了,你在几楼,下班了,我下来给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很公式化的说“明天再说吧”突然就挂了电话。
我被弄的莫名其妙,是他先用调侃的口气打电话来的,现在又这样突兀的挂我电话,什么意思嘛!气人!!!
钱是你的,我也不赖,反正是你不要的,我也不会巴巴的给你送去。
于是拿包走人!同时还锁上了门(反正我一个人一间,可以锁了,不然还要顾忌其他人是不是要回来)
接下来几天,陆沅都没有再来问我讨过什么债,我也不主动去找他。开始接触一些专业的词汇,什么菌啊,什么素啊,什么核杆酸啊之类的话充斥着整个脑子。
爸爸很高兴我换了这样一个岗位,按照他的想法啊,我能接触很多高学历的专业人士,没准儿就能找到对眼的。妈妈似乎也积极起来,说读书多的人,总是有本事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让我每天穿的好看点,别瘌痢邋遢的。
一个星期飞快的过去了,的确比在1楼的时候要有挑战性,有成就感,虽然现在还没进入和市场部对垒的地步,但是我心底的某些好战的因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活动异常频繁,不知是公对公的,还是私对私的,又或者是相互参杂在一起的。
周五下班快,接到陆沅的“催债”电话,时间真的会消磨一些东西,对于“还债”和“感恩”,经历了两周的情绪起伏,已经激不起我波动,淡淡的说,“好,我下来”。
他的办公室,已经换了地毯,摆了大办公桌,添了沙发,书架,档案柜等等,连门上都赫然出现“市场部经理室”的不锈钢玻璃标牌,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已经把300快拿在手上,敲门进去,他正在抽烟,因为这间屋子没窗户,所以空气流通特别差,我好不避讳用手在面前扇着。
“给你!谢谢你的帮忙”我有些言不由衷的感谢道。其实一般别人帮了我,我都挺感激涕零的,但是唯独对这个人,我觉得他几次不守信用来拿钱,反而变成了心里的梗,对他就是感激不起来。
他毫不客气的收下钱,对我笑着,我清了清喉咙,说“那我走了,陆经理慢慢忙!”转过身,就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也知道这句话说的有够便扭的,从小妈妈教我,如果和长辈一起吃饭,吃好了,长辈还没吃好,离桌前要说“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我没来由的排斥这句话,总是不肯说,而现在用在这里,更是奇怪非常。
他也没拦我,说了句“好的,再见!”
走出去的时候,我故意没把门带上,他房间里的烟味实在太大了。
工作还是如常进行,我还是那么闭塞,以前在办公室里听听小顾啊,小龚她们聊天,还能知道一些公司里面的事情,现在一个人一间,整个7楼,除了我和李博的办公室在实验室外面,其他人都在实验室里面,实验室又有两道玻璃门隔着,没有实验人员的胸卡是不能进去的。李博到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当然,就算他来,对我来说也跟没来木有什么区别。
我享受孤独,但是却排斥孤立,没人记得我,没人需要我,没人跟我说话,我只能上上网,看看资料,不明确自己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工作太轻松,太闲了,也让人感到压力!
终于我受不了了,我跑到前台去找何晓晓,在这个公司里,我觉得就她是我熟悉的,愿意跟我说话的。不过她做前台,是公司的门面,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说什么我高升了,上班要坐电梯了,而她却依然坐在前台什么什么的。
我也理解这种心情,但这也不是我选择的啊!又必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吗?到后面办公室里,顾彦在,办公室里面倒还保留着原来的4张桌子,没动,顾彦抬头看看我,对我微笑,我印象里,顾彦好像从来没笑过,可能是从来没对我笑过,所以一愣。
我还没开口,顾彦就张罗着我坐在她身边,说开去,我以后好久没跟人说话,没听人说话了,一时觉得特别开心。
顾彦诉说着工作有多忙,以前她和小龚两个人都忙不过来,还要分我做一些的,现在全部都让她一个人做,她有多么的忙碌;小龚当了王一达的秘书被支使的很惨,王一达成天要她接那些投诉电话,客户骂人,有一次都把小龚骂哭了;Amanda春风得意,现在公关部正在搞分裂,苏部长一派,Amanda一派,闹的不可开交,谁都不让谁……
女人嘛,天生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我不爱说,不代表我不爱听,说了一会儿,顾彦说,她一个人在这里,小何又不能进来,要坐在外面,没人说话,可把她憋坏了,我一下子好像找到知音,同病相怜,于是附和道:是啊是啊!
顾彦羡慕我现在一个人一间办公室,而且在7楼,在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眼里,在公司上班,办公室楼层越高,就代表越重要,我讪讪的谦虚道:其实我办公室里没窗的,空气不好的。
说了一会儿,我看看时间,已经过去2个钟头了,想想不能太过分,就告辞上楼了。
谁知道,空了那么多日子,偏巧就着两个小时,出事了!!!
走马上任第一桩任务
我们公司的产品不但包括市场上可以买到的保健品,好包括一些保健品原料,作为添加剂卖给有些食品公司。
一客户(还是一大客户,一年要买我们100来吨货呢)的产品被投诉,然后他就拿着原料去检验,检验出来我们提供的一个原料中,某指标不达标(我们的标签说某物质X含量能达到95%以上,他送去检测,却只有20%不到)于是向市场部发难。
市场部说让售后解决,王一达说这个是研发中本来就存在的问题,不属于他能解决的范畴(原话不得而知,反正就是推卸责任),由于是大客户,市场部很紧张,那些人都是靠提成吃饭的,于是跑到研发部兴师问罪。
李博不在,可巧我也不在办公室,把国内市场部的经理张明芝气的,就差当街骂娘了(张其实是个男的,看名字比较像女的)。
我回到办公室,就被一个电话叫到2楼,怎么说也是我不对,工作时间不在自己的岗位,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何况对方也是经理,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要不是我工作调动,估计再过10年,我也见不到他的“天颜”啊!
打电话给李博,李博手机大概没在身边,没人接,张明芝气急败坏的让我解决,天晓得我只是一个刚刚从什么都不懂的文员,做到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我怎么解决?
大概是客户还一状告到总裁,经理那边去了,张接了电话,说到6楼小会议室开会,我低着头,乖乖的跟着。
贺总,陆总(就是陆沅),周总(国际市场部经理周瑞)已经到了。会议上,张唾沫横飞的说着这个客户的重要性,占着公司收益的比重,他当初多么辛苦才战胜其他公司争取来的……贺总打断了张激动的发言,说:现在重要的是解决这个问题。然后瞟了我一眼,看到我一脸无措,木木的样子,也没为难我,就问周总和陆总怎么看。
周瑞反正是两手一摊,开始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什么他们国际部最近也有很大新的单子在洽谈什么的,反正就是不想惹这个事儿。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陆沅。
其实他的态度也对,换做我,我也这样,既然头顶上有总管经理,何必自己要趟这个混水?解决好了,等于说张明芝没本事,平级的经理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他张明芝就不行?解决不好,又让其他人看了笑话。而且这本就跟他没关系,不过最后,他倒是很良心的说了一句:这个产品他也做过,到现在还没有接到类似投诉。
陆沅拿着客户送来的检测报告看了很久,一直一言不发,我是陪着十万分的小心,看着阴晴不定的老总们,心理暗暗叫惨。
总于一阵冷场后,陆沅开腔了:这个检验公司也不是特别大,特别权威的,我觉得需要复查,何况客户送样,有没有可能送错了,并不是我们的产品?这个也没有第三方能作证。当然我们自己也要做进一步的检测,看看到底是否是我们的产品真的有问题,做到自己心里有底。
如果是我们的产品有问题,那么到底是在这个批次的生产上出现操作失误,是一个个例,还是研发本身有问题,是一个通病?如果不是我们的产品问题,我们也要抱着帮客户解决到底的态度去对待。
一席话说的贺总连连点头。
陆沅接着说:这事情我来负责,也算是我为市场部做的第一件事情吧,我相信我和小朱会解决好这个事情的。
会议终于散了,没人提到我失踪的2小时,周总一脸事不管己的第一个走出去,张总气呼呼的接了一个客户的电话,然后立刻满脸堆笑的跑出去,贺总拍拍陆沅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小会议室里只省下我和他,我为刚才没人把我擅离职守捅到桌面上而庆幸,也为即将到来的有事可干而兴奋,当然更多的是一种忐忑,无助,不知道从何下手的茫然。
阴谋的味道
“这样,你安排一下让研发部按照这张报告的检测的项目,重新检测一下我们的产品,同时我们自己送到这个检测机构去检测一下,换一个名称,我要这两份报告!尽快给我!”陆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着。
我赶忙答应着,就想快点离开这里生怕哪个经理想起什么,又回头来找。
“你刚才去哪里了?”他似乎算是不经意的问了那么一句
“我去找前台聊天了”我很心虚的回答着
“那前台怎么说没见过你呢?反正以后不要离开自己的岗位,就算离开也要带上手机,方便联络”陆沅迈开大步往外走着。
我想着大概是何晓晓没看到我到后面办公室去吧,又或者她想帮我隐瞒我找她们聊天的事情,而且这也波及到她的。不知道是我天真,还是愚蠢,但是当时我真的是这样感觉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与世无争了。
研发部的报告第二天就出来了,并没有异常,那个检测公司的报告也在三天后出炉了,和研发部的结论一致(当然数值上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就统计学意义来说,结论是一样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呢?
当我拿到这两份报告走在通往陆沅办公室的路上时,心情那叫一个轻松,走路也飘起来:怎么说我也是研发的人,既然产品质量没问题,那就等于跟我们部门没关系,进而跟我们公司也没关系,无责一身轻,我想陆沅看到这两份报告应该会和我一样轻松吧,至少他上任第一个把火,不会烧到他自己吧。
出乎我的意料,陆沅看到这两份“振奋人心”的报告,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意外,或惊喜,当然也没有如我一样长舒一口气的感觉。当然我也没有看到他眼里什么深邃啊,放光啊这样细节的东西,只是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觉得不正常。
我问是否需要复印一些给贺总,张总他们,毕竟这事情过了三天,需要一个交代。陆沅示意我他会去交待的,我想想也是,老总跟老总交流好过我跟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交流,我还挺感激陆沅的。
刚要走,陆沅拿出了一个我很熟悉的信封,说“这个什么时候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在用吧”说完就示意我可以走了。等我拿着信封走出去的时候,才感觉不对劲,但已经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回去。
我又过回到很闭塞的茶水间生活。
后来我们公司最后还是赔付了客户一定的费用,当然客户基于我们对处理问题积极的态度,似乎更相信我们了,还续签了更长的合同,加大的需求量,并且和陆沅称兄道弟的,陆沅一下子掌握了国内市场部营销份额的3成,并且让张明芝也好,王一达也好都脸上无光,让公司所有的人都对一个才到公司1个月不到的他刮目相看――这是在风波过去大概快2个月后我才知道的,因为那时候陆沅已经很红了,基本上每次在一楼大厅远远的看到他,都能见到身边的那些我不认识的同事,陆总陆总的跟他致意时,我就问何晓晓怎么这个人现在那么红。
高管间的人事斗争我也知道,当然并不是那么直接,深刻的认识,只是这件事情,我对陆沅是很不屑的,研发部都是些做研究的,自然不会多嘴,而且他们被圈在实验室里,不大和外界接触。而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我想就只有我了――你陆沅要建立威信,要抢营销份额,大可以正大光明去开发新的客户群,这样去抢张明芳的肉,也太卑鄙了,我不喜欢张明芳,就冲他那天把我训的样儿,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可看来陆沅也不是什么好人。
想归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有数,何况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说它干吗?只是我隐约觉得这个在我印象里随意,邋遢的陆沅(可能因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穿了T恤,中裤,摸出来皱巴巴的钱的关系吧)野心不会只有这一点点。
庆幸着还好他是市场部,我是研发部井水不犯河水;他是老总,我是小助理,我威胁不到他,他垂涎我不到我;他在3楼,我在7楼,也不能算低头不见抬头见。
事后回想起来,只怪我自己太迟钝,或鼻子实在不灵光,没有嗅到危险的气味,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却原来自己就是那块陷阱上的肉。
还债饭
陆沅也没再问我讨过什么债,我想在他眼里,300块真的是无所谓的小钱,有那份心思还不如多动动脑筋怎么驯服周瑞(国际市场部经理)的好。
那天去3楼复印,发现复印机又被搬回了复印间,想想也是,陆沅现在那么红,怎么可能还“暂住”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办公室里呢?
他在哪里我无从知晓,不过一直没有想着主动还钱给他的我,却突然很有冲动去问何晓晓他现在的办公室,好去把钱还给他,这样我和他就钱货两清了,再也不要个他有什么瓜葛,一分也不要!
他的办公室搬到了4楼,国际市场部的楼层,和周瑞的办公室,一个在最西头,一个在最东头,西头夏天有西晒,就算有空调也是比东边要差那么点,何晓晓说那时候周瑞是说要把东头的房间让给陆沅,陆沅推辞说不用,就直接搬到西边去了。我觉得官场上,职场上的男人真虚伪的可以,我们整撞大楼,还没有哪个领导的办公室是在最最西头的,因为夏天的确不好受。
当然比起没窗户的复印间,这里是好很多的了。
赶上中午吃饭,同事们应该都陆陆续续出去了,那个信封里还静静的躺着3张大钞,我属上自己的名字,我想如果他在就当面给他,如果他不在就直接放在他的桌子上,他看到了应该明白。我期望是后一种情况。
什么叫天不遂人愿?这就叫天不遂人愿――他在!
什么叫祸不单行?这就叫祸不单行――他说要我用这300块请他吃午饭!
什么叫软硬兼施?这就叫软硬兼施――我推脱着说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他竟然说什么以前帮过我,而且他现在又是我领导,要跟我谈谈工作(他有什么p工作要跟我谈啊!)
就算要吃饭也找一个公司同事不大去的地方啊,他可好,挑了我们公司的“食堂”――公司旁边的味千拉面。
一进门,就看到无数同事(就算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大家也没有什么制服需要穿的,但脸总归熟的,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公司的),几乎绝大部分人都用疑惑,惊异的眼光看着我,然后跟他打招呼,他微笑着一一点头示意――我当时就在想,你们tmd就不能好好吃自己的饭啊!就不能当没看到他啊!干吗要打招呼啊!他的头就要断掉了,弄得我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找了一个带沙发的位置,我在想是让他坐沙发上,我坐椅子上呢,还是我本着良心去做沙发?他很绅士的让了让我,我心想谁让你挑了这么个地方,让我感觉尴尬,干吗还要委屈自己呢?于是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小姐来点单,他还在看,我根本就没翻菜单,就说要烧牛肉饭。他点了一个猪扒定食,一份卷心菜泡菜,一份饺子(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都是我爱吃,必吃的东西)。
好像是63块,味千是要先买单的,我正想掏钱,他已经付了,等服务员走了以后,他竟然说叫我回去给他,在这里让我买单他没面子(我faint)
他毫不在意其他同事的窃窃私语,还嫌热的脱了西服外套,那你就老实点挂在自己的椅子上呢!反正正好可以挂,他偏偏说椅子太矮,挂起来衣下摆要拖到地上,递给我示意放在沙发上。
我心理骂道:你不知道旁边这些人都斜着眼睛看着我们啊!你不知道他们都竖着耳朵听着我们啊!
一顿饭不能说吃的索然无味(我很饿了),但是吃的也是浑身鸡皮疙瘩,还好他后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比如夹根我套餐里的黄瓜啊,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什么的。可别人的眼光里分明已经确定了什么似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有血亲关系,就必定有情人关系,如果不是情人关系,就必定是地下情人关系~~~
吃完了,我习惯的叫服务员添水(我要漱口的),漱口的时候我在想,我是把这口茶咽下去呢,还是吐出来?(我一般是吐出来的,刚吃好饭喝茶并不好)看到他已经吐出来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也吐了出来。
一路无语,我一出来就把装钱的信封给了他。他也没看我,我也没看他(也可能是我没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何晓晓也不在座位上,进了电梯,他到4楼就出去的,我到7楼。
我想,他是陆总,我是小朱,从此,没有必要,我不想跟这个人接触,太危险了,都不知道他要干吗。
如果有人要问午饭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也能解释清楚,当然,不会有人来问――是我想错了吗?
他到底想干吗?
下班,平安无事。
第二天,正常上班。
中午,下楼觅食。
酒足饭饱后,回去过我的茶水间密室生活。
电话铃响起来,一个女声“小朱啊,我是小何,楼下有你一份快递!”
我的快递??天大的笑话了,连我父母都不清楚我们公司的地址,我更没有接触过什么客户,哪里能有快递??
带着疑惑下楼,拿了一份圆通快递的大信封。
其实我是很喜欢收信的,觉得信和mail还是前者更让人感到激动和兴奋,只是连我自己都懒的不高兴动笔,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何况也没人吃饱了那么空。
而快递又给了我那种收信的感觉,真的很棒。
快递里没有只字片语,有的只是237块人民币――我气得想踢一脚饮水机,想想是公共财产,赔一个大概要2、300,只好作罢。
好,你给我玩阴的,我也不是好惹的!
立刻拨了分机到陆沅那里,一声“喂,你好”倒堵得我有点慌乱,倒不是因为对方是陆沅,而是我本就不习惯跟人打电话,应该说我不习惯说话,更愿意以msn or QQ的方式跟人交流。
“我是研发部的朱祝!”
“哦,你好”他明明就知道我找他是为了什么,他偏不开头,气的我牙痒。
“237块钱,今天晚上解决掉!”我说。
以为他会使坏,推脱什么的,正想着怎么能把他的话给堵回去,对方倒也干脆“好,下班等我电话”
整一个下午,我就在盘算,哪里吃饭能又把237块吃掉,又不至于要贴钱(肯定不可能正好的,那么也不能少于237,留下哪怕1块钱,我都怕他什么时候会让我两个馒头给他吃,但是如果超过,也不好超过太多,否则岂不是我自己要贴钱了?我还想这个月能买个菲利普的榨汁机呢)
4点半了,他没来电话,我想他大概要下班的时候打来;
5点了,他没来电话,我想领导嘛,下班都要拖一拖的,继续玩电脑;
5点半了,我在看一个鬼故事,还想他别现在来电话,让我看完再说;
6点了,故事也看完了,他还没来电话,我急了。
一个分机过去,“喂,你是不是忘记你中午说的话啦!”我觉得他也太不尊重人了,从一开始的一开始说要来拿钱,到后来几次催债,哪一个不是他忙,没办法来拿,到后面有点我故意赖帐的意思。就算你贵人事忙,我就不信,连打个电话的时候都没有?还是我太无足轻重,可以让他一次次的失信?
“没有,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他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发作了。我想的很好,找一个火锅店,因为火锅店点单自己划,而且旁边都有价钱的,这样我就可以随意组合,没准儿真能组合出正好237也不一定呢!而且我算术不好,看得一目了然的,比较好算。
他也没拒绝,两个人走着去了公司附近的某著名品牌火锅店,坐在热气腾腾的店里,人声鼎沸的,我也不征求他的意见,一坐下就拿着单子在算。
我发现自己的数学真退化的可以,真恨不得拿个手机出来算,要知道2个人吃237块还真挺难的,终于拼拼凑凑差不多了,服务员也说我点的太多,他们这里可以点半份的什么,我看了他一间,他没说话,我说就这样点吧。
那个火锅不用调料的,就是好吃,我知道火锅汤是不能喝的,所以还没开始涮,我先喝几口汤。乱七八糟来了一大堆,桌子上放不下,堆在旁边的推车上。我也不跟他说什么,自顾自吃着,反正钱在我手里,吃完了,买单走人。
他偶尔动动筷子,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把我扔进去的大堆东西分分开。大家都不说话,极没有火锅的气氛。
吃完了,因为他基本没动,我其实胃口也不大,所以点的东西还剩下2/3,浪费的连我自己都感觉很脸红。
叫了买单,我直接给钱,算上毛巾和筷子,还有可乐,我贴了8块。付了钱,我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多了一袋一次性饭盒,我惊奇的看着他,对他说了整顿饭以来的第一句话:火锅店原来也有打包的啊!
他笑笑。
出了火锅店,我说陆总,现在我们总没有什么交集了吧!得意而张狂,终于他也有被我打败的一次。他依然笑笑,不做声。我说,那再见了!打车回了家。
回去就发现自己真的吃撑了,胃涨得不行,吃了马丁林才算舒服点。
我以为我赢了,达到目的了,却不知道,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隔夜饭
过了2天,又星期五了,今天心情不好,因为小何问我,前几天跟陆总中午在味千拉面吃饭的人是不是我。我想我可能真的是没人注意到过吧,那些八卦的人要找那么多天,才能找到我。
我说是,就把事情的缘由,包丢了,怎么欠了他300块大致说了一下,因为当时我要重新配办公室钥匙,小何是知道的,所以她是相信的。当然我也不好说,本来就想还了钱算了,谁知道陆总一定要吃饭来抵债――虽然是事实,但这样说,怎么听都有点像我在炫耀陆总对我有意思的感觉――只能说我因为感谢,所以请陆总吃个饭。就此看来,还是有人八卦我的,只不过小何是唯一正面来问我的罢了。
不过也只是一个败兴的插曲,星期五下午还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和不愉快的,而且我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必要带回家啊或者加班的。
今天的公车一如既往的慢,本来是要回爸爸妈妈那儿的,后来他们说今天要去看我姨婆,我本就怕那个姨婆,小时候老教训我,硬是让我吃月饼,我根本不爱吃那个东西,甜死了。
想着晚上喝点酸奶,吃个苹果就对付过去了,又清肠胃,又减肥,还健康。
因为是星期五,连那些邻居的面孔都觉得顺眼多了,碰到几个住的比较近的,还点点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那么高兴呵呵。
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有一种现象叫回光返照,有一种人会阴魂不散。我一下子从刚才莫名其妙的开心跌到了郁闷无比的境地。
“你找人?”
“恩”
“你真有本事,这个地址我似乎没出现在公司档案里吧”
“恩”
“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对吧”
“恩”
“那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前天,是你一个人吃的,我什么也没吃,不是吗?”
“恩”
“虽然你花光了钱,但是你剩下了很多菜没吃,所以今天我们要把那些菜都吃光,才算真正的两不相欠”
“啊!”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男人竟然这样叫真。
把他让进屋子(虽然说不能让陌生男人进单身女子的屋子,但是怎么说也是相处几个月的同事,也不算陌生,至于男人么,我压根儿就不把他当男人,只是一个想马上跟他做个了断的讨厌鬼)。
屋子很乱,这阵子正好遇到我觉得乱乱的狗窝比较温馨的心态,拖鞋东一个西一个,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碟,屋子里晾着阴干的衣服,被子我是从来不叠的,我觉得没必要,也不卫生。
照常理来说我应该脸红吧,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这样邋遢,还是在一个男士面前,可巧这位男士是穿西服,打领带,皮鞋亮的能当镜子照的人。可我没有。
我觉得我表现的挺自然的,换了鞋,径直进屋。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坐,连拖鞋也没准备给他,后来发现他自己找了一双粉红色的棉拖,裤管遮了他的脚后跟,不知道小多少,反正他也没说难受。
既然要算帐吃饭嘛,我还是去把碗洗了,洗碗期间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发现了很多以前没发现的碗边的小缺口。
他不说话,什么声响都没发出来,我甚至以为我只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最讨厌他的就是这种样子,我希望看到他的情绪起伏,看到他感情的外露,这样的人给我安全感,可他永远是那样,用审视的眼光、俯视的角度去看人,要么不说话,一说就说得你哑口无言,让我总是惴惴不安。
我怀念起第一次在电梯里,我平静的告诉他整个包被偷了时,他那一瞬的惊讶,迄今为止,我只有那么一次成功的左右了他的情绪 ,并且不自禁的表露出来。
洗好锅碗瓢盆,我转过来,看着他,发现他已经在餐桌上放了大大小小的饭盒,密封碗(不是一次性的,都是那种塑料的类似乐扣乐扣的东西),我说“你属猫的啊!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洗碗的流水声太大了”
“那天晚上你后来还跟着我?所以知道我住这里?”我想么,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是,我想证实一下”
“证实一下”我眯起眼睛,我最讨厌不相信我的人,如同我父母从来不相信我能照顾我好自己,我希望被人信任,享受那种被信任,被依靠的感觉!
“不过你的警觉性实在是很差!”
“那是因为我很正常,所以从来不会想到还有人做这样无聊之极的事情”他成功的把我的注意力转了过来,我不甘示弱回敬道。
“你有微波炉吗?”
“没有”――“有也不告诉你”我心里嘀咕着
“你有锅吗?”
我刚想说没有,突然想到锅不是才洗了放在身后吗。不过就算你看到了,我也偏不给你用。
我沉默不回答,就这样僵持着。
还是他先开口“你就不打算整理整理房间?”
我“哼”了一声。
“你整理房间吧,我把菜热一热”他又吩咐我,他竟然在我家吩咐我!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我当然也知道家里乱的不适合招待客人,也就是赌气不愿意做,不过事情的是非我还是能分的出来的,整理一下是应该的,于是我还是去做了:把衣服塞到大橱里,把被子铺好,把门口的鞋子归整,把窗帘打开,推开窗户(这是留个心眼,什么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万一他想干吗,我就扯开喉咙嚷嚷)。
等他热好菜,我也弄的差不多,还是挺温馨的。
那些菜果然是火锅店里剩下的,因为烧了烧,体积小了很多,即使没有饭,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他放好碗筷(也不用他找,都是刚才洗好的,现成放在台面上),我坐在他左首(四方的桌子,房子墙角,占去两条边)。
我不爱吃剩菜,但是如果这菜是热的,我还是吃的。烧的一般,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但我脑子里想着是拼死我也要吃光它们,省得又变成他的借口,武器。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还是不说话,我真要被弄的疯掉了,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吗!!!
终于吃完了,我就差把菜汤都喝下去了,撑的我直想解裤带,肯定要要吃马丁林了。
“饭盒我是不洗的”我表明着立场“你要洗,带回去洗好了”我吝啬的连水和洗洁精都不愿意提供。
他还是用那该死的看不出一丝感情的微笑回答着我,收拾起饭盒。
他走了,很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半句话,没有再纠缠,似乎只为了让我吃那一桌隔夜菜。
硝烟弥漫
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到底他为什么?
想不通就不要想,如同考试做题,遇到不会的,就跳过去,先把会的做完,最后再来攻克这道难的,实在做不出,写点公式,交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周六,周日在父母那里做猪养膘,周一早晨出门还是睡不醒。
周一中午吃好饭回来,我就感觉不对,那些一贯把我当透明人的同事们,似乎都开始若有若无的注意我。
我问小何,小何倒也快人快语:大家都知道你跟那个新来的陆总关系不一般。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只是这种反应也太慢了点,也许真的是我太过于孤僻,没人认识我,所以这种流言蜚语超光速的时代,唯独我这件事情,过了一周才荡起涟漪。
不过还好我一个人一间房间,不用去面对别人探究和暧昧的目光。我已经和陆沅没有任何关系了,散伙饭都吃了3天了,所以根本没有可发泄无奈的对象。如果要追溯源头,就是那个周五中午接了苏部长的那一个电话了,真后悔,再次坚定了我一定要吃午饭的信念。
连续2~3天了,我想就算是明星的绯闻么也有平息的时刻,何况我算什么?
他还当他的陆总,我还当我的小朱。
李博是读书人,搞技术的,偶尔回一次公司,我给他当月的剪报,以及售后和销售部零星提出的一些客户对产品的建议和问题,我觉得只有李博对我的态度还一如往昔:不温不火――大概他也不知道什么绯闻,即便知道,以他的学识,层面,年纪也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公关部最近要搞一个大型的学术研讨,旨在推动国内外技术研究,提供一个良好的交流平台,其实说穿了就是想推广研发部的一个新产品,请点客户老总来,大家吃吃喝喝,旅游旅游,然后酒桌上谈谈生意什么的。
苏部长负责接待外国来宾,Amanda负责接待国内客户。看上去苏部长好像档次要比Amanda高,但其实外国来宾主要是一些大学里面做学术研究的,国内则多是一些客户,经销商等,到底孰重孰轻不言而喻。
为了这个事儿,李博在公司的时间开始长了,与其说我是什么沟通专员,倒不如说我现在变成了李博的秘书。
要跟公关部不断沟通与李博有关的发言,时间,场地,接待的人,参观者。向市场部了解与会的厂商,用的大致产品,有没有突出的问题,以备不时之需,安排李博的行程,不要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由于整个研讨会历时才3天,活动又多,所以很多活动都是让与会者自行选择的,常常有两个活动在不同地点平行进行。
最累的是一次某个活动苏部长这边也有李博,Amanda这个也有李博,大概交叉了半个小时,加上两个活动不在一个地方,有车程的问题,约有1小时的重叠,把我急的!两边互不相让,都不肯改变时间,把我当皮球一样两边踢,弄的我苦不堪言,又不好说什么。最后是李博自己权衡,以各出席一半最终解决。
我知道苏部长和Amanda这次是来真的了,一山不容二虎,这次活动完了,两个人肯定得走一个。
外国宾客大多选择参观一下公司,研发实验室什么的,中国客户大多选择出去玩玩,我作为研发部的人,也陪同进进出出走实验室,次数多了,李博不在,我也能帮着解说什么的,不亦乐乎(还好我只要说中文,让随行翻译来负责英语部分),周瑞和陆沅似乎相互较劲,每一批都陪同左右,即便有时候周总有什么事儿不能来,也总派一个国际市场部的业务员来。人家周瑞也不傻啊,看到你陆沅搞掉了张明芝那么大一个客户,他在看张明芝笑话的同时,也感到了唇亡齿寒。
一次,讲解已经结束了,是让外国客人自己参观一下的时候,其中一个外国客人问问题,正好翻译在其他地方忙活,陆沅就充当起临时翻译,把我的叙述慢慢翻译给对方听。外国人其实是很好问的,只不过来中国,能遇到会流利英语的不容易,所以他们都憋着,没处问去,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就问起来不停,有些我知道我就回答,有些我不知道,陆沅会自己跟他唧唧呱呱说一会儿。
有些原本在跟翻译讲话的外国佬,可能觉得那边人太多了,就往我们三个人这边凑。我本来什么都没感觉,觉得挺正常的,大家都是在为公司打知名度。说完了,宾客陆陆续续坐电梯下楼了。
周总突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我毕生难忘阴阳怪气的话“到底是自己人啊,连讲解都有不同对待啊”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怪我单独给“陆沅的客人”讲解,把其他客人撂下了。
天晓得我讲的也就是刚才讲过的一些东西,你心理对陆沅有气也不用撒我头上吧,流言蜚语你要信我也没办法,但还有少数客人在,就算你是领导,就你这种气度,不识大体,我也瞧不起你。所以也没给他好脸色,不响。事后想想,挺有让人误会我有陆沅做后台,啥人物都不怕的架势,不过我的确没那么想。
我以为陆沅不会像我这样,他是多么沉得住气的人啊,啥感情都不会表露出来的,最多笑笑,打打哈哈也就过去了,谁知道陆沅说了句更狠的话:“周总啊,人品好呢,谁都愿意帮你,人品有问题呢,是谁也瞧不起的。还拍拍周瑞的肩膀。把周瑞气的!我赶忙躲到办公室去了。(陆沅应该上mop,rpwt那么经典的词他都知道)
看来这次会议不仅是苏部长和Amanda之间的战役,更是陆沅和周瑞的决斗。而我在其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导火线?筹码?棋子?或者,根本就是炮灰?
试探口风
公关部由于在举办此次会议中有突出表现,公司奖励全体公关部的员工去青岛旅游,当然分两批去,不然都没人工作了;李博在研讨会上的精彩的发言,大大提升了公司在国际专业领域的形象,也嘉奖了携家人的出境游;市场部也谈下了几个单子,提成也是拿得盆满钵满,应该说是皆大欢喜的一个局面,整个公司头似乎沉浸在一片祥和中
而我知道,我想不止我一个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距离研讨会闭幕已经过去1个多月了,旅游的都回来了,提成都分发了,我却没有听到电闪雷鸣。我迷惑的问自己,难道一切都是我多心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愿意去打听,不愿意费心去研究别人的心思的我了?答案很明确:从认识那个叫陆沅的人开始。
一天,李博找我去,开篇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最最重点是,感谢我在研讨会期间给予他的配合和帮助,为此他向公司争取了一点小小的奖励,说着递给我一个信封,对于一个月才赚1k多2k不到的女生来说,不管这个信封里面有多少(总不会少过200去吧),都是一笔额外的,不小的外快。
我感慨万千,说实话,在看到其他部门都拿钱的拿钱,得福利的得福利,赚名气的赚名气,我心理真的很不平衡,如同一直以来被人遗忘,这一次同样被遗漏选择的我,心里愤愤不平,只是也无可奈何。今天李博的一席话和奖励,让我突然觉得他真的很和蔼可亲,只有他没有忘记我,只有他还挂念着茶水间里小小的我。
我当下对自己说,以后但凡李博的事情都要尽心尽力,知恩要图报。
李博话锋一转,继续说,但是活动期间,有人反应,说我对待来访宾客的态度不一,这是很要不得的。我一听就知道是周瑞在嚼舌根,气的不行,又不好打断李博的话。之后其实李博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重申了研发部的立场,以及我这个职位其实是研发部和其他部门沟通,交流的重要的岗位,所以要更注意言行举止等等。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李博最后一句:小朱啊,以后我不在,你就是代表整个研发部的。我真想冲到周瑞办公室去理论清楚。
拿着信封回去关上门就急不可耐的拆开数,整整800块啊,是我半个月的薪水,我原来可没想到这次会能有这样的收获,但也尽心尽力,所谓好心有好报吧。
陆沅和周瑞如何在台面底下相互踢,我也不知道,Amanda从青岛回来倒是更春风得意,似乎稳操胜券的感觉。一天非常非常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会打电话来约我一起吃午饭。
还是在味千吃的饭,还是有很多公司同事,我还是吃的烧牛肉饭,Amanda点的是招牌拉面。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她那么精明怎么可能跟我说什么,要么就是她们公关部的谁谁怎么怎么了(其实我压根儿对不上这个人的名字和脸);要么是她最近胃口不好,只愿意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你不吃,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找我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小朱,我们好歹也是在一个办公室里共过事的,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说老实话,我学历是低,但是这一年,我也凭本事把大专读出来了。现在高分低能的人到处都是,关键要看你的工作能力是不是?我做的事情,你也看到的,我有今天也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可是就有些人,硬要说我靠的关系,靠的脸蛋,还抓着我的学历做文章。其实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没有施展能力的舞台,这半年来,你在研发部做的工作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关键就在于是不是给你一个机会,对不对?如果你还是那个小助理,大家也看不到你还能给李博做那么多事,就冲你帮李博安排日程,跟我们沟通,我就知道,你是很能胜任现在工作的。”
“小朱,我和苏恬的关系恶劣大家都知道,我相信你也听到过。表面上好像是我争强好胜,其实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苏恬是什么人?阴的很,笑里藏刀对她来说小菜一碟,我如果不好好保护我自己,不替自己说话,争取机会,还有谁会来帮我?人,最终要靠自己,你心里想什么,怎么想的,都要说出来给领导知道,不然就算有那么一个好机会,领导也不知道你愿意去做,并且可以胜任啊!等到这个机会给了别人,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如果不说,你永远不会自己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而且是从一个我从来没想到会跟我说这样的话的人嘴里吐出来的。
“听说你和市场部的陆总熟悉?”Amanda试探我的口气。我释然,原来正题在这儿啊。
“人言可畏”
我首先否认,Amanda用我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出来的表情不置可否。我把和小何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Amanda才回想起来,我是有那么一次要求重新配钥匙,当时她还“安慰”我来着。
但最后的事实是,不可能跟每个猜忌的人去解释我和陆沅的关系,而且其他人也不像当初在办公室里知道我丢东西的几个女孩子一样能相信我,既然所有人都认定我和陆总是熟人,那么我就是和他撇不清楚了。这是Amanda最后给我定的性,她似乎想把这个公式也往自己身上套,我心里冷笑道:如果你和王一达清白,那么就没有不清白的关系了。
吃好饭,Amanda还挽着我,千娇百媚,说说笑笑的从味千拉面一路走回公司,我看到何晓晓在前台看到我们,如同撞了鬼一样的表情。我想也只有她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和Amanda的这次聚餐以后,似乎让我的角色更显得奇怪,更确切的说是“奥妙”,一个是市场部的新贵;一个是公关部的红人,都和不知名的我扯上了关系,而我,经过研讨会一事,也让很多人知道了――研发部,李博不在就找朱祝。
研发,市场,公关这三个一环扣一环的职能部门,都和我,至少是别人眼里,都和我有着关系。猜测在公司里四起,谣言在楼层间弥漫――7楼的朱祝和市场部的陆总有那种关系;她和Amanda一样,都是有手段的女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等等。
我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我是多厌恶如Amanda一样的人,却被等同于她,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不信任我,冤枉我了。如果是一个人对我有误解我可以解释,然而全公司都有这样的误解,并且你不能找,也找不到具体的人去解释。小时候,知道有个电影明星阮玲玉,为了“人言可畏”四个字就自杀了,当时不明白,或者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脆弱的不行,但我现在却真的能体会这种无可奈何,清者却浊的心境(当然我不可能去自杀那么无聊)。
心里憋闷得不行,于是我去找何晓晓诉苦。她是最理想,也最能理解我的人了,在过去的1年里,我和她最亲近,我的手机里有的唯一一个同事的号码就是她,她和我同样是公司最底层的这个部门里,被其他人欺侮的;我帮她客串过前台,她帮我整理过文档。我在办公室的事情她最清楚,我和Amanda是不是一类人,她也应该比谁都明白。
说出来以后,心情舒畅多了,当然,也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说一会儿,我对于离开办公室过长,有点条件反射,总觉得我一离开吧,可能就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上次受刺激受太深了。
财物部做的报表出来了,说还有一部分广告的预算没用掉,于是上头决定做一个新广告。
广告是仅次于提成以外,油水最高的项目。拍一个广告,负责人,从招标,创意,拍摄各个环节都或多或少有利可图。
公司内部,一些跟进非主流产品的业务员希望通过广告能让自己的产品生意好些,提成可以高点;公司外部,那些广告公司个个虎视眈眈的,都知道你企业现在不在乎几个小钱,只要广告效应好就行。里外都有孝敬。
广告总是市场部和公关部联合搞,市场部负责大的框架,比如要推什么产品,面对怎么样的消费群,公关部则负责具体的招标啊,选择创意啊什么的,但最后拍板的还是市场部。
这事儿总跟我没什么关系吧!也不知道是谁,偏生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广告和皮条
据说是市场部和公关部开会通过的一致决定,这次的广告围绕高科技来进行,要在消费者也好,经销商也好的心目中,把我们的企业树立成为科技领先的形象。
以研发部为拍摄场地,真实的研发人员为背景,塑造一个高起点,高科技的品牌形象。我窃以为,不就是为了省下些场地租用费,几个领导好分分吗?把帽子扣得那么大。
于是我又不得闲了。
市场部张明芝自从检测不达标一案后,就一直一蹶不振,大有转投别家的趋势;周瑞则忙着和一些国外的客户联络感情,成天往外飞,在公司不见踪影。于是剩下的就只有陆沅了。我暗自奇怪,研讨会上那一句明白无误的讥讽,应该是他向周瑞挑战的白手套,可是就在周瑞防守姿态一览无余的当口,他却绝口不提攻击,真的很奇怪,这个男人,连我这种对人、对人际不感兴趣的人都特别想钻研了。
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Amanda没有跟苏部长抢,这样一块肥肉,居然到了嘴边不吃,这跟那天中午她吃饭的时候跟我说的所谓“机会要自己来争取”有点矛盾。当然苏部长抢来了以后,也不是她自己做,而是交给了手下人,一个叫杨开的男生。
我请示过李博这个方案可行否,李博答复说只要不影响正常的研发工作就可以,也关照我,让研发人员给予配合,当然必要的知识产权保护要做好。
陆沅,陆总是肯定不参与具体事宜的,所以基本都事情都是我和杨开在做,这时候,我似乎又变成市场部的一方了。
我和杨开说起来还是同一年大学毕业进这个公司的,开始不熟悉,后来熟悉了,我曾开玩笑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跑去公关部?公关部么应该是小姑娘呆的地方呀。他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笑和陆沅的不一样:陆沅的笑让我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他的笑表示他有他的打算,而这种打算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根本猜不到,想不透的,那是高深莫测的感觉;而杨开的笑,则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对工作,生存,境遇不满,却也没办法表达和发泄的自嘲。
我和杨开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不是说坚强的男人才让女人心动,弱势的男人更能激发女人的母性。
凭良心讲,我真是门外汉,那些个广告公司,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当然,他最搞的清楚的是,这个广告到底谁拍板,谁说了算。
广告的拍摄很简单,就那么几个场景,就那么几件实验室,你再拍也是那样儿,关键是后期怎么制作,是写实,还是配合3D动画等等。
广告公司当然希望我们配动画什么的咯,动画的报价么,他们随便开了,也没什么成本的,只要有懂行的人就可以了,大不了就是点人工钱咯。
于是陆沅成了他们的主攻对象,而我和杨开作为“陪衬”,在礼数上也需要一并邀请。
回想起来,那阵子我可真像女强人,到那儿都有人陪着笑脸叫我“朱经理”――我到了研发部,还给我印了名片,头衔是项目经理――一到晚上就有人请客吃饭,我只负责吃饭,至于吃饭以后的节目我概不参加,那是男人的活动,女人去了也不方便。
有一次,我好奇的问杨开,到底晚上他们去哪里,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大不了就是酒吧,卡拉ok之类的地方,结果杨开说,他们哪儿都去了,什么桑那啊,夜总会之类的。
我鄙夷的看着他,他则不以为然,笑话我。经过那么多时候的接触,又是同龄人我和杨开已经混的很熟了。我问他,我们真的要加3D动画吗?那要花多少钱啊?杨开说他也不清楚,出去玩啊什么,广告公司的人都绝口不提这些,只是一个劲儿招待他们玩的尽兴。但是陆总只是点到即止,也不驳广告公司的面子,也不进广告公司的圈套。
这倒是很像那个我认识的陆沅。当然他也不是那么正派廉洁,两袖清风的。只是可能现在时机不对,或者带着杨开不方便。我私底下希望这个事情能早点结束,好还我平静的工作生活,不要老陪着这样到处转了。委婉的提醒了一下杨开,老总总有老总想单独谈的事情。
杨开特别委屈的说:其实他也知道的,可每次都是陆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我就不明白了,你陆沅这次又玩的什么花样?
广告终于完成了,当看完样片后,我只有一个感觉--陆沅肯定拿了回扣了,而且这个红包还无比巨大--那制作叫一个粗糙,你请我看第二遍我都不会去看,就这种水平,我都能拿个dv给你来一个了。看了这种广告,想让人掏钱买你的东西?门都没有!!
还好这个东西,我只是作为配合,提供场地,上有市场部经理陆总指挥,下有公关部杨开掌舵,我么充其量也就一小水手。千万别说我也参与了这个广告的制作,我脸红。
不过陆沅倒是看上去脸不红心不跳的,百十来万就这样扔水里了,还要花钱去播,我真是觉得不值。
我私下问过杨开,怎么拍了这么一个东西,也有点太过了。杨开也是一脸无辜,我知道,他其实也就是一个冲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苏恬争是要跟Amanda争的,但是也知道这么点预算,够拍什么呀,索性给一个才来的新人跟进,一开始就抱着找一个背黑锅的。我挺替杨开难过的。
不过这场闹剧到也给我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收获,那就是杨开,他也苦闷,公关部就他一个男的,身边无论是领导,还是资格老成的前辈,都是强势的女人,性别上的独树一帜,已经让他浑身不自在了,加上又都是一帮女强人,更让他压抑,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常常找理由,躲在我办公室,至少这里,男女比例1:1;至少这里,他也能有可以教育我的时候,而不是一味被人指使;至少这里,感觉不到两大阵营的硝烟弥漫;至少这里,泡个茶,喝个水,不会让人嘲笑他是牛饮(当然,我也乐得水没了,理所当然让他去楼下搬)。
对于陆沅和Amanda利用中午和我去味千吃饭,而造成在别人眼里我们的关系不一般的假相的行为,我一直耿耿于怀,于是我也约了杨开一起去吃饭。我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干吗不能一起吃饭?当然如果再有个谣言什么的,能把我和陆沅的关系撇清,那是更好的了。杨开说他请客,我说为什么?杨开说,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饭,如果让女人买单,多没面子呀!我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我还是吃的烧牛肉饭,杨开点了一个炒饭,争得他的同意,我们又点了卷心菜泡菜和饺子。同事很多,但似乎没人注意我,和上两次不想引人注意相反,这次我就是希望大家能看看我,看我原来也是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的,和陆沅,和Amanda一起也都是很正常的。可惜身边没有了耀眼的明星,谁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饭还是那么香,就是洋葱烧的有的生,我和杨开一直说笑,我想,潜意识里是希望别人能多看我一眼,能想起来,我是谁,我曾经和谁在一起吧。但是,今天,每个人似乎无精打采的,没人提得起兴趣,哪怕只动动眼皮。
我祈祷,祈祷哪怕有一个人能正眼看我,也不枉杨开请的这一顿饭。老天肯定是听到我诚心的祈祷,就在我差不多吃好饭,准备漱口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我身上,我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心想:谢天谢地!这下回去可以清净了。
只是这个想法维持了至多2秒,就发现事与愿违这四个字总是紧紧跟着我,旁边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当然别人都看着我咯――陆沅。
陆沅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西服,他一般来说都穿深蓝色的或者黑色,或者在这两种颜色的基础上有点暗纹的西服,要不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中裤男,很难抹煞,真的会被他现在一丝不苟,西服好像多的换不晚的样子迷惑成韩剧《巴黎恋人》里的韩社长(感觉韩启柱有无数西服)。不过深灰色真的不适合他,看上去他的脸都是灰色的,气色不好。
他依然保持着风度,对我们微笑,怎么说那么多日子一起吃吃喝喝走过来的,总归熟络点。因为我和杨开坐的位置是两人坐(一个坐沙发,一个坐椅子),味千的那种小方桌子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很小的,根本做不下三个人 ,何况陆沅背后就是别桌,只容一个人站着的空间。
同事的目光都如我期待般的映射过来,但我怎么瞟都觉得他们一脸的幸灾乐祸,似乎都期待着一场好戏,从他们的脸上,我读出了两个字――捉奸。
他就那么高大的,一言不发的,眯起眼睛看着我们,也不打招呼,我的脑袋里来来回回过了无数遍这个时候可以用的客套话,可惜似乎没一个能套用的。
救星终于出现了,Amanda如鬼魅一样从陆沅的背后伸出美丽的脑袋。其实各位看我写了那么多,现实中就也那么以秒为单位的计时,没注意到Amanda是因为我们坐着,仰视,加上Amanda拥有东方女性娇小,玲珑的曲线,被穿着西服的陆沅挡在后面,从我的角度是不大容易看到。
“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刚进门就听到小朱开心的笑声了,我和陆总说要过来偷听一下到底是杨开说了什么让朱祝那么开心。” Amanda媚眼一挑,温柔的说。
在这个时刻我还是很感激她的,至少她打破了僵局,解释了干吗陆沅不说话,不管别人是否认可这个理由,至少我能找到台阶下。话分两边说,如果没有这两把小刷子,怎么在公关部混,怎么跟苏恬斗?
杨开自然也对这两个人熟悉的不得了,当然他跟Amanda打着招呼,毕竟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但是他是苏恬那边的人,自然也不会傻的和Amanda表现出多么热络。我想此时此刻我和杨开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知道接下来应该要离开,只是实在不知道以怎么样的方式能自然点,至少照自己的想到的来做:喝口茶,漱漱口,然后咽下去(当着那么多人吐出来实在不雅观),起身让座“Amanda、陆总,你们做这儿,我们吃好了”“服务员,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再微笑,然后――拔腿就跑!
事后,我发现尽管不顺利 ,但是我的目的还是达到的,公司间流传起陆总和Amanda各种版本的风流韵事,而我已经被人遗忘,即便偶尔想起也最多充当一个皮条客的角色。
你说,人怎么就能把人想的那么坏呢?
但是,也不能把人想的太好了~~~
“坐地分赃”
生活又平静起来,虽然广告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怎么说我也是参与者,饭也吃了不是一顿两顿的,对于这个广告还是有感情的。
我关注着广告对公司的效益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其实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被人当面骂这个广告拍的傻就好了。
公司里的人,特别是几个老总,都应该是想看这个广告的笑话的吧。
也不知道是外国人和中国人的审美眼光真是天差地别呢还是什么,据说有个外国公司,来我们公司洽谈业务 ,还提到这个广告,说拍的很写实(朴实?)――我想翻译的过程中 ,应该有误差,到底老外原意想表达什么,不得而知――反正最后也是签订了一个小小的试用合同,说先用一段时期,如果好,就继续。
对于一个百十来万人民币的广告来说,有这样一张合同,也算是达到,甚至高出预期效应了(也可能人家本来就想用我的产品,广告只是顺口提的)。
这一仗,陆沅又胜利了,广告拍成功了,还做了一个外国企业的订单,把周总气的,连续几天看到他,都垮着脸――他只想着要守护疆土,却忽视了开发新的客户,也可以说是陆沅挖了张明芝的墙角,让他以为陆沅只会这一招,轻敌了。而我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又找不到蛛丝马迹。
咳,人活得那么累干吗,他们领导有领导要捍卫的领土,尊严,用什么手段在现在的时代已经无足轻重,关键是达到的效果,得到的回报。
一天,快下班了,我理好包,关了电脑,就准备走了,陆沅电话来叫我去他办公室,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要去,就带着包去了(跟他,我没有领导的敬畏,换了其他领导,肯定是不敢带着包去的,即使已经下班了)去的时候,发现杨开在里面,我等了一会儿,杨开从里面出来,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也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对我笑笑。
我的包是那种白色的牛仔棉布做的,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绿色的笑脸,还有其他若干五颜六色的小笑脸,大概40×40cm,方的,没有骨架,我放在屁股后面,包里的钥匙硌到我,我稍微前倾一下。
陆沅的桌面上放了一个信封,挺鼓的,我打了一个激灵――坐地分赃?
“这次广告拍摄,你也很辛苦,这是公司对你配合的一些奖励”他说的冠冕堂皇。我心里在打鼓:这到底是所谓的公司奖励,还是广告公司的好处?陆沅是为了让我闭嘴吗?这钱如果拿了,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就说不清楚了,他完全可以说我在广告制作前就拿了红包,以至于广告那么粗制滥造。可是不拿吧,他已经说是公司的奖励了 ,不拿,岂不是把我的怀疑摊到桌面上来了?
我父母都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从小就教育我除了工资和奖金,其他钱能不拿就不拿。
对于金钱,我也有着欲望,这个社会,说不在乎钱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本身已经是千万,亿万富翁了,钱多的溢出来;一种,就是纯粹说谎。
怪不得刚才杨开出去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原来也是拿钱来的,不知道他拿了没有?不知道他拿了多少?
我心里打着小九九,不过对于金钱的欲望终究战胜了其他一切疑虑,眯眯笑的说着“谢谢陆总”杨开那怪异的表情已经被我抛到脑后。
起身接下厚厚的信封,过于兴奋,坐回去的时候,一下子靠在椅子上,屁股被钥匙戳到,让我的眉心一阵拧巴。陆沅好奇的看着我,我口不择言“太开心了,被钥匙戳到了。”陆沅没搞清楚,等弄明白了,也是一阵释然的笑。
出了办公室,我连等出办公楼都等不及,看左右无人(市场部的业务员多可以自由控制上下班,反正只要说一句约了客户就好了),就开始拨电话,想告诉爸爸妈妈,电话的键盘有点挤,几次都拨错,一边等电梯,一边专心致志的拨着电话。
妈妈也很高兴,说让我晚上回家,她帮我存起来当嫁妆,我撒娇说:“谁要嫁妆啊,以后我嫁人,一定要找一个只爱我这个人,其他什么都不在乎的。妈,我等会儿打的回来哈!妈妈怪我有点钱就想着怎么花,也不知道节约,我说,有好多钱呢,我怕挤公车有小偷,妈妈想想也是,就答应了。
一个电话打完,电梯还没来,原来是我根本没按向下的按钮。我怎么老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啊,难道我在电梯边站着,它就能知道我想上还是下,然后来接我吗?呵呵。
电梯来了,我听到脚步声,我知道从礼貌上应该等,可我怕万一是陆沅,所以使劲点关门的按钮,当然电梯是不会知道我的心情的,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 ,那么缓缓的。当关上1/2的时候,我已经看到陆沅站在门口了,没办法,按了打开,让他进来。
电梯很快就到了,无语ing,倒也不是感觉窒息那么夸张,但空气的确不好,他先跨出去,到了门口,他往左(停车场方向),我径直走出大门(公司办公楼,外面还有一圈花园啊,停车场,最外面的是围墙,走出围墙才算是出了公司)
我跑到马路对面准备拦车,下班高峰,车也难拦,除了偶尔来几辆空车,也都是蓝色联盟,和那种红色的有黑色的贴膜之类的车,这个我是不坐的,一定要等大众,强生,或者锦江,海博也行。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从公司驶出,打着大拐灯,一闪一闪的。
又去吃火锅
果不其然,是陆沅,他的车没有贴膜,所以看的很清楚,我别过脸去不看他,希望他也如我一样,出了公司就做互不相识状。
当然,他是不会这样“没有风度”的,停车,放下副驾驶的车窗问我是否需要搭车,我作鞠躬状,微笑的婉拒,他也没有勉强,客套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又追加了一句:你走光了。眼里闪着初次见面时,那份恶作剧般的光芒。我忙低头,用手捂住胸口。他已扬长而去。
回家,数了一下,5900块,数了很多次也是5900,想想公司怎么可能发这样一个数字的奖金给我呢?父母也很奇怪,为了防止他们再唠叨,我扯了谎骗他们说,回来打的花了一张。但是心里是很疑惑的。
这是一笔相当于我3个多月工资的奖金,因为有个零头,所以我让妈妈给我存了5000,自己留下900。终于可以去买我向往已久的菲利普的榨汁机了,在百盛楼上,要800多大洋。
我一个人的时候,属于懒的什么都希望弄成流质的来吃,西瓜汁,苹果汁一般般啦,我还会去超市买那种做色拉用的美国甜玉米,弄玉米汁(bm的jms可以试试,很有用),不过一定要把渣滤干净。那个榨汁机是菲利普最新型号的,很简单,笔直的形状,清洗也很容易,看了很久了,永乐、国美都没有的,只有那些大商场的楼上家居部才有。
我喜欢各种各样的杯子,每次去IKEA都能背一袋子回来,每种只买2个;我喜欢碗,那种手感很沉的,瓷碗,玻璃碗。这些东西是爸爸妈妈很头疼的,每次看到就说我乱花钱,买一堆占地,又不成套的东西回来,这是也我坚持要搬出来住的原因之一。
外快让实现了我的心愿,而且之前已经为榨汁机存下的500多也不用动的,很开心。
在研发部,位置坐熟了,人也变得油滑了,和实验室的人因为几次活动接触下来不那么陌生,他们还给我做了一个胸卡,以便我随时进出。我也不用再常常窝在茶水间里,有事没事可以去实验室和他们说说话,看他们做做实验,当然,也要识相,不能妨碍他们的正常工作。日子久了,各种各样的香精,添加剂看的多了,自己也有些小心得,其实研发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杨开自从上次去拿奖金,在陆沅那儿打了一个照面,就不曾再主动找过我,我还想问问他,到底他拿了多少,怎么会是那么奇怪的数字?后来我自己给自己找到了解释:肯定是分发下来一大笔奖金,每个人按照百分比来获得,这样就会有这种零头了。
我闷的无聊,却也不好跑去公关部找他,要知道,那可是一个是非之地,旁人避之不及,我还上赶着去,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以前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好,现在我除了何晓晓那里,还可以去实验室,应该说条件更好了,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这样的日子,也过的轻松惬意。工资固然少,但乐得稳定。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平静这两个字,如同一只成长中的哈士奇,那叫一个调皮,一刻不能安安稳稳的呆在我身边,总是出现一下,又马上躲得老远,让我费好大劲才能再找它回来,而狗贩就是每每逮到我走光,还要故意说出来,害我尴尬的陆沅。
公关部终于有了动作,大概是上层也觉得一个部门两个女人闹的太厉害,不利于部门间的稳定,也不利于公司工作的开展。
不得不承认,如果说Amanda是靠王一达在公司站住脚的话,那么她能有今天的成就,除非有另外其他的大领导当靠山,如果没有,那么绝对是跟她自己本身出色的工作表现分不开的。
能和苏恬分庭抗礼,并且大有赶超的趋势,上上下下都能摆平,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看问题看的那叫一个透彻(当初为什么Amanda没跟苏恬争广告,就是她早打听好了,预算总共才多少,没什么油水,反而有弄的自己一身腥的嫌疑,于是“大度”的放弃),谁有没有利用价值,几句话就能心里有数。除去生活作风和使阴耍诈不说,我还是很佩服Amanda的,崇拜谈不上,但也是羡慕的,她的身材脸蛋,她的心计手腕,她的八面玲珑。
每一次遇到陆沅,不说倒霉吧,反正总没什么好事儿,只一次他给我奖金算是天上掉馅饼下来吧,还让他看到我走光。我不相信上辈子我欠了他多少,因为是那样的话,这辈子肯定不只还那么一点点。
公关部的调令出来了,由于苏恬多年来在公关部成绩卓著,能力有目共睹,特此派苏恬开拓华中市场,做区域主管,明升暗降的做法,谁不知道公司营销的重点是以上海为中心,以南部经济发达的几个城市为辐射的?而公关部的继任者,则不出任何意外的赫然写着Amanda的名字。
自从Amanda去了公关部,她和王一达好像一下子就生分了很多,按公关部那些女人的眼睛和嘴巴,但凡有些风水草动,哪里还会不添油加醋说出来?奇怪是,Amanda进入公关部半年多来,非但没有,反而好像根本不认识王一达这号人似的,难道是过去一年多,我,小何,小龚,顾彦都患了妄想症?而且还都妄想了同一个场景??
张明芝的离开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反正销售这个行当,工作好找,而且他怎么说也做到经理这个档次了,手里多多少少有点人脉,客户的。陆沅也不着急找提拔新经理,人心里明白的跟明镜似的:这时候不紧赶慢赶的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发自己的客户群,还等什么时候呀。
陆沅越来越忙碌了,几乎在公司都看不到他,有时候我要去找他拿些市场部的销售报表,给研发部以改进和研发方向做参考。他的门都是关着的(问财物也可以拿,但是财物都是已经结帐的,做过销售的都知道,一笔货出去,货款也好,汇票也好,有时候都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到,但其实货已经出去了。加上销售里面有一个“预期会有的订单”这样一个词,所以这个数据要靠市场部提供)
就在苏恬已经调去华中一月有余,一次在研发部聊天,说是上次拍广告时,公关部的那个男孩子也要跟着过去,我一听,那不就是杨开吗?
想来我和杨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说话了,从陌生到熟悉温度升的快,从热络到生疏温度降的也快。
我想着,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那天他还请我吃了一顿味千,算还人情也好,送别也好,我也要请他吃一顿。
骂我思路狭隘好了,反正我们又去了那个火锅店,我很迷恋那个汤,以及羊肉,请客嘛,总归要吃自己喜欢吃的。
火锅店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还好我电话预定了,不然就要等位了。
杨开强颜着欢笑,有丝丝尴尬,有点点局促。他也没想到我会电话他请他吃饭。
我想,作为被迫接受发配外地的人来说总归心里不舒服的,就好像情侣要分手,分手是结局,但到底是谁甩的谁,这个问题好像会比分手很重要。
我也不晓得安慰他什么,女人看到一个男人的落寞总是会心生不忍,而且又是隔着水汽缭绕的一大盆火锅,对面的脸,朦胧、模糊,却近在咫尺,那神情被雾蒙蒙的一片修饰的更让人感慨万千。
所幸火锅店的气氛很是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旁边其他人嘈杂的声音会让人感觉心烦意乱,但绝对不会有孤寂袭来。
杨开说喝个啤酒吧,我没拒绝,其实我是不能喝酒的,一喝就醉,属于过敏一类的体质,当然多吃点东西垫垫,也能撑个把小时。回想起上次和某人来,他没喝酒。
啤酒是很漂亮的一种液体,我想不通啤酒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整个慕尼黑为之疯狂,当然也吃不出什么啤酒吃口好,什么啤酒吃口不好。只是喜欢看它在玻璃杯里纯净透明,却闪着金光,让一个个小气泡慢慢升起,变成白色的泡沫。火锅店的杯子实在不咋地,我家里的任何一个倒上啤酒,都让人更有食欲,笑傲江湖里那一段关于喝什么酒,配什么杯子是我很赞同的。我神游太虚着,还好让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下来。
杨开喝醉了,但我觉得他是装的。原因是有三:
1、我是谁?一个同事而已,如果说从广告后,我们一直谈得来,那也能成为可以在对方面前喝醉的那种关系,但是今天吃饭以前,我们是突然生分了的。他怎么就能放心在我面前喝醉呢?
2、才3瓶三得利而已 ,而且还是火锅店提供的那种畅饮的三得利 ,还被我倒掉一杯,有那么容易醉吗?
3、你醉就醉了吧,也不用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呀!
我说,杨开你醉了,他也太平,不言不语,就那么呆滞的看着我,我买单,准备走人,去扶他,想着走出来,让冷风一吹可能他就能好些了。
跟上次和某人来吃火锅相比,这一次可算是狼狈了,我扶着杨开,走出店来,闻到他的衣服上一股火锅店的味道,想来水汽带着气味渗入了衣服里,不知道上次某人的那身西服是否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不晓得要洒多少香水,或者放在风口吹多久,这股子味道才能散去。
杨开是清醒了一些,我想着本来是一顿送行饭,结果什么豪言壮语,一路顺风的话都没说,就这样走了,实在不甘心,也不管他能不能听的进去,“杨开,我听说你要跟着苏部长去华中,我不知道你是自动请缨的,还是被权利中心排挤出去的,怎么说也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想说,在公司里这样的事情常常有,我们这样的小人物,除了自己,没人能帮我们,所以但凡你认定了一方,就要坚定立场,跟着赏识你的领导好好干,与其在这里受人排挤,还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塞翁失马呢?” 我觉得我的口气很像那个妖艳的女人,呵呵
杨开看着我,眼睛里有的是什么我不清楚,大概是诧异我怎么会跟他说这样一番话,或者说是在突然冷却了好多日子的友谊以后,我还会跟他说这样的话,让他觉得一下子适应不了。
“谢谢你,朱祝”杨开有点大舌头了“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等着他给我解释解释,好奇心占绝大部分的因素,只是杨开看似并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趋势,我也不好逼他。
给他打了辆车,临上车前,我们握了握手,如同他是一个□员,地下工作者要去执行某个危险而秘密的任务,在大马路上,只有通过握手来传达一下彼此阶级同志的感情。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起风了,我拉拉领子,自从上次走光事件,我开始注意,要穿领口比较高的套装,不过天渐渐凉了,晚上的风还是会灌进来。平白的损失了100来块,我还没吃饱,杨开还不见得能记得住我挖心掏肺说的那些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只有晚上6点多7点,但天色已经不比夏天的时候了,黑的很快。在这种傍晚不晚的时候,最适合鬼魅,或者行同鬼魅的人开始活动,我就遇到一个。
“八字不合”
黑色的帕萨特满街都是,光火锅店门前就是3、4辆。只是会开到我面前嘎然而止的,也就那么一辆了。
透明的车窗放下,我前倾了身体,本来就拉着领子的手,又紧了紧。风吹的头发飘散,迷到眼睛利,我用另一只手忙着拨弄头发,包却一下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姿势很不舒服。
陆沅说“上车”我本来还想矫情一下,谁知道,后面有车滴了一下,我吓得连忙拉门,结果坐进去的时候还撞到了头(我在上界,他在下界,所以进去会撞到)。我揉着脑袋,偷眼瞧他,他一脸不屑的样子,好像在嘲笑我出丑的样子。
车窗摇起,车里一下子暖和了许多,他不说话,我也憋着。凭什么每次都让他以退为进占了先机,这次我依样画葫芦,就算赢不了,怎么说也打个平手吧。只是我忘记了,现在是怎么样一种情况,是否允许我这样做。
上海是不夜城,一点也不假,到处灯红酒绿,人头撺掇,连个公共厕所,都有闪烁着“TOILET”的霓虹灯。陆沅的车没有贴膜,玻璃也干净,所以看外面的景象很清楚,好像没有玻璃一样。
他上了高架,我喜欢看高架上两边的路灯,在夜晚连成两串耀眼的夜明珠项链,璀璨而又壮观。这是平时打的不会有的轻松的心情,因为打的的时候要随时注意前方道路的拥挤状态,好让司机变更道路,不然堵在上面,那钱一块一块的跳,跳的我肉痛死了。
高架下来,我就没这份心情了,不是我认识的匝道口,而且偏僻的很,两边只有黑乎乎的绿化,再里面就是住家,没有店面,没有多少行人,路灯也是一个隔一个亮着(大概为了省电),所以到中间那个灭着的灯的区域,所有的光亮就只存在于车前灯前面的路面上,只有仪表盘上那微弱的灯光,映在陆沅的脸上,看到他抿着的嘴,嘴唇很干,有点蜕皮,面部表情严肃,紧张,不苟言笑。
我一下凭添了恶作剧的成分,也忘记自己如果先说话就是输了,学着吴君如在《家有喜事》里程大嫂的台词说:啊,你贵姓啊?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你又是那个姓张的啊!说完自己先咯咯咯的笑起来(就是黄百鸣演老大,张国荣演老二,周星驰演老三的)陆沅一愣 ,一下子被我逗乐了。
笑了一半,才得意着,想起刚刚上车的时候决心不开口先说话的,一下子止住笑,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脸立马板下来。陆沅打趣说“开车如果上了100码,如果要立刻制动,怎么说也是有点惯性的,你的表情都上了160码了,能马上定下来,连个前冲都没有,真是佩服佩服。”
我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陆沅说“我不管,也没资格管,不过这是我的车,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下车呢?”原来车已经停下来了。我前看后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面乌漆抹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竟然要赶我下车!!!这男人也太狠了。
我赖着不肯下,陆沅笑笑,解了安全带,开始倒车,突然手机响了,是妈妈来电,响了两下就挂了,因为妈妈说反正我接听也要钱,所以她找我就让手机响两下,然后我打回去,这样至少固定电话不要钱了。
他已经倒好车了,我寻思着,不能告诉我妈,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这样她又要瞎担心了――事后,我觉得,潜意识里我还是很相信陆沅不会为难过的――陆沅熄火,看着我紧紧攥着手机,不知所措的样子,说“这是公司帮我借的房子,是×路×弄××××别墅×号”说完开门下车。
车子因为他开门的关系里面的灯一下子亮起来,我电话回去问妈妈什么事儿,妈妈说打电话去老房子,发现我不在,担心,所以电话来问问,我说我有同事要调派到外地,我们在送别,妈妈问是谁,我说是杨开,杨开这个名字妈妈是熟悉的,前阵子拍广告的时候,常常晚回家,爸爸妈妈都知道的,而且又拿回去5900,所以也就不多问了,老爸还说什么,那晚一点好了,还嘿嘿一笑,挂了电话,我心想,这是什么父母啊!也不怕女儿在外面吃亏!
挂了电话,陆沅已经在车外站了好一会儿了。我慢吞吞的开门,使劲看车门外的地面,好像外面会有蛇之类的东西咬我一样,站定 ,拉拉屁股后面坐皱了的裙子,使劲关上门,“砰”的一下,陆沅“哦哟”了一下说:“小姐,这又不是差头,不用那么使劲的好哇,这车可是公家的,弄坏了要赔的!”我知道他又捉弄我,也不理他。
虽然不是深更半夜,但也算夜黑风高了吧,我看了个大概,应该是个别墅,我长那么大,还没进过别墅呢。车停在一个应该是草坪上,小草随风摆动,如同一只小猫,柔软的拱着我的脚踝,有点痒,痒的我怀疑被蚊子叮了,两个脚动不停,一个没踩好,鞋跟插到一个洞里,整个人往后倾。
别当自己真的是童话里的公主,每次遇到危险都有骑士或者王子会降临。陆沅离开我蛮远的,而且天也黑,基本上他是等我一屁股做到地上,才看到我矮了半截。我揉着屁股,这块停车的地方真tmd跟我八字犯冲,是那种镂空的砖,小草能从镂空的地方长出来,但是你摔下去,屁股却着实被砖硌得不轻。
我很不雅观的四仰八叉,陆沅笑的前仰后合,想想我的鞋跟也不算小,不算尖啊,但就是因为不算小,部算尖,插到那个镂空的洞里面,那叫一个天衣无缝啊,配合的还真好,如果当成塞子来用,肯定不漏。
我也顾不得屁股疼,首要任务是把鞋□,套在脚上使不上劲,就索性脱了,两个手拔。我心想,现在不是说什么东西质量都不好吗,就算能把鞋跟拽断了也行啊!可巧了,我这只鞋,质量贼好,怎么拔也拔不出来,鞋跟也不断。
在这期间,陆沅,陆总就那么看着,我不知道他脸上什么表情,看不见,也没空看。
放弃了,我气喘吁吁,抬头,他头顶有个明亮的月亮,还好不是满月,否则他看上去要变成套着光环的天使了。“我说你看够了吗?要不要打个手电,一来给我照明,二来,你也好看清楚点!”我维持着斜坐在地上的姿势,这个姿势充分保证,就算他蹲下来,也看不到我走光。
他还当真就快步走开了,灌木挡住了我的视线,听声音 ,他是在开门,突然那栋一直笼罩在黑暗里的别墅睁开了眼睛,灯光从我头顶射过来。
等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吃惊的看着他手上的两样东西。
天底下大概只有陆沅会在这种情况下拿来这么两样东西--一双拖鞋,一条毯子。
如果说,拖鞋是为了让暂时没鞋穿的我可以对付一下,那么毯子用来干吗?我只不过诅咒了一下这个停车位,而且还是在心里,没必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吧。
我还坐在地上,两手掰着鞋,他蹲下来,眯起眼睛,如同动物星球那集描写大型猫科动物猎食前会有一阵心理活动,盘算着这次是先扑屁股,还是直接咬脖子,这会儿他的表情我可是看的很清楚,和那些不会捕食的公狮一个样。
“你想一直这么坐着?”
“我才不会对我的鞋始乱终弃”
陆沅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我想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即便是在耍小性子的女生,给出的答案也至多是“我就这么坐着,怎么着吧!”
他好像是逼迫自己平复下来,用很公式话的口吻对我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弃鞋,换上这个拖鞋,跟我进屋;要么继续坐在这儿,而我不会陪你耗在这里。为了防止你在我的地盘感冒生病,我特地给你带来了一条毯子,让你垫在地上。”
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没有风度,最最小心眼,最最不懂得尊重女性等同于必须时时刻刻谦让,低头,哄着,供着女孩子的臭男人。
我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继续坐在这黑漆漆毛茸茸的地上,我有毛病啊,接过他递过来的拖鞋,把另外一只鞋也脱下来拎在手上,既然毯子他拿来了,既然他原本也是让我垫在地上的,那么用它来擦擦我弄脏了的衣服,也不算过分吧。
我正擦的起劲,意欲气死他,只听他很模糊的说了句,实在是没听清,反正好是什么什么好处,抬头看他时,他已经若无其事了。
进屋,因为拖鞋已经在外面踩过了,我站在门口没敢进去,怕是要换其他干净的拖鞋,他已经穿了皮鞋大步流星跑进去了,我用“你也不嫌脏”的眼神鄙夷的看他,谁知他好像是那个拍了20年的动画片《西岳奇童》里面沉香的师傅一样,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头也不回地说“比起那些房间却好多天没整理,打扫,只是走走形式,换换拖鞋,自我安慰的地方来说,我这里起码有钟点工隔天打扫一次” 我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如果开口问,他会不会回答我“离你的脑袋近呗!”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而且我的房间脏、乱、差是事实,也怪不得别人抓我的小辫子。
“我的鞋是在你的地盘上出事的,既然你那么有领地概念,那请你负责把它弄出来吧”我觉得我给它出了一个难题。
“它要留在我的地盘上,是它的自由,你无权干涉,而我允许它留在那里”陆沅将了我一军。
糟糕的是我一时半刻想不出可以反驳他的话,眼看就要输了,他站在吧台里面,对我说“麻烦你把门关上,谢谢!”
我不情愿的,只轻轻推了一下,门却因为风的作用,“砰”地一声,关的很响。陆沅吓了一条哦哟了一声“小姐,这门很高级的,不用那么大力,关坏了,要赔的。”
我本就来气,刚才说不过他,再说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料到风那么大,“你的东西就这个要赔,那个要赔,那我的鞋你怎么不赔?”
陆沅不紧不慢的说“你又不止那么一双鞋,等会儿我送你回去,你穿拖鞋好了。”
“不行,我就现在要!”我算跟他耗上了。
“你真的现在马上就要?”
“对!”
“好!”
陆沅手里拿了什么跑出去,我寻思着要不要跟出去,还在激烈思想斗争呢,他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整个面子上有了个大洞的我可怜的鞋,鞋跟还是那么牢牢的按在鞋底上。原来他拿了个老虎钳出去,这样就使的上力气了,但我的鞋也彻底毁了。
刚才陆沅问我不会只有那么一双鞋的时候,我就想说,能配套装的还真只有这双鞋穿了,我喜欢杯子,碗叠,钱大多花在这个上面,虽然工作了,其实每个月,妈妈也只给我800块钱,其他都帮我存起来的。对于穿着我没有兴趣,也不愿意花心思和金钱,这双皮鞋还是去年参加表姐的婚礼,妈妈给我在巴黎春天买的,算是比较贵的,差不多300了,倒的确比那些七浦路淘来的鞋子跟脚,舒服,让开始还很肉痛的我觉得物有所值,妈妈每次看到这双鞋子,都会做出一副得意状。
鞋跟掉了,可以重新钉上,这面子上一个大洞,让我怎么还能穿?最重要的是,让我怎么跟妈妈交代?
我真是恨不得跟他拼命了!难道他那么大的人了,不知道怎么区分女生赌气说话和真话的区别?怎么能就把我的鞋给枪决了呢?
他大概是见我的眼神“悲痛”,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没有说什么,把鞋子往地上一放,关上门,推我进去。
指尖才接触到我,就如同按下了我发泄的按钮,我把另一只鞋子往前一扔,包也沿着肩膀滑落,我顺势蹲下开始控诉: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自以为是,怎么能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和利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多高级西服,有那么多鞋子,有机车,有轿车,有别墅的吗?我就那么一双鞋可穿的,就那么一双,你还把它毁了!你根本没征求我同意就带我来这里!我从来就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你是老总,你是新贵,你是公司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我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随时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我一万个不愿意,还是陪着笑脸,陪着小心。可你干吗就老来惹我呢?你想着要讨债了,你来讨,你说好来拿钱也可以不来拿,就算你是我的债主也不能这样随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黄世仁也就是逼杨白劳卖个女儿,可你呢?”
我通篇都没哭,完全是用愤怒的口吻说的,因为没什么刻哭的,只是很气愤,我想我的眼睛肯定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因为我明显看到他退了两步,应该是被我吓到了。
说到最后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黄世仁了。陆沅大概也是没想通,怯怯的问“我有逼你卖女儿了吗?我和他有可比性吗?”
我抬头看他,说“想知道吗?”
他“嗯”了一下。
我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说“你蹲下来我就告诉你!”
他很听话,温顺的如同一直训练有素,听得懂人话的警犬。他和我平视着,探究,好奇,等待我的答案:
“有一个日本连续剧叫《美丽人生》,女主角是伤残人事,只能坐在轮椅上,她曾要求男主角看看离地1m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虽然是同一个空间,但你会发现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我又何尝不是见人矮三分?我和你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可能你呼吸的空气都比我新鲜一些,稀薄一点。你不能,也没有权利以己度人,特别是我这样一个跟你完全不是同一类的人。”我平静的,甚至是带着类似慈母教育孩子那样的口气说的。
“而至于你和黄世仁的共同点就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轰的一下站起来并且往前冲了一下,把蹲在地上的陆沅推倒,让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吃惊的看着我,我一手把包拎起来,一手装模作样的弹着包上的灰,总结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不清楚陆沅的身世背景,到底他是发愤图强,白手起家的普通小伙子,经过了无数挫折困苦才走到今天 ,还是本身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家境殷实,一路走来没受过半点委屈和为难。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他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或者确切的说是侵犯。从他平时对我呼来喝去,总用命令的口吻就知道,绝对是大男子主义心理膨胀的家伙。
见他维持着做在地上的姿势,我倒心生一丝愧疚,或者说是心虚,刚才只贪图一时快意,才做了那样的事情,而现在陆沅以静制动,让我直想找个大衣橱躲起来。
“你想一直这么坐着?”虽然心虚,但嘴上不能服软,我把刚才他对我说的这句话还给他,毛主席说在气势上首先要压倒敌人。
他突然瘪嘴,眼角往下挑,这个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跟堂姐才出生的小孩,酝酿眼泪的前兆一样,而每一次我一抱他,那个小家伙就会有这样的表情,弄的我无比狼狈,忙不迭的要哄他,关键还被爸爸妈妈说,堂姐也是一脸心疼的样子。其实,谁喜欢抱那么一团软软的面团啊!
我条件反射的指着陆沅的鼻子说“不许哭!”并且马上蹲下来,想说,万一他真的赶哭,我就用我的大号棉布包,砸过去
陆沅可不管我,才蹲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喷嚏就向我迎面袭来,喷的我满脸的唾沫星子。我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擦,最好,最近的东西就是我的大号棉布包了。
陆沅揉着鼻子,心满意足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我正擦的起劲,嘴上也顾不上说什么。“看来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的有点感冒了”陆沅解释。谁要他解释!我又不傻,难道我看不出来?我心理也没那么阴暗,觉得这种喷嚏能装得出来,可是你也可以别过头去啊,你就是存心的!我心理开始骂娘。
正在我胡乱擦着的时候,陆沅不适时宜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又走光了!”(前面蹲下,有棉布包挡着,这次正用它擦脸呢,没挡了)
我霍得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绝对跟我八字相冲的男人“你知道吗?我们绝对八字不和,连你的车位,连你的门,连你的喷嚏都跟我过不去!如果你要觉得我刚才骂你的都不对,那么请你尊重我的决定,把我送回去;如果你不送我,那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自高自大,自私自利,目空一切的黄世仁!”我给陆沅下了最后通牒。
陆沅站起来,跑进去,把我一个人晾在门口,突然闻到一股可可的香味,袅袅的环绕着我,我是最爱喝各种各样饮料的,固体的东西也都恨不得搅和成液体来吃,更何况晚饭本来就没吃饱,又这样一折腾,还在冷冰冰的地上坐了一会儿,属于又冷又饿的状态。自然是抵御不了那么香气扑鼻的热可可。
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一个pizza 或者蛋糕,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唐老鸭闻到了,然后唐老鸭就会双脚离地,被香味牵引着飘过去。类似的状况也发生在米老鼠身上,布鲁托身上,大力水手身上。现在发生在我身上。
又一顿隔夜饭
陆沅捧着一个无比可爱,上面妖娆着白色雾气的,纯红色光滑圆润铀面瓷杯出现在我面前,就冲着那个杯子,白雾后面的人也变身得有些可爱了。
我想,我脸上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以至于陆沅对着我的笑都显得那么得意,似乎他拿捏着我的七寸,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我乖乖听话。
我以为他是要给我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认为,更何况那个杯子那么女性化,那么漂亮,那么细腻,那么衬我!我伸手准备去接,而他做了我至今都难以原谅他的一件事:他低头咻了一口!!!
把我气的,脸都歪了,跟母夜叉有一拼,陆沅拍拍淡米色的沙发靠垫(沙发是背靠着大门,放在客厅中间),又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意思应该是让我过去好好坐下,就给我喝。(训狗就是这样训的,让狗完成一件任务,然后给它一块狗饼干)
谁让我在别人房顶下,不得不低头呢?其实就是我自己意志薄弱,闻那香气,应该不是一般的东西,上海可能都没卖的,就算有卖,估计我也买不起长期喝。我嘟囔着“你都喝过了!”
“可以再泡一杯!”
我再次强调一下,我决不是一个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绝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我走过去,靠着一个扶手坐下,把包放在另外一侧,下意识里,我想我是在拒绝陆沅可能会离我很近的坐下,这样他离开我,起码有一个包的距离,而我的包可是很大的。
厨房里出来叮的一声,他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方,闪身进去。我又闻到了咖喱的味道,他端了一盆东西出来,定睛一看,我脱口而出“咖喱牛肉盖浇饭!”
他的脸有点抽搐,大概是觉得怎么什么东西到了我嘴里,都变得那么日常化,一点情调也没有吧。盛饭的容器是白色的骨瓷,非常精制,调羹也是银色的圆头大调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一向认为碗碟杯皿,比饭菜更能影响我的食欲。看着就觉得好吃。
我也不等他请我,直接伸手,他一愣,有点迟疑,但还是递给了我。
大口吃饭的感觉是很棒的,特别是你可以吃的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这饭本来就好吃呢,还是我饿了,反正就是挺香的,吃了差不多一般,咖喱都让我拌着饭吃了,还剩下差不多一小半白饭。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还有菜吗?”
“没有了”
“你也不多烧点!”
“是昨天的剩菜,微波炉里转的”
“我是不是只配吃剩菜啊?为什么每次和你在一个叫‘家’的地方吃饭,都是隔夜的菜呢?”我其实没什么不高兴之类的感觉,就是觉得挺巧的,每次都吃的是剩菜。
“我家的剩菜也不是谁都能吃得着的”他的神色好像是给我吃了点剩菜剩饭还是看得起我了的样子。
“不过手艺不错”我由衷的赞叹,剩菜因为反覆烧过,滋味都进去了,有因为是热气腾腾的,也不是很难吃,而且现在调味料也好,微波炉也好技术都先进了,能很好的掩盖一些不良的味道。我也不是很挑剔的人,再来,我也想拍拍他的马屁,好让他变点其他什么浇头来让我下饭。
“钟点工烧的”真是气死人的回答,你就应承下来又怎么样,做市场的,连这点察言观色,让人下台阶的话都不会说吗?
“那你还有什么菜可以给我吃的?总不能吃白饭吧!”
“没了。你怎么那么能吃?刚才不是在火锅店吃过才出来的吗?”
“杨开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一上来猛喝,立马就醉了,我哪里还能吃的下去?”我才不信没什么可吃的了呢,一边说,一边起身往他的厨房走。
他的厨房真是大,比我的房间还要大,冰箱也是那种两边开门的,很高级的样子,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去开右边的冷藏室的门,到底是高级货,还很紧,一个手愣没开开来。我左右看看哪里能把盘子放下,他已经走过来帮我开了,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我找了半天,也只有半包高师傅榨菜。
我一边拿了榨菜出来,一边说“榨菜我只吃斜桥的”一边把榨菜统统倒在饭上,搅巴搅巴。然后囫囵吞枣般吃下去。
我没有吃的嘴巴旁边到处都是,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他那种惊异的表情,肯定不是因为我吃了个大花脸。不就是胃口好了点,吃饭快了点嘛,至于这样用眼神讽刺我吗?
我把盆子往水槽里一放,舔着调羹上还剩下的些些金黄色的咖喱说“碗我是不洗的,我的热可可呢?”
他突然表现的很气愤的说“自己泡!”转身跑出去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了,弄的我莫名其妙的。
自己泡就自己泡,虽然不知道杯子,可可都在哪里,但是我是属老鼠的,怎么会找不到?
再次感叹一下,他家的厨房真是大呀!当然我知道是在别人家的厨房,每每打开一个柜门,我都会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他,万一他有什么不方便的东西,做出制止的动作,我就不冒失了,生怕看到几十盒空的避孕套盒子,多尴尬呀!(陆沅:你以为我是种马啊,还十几个空盒子呢!哼--作者:讪讪的笑~~~)
陆沅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厨房的全景,他点了支烟,又扮上他惯常的表情,眯着眼睛,把我和他隔在烟雾缭绕的两端。
怎么都说同一句话?
打开一个吊柜,里面满是花花绿绿的罐子,有铁皮的,有陶瓷的,有纸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中文标签的,更多的是外文。
我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对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好玩。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终于他忍不住了,大声说“不就是那个红色矮胖的铁皮罐子嘛!”我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说“我知道!闻出来了,只是想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
里面大多是各种咖啡,我是不喝咖啡的,因为无论是多早喝的,晚上必定睡不着,头会隐隐的疼,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过敏。这个世界上,流质的东西,咖啡和酒是我无缘的两个美味。
打开灶台上面的吊柜,我又发现了一大宝藏:无数形状各异的杯子!我狭隘的以为IKEA的杯子算是设计高超的了,却原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而已。在这个吊柜里的杯子,拿才让人爱不释手。所以说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杯子多为4~6个一组的,但是样式也已经很多了,多为玻璃杯,当然玻璃杯我也是喜欢的,只是喝可可,应该用那种彩釉的瓷杯更让我欢喜。
挑了一下,相比起来我更喜欢陆沅用掉的那个红色的,但是他的陶瓷杯都是单品,不过就算有一样的我也不要用,干吗用他正在用的?我挑了一个橘黄色的汤杯,看看底下好像是德国做的。不高兴找调羹了,直接把刚才吃饭的调羹拿来,反正是汤杯,很大的口,放这样的调羹也显得很相配。
饮水机上是屈臣士的桶装水,绿色的瓶身让人感觉有那么点艺术的气息,可惜我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扭曲。我给自己泡好,一边走一边轻轻吹着升华着的白色热气,走到沙发上,做到我原来的位置里。
“你的咖啡好多啊,可惜我不能喝,一喝就头疼,所以还是可可算了”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的烟灰已经很长了”我好心提醒他
陆沅顺手就把烟灰往地上弹去,我皱了皱霉头“你别这样好哇,就算这是公司租的房子,就算有阿姨里打扫,怎么说也是‘家’啊,不要那么不爱惜行不行?”
“不是有幢房子就是家的”陆沅意味深长的说着,起身到吧台里面拿东西,原来是两包饼干。
“你还没吃饭?”我一下子意识到刚才为什么我伸手接盘子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不自然,原来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你才知道啊!”陆沅听我这样一说,又来气了,把饼干往茶几上一扔,发出啪啪两下。和我坐在同一条沙发上,中间隔着我的包。
“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吃饭,刚才太饿了,看到饭,就觉得应该是你给我准备的”我认识错误的态度绝对良好,倒不是因为他是领导,而是我的确有愧于他。
“吃也吃了”他不甘心,却也无奈,又不想那么轻易地原谅我。
我本想说给他做一点,转念一想,他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做p啊!这种地方,看样子等找到最近的卖场,他都要饿死了。
“你连方便面都没有?”我该死不死的又多嘴开去。
他连回答都懒得给我一个,用一个“如果有,我还吃饼干做什么”的眼神白了我一下。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看到有人在面前吃东西吃的很香,就也想去吃,不管这时候我饿不饿,是否需要吃东西,包括吃饭的时候也是几个人在一起吃的比较香(除非自己饿急了,怎么都好吃)。看他一块接一块的吃,我也想去尝一块。
做出谨小慎微的样子,慢慢移开我的包,往他那边挪,他当然知道我的运动轨迹,也不看我,也不阻止,更没有主动邀请。
从他手上拿的一包已经拆开的饼干里抽了一块,又立刻退回到我的沙发角落里,开始细细品尝――刚才吃饱了,现在纯粹是尝个滋味,当然动作文雅多了――他看着我,用眼神交流着“你是猪啊!”我回敬了一个“要你管!”
垂涎他的杯子,几次看他端起来喝可可的时候,都盯着不放,他大概感觉到了,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汤杯,意思说:你不也有嘛,干吗老看我的?
我说“我喜欢你的这个杯子,但是你总是先于我就把好东西挑走了”
他哼了一下意思是“这杯子本来就是我的!”
我觉得,他这种性格古怪的人怎么能当销售呢?怎么竟然还能当上经理呢?肯定是家里有钱,本身就有人脉关系。我和他在一起,基本上他都不用说话了,看我一眼,哼那么一下,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吃了大概一包半,他停下来。,喝口可可,问“杨开约你吃饭的?”
我回答说“不是,我约的他,他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说他也算是公司里我比较熟悉的人了,要离开了,总归要送送的,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也没怎么醉啊,还能自己站的住,倒是你,表现的好像生离死别的样子”
“哪里有啊!你是没看到他在火锅店里死盯着我的样子,呆呆傻傻的,我怕死了。我爸爸不喝酒,也不知道男人撒酒风的前兆是什么,还不赶快把这尊菩萨送走?说是生离死别么也差不多了,他已经很久没来找我聊天了,这次一离开以后就更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你很想见他?”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挺莫名其妙的,本来关系挺好的,突然就相互不理不睬了”我把心理的疑惑说出来。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和人的关系”陆沅说了一句刚刚杨开也说过的话,附带了另一句满含哲理的评论。
“我的求知欲没那么强烈,既然你们都说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就不简单好了,就算再复杂也跟我没关系”我觉得我硬是把陆沅想阻止我继续问下去的的话生生给堵回去了,因为他看我开口,似乎也有话要讲,却听我说了这样两句,又把嘴闭上了。很有成就感,眯眯笑着喝了一口可可。
我把最后一滴可可吞下去,摸着从套裙下凸出来的小肚子,露出加菲猫一样的神情时候,陆沅也已经抽完了第二支烟。
他就在茶几上按灭了烟头(还好茶几是玻璃的)说“我送你回去”又是那付勿庸置疑的口吻,让我连想上个厕所的要求都不敢提。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喜欢我?要不然他大老远把我叫他他们家去?就为了问我跟杨开的事儿?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说?对我表白??我要不要问问他?反正现在男女平等,我的脸皮也没那么薄;不过万一是我自作多情呢?他那种嘲笑人的话,我真是受够了!
转过头,看着他的侧面,盘算着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在看什么?想说就说!”陆沅真的很像沉香的师傅。
“我想上厕所!刚才吃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冲口而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
这时候我们已经在高架上,掉头是没可能,而且也已经开出来一段路了。车上显示的时间是9:27分,陆沅一下子加速,车推背的感觉类似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
只用了8分钟,就到了我熟悉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看码表 ,反正肯定是非常非常快的,我们甩掉了一辆又一辆车,到处有闪光灯对我们致敬,好像是大明星被狗仔队盯上的感觉。
到了弄堂口,因为车速太快,急刹,我也没系安全带,一下子头往档风玻璃上冲去,还好,及时用手撑住了。
真的憋得不行,我什么也来不及说,就直接下车,飞奔回去,留下黑色的帕萨特收起张狂的羽翼,驾驶坐的窗口升起袅袅的白烟。
补偿?补偿!
第二天照常上班,起晚了,换鞋的时候想起昨天是穿拖鞋回来的,憋尿跑步的时候还差点掉了,翻了半天终于找了双皮鞋--套装不能配运动鞋,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员工守则上面写的很明白,真佩服那个写守则的人,这都不放过,是不是按字数取报酬啊!--鞋不怎么舒服,咯脚,而且底不好,有点滑,跟又尖,很不习惯,只是样子很漂亮,七浦路的东西都这样。要知道从家里到车站,从车站到公司都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还没出弄堂已经觉得自己走路有点瘸了,特别我的右脚比左脚大那么一点点,所以显得更加不舒服。
我边走边低头看鞋,我也知道如果用眼光看就能让脚舒服的话,我现在肯定已经很舒服了,只可惜越看越觉得难受。突然,一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没乱穿马路呀!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身边,我觉得陆沅是不是昨晚没回去过呀!应该不会,因为他换了衣服了。上了车,我见他还是一副包公脸,想逗他开心,又觉得我早饭没吃,说话会不会有口气呀?所以还是安分点吧。
快到我平时下车的车站的时候,我要求下车,陆沅不肯,我说,因为这边已经是很多同事上班的必经之路了,他的车又没贴膜,一看就看进来,我不想被当作今天午饭的谈资。
陆沅难得的没反驳,其实我还有后半句没说,说出来他要气死了--我上次那么有心计的花杨开请我吃味千就是为了跟陆沅划清界限,虽然一波三折,但总算是离开了绯闻的缠绕,我可不想让我的心血付之东流--他找了个算是离开公司最近的路口,我左右环顾,一猫腰爬出汽车。才关门,他已经扬尘而去。
公关部因为苏恬以及杨开等旧部的离开,显得不再那么热闹。Amanda春风得意的坐在了苏恬的格子里,所有苏恬的东西,包括她没带走了一些物品,都被替换。
中午Amanda又约我吃饭,这次我学乖了,建议换换口味,去了一个比较偏的小店吃。按照Amanda的想法,她甚至想把苏恬原来用的格子都换成其他颜色的,新人要有新气象,好让她大展拳脚。
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朱你看,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次如果她不走,就是我被扫地出门。人还是要靠自己,你对领导说一分,领导就以为你只有一分的用处,所以你要对领导说11分,比别人多那么1分,就算你只能坐到10分,但事情已经很完满了,领导也不会计较那多出来的1分有没有做到了,只会想着你的任务完成的不错,而且还比其他人多那么1分,下次其他事情不管能不能做,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和能力是最重要的。像你这样,什么话都不说满,就算能做到10分,也只说8分是不行的。”
“大家都说我和售后王经理如何如何,这事儿可和他没半点关系,要说级别 ,公关部还比售后在公司更吃得开点呢!”
我心理哼着,这话你有本事去跟顾彦说呀,去跟龚雪晴说呀!看她们不把你的话堵的严严实实的,偏生跑来跟我说干什么?我怎么做人做事,是我的人生态度,如果我和你Amanda一样,那还是我吗?如果我能学得来,就你Amanda那么精明的人,会那么好心来教我?
当然,再坏的人,也需要朋友,需要倾诉的对象,何况Amanda也算不上是坏人。
自从我以研发部成员的姿态日益熟络的出现在公司同仁面前,Amanda就好像变成是我的知心朋友般,隔三差五来找我。以前我总觉得她对我的姿态是居高临下的,现在虽然还是有这样的感觉,但也知道她已经收敛了很多了。
也没听说小龚再被王一达更恶劣的欺侮,估计能欺侮欺侮小姑娘的事情么,在售后也只有接几个难缠或者态度恶劣的电话了。顾彦跳槽了,没人跟我说,是一次我去找小何,小何跟我抱怨说现在底下只有她一个人了,连上个厕所替一下人都没有,我问顾彦呢,小何说:你不知道吗?她跳槽了,这个星期一已经去其他单位上班了,我说我不知道,又没人跟我说的咯。那现在剪报让谁做呢?小何说,暂时让龚雪晴做着,说等到新来的人招进来再说,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招聘呢?也没见人事部约人见面啊。现在她可忙得,又要做剪报,又要跟着王一达被折腾,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工资却还是那么点。
我想小龚真惨,还不是当年说了Amanda和王一达,我的脾气已经够直了,她比我还直,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回到办公室,发现中午吃饭的时候忘记锁门了,不过钱包手机都是随身带出去的,所以也不怕有啥损失。
接了个电话,李博在工厂,问我要t9013号产品最近发过哪些货,我卖力地去找陆沅,他不在;又去找周总,他也外访了;去财务那儿问下来,收到货款,也不是每个公司都会写到底是为了哪些货的。只好电话李博,等陆沅回来再给他回信,李博总是那么通情达理,从不为难我,我知道他肯定很着急,不然不会在工厂就这样打电话给我的。
心里奇怪陆沅又跑到哪里去了,关键时刻总是给我掉链子,不想他出来的时候,又总冷不丁出现在你背后吓你一跳。
我几乎每隔一刻钟就下去看看他有没有回来,都1点了,他还没回来。我拍着脑袋骂自己蠢,那么多次接触也没想到问他要个手机号码什么的,可是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我跑去找了几个业务员,他们都没有,还是跑到人事部,才查到了。
打过去他立刻就接了,我向他复述了李搏的问题,他说他马上回公司。
一听到内线里传来陆沅的声音,我马上下楼去他办公室,他已经开始翻找数据,底单,终于在2点的时候我发了长长7、8个短消息,李博回讯息说谢谢,我才舒了一口气。
“你上班的时候不好好在办公室里呆着,害的我好找!”我觉得,耽误了李博的事情,很对不起他,我发过誓要尽心尽力的,而这个人尽给我找麻烦,于是说话口气不善。
“我是销售的老总,我去哪儿没必要跟你报备吧?”陆沅看似被我伤到了官威。
“是啊,我是没资格,对不起,陆总”说我因为陆沅对我不一般的态度而对他没大没小我承认,而他这句公事公办的话也让我没了脾气。
转身想走,陆沅叫住我说等等,然后递给我一大包东西,“Isetan”的塑料袋,里面有3双鞋,都没有纸盒子,只是鞋,看标牌都是崭新的。我想这就是他“失踪”的原因吧。
“赔给我的?三双?”
“嗯”
“盒子呢?”
“嗯…………扔了,太占地方”我想他大概以为我会客气客气,说点感谢的话,没料到我会问盒子。一双旧鞋换三双新鞋,这生意划得来!这是补偿吗?(有人会对一个简介下属的事情那么上心吗?)--这是补偿!不是的话,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了。
只是鞋子是需要本人试的,不知道他买的大小怎么样。
“算你有良心,谢谢哈!多少钱?”
“不贵”
“要是我穿着不合适,能去换吗?你把盒子都扔了,不给换可怎么好呀!”我忧心忡忡的问。
陆沅倒是很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先去试,不合适再说”
拿回办公室,套在脚上,真好,虽然是新鞋,但比我的旧鞋都舒服,三双鞋子的跟都不一样,鞋跟有些高低,样式也不尽相同,可都简洁大方。
我电话告诉他,三双都正好,夸他眼光不错。下午我就开始穿新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穿新鞋,老天总会下雨,基本上10次穿新鞋9次都下雨,这次也不例外。天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下班了,总算小了点,但雨还是很密,我想还是穿旧的回去算了,崭新的鞋就算不是我买的,也挺舍不得就这样踏到泥水里。
同事们多半没带伞,于是拼车的拼车,搭车的搭车,冒雨冲回去的也大有人在,就我这双鞋,冲回去肯定是不行了,我拿出2块钱硬币放在口袋里,把新鞋和包都用塑料袋(问保洁阿姨要的垃圾袋)包好,一大包东西捧在怀里,慢慢走着。
一辆车缓慢的停在我身边,一看,不认识,而且车主也没有要放下车窗的意思,而我一走,车又鸣笛,我想这个车主脑袋秀逗了。
原来如此!
驾驶座的门打开了,陆沅的脑袋伸出来,因为雨水的关系,他本来看我就习惯眯着的眼睛眯的更小了。
“上车”说完都不等我回答,他就钻回去了。
我拉门坐进去拿出手帕擦垃圾袋,怕上面的水把他的车弄湿了,也怕水渗进去(座位么反正我坐都坐上去了,肯定湿了,擦衣服也来不及,再说椅子是真皮的)他“嫌恶”的看着我说“擦什么袋子啊!你的头整个都湿了”
“袋子里面是包和鞋,比我的脑袋重要”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说“系好安全带”我嫌系安全带难受,衣服怎么说也有点潮,不怎么乐意,陆沅继续说“被查到就是50快,你出!”我这才老不情愿的系好安全带,如果我舍得这50快,我早打的了。
他起步,我左看右看也觉得这车是他今早开的怎么刚才就没认出来呢?一来他停在我侧面,看不到车牌,二来~~~哦,对了,他的车窗贴了深色的膜了 ,怪不得看着眼生。
“你去贴膜了?”
“恩”他专心开着车,因为下雨,所以要格外注意。
“贴了膜不能开窗吗?”
“恩,3~5天”
“贴膜贵吗?”
“不贵”
“要多少钱?”
“你真烦”他终于被我问的有些恼了――也是,我又没车,问那么详细干吗?
“陆总”我突然这样叫他,让他有点不习惯,他可能觉得我又要问他些什么无聊的问题,有点不耐烦的没搭理我。
“你干吗对我那么好?”该问的总归是要问的,昨晚没问是因为让尿憋的,今天那么好的机会 ,那么好的气氛,那么好的天气(天气好个鬼!),既然问出口了,也就豁出去了。
他沉默着,我则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人说紧张的时候心跳会加速,而且跳的力度会很大,我体会过,就是高考查分的半夜,拿着听筒等待声讯电话的那头传来分数的时候,心跳的很快,声音大的从话筒里传到听筒里。现在也是。
他就这样一直开,没有回答,快到我家弄堂口了,他的车进不去,驻车,我犹豫着要不要等他给我一个答案再下车。
“朱祝,在某些方面你很有潜质,我很欣赏你,我想发掘一下,希望能改变你的生活,但是我也不知道这种发掘对于你,是好还是坏。你明白吗?
“明白个p!!!”我心里骂道。
“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不是只有对或错,是或否,两种答案可以选择,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的关系,你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就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表达出一切自己身上拥有的特质 ,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一层意思,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中午Amanda那里――很排斥,一天之中听了两遍这样的话,真是扫兴,而且还是从陆沅嘴里。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样好,我想说我对你感兴趣,我还没见过哪个80后的女孩子,能那么镇静的表述自己被偷的一无所有,她们多是独生子女,父母包办了所有的事情,遇到问题总会惊惶失措,何况还是整个包被偷掉了。你的微笑,你的语气,你的心态我都想探究。我跟着你也是想证实你并没有骗我。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说话很语带双关,那天你每一句问话,都是以退为进,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是可造之才。”
我平复了心情,静静的听着,心跳也似乎不那么厉害了。
“我来公司坐上这个尴尬的位置是上层基于某些权利集中的考虑,很难,我希望能找到一个人,一个能在我需要的时候起某些作用的人,于是我找到了你,正好你们部门要解散了,是我让李博给你做那个位置,希望能进一步观察你。在几次的合作中,我越来越疑惑,是否要改变你,你考虑问题的想法和思路总是和别人那么不一样 ,我自问做市场和多少人打过交道,总能先发制人,但是每次面对你,你的问话,我准备的答案似乎总是偏题。我承认,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因为你的与众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丝毫没有攻击性。”
“我想要确认,这一切都是你浑然天成的。而这一份天真也不是说你头大无脑,你还是会顾及到别人的面子,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话,该说或者不该说,人情世故你也懂得。我觉得我挖到了一块璞,凿开就能看到美玉。但是却动摇了之前已经想好了的雕琢。”
陆沅侃侃而谈着,语气平静柔和,缓缓的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外面的雨势有变大的趋势,雨刮器左右摇摆,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行人来来往往,大多步履匆匆。我似乎回到了那个被偷得一干二净的傍晚,看着其他人都目的明确,而自己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我真是不应该破坏这良好的气氛,可我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让陆沅好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想来掐我。
“你到底多大?”我打断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因为他说话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前挡外面,很有些读着自己心理活动的味道。
我觉得他也就比我早出道几年,怎么口气好像是我叔父辈的一样,什么要培养我之类的。
陆沅被我打断了说话,本就不舒服,又听我问这样一个不搭调的问题,好像刚才他那么认真,那么交心给我的时候,我都在神游太虚似的,那眼神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而他说的一切,我总算听懂了个大概,总体意思就是他觉得我是可造之才,稍加雕琢,就能学会如何在办公室政治中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想来他当初把我安排在研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如果能培养出来,那么我的位置和他的关系也让人很难联想起来,适当的时候,但凡某个产品市场开发不利,我也可以作为研发部的人跑出来说一下自己部门的问题,好给他开脱,把黑锅给研发部背上,没有会怀疑有他,或者他也可以借口我是人才,而且本来也和市场部工作关联,直接把我调过去;如果培养不出来,或者跟他有二心,那么真是出现了危机的时刻,我则可以成为市场部和研发部沟通不利的因素,当作牺牲品先被抛出去。
我很佩服自己,这些都能想到,我到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方面天赋,这些犄角轧栏的方方面面都能分析得那么透彻。以前我不愿意去深思,是因为我本身还是比较不喜欢这种调调的吧,但不喜欢和不懂是两码事。
“72年”陆沅没好气的回答我。我掰着指头算着
“你也属鼠啊!我也是!”我发现新大陆一样,指手画脚起来。他又白了我一眼,意思是“你才知道啊!至于这么兴奋吗?”我心想,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他很后生,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他28、9的样子。
“不过我原来一直猜你28、9的样子,绝对没超过30的!”我想夸他年轻,谁知他听到30的时候,很敏感的弩了一下嘴,原来男人对岁数也是很在意的。
“你大我一轮,你是几月的?我是夏至生的,6.22日,很好记吧”要打听别人的隐私就首先要剖白自己,否则是没人会跟你交换秘密的。
“农历三月十二”他很配合
“你想我怎么做?拜你为师?然后深深潜伏在敌人内部,看谁想动你,就用无论什么手段除掉他?类似你逼走张总,又打击了周总那样?”搞清楚,他的确比我大很多,所以才会用那样的口气说话后,我自然要把话题再扯回来。
他应该习惯我这样跳跃的思维,可惜大概从来都是别人迎合他,他想来有把握掌控别人,现在被我牵着鼻子走,很不习惯;又或者我说话太直接,阴谋诡计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
“你说我想要你怎么样?”陆沅把话头又扔还给我,我把刚才心里想的整理了一下,说出来,他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光看我,我的心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说过,你很有潜质!”
“可我宁愿安安稳稳当我的平头老百姓,这种事情我宁可不知道!”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陆沅“威胁”我。
“不就是大家知道我和你可能有的暧昧关系吗?不就是大家看到Amanda常常来找我吗?我不觉得我现在的立场有什么‘不得不’的需要”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朱祝,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他又来这么一句
如果说昨天我还并不想知道,是因为我觉得所谓的复杂,不简单都跟我无关,那么此时此刻他又说这么一句,就代表我也已经被无意识的卷入了一场权利,或者利益的纷争。和我有关,我自然有权知道。
“洗耳恭听”
“多了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让你知道,无论杨开也好,Amanda也好,甚至是我都已经或多或少利用了你,而你也在不知不觉间帮了我们很多,已经成了一些人的攻击目标,如果你不选择自保或者反击,最终的后果可能跟苏恬一样”
话要么就说明白,要么就不要说,这是我一贯的语言风格,但是陆沅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他总是很有余地和悬念的选择性的告诉我一些。我知道他和Amanda利用我造成别人对他俩联合的错觉,以至于很多人认为一个红人,一个新贵的组合力量强大,而倒向他们这边,让他们两个空手套了很多“白狼”,但我想不出杨开又能利用我什么。看他的样子,今天他是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我也不跟你这儿耗着,我都饿了。
“小白很像他哥哥,打一成语”我出了一个脑筋急转弯
陆沅吃憋的看着我,我也知道他答不上来,自顾自回答道:
“这个成语就是――真相大白。我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配合你的培植,但能否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明白,但凡有能力的人,能力爆发出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而现在,一切你都还可以掌控。”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迷,你对一些事情的反应让我这个从都不会对其他人或人际关系多看一眼的情况发生了改变,我好奇,并且开始希望发掘真相。这是你蓄谋已久期望看到的结果吧。好,你成功了。”
“你说,你喜欢我的与众不同,更重要的是没有攻击性。而你想要做的却是把我变成一个攻击性强的武器,不是吗?你今天的这番话,是经过观察检测,我达标了,合格了,你决定付诸行动了,来征求我的同意吗?好,我同意了!你满意了吧!”
我拉开门,准备往外跨的时候,扔给他最后一句话“但最终,我这把利刃会伤到谁?你自己也不能保证吧!”
雨打湿了我已经迈出去了的右腿;
一只手拉住了我还没离开的左手。
陆沅的番外一
我出生在一个极普通的家庭,既非豪门富贵,也不是贫下中农,父亲是小职员 ,母亲是纺织工,生于城市,住在简屋。
自小我就是父母的骄傲 ,不是自夸,小学就有女生给我送情书,一直到大学毕业没有间断,只是鲜少有能打动我的,总觉得和她们在一起没话题,还不如踢踢球,做做题。我也调皮,但是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小孩子成绩好了,大人们自然包容更多,好在我从来也没有因为这种宽容闯过什么大祸,走过什么歪路,高中时偷着抽烟例外。
大学毕业,母亲的纺织厂关闭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决定不再读研,出社会工作。90年代初期,市场还是很好做的,凭借良好的语言底子,进了当时还为数不多的一个外贸公司,在这里我遇到那个至今仍忘不了,却伤我很深的女人――JOJO。
JOJO有活力,充满对工作的热情,常常拜会客户到很晚,那时候还没流行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改革开放让人稍微看到了一丝甜头,大家也都渐渐接受了销售,市场,业务员这样的职业,而不一味的认为这是没有手艺,光靠耍小聪明,做不长的工作。
JOJO也是27、8好年华,她带着我走南闯北,对我照顾有加,比起我,已经入行5年的JOJO显得那么老练,看人,看事那么透彻,一针见血。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给什么甜头办什么事,她教会我很多的同时,也告诉我,做这个行业不能一成不变,因为这个行业是跟人打交道,人是不断在改变的,所有她今天教给我的知识,未必适用于3、5年后,今天这样对待这个人,未必适用于其他人。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
每当在我以为多于某件事情的见解已经毫无纰漏的时候,JOJO都会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重新分析给我听,开拓我的思路,我总是惊诧于她想的事情的方面与众不同,总能给我启事,总能给我惊喜,关键是,我不用防她,她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喜欢着JOJO,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那次出差水土不服她照顾我的晚上,也可能在她的帮助下我谈成了平生第一笔单子,她抱着我大叫的时候。可是我知道对于她来说,我只是一个同事,一个弟弟,一个好朋友,我还不能与她并肩,我还不能以一个男人的资格与她对视。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光比她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渐渐的,我也能独当一面,出去应酬,我可以不露痕迹的替她挡酒;我去学开车,为了让她在奔波途中稍适休息;坐火车,我一夜无眠看着携带货款的手提箱,好让她有个好梦;飞机上,我看着身边的她充满了青春却满是疲惫的脸,对自己说一定要变强,让她不要再这样奔波。
我一直觉得JOJO对我也同样有着感情,不然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何况JOJO身边除了我,没第二个男人,我对自己说,等到我有了能力,能买得起一套外贸公寓,能有自己的车,证明给JOJO我已经是一个男人,而不再是跟着她屁股后面的“弟弟”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我要娶她。
为了这个念头,我工作的越来越辛苦,单独出差的时间越来越多,拼命的干的回报是:老板嘉奖,同行妒忌,父母心疼和JOJO送来的结婚请贴。
请贴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出差回来看到这份红色的喜帖还不知道是谁,打开一看差点窒息:我疯了一样跑去找JOJO,老板说JOJO请假准备结婚去了;又追到JOJO家,JOJO的父母也是认识我的,她常常带我回去,二老笑着说JOJO去新家置备东西去了,还让我到时候多喝几杯,怎么说也算是JOJO的娘家弟弟。
弟弟,一个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从来不承认的身份。我在JOJO家楼下等待,“三五”烟,一支接一支,满地的烟头让保洁大妈乐开了怀:5块钱一个烟头。老太婆真烦人,甩手给她200,临走时还多话:小伙子少抽点吧。我平身第一次很没风度的吼了一声:钱都给了,你罗嗦什么!
我想告诉她,告诉她我的情感,我骂自己真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等错过了才追悔。
等了不知多久,老远,看到JOJO挽着一个男人,大包小包,兴高采烈的走过来,这是我从来没见识过的JOJO,小鸟伊人,似乎没那个男人的支撑她随时就会如同秋叶般飘离树干,JOJO把满脸的幸福晒在阳光下,浑身上下散发着新婚嫁娘的喜悦和兴奋。
我走了,只留下满地的烟头。
迷失了,没有了JOJO,大把大把的钱,不知道花到哪里,对于一个24、5手里已经有了很客观的一笔钞票的年轻人来说,这时候是最容易堕落的时刻。我和生意上认识的人出去花天酒地,认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女人,不再拼命工作,以致于老板都出现微辞,同事都等着看笑话。
JOJO结婚那天,我没去,一夜的宿醉让我头痛欲裂,等晚上醒来,已经错过。
当玩腻了,放纵到无以附加的地步,甚至觉得生命对于我也不是那么重要。
一个朋友的话醍醐灌顶“男人如果为了女人而消沉,说明这个男人有真性情;男人如果为了女人消沉一辈子,说明这个男人懦弱无能,当有一天再遇到那个女人,你就想用这样的潦倒来证明你对她的爱?”
事隔多年,我也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有些自己的小生意,投资过几个朋友的酒楼只等年底分红,也有几套高档住宅每月收租,但是还是喜欢做销售,这个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当年刻意失去JOJO 的联络方式,换了自己的手机,地址,五湖四海的奔波,但现在我知道自己在期待,期待有一天,在这个行业里和JOJO 再一次不期而遇,当然我不知道JOJO是否还在从事这份工作,又或者是否还在国内。
遇到朱祝那天,是来公司人事部报道,顺便想拜访一下苏恬这个多年前于某市政建设投标上认识的旧友,被人指引到复印间却没看到人,只见一个女孩在扑满A4复印纸的地板上“跳舞”,女孩还以为我是来帮忙的,天晓得这些事情我都十几年都没干过了。
女孩看似初出茅庐,说话也不懂得看着对方,这是做销售的大忌,但用在这个女孩身上,倒没有觉得是不礼貌,而仅仅是一种天真的不设防,应该是从小被父母保护的很好,不知道人情世故的那种。很久,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就连当年JOJO的身上充满的也大多是一种戒备,相互猜忌对方底牌的老练。想到这里就想逗弄她。
再次遇到,是电梯里,她烦恼于几个不认识的手写体,越发觉得是一根经到底的傻女孩。这样的女孩子也见过,头大无脑,开始会觉得新鲜,但时间久了,就觉得索然无味。
同一天第三次遇到,她把自己关进电梯里 ,又不按楼层,觉得缘分这回事儿真是奇妙,一时兴起,想让她陪着吃饭,而且,她的名字竟然和JOJO很像,虽然不知道怎么写,但是听上去很像,让我又想起JOJO。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打动不了的,除了JOJO。
当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微笑着说出包被偷走的时候,那份淡然和事不管己的从容让我迷惑,难道十几年看人,今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我是谁,现在的小道消息多了去了,我甚至见过一些女孩子为了博得目标的青睐,用自残方法的。所以不排除她欲擒故纵。
我跟着她,为了不惊动她,我一直推行,真tmd累啊!看到路过车站看着车牌那种渴望而可怜的样子,我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没有哪个女人会蠢到和自己过不去,而且那种疲惫却又别无他法的无奈是装不出来的。
她还真能走,总算是吃不消了,我也快不行了,真想骂自己也够无聊的。
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女人了,当她回头看我的时候,心里一动。
占有欲
他的手很温暖,和我一入秋就变的冰凉的手脚相比,他的掌心真的很舒服。但就是这样的温暖,却烫到我心里,烧着了一个洞。
我气,我气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是气他处心积虑的说一些,做一些引起我注意,好奇的话和事情,好让我着了他的道儿,还是气他用感情当作恩惠投资在我头上;是气他说话不清不楚,总是说一句藏两句,不爽气不痛快,还是气他利用了我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也许我是气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气到吧
“这个!”他递给我一个袋子,很普通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个方形的盒子。我迟疑到底该不该接,就愣愣的看着他。一辆自行车在后面按铃,因为我开着门,他过不去。
我收回脚,整个右腿都湿了,鞋也湿了,穿着丝袜很难受,很冷。
陆沅先见我不收他给的东西,后又见我关门坐回来,不知道心里怎么变化了,反正他又启动,车夹在众多自行车间缓缓的行驶着。
我没系保险带,低头脱了鞋,直接踩在车垫上,要不是陆沅是男的,我肯定马上把丝袜脱下来了,反正在车里,又贴了深黑色的膜,外面看不到。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陆沅竟然去开空调,我想我是脚冷,热风也吹不到,上半身也没到要吹暖气的程度。要是把脚抬上来,又要走光了。
上了高架,我想陆沅是不是又想带我上他家去?大概是下雨天的关系,车开的很慢,前面可能出什么事了,车排起了长龙。陆沅接了个电话,原来他是调振动的,怪不得和做市场的他在一起,我从来没听到过手机叫,也没见过他接电话,所以想不起来问他要手机号码。
他说着什么“多一点,可以”之类的话,我觉得他工作的时候侧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也许男人的魅力就在于对工作的执着,认真,严肃的样子。
男人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我身边接触的异性,不是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工作以后话说的最多的男性除了陆沅,也就是杨开了,而杨开也跟我同龄。我一直觉得30岁以前,同龄的男女,总归是女性在心理上比较成熟一些,我从心理看不起那些动不动就说爱啊,cs啊的大男生,还没遇到一个能让我仰视,看不透的,陆沅应该和我是一类人,从心里喜欢去琢磨别人,然后猜测对方下一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堵截这些,把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他的阅历和经验肯定比我多,他总是赢我,而我之所以有几次挫败了他的锐气,让他感觉新鲜,是拜他的轻敌,以及对女性心理还拿捏的不那么纯熟。
现在的我和他,力量悬殊,真的要斗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一方面我的实战经验不足,另一方面我根本没有斗志;而待时日,我想我是绝对有能力和陆沅抗衡。
刚才我所有的说话,都是赌气,扪心自问,我真的要变成那个样子吗?他又真的想让我变成那个样子吗?
人的改变如同化学反应,有时需要催化剂,否则可能一辈子都反应不出来,而这种反应是不可逆的,一旦形成产物,就再也得不到反应物了。
我看不出陆沅心理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我可以,我就是沉香的师傅,而不是沉香了。他脸上别说阴晴不定了,整个一个大阴天。
盒子他放在前挡上的平台上,其实是很挡视线的,他不拿走,而我可不想坐在这样一辆驾驶员看不起后视镜的车上。我伸手去把塑料袋拿下来包在腿上,隐约看到他向上杨的嘴角。
堵车的时候很无聊,他开了一点点窗,点了支烟,也没征求我的同意,在这点上他绝对是没有绅士风度的。我用手做势扇了扇,他又把窗开了点。
“不是刚贴好膜,不能开窗的吗?”
他好像才想起来的样子,但也没搭理我,似乎再说:开都开了,抽完这支吧。
我不理他,其实我并不反感烟味。打开盒子,赫然出现的是那我垂涎已久的红色彩釉瓷杯。
我又兴奋起来“送给我?”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抑郁,而开始闪烁每次告诉我走光时的神采,摇了摇头。
“不是送给我的?拿你给我干吗?”他总是这样,给我块糖吃,又打我一棍子。
“看你那么喜欢,借你用用”
“借!!!”我大叫,惹得并排的车里有人向我们里面张望。
“是啊”他很满意看着我一惊一诈的。
“那我不要了,我占有欲很强的,初中的时候,没钱买卡带,同学借我听,遇到我很喜欢的卡带会反覆听很多遍,然后很努力去攒钱,那时候一盘卡带摇9块8,很贵的,我零花钱一个月也就10块。可就算听腻了,我也会去买一盘崭新的,属于我的卡带回来,但大多都不会再怎么听。所以如果你这东西只是借我,我不要,我会努力去找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红杯子。”我絮絮叨叨的,一方面解释为什么我不要,另一方面也算是堵车的时候解解闷吧。
“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就算不用,坏掉,扔掉,也不送人。包括我用过的杯子,吃剩的饭。”
他这算解释为什么“借”我这个红杯子?可是我不是常常吃他的剩菜剩饭吗?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占有欲不是比我还厉害,连曾经拥有的东西都不放过。
“那你上次又大老远跑来给我吃火锅的剩菜?昨天还给我吃阿姨烧的咖喱?”
“火锅剩下的菜,是你剩的,不是我!”陆沅再次强调那次火锅浪费大行动是我的个人行为“昨天的咖喱我本来也准备自己吃的”他的意思很明白,两次都不是他主动的。可他也没像他说的那样绝决,不允许我吃啊。
“哦~~~”无话可说,我没想到他能反驳得这样无懈可击。
“那你借我多久?一辈子?”我想,一辈子么跟送也一样,他要咬文嚼字我也无所谓,关键是最后的结果。
“到我觉得我需要用的时候”他偏不称我的意。
车里越来越热了,我难受死了“我说你把暖气关了吧,我热!”
“谁让你刚才伸脚出去那么久”他也不想想,是谁拉着我不让我下去,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在家里换上舒服的睡衣,惬意的躺床上看电视了。
“那你别过头去,我把丝袜脱了就好了,这种天,开暖气,也只有你了,你不热啊!”说着才发现,他已是满头大汗。
陆沅把烟头扔出去,关了空调,关上窗,也不别过头,只是不看我。
我摸摸索索的,去拽粘在腿上的丝袜,最困难的是从腰上往下弄的时候,看来不脱裙子是脱不下来了。
“脱不下来,我要脱裙子才行,你别过去!”
“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女人,脱个衣服也那么麻烦”他终于别过脸去
我一边不顺溜的脱着丝袜,一边不服气的说“你见过很多女人脱衣服吗?”
他望着窗外极其自然的回答“是啊”
与此同时,我成功的战胜了粘乎在我腿上的劣质丝袜,“多少?”
前方的车灭了刹车灯,慢慢往前挪,他换了下档,看了我一眼“反正比你见过的脱衣服的男人多得多”
是啊,男人会在我面前脱衣服的,也只有我爸了,而我爸脱衣服,我也已经好久没看到过了。
“那你有没有掐过秒表算一下,谁用时最少啊!”一句话出口,我知道大事不妙。
谁赢谁输
我话里的醋,放点姜丝都能吃螃蟹了。
而万幸的是我不带眼镜,要不然现在肯定破了,陆沅神情自然而又诚恳的迅速回答“15秒”--这个男人要么就是在骗我;要么就是决心不在我面前做任何伪装。
我不想输,现在的我处在劣势,我不想这样,没了面子,至少要打好“里子”保卫战:“哦?脱光?她原来穿了多少?比基尼?那还需要15秒?5秒就搞定了!!”我脸不红心不跳的“不以为然”。
他到也“老实”,还做回想状,顿了顿,才说“忘了,反正是正常可以穿出去的衣服”
“你的忘性还真大!可怜人家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你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没记住,是不是光注意计时了?”我讽刺道。
“还真是这样,光顾着看表了”
我一点便宜没占着,反倒被气得半死--现在的社会算是开放,文艺小说对这方面的描写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这种时候,男人要么是极尽甜言蜜语把女人哄上床,要么就是温柔体贴不让爱人受到惊吓。像他这样竟然会计时的,说好听点的~~我还没想到,说难听点就是变态嘛。
他见我不吭声,突然紧张起来“吓到了?”
“你说呢?”
“你相信吗?”
“不为了让我相信,你干吗要说?”
“……………………”
“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开玩笑的。我这个人就有一点,别人对我说的事情,我都会相信,直到从第三方处获得另一种答案,我才会去怀疑。如果你现在说你刚才是开玩笑,我也会相信”我想我是希望他跳出来承认刚才的种种都是一时的玩笑,只是为了逗弄我而已。毕竟我也不想跟一个会拿着秒表掐算女人脱衣服的男人坐在一辆车里。
“我有一段很颓废、荒唐的日子。”陆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在一阵深思熟虑后说。
“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会有女人,不同的女人陪在我身边。后来慢慢觉得无聊,就开始更无聊的事情,比如跟哥们打赌,说看谁的妞脱衣服的速度快,结果有一次,三个女人,其中一个竟然15秒就脱完了
“小姐?”
“不是,就是酒吧里面随意认识的玩乐女人,相互间没有定量的报酬关系”陆沅索性坦白到底了
真的有车在高架上追尾,我们慢慢绕过那辆屁股瘪进去一大块的现代,速度一下子快起来。天灰蒙蒙的,好像我此刻的心情,好像陆沅昔日的过往,好像笼罩在我们彼此心里的乌云。前车的水溅起很高,和雨水一起打在前挡玻璃上,雨刷器卖力的来回摇摆着,想刷去那影响视线的污水。陆沅开始不再那么温柔的驾驶,左窜右移,我有些害怕,有的恐惧,但正是这种刺激让我暂时忘却了刚才的种种,刷去心里点点的愁意。
终于到下匝道了,陆沅的速度慢下来,我吊起的心,也慢慢放了回去,人一放松就开始瞎想,我为刚才了话锋上的落败耿耿:
“那样开车真刺激,我也想去学车了,改明儿,我也飚个车啊,上个酒吧玩玩,这两样我还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呢!”我用话激他。
“好啊”他的回答让我的心一沉,“约个时间,我带你去,我也好久没去了”他做缅怀状。
“你去的地方,都是找女人的,我又不是同性恋,我要去那种找男人的店!”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那可是很贵的”他知道我的软肋。
“没关系,不是有陆总会给我争取奖金嘛”我就是说说,过过瘾,钱也不会飞掉。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方向盘猛得往右边一打,一个急刹,我又差点亲到挡风玻璃―― “你敢!”两个字如同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充满挑战意义的给他一个“你看我敢不敢”的眼神。我知道,这一局,我赢了。
他突然砸了一下方向盘,我吓了一跳,“你干吗?这可是公车,砸坏了要赔的!”这是对他吓了我一跳的回报。
“你一定要这样吗?”他的话让我觉得两个人的距离突然靠的很近“那随便你吧!”然后又被拉的很远。
“系上安全带!”他命令道,口吻中有着勿庸置疑的威严。
我乖乖听话,一来我不想再次和档风玻璃亲密接触,指不定下一次就真的要用我的脑袋和它PK硬度了;二来,是被他吓的――无论再懦弱的男人,严肃的生气起来,总还是透着那么点可怖的,何况是陆沅这样的男人。
一路无语,陆沅开进一个有高层,小高层,也有少数独栋的小区,上次没仔细看全貌,这次算是看的明白,小区环境还不错呢,至少比我那个老城区要好太多,进小区的时候,保安拿礼敬得,可比我们公司的看上去敬业多了。
我们依然停在老地方,他也不跟我说什么,熄了火,自己下车了。我也气,这话头本来就是他挑起来的,本来就是他先开说的――好,就算我也有不对的,可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啊,难道他就没半点可指责的地方?干吗现在这副样子,一点玩笑也开不起!而且,我是那样的人吗?要是我要玩,还等着他来带?我没手没脚啊!摆明了不相信我的人品嘛!我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来气,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我觉得他离开好久了,也不见他回来,他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车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下雨,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要是我会开车,我立马就爬到隔壁去,可惜我不会,更可恶的是,他把钥匙拔走了;如果外面没下雨,我立马就爬到外面去,还要把车门甩得响响的,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这里,可惜这雨虽称不上瓢泼,但是贵在密集,出去肯定是落汤鸡,还谈什么形象,我又何苦让陆沅老远从公司拐骗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想着想着,眼泪就扑簌扑簌掉下来。昨天那样的情况我都没哭,可今天哭了。如果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肯定没人信,但我真是不知道,只觉得心里一酸,鼻子一酸,眼睛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哭的样子很丑,红眼圈显得眼袋越发的明显,红鼻头映得毛孔更是粗大,要是咧开嘴尽情的哭,那样子整个一《悲惨世界》。所以很羡慕琼瑶电视剧里那些能对着镜头正面哭泣,还那么美丽,楚楚动人的女演员。
鼻涕也要流出来了,我一边骂着该死的陆沅,一边扯开垃圾带,往包里找纸巾(用手帕的话,回去洗起来麻烦,纸巾虽然不环保,但重在方便嘛!),就在我最丑陋的时刻,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
武侠小说里面常常会说,武功高强的人,老远就能感觉到“杀气”,我没武功,一星半点都没有,但我却感觉到了陆沅身上那股子气势就应该叫“杀气”吧。
我还没找到纸巾,感觉半拉鼻涕已经流出来,带着红色的“熊猫眼”,“酒糟鼻”,也不看他,继续找纸巾。陆沅大概是看我那么久都闹脾气不下车,僵持不下 ,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我在车里是这副情形,也慌了手脚,蹲在外面。
细如牛毛的雨打在他的西服上,西服不吸水,雨珠在上面形成了一层白雾,把件黑色的西服愣变成了灰色的,我说过他穿灰色的不合适,衬得脸色也是灰色的。雨水同时也打在他的头发上,头发也突然花白起来,这时候看他,说不出的疲惫和沧桑。
该死的,还是没找到,我感觉鼻涕都要拉下来了,再找不到,只能用手擦了。
最后还是用手擦了一下,真的拉老长,跟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面的那样,就太没形象了。不过用的是手心而不是惯用的手背;用的是他的手,而不是惯用的我的手。
擦也擦了,他都不觉得恶心,我就更没理由觉得恶心了。我一抽一抽的,他反倒是笑了,身上也没了所谓的杀气,变得柔和起来。
“你想一直这么坐着?”这句话真是耳熟能详了
“没这打算”我很老实“可是主人没让我下车进门啊!我怎么可以自己就冒冒失失的?”
他笑笑。
“再说了……昨、昨天那么粗的跟,跟都会陷在泥里,今天的鞋……鞋跟那么尖……尖,我可不想……想再摔在泥水地上……上”我还是止不住抽泣,说话断断续续。
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他蹲下的时候西服下摆拖在地上,被泥水都浸湿了“你、你的衣、衣服!”我指指他
他低头看的时候,又发现他的头发也已经湿透,软软的贴在头上,发现他的头发有一点点自然卷,干的时候没怎么看出来,现在湿了,就很明显,好像小狗仔短短的,卷卷的尾巴。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感觉他浑身一颤,但是他没躲开,于是又摸了一下,再摸了一下,还挑起一缕头发,感觉它缠绕在手指上的顺滑。
他见我摸起来还没完了,抬头打断我“摸够了没?”
我可怜兮兮的说“我饿了……”
他一下站起来,脱下西服,在外面挡着,我不忘我的新鞋和包,紧紧揣在怀里,颠着脚尖走出来,关上门,快步和他走到大门口的屋檐下,他锁上车,转身推我进门。
屋子里一下子暖和起来,两个人都潮潮的,两双拖鞋已经整齐的放在玄关,粉红色棉布拖鞋肯定是我的(看到这个,我才想起,昨天穿回去的今天还没带来),黑棕色真皮拖鞋肯定是他的。
“还很热呢,你就给我穿棉布的?昨天那双,我今天忘记带了”我一边换,一边说。
“哦”他也在换鞋,皮鞋上很对泥水渍。
我才把鞋换下来,他就顺手去拿我的鞋,我急了,不知道他要干吗,而且潜意识里还是很害羞他要动我那么私人的东西,他甩手,就把鞋扔到外面,鞋子撞击地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泥水一下子溅到了鞋子里面,看样子,就算我捡回来,今天也是不能穿了。
“你干吗!”我提高了八度,一点也不像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张牙舞爪的。
“不许再穿”他开始霸道了。
我虽然不能说留恋吧,怎么说也是辛辛苦苦从七浦路淘来的,讨价还价还花了我50块钱呢,因为穿的不舒服,连今天总共也就穿了2~3次,心疼ing。
他关上门,彻底把我和鞋子隔开,我安慰自己说,算上车费,昨天损失的那双,总算今天他赔了我三双鞋,划算的。
他已经走到房间里,茶几上有张纸,他拿起来看着,我已经比较熟悉他家了,至少客厅,厨房还是比较熟悉的,把垃圾带拿到厨房去,因为上面都是水,回到客厅,不知道该坐在哪儿,他的沙发是那种布艺的,我怕做上去会把衣服里的水汽做上去。
他还在客厅,好像在等我的样子,见我出来,问我干吗,我说塑料袋上都是水,我怕弄湿了客厅地板,所以放到厨房去了,他说“跟我上楼”很是不耐烦的口吻。我想他需要换一下衣服吧,他也会提供我一套衣服吧。
我还没进到过屋子里面有楼梯的私人住家,所以很新奇,他的楼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旋转的,而是直角形的木质楼梯,好像是打过蜡一样,挺滑的,我穿着拖鞋,总怕一跨步,拖鞋从楼梯的缝隙里掉到客厅的地板上去,所以走的很慢,很仔细,很小心。
等他已经走到了,我还在埋头小心翼翼的走,等我总算也辛苦的走到二楼平台,并且感觉自己像征服了一座山峰,登上山顶般成就感的时候,他已经又好气又好笑的站在上面不知看了我多久了。
“楼梯好滑,我怕拖鞋掉下去”我解释着为什么走那么慢
“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女人,走个楼梯也磨叽成这样!”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我笨了,但我欣喜的听到里他话语里的宠溺,我不作声,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谁知竟马上心想事成了呵呵。
谁比谁笨!
因为客厅是挑空的,所以二楼其实就是有南面几间房间,正对楼梯的算是一个微型客厅吧,没什么东西。他推开其中一间房间,走进去,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卧室。
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类似IKEA,但是绝对不是IKEA出品,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又跑到另一个门里面去,我则呆在床边。
床上用品一看就让人觉得温暖,雪白的床罩被拉得整整齐齐,两个蓬松柔软的枕头,就像breaktalk里面我最爱吃的肉松面包,看上去就香喷喷的。床头柜上有个时钟,好像跟某著名血压计是一个牌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机械的样子。一块有毛主席头像的手表下,压着几张用过的登机牌。一个直桶水晶玻璃杯里装了大约2/3的水。
床前面的墙壁里嵌着一个平板电视,几个迷你音响,碟机就那么随便的放在电视下面的地上,乱七八糟的连接线让人看了就头大。旁边是一张大书桌,真的很大,凌乱的放着几本书,更多的是公文夹,复印资料,有一个很大的传真复印一体机,台灯,还有手机充电器什么的。再就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了。
看来他很喜欢纯色,但是太不耐脏了,他的阿姨肯定很辛苦,我得出结论。拿起手表把玩着――这表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但也谈不上是什么古董,是他考上大学的礼物(他上大学的时候应该是90年代吧)?或是父辈传给他的纪念?正胡思乱想呢,他已经走出来了,换上了纯白的棉T恤,蓝白相间的竖条纹棉布长裤(睡裤?),手上拿着一块大毛巾擦着头发,基本上弄成鸡窝就比较容易擦干了,而他的头发是卷曲的,擦乱了也挺好看的,要是挑染一下,能整一前卫的发型。这副样子,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中裤的那种痞样儿。
他看我愣愣的,把毛巾扔给我,然后问了一句我要吐血的话“你还穿着潮叽叽的衣服干吗?”
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到我可以换的衣服啊!
“因为我看你没拿秒表来啊!”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真是被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气死了,明明没有衣服可以换,却怪我不识他带我上来的“用心”――难道要我脱光了钻到被窝里?
他嘿嘿一笑,不知道是为了我这句话感到好笑,还是掩饰他自己的理亏。
原来床旁边整个一堵墙都是可以动的移门,我刚才到没有注意,因为做工真是不错,挺严密的,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电视上面外国人家里才有的东西。
他绝对是个极度自恋的家伙,我从没看到一个男人能有那么多衣服的,而且就算是有那么多,也应该是各种各样不同的衣服都有一点,而他整整齐齐的挂满了西服,衬衫,真的很夸张,我看的眼都直了。都说女人的衣服比男人多,我看不见得,我的衣服估计连他的一个零头都不够,而且每一件都烫得妥妥帖帖,笔挺,领带也跟商场里卖的那样,放在一个一个小格子里。我真的无比同情他家的帮佣阿姨。
“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T恤和休闲裤的”他见我眼冒绿光,“适时”地解释。
我回头,一万个不相信的看着他。
不信?他引我走进去,原来里面别有洞天,其实这就是个小小的房间,原来在刚刚我看到的那么一大排西服和衬衫的后面,还有满满一墙壁的抽屉,他打开了几个,里面花花绿绿的T恤,裤子慢慢浦浦的,都要溢出来了。
如同一个给大人展示自己玩具的孩子,他得意的笑着。
我就不信,你能每个抽屉都是满的??我鲁鲁袖子,自己去开其他的抽屉,他双手抱在胸前,很笃定的看着我。
还真是个个都是满的,T恤大多以深色为主,黑色的,深蓝的,跟他的西服一个色系,不过上面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图案。难得有件艳丽点的,也是紫红,紫蓝那种暗暗的。
我很气馁,觉得自己白活了,有钱就是好!
他抽出一件紫红色的T恤给我,我比划着,T恤很长,能遮我的屁股,但是裤子也还是要换的,他又拿了一条蓝白相间的睡裤给我(他的裤子一看上去是蓝的多,白的少;他递给我的一条是白的多,蓝的少)。
然后拎我到他刚才进去的地方,是套内卫生间。卫生间也是全白的,估计借给他房子的那个主人也是一特别偏执的人,只有偏执的人才会用纯色的。
我换好衣服,这下舒服了,衣服的面料比全棉还要舒服,不过标签上倒是100%cotton,全棉还分贵的和便宜的呢,我拜金的思想又蹦搭出来。
他要接我的衣服,我犹豫了一下,拽在手里没放,他也就作罢了。“走,吃饭去”他总算说了句我向往已久的话,顺手把衣服放下,快步跟上,生怕又被他抓到小辫子。
看来今天阿姨来过了,还烧了不少东西,饭在电饭煲里,有炖菜在炉子上,洗好的一篮草头在水槽边,他说他来炒草头,因为草头很吃油,我已经觉得他油放少了,他固执的硬说什么油多对身体不好,结果等放了草头才发现真的少了,很多草头都直接焦在锅壁上。
我说让开让开,就把他拱到一边去了,我喜欢吃这个,在家妈妈总给我烧这个吃,不过挑起来太麻烦,所以我一个人很少弄,有个阿姨就是好,如果我也有钟点工给我把菜买好,捡好,洗好,我也愿意每天在家做几个小菜,哪有人真的喜欢天天吃外卖和泡面的?
“盐”
“味精”
“酒”
难得有指挥他的时候,我还不趁热打铁好好指使指使他?他家的瓶子罐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玩,我真想把一罐盐都倒下去,然后把这个盐罐子据为己有,不过想到这个菜我自己也是要吃的,他吃成燕巴虎没关系,我可不想被盐逅到说不出话来。
三下五除二就好了,今天阿姨烧了很中式的罗松汤,料很足,也是能拌饭的那种。我就爱吃这种菜饭拌在一起的东西,我说要不要烧个汤?他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打开冰箱一看,今天阿姨补充了好多东西,有鸡蛋啊,番茄啊,土豆啊,酱菜啊,真空的牛肉,火腿什么的,我说烧个蛋花汤吧,他说好,我给他两粒鸡蛋,他扶着冰箱门(冰箱太高级,设计的会自动关起来,不得不扶着),拉开下面的保鲜抽屉,五联包的斜桥榨菜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抽出一包,回头看看他,他故意别过眼睛不看我,我心想“小样儿!”
做个蛋花汤还是很拿手的,榨菜一放,等水烧开了,放入打好的鸡蛋和味精,盐都可以少放点。总算烧好了,他拿了汤碗出来,我慢慢把汤倒入汤碗里,谁知,金属锅的锅壁很烫,接触了倾斜的水以后,水一下子溅出来,烫到我手上,我手禁不住抖了抖,但还坚持着没放下,我想着倒倒好么也就几秒钟,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谁知陆沅大吼一声“快放下”倒把我吓的差点洒了汤。我坚持倒完了,把空锅往水槽里一放,开了水龙头,就跟他发脾气“你有毛病啊,叫什么叫!吓我一跳,洒了什么办?没的吃了!”
“做事要分轻重缓急啊,你吼什么吼!现在吃饭是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我见他没反应,得寸进尺“笨死了,都没见过你这样笨的人!”我算是报了仇了,哈哈
他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抓起我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水溅在我的T恤上,晕化成一朵朵美丽的小花,不知道是否有些东西,也慢慢在陆沅的心里开放??
直觉
我挣脱他的手,往屁股上擦着,“其实真的没事儿,我的皮很厚的,研发部里面刚刚烘好的培养皿,200多度,我还不是直接用手拿来着?”我想宽慰他一下,好叫他不用那么紧张,当然话说出口,也知道只能起到反作用,他的脸扭曲的更厉害了。
“哼,是吗?你真有特异功能”他关上龙头,拿起肚子上的T恤,擦擦手――在这个生活细节方面我们倒是很相象,不过对于他来说,是因为衣服天天有人洗;对于我来说,纯粹是懒!
终于可以吃饭了,米很香,菜很嫩,汤很鲜,我胡噜胡噜的吃着,任谁看了都嘴馋。陆沅在我对面,细嚼慢咽,相比较起来,他的举止更像女生,我则更男性化。
吃完了,除了罗松汤没吃完,其他都底朝天,我一推碗,打算溜,可惜被对面的陆沅盯的不好意思,反正逃不掉,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我来洗碗好了”他一副本来就该你洗的样子。
“洗洁精在哪儿?”我真是不知道洗洁精在哪儿。
“水槽上面有个金属的小嘴”
“百洁布在哪儿?”你不来洗,我也不让你安生,其实我看到百洁布就在水槽旁边。
“就在上面啊!”
“我找不到!”我孩子气的想把他骗过来一趟也是好的。
“找不到就用手洗吧”他更绝!
我又输了,一边洗碗一边垂头丧气,饭是电饭煲煮的,菜是阿姨烧的,草头是我炒的,汤是我倒的,他充其量就是打了两个鸡蛋,凭什么现在我要洗碗?
洗好了,我自己犒劳自己,想找点什么喝的,可是摸摸肚子,似乎也吃不下了。跑出厨房,看到陆沅已经不见人影。
“陆沅?”我轻轻的试探,没有回应。
“陆沅?”我加大了音量,还是没有答复。
“陆总!”我生气了,把我弄回来,“利用”好了,就不要我了?把我甩手不管了?
“上来”一声沉闷的回答从楼上的某个角落穿过楼梯,越过沙发,跑到我的耳朵里。
等我跑到楼上,看到他已经把手提电脑装好,开始在书桌前面工作了。左看右看,除了卫生间有个马桶还比较像椅子,剩下的唯一一个椅子已经被他占据了。
好像只有床上比较适合坐,但是这个地方太暧昧了,才第二次到别人家了,第一次上楼,就爬到床上,总归不大好,虽然我吃饭说话都比较粗鲁,但是在那方面还是很保守很淑女的。
陆沅头也不回就说“坐啊,我有话跟你说”
我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床真的没地方坐了,于是坐在他背后的床沿上。
坐在这种软不拉叽的地方,就想找个东西抱――不行,要忍住!
“对于周瑞,你怎么看?”他头也不回的问我
“没怎么看,我跟他又不熟”我无聊的左看看右看看,若不是电视机下方那些乱七八糟的线,这个房间真的是很整齐,跟样板房似的,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沅没出声,我继续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老总总是跟老总在一起,再不济也是跟他的亲信在一起,像我这样的,哪有机会接触经理啊!而且上次带人参观的事儿,你又不是不在场。”
我的意思很明确,无论是悬殊的地位还是相互防备的姿态来说,我和周瑞根本扯不到一起,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如果你是我,下一步你会怎么做?”
“关键是我不是你,我不清楚你的实力,你的背景,也不知道你要把周经理排挤到什么程度,所以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难道他不知道说话不看人是非常非常不礼貌的吗?就算我是小职员,他是大老板,可也不能无视我到这种程度啊!我心里有些气,拽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真想一口咬下去,解解恨。
“不要把口水弄到我的枕头上去”那阴森可怖的声音适时响起,惊的我赶忙甩开手里捏的变形的枕头,放回原位,还用手讨好的拍了拍――可他根本没看我嘛,怎么知道我想咬?他是人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觉得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是说为了这件事有多害怕,只是觉得同样作为一个人,而且我和他这大半年的共事,并不觉得跟他有多交心,有多默契,怎么我心里想点什么他都能知道呢?谈不上被扒光了的尴尬,起码心会很虚。
“一看你盯着我的枕头那种□裸的眼神,傻瓜才不知道你想干吗!”陆沅绝对是有特异功能的,我觉得这话是他从鼻子里说出来的。
“你没回头呀!你桌子上也没镜子呀!难道床前有摄像头连你电脑上了?”我突然很警惕的往天花板上张望,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不知道刚才卫生间里有没有,我后怕的往卫生间瞄了一眼。
“你脑子里平时都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床头没有!卫生间里更没有!”这回儿,陆沅倒是转过来看我了,只是我觉得这充满怒气和无奈的话是从他那泛着金光的眼睛里说出来的。
我想我回望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他弩了弩嘴,我顺势望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如同少女乌黑的缎发,漆黑的如镜面般能反射出一切,书桌上方的大窗户被阿姨擦的那叫一个亮堂,屋子里的一切,包括大床,包括我都一览无遗的体现在那扇大窗上。
“原来是看窗啊!”我满口不屑
“是啊,那么简单你都没看出来啊!”陆沅反击我的不屑,嘲笑道。
“我就是迟钝嘛!也不知道谁以为我能堪当重任”我又没说过我观察入微,是某些人自以为有某些眼光的。
“人老了,很多事都不中用啦!”这次陆沅没有反驳我,而是顺着竿子往上爬了爬。
我那个气啊!
“我说陆总,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又是买鞋,又是送我,还请我吃饭,总不会是没有目的的,你直说吧,我不想再绕弯子了!”气归气,但我现在没有能力砍断那跟竿子,技不如人,没办法,还是不要耍什么花花肠子了,面对面的直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胜算更大。
一股暧昧的坏笑突然闪现在陆沅的脸上,这种表情对于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从脊背上隐隐开始冒着凉气,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半点退路。
陆沅的身影慢慢在我眼前放大,黑色而高大,背后映射出台灯微弱的亮黄色光芒,把我小小的身躯无限包围在他的影子里,我无意识的往后靠去,陆沅露出一脸狞笑配合着我的动作,却不说话,刻意营造着紧张的气氛,两人处于对持状态。
武侠书上说,绝顶高手的交锋,往往那个先发制人的会输,因为进攻的同时会更容易的曝露自己的弱点,我不想输,所以敌不动,我不动!
可问题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在往我这边移动的,速度不快,因为我还能看清他的动作,和他脸部线条;可也不慢,因为我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来不及想自己如何应对。
就在他一个膝盖都要跪到床上时,我尖叫一声,奋力把一个枕头往他脸上甩去。这是很本能的反应,并不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被这样的气氛压抑着,不由自主的反抗。
他完全没有被我吓一跳的愣神,从容的接住那雪白的枕头,转手打落在地上,一副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笃定,审视的望着我。
“你害怕?”他停止自己往我逼近的身形,左腿单跪在床沿,右腿站在地上。
“你指怕什么?”我没有简单的以“是”或“否”来回答他的问题,似乎让他很满意,也让他很兴奋――兴奋???!!!
“自然是怕我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咯”陆沅的脸上又开始透着那股子痞气,不同于刚才刻意的狰狞,那种狰狞一看就假的很,只是再假的狰狞总是有些迫人罢了。
“你不会伤害我,你只是喜欢捉弄我,让我以为你会”这种强烈的信任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反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莫名的信任:觉得就算他再过分,至少不会伤害我。这种信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也许从拍广告那段时间,他在客户面前对我的多加维护,挡酒照顾开始,也许从他为我当面驳斥周总开始,也许从他借钱给我就开始了。
陆沅一面做出一副被戳穿了把戏懊恼的神情,一面用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紧紧拽着另一个枕头,随时可能甩在他脸上的我。
“你已经弄脏了一个,别把另一个也弄脏了”陆沅微笑着离开大床,去拾那个刚被他打落在地上的枕头,我长疏了一口气,盘起腿来。
他拿着枕头拍打着,我看不到他的脸,摸不清他的路数,正想着能用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反击时,陆沅开口道“我想看看,威胁到怎样的地步,你会反击。”
“我想知道,以你现在的心理,能承受多紧的弦”
我默默的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话语;定定的看着,他放松自己,完全陷入自我的一种状态。
“商场上的成功,除了有着良好的专业知识,背景,人脉以外,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直觉和镇定。”陆沅转过脸来,面对我,眼中透着历练过的男人,所特有的敏锐和犀利,脸颊的线条在光影的作用下显得那么坚毅“直觉不同于所谓眼光,因为眼光可以有内部的消息,累积的经验和扎实的业务能力做参考,而直觉则完全来自一个人的天性里,那是别人学不来,偷不走,比不了的。”我喜欢自信甚至有些自傲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浑身充满了一种霸气,而此刻陆沅的身上就着这些特质。
“直觉更多的是对人,而不是对事”陆沅俯视着我,如果我的视力再好些,肯定能从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敬仰正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想我应该是有这种天生的直觉的,要不然以他的脾气,还能跟我废话那么多?
“你就有这种直觉”我心里乐了,这还用你说?“而镇定,除了你现在的这种骨子里天生的对外界的冷清,还需要后天培养,看多了同样的事情,慢慢见怪不怪,再不会生出什么诧异和外露的情绪,这是经验和阅历的沉淀,是你现在唯一缺少的东西”
冷场了将近2分钟,我估摸这陆沅应该是说完了,或者还没有组织好下面的语句,觉得是时候插那么一两句,所谓随声附和,那也要附和啊!总不能让人感觉是对方在唱独角戏啊。
“陆总,你喜欢篮球吗?”
陆沅不解我的用意,但还是很“镇定”的点了点头。
“陆总,你反日吗?”
他考虑了一会儿,说了句“还好”。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日本的关于篮球的漫画叫《灌篮高手》的?”
“听说过,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陆沅一脸鄙夷。
“老土了吧!现在看漫画的成年人不要太多哦!漫画也是一种书啊!不能因为图文兼备就受歧视!”我义愤填膺的跪在床上比划起来――一直仰着头,脖子真酸啊!――“主人公樱木花道是一个对篮球有着超人直觉的单细胞动物,可是他只对篮球有这种直觉,对其他功课也好,人也好,完全是白痴一个。你就不怕对我也看走了眼?”
一方面,是我从来没被人这样夸奖和肯定过,虽然好话人人都爱听,但陆沅对我这几次三番的“鼓舞”实在让我自己也心里没底,虚的很,本能的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留条后路;另一方面实在是看不惯这个自以为是,妄自尊大,把我当橡皮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男人,我们又不是很熟!(作者:都爬到人家床上了,还不熟?陆沅附和:就是就是!朱祝:你闭嘴!我这是迫不得已!)就算改变不了什么结果,现在挫挫他的锐气也是很爽的。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是正义的战士,陆沅就是那个邪恶的魔头――陆沅突然把手里的枕头往椅子上一放,两个跨步走到床前,对着前一刻还洋洋得意,此刻却目瞪口呆的我那大小适中,却绝对清新透亮的眼睛,掐起我的下巴说“girl,你是不是在暗示,单单对我有着超人的直觉?”
柳暗花明
陆沅这个人以打击我,挫败我为乐,他每每看似危险的眼神,话语或者动作,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对你怎么样,他就是喜欢看其他人的惊惶失措,这个“其他人”尤其指我。
所以此时此刻我做什么,都不可以退缩;说什么,都不可以服软;表现什么,都不可以惊惶。困难就像弹簧,你弱他就强――这是伟大的谁谁谁说过的话。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摆出或者装出成熟一点的表情和姿势,想象着电视里那些性感迷人,妖娆的成熟女子,此时此刻会做出什么表情,真恨自己为什么空闲在家无聊的时候光知道看电视睡觉,怎么也不对着镜子练练什么叫妩媚,什么叫勾魂,现在是现学也来不及了。
咽了咽快要流出来的唾沫,自我安慰说,以静制动,绝不退缩,他眯起眼睛看我,我也可以眯起眼睛看他啊,谁怕谁!
不晓得是因为我强势了,吓到陆沅了,还是他真的原本就没打算干什么,他突然放开我,背过身去。
我没有想象中的得意,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失望吗?我暗骂自己真贱,有什么可失望的,虽然我不是二八年华风华绝代,怎么说也是大学本科家事清白,这个男人什么也没做,你失望个p啊!
陆沅用全世界通用的语言――咳嗽――缓和了一下气氛,“反正你只要跟着我的思路做就好了,我不会害你的”
既然他岔开了话题,我也没必要穷追不舍,虽然我其实并没下定雄心壮志说要变身成一个女强人,但是就现在看来,我在公司的地位的确提高了,也能挺胸抬头走路,待遇也稍有提高,谁不喜欢被人仰视的感觉?我也只是凡夫俗子,有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虚荣心。而且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对比较能自制的人,真的发展到非我所愿的时候,我还是有能力往回撤的――所谓开弓没有回头剑,古人说的话,而且又流传千年而不衰,肯定是有它的道理,可惜这些名言警句往往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有体会,而我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多年以后回忆往昔,我不禁感慨。
我没有应承什么,陆沅也没逼我,“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绝对能收放自如的幻想中,陆沅已经用很刻板的一句话结束了我们之间有的,没有的;发生了没发生的一切。
我不发一言从床上爬下地,乖巧的态度以致于从陆沅的脸上看到滑稽的诧异表情。
关上卫生间的门,抬眼望去,自己吃饭前胡乱摆放的衣物,被整齐的悬挂在浴室的暖风出口,如果这屋子不闹鬼的话,那铁定就是陆沅做的,回想起自己洗碗的时候心里对他诸多的不满,稍稍内疚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以其特有的霸道,睿智,手段和体贴正慢慢侵蚀着我的心,而他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直截了当的危险――他要的只是一个伙伴而已。
深呼吸,我的胸口突然觉得好闷好闷,即便是卫生间,即便是这样大的卫生间,即便是这样大的,纯白的,一尘不染到匪夷所思地步的卫生间,也透着和它主人身上一样的气息――压迫。
穿戴整齐,我对着镜子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不晓得台盆上的梳子我用了,陆沅会不会转头就扔掉,他好像很不喜欢别人用他的东西――人往往很奇怪,在你不在乎,不在意某些人,某些事的时候,想问题做事情都放开了手脚,而一旦认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有些畏首畏尾的,不管了,先用了再说,扔掉再买的话,损失的也不是我的钱――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大咧咧的性格又窜了出来。
梳好头发,对着镜子笑笑,哭过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了,苍白的脸颊没有血色,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刚才吓的,我凑近镜子,眯起眼睛,想看看刚才自己到底摆了一副怎样的脸孔展现在陆沅面前,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恐怖:惨白的脸色上原本还算突出的娃娃眼,因为半眯起,遮挡了原本还能算是清纯的眼神;干涩的嘴角,有些蜕皮的脸颊,怪不得刚才他转过去不看我了呢,我沮丧极了,想来我是恶心到他了。
收拾起情绪,我都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我感觉很久了,一直在胡思乱想;也可能不久,至少陆沅没在门外咆哮。打开门,陆沅已经换掉了睡裤,一身休闲装束,背对着我站在书桌前,电脑屏幕发出的光芒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光晕,一个挺拔坚毅的剪影,一个人的背后是最脆弱,没有防备的,是应该曝露给完全放心的人的,突然很想很想做些什么,去破坏这种诡异的宁静,去破坏他那份理所当然的安全感。
“别轻易把背后对着未知的对象”我幽幽的开口“我想这道理你比我更清楚”当时我并不清楚自己说这话的目的,我看不到陆沅的表情,也许是又一次的惊讶吧,我应该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那么“有头脑”的话。
过了很久,回想起来,应该是对自己今后是否会因为某些原因对陆沅产生怨恨的一种没把握――很多女人会因为爱而恨,会因为爱而狠,在我渐渐明白自己的内心的同时,却也隐约感觉到,陆沅心里有的不是儿女情长,或者说不仅仅是,更多的是其他我还不清楚的目的。面对我,他或调笑,或教导,或严肃,或轻狂,但从来没有一种真正的敞开心扉。
既然陆沅对我的潜力有如此与众不同的评价,那在我有能力,有手段后,会做出什么来?会伤害到陆沅吗?伤害陆沅,这是我此时此刻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
是双重性格?是心理矛盾激化?天啊,我突然觉得,从认识面前的那个男人开始,我就开始越来越不正常,变得和他一样不正常。
陆沅在抽烟,转过来的同时,我看到他掐住了一支烟的咽喉,然后毫无情面的挥散那象征最后一声呐喊的轻烟,没有表情的大步流星示意我跟随后,走出门去。我从不多愁善感,却为一支烟感到悲哀,在陆沅的眼里,无论什么人,都不会让他震动,改变或者感慨,即便有,那人也不会是我,当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许我连那支烟的下场都不如。
脊背凉飕飕的,我嘲笑自己也开始多愁善感,杞人忧天,悲观主义了。我是谁?我是朱祝!我会沦落到那么一天?根本不可能!大不了最后退回到原点,大不了经历一次单相思,有什么了?这年代,谁还没失恋过?(作者:你还没恋呢,就在想失恋?这不是悲观是什么?)
车飞驰着,雨几乎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但气压还是很低,稍显沉闷,我打开车窗窗,让气流打在脸孔上,很舒服,很清新。
陆沅一言不发,跟我玩沉默是金,我呢则陷入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迷一样的男人竟然暗生情愫的恐慌中: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氛围下了解自己的内心真实的爱恋,有些是在摆满玫瑰的法国餐厅,有些是在英雄救美的偏僻小道,而我竟然是在某人的卫生间,真是shit。更可悲的是,目前看来,单相思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在我自哀自怜的时候,车嘎然而之,我一个不当心,头狠狠的撞上了前挡――咳,我就说,我跟陆沅的东西,八字不合!
不过,这一撞,撞出个柳暗花明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怎么样?没事吧!”急切的关怀“叫你系安全带的呢!”而后是严厉的责怪。
不是痛的说不出话,可就是现在不愿意说!安慰就安慰嘛,干吗还那么凶!
原来是前面的车突然急刹,要不是陆沅反应敏锐,现在估计已经出了车祸了,但是好像还是蹭到一点的样子,我看到前面那辆santana的车主已经下来了。
陆沅看着抱着脑袋不停揉着的我,解开安全带,用命令的口气说“呆在车上,不许下来!”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mp3之类的东西,一一下甩给我,看意思是防止我无聊,让我听听音乐吧――听音乐哪有看人吵架来的带劲?切~~~我又不傻!
陆沅打开车门,用凌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手上的mp3,我手忙脚乱的把耳机插在耳朵上,他才满意的一步跨出去。 突然本来打开着的车窗徐徐开始上升,我被整个儿困在车肚子里,我知道自己是被他锁车里了。
我就是普通市井小民,喜欢凑热闹,看人家打架,会起哄,愿意围观,上海人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俩大老爷们在车上为了谁踩了谁一脚,谁推了谁一把能把什么脏话都往外说,就是不动手,没劲。偶尔来两把的,也多几秒种就结束,一个横起来,另一个自然就歇菜了。而且基本上都只有我跟我妈逛街的时候能遇到,每次我妈都把我拉的远远的。那么近距离的看我还是第一回,我不是呆在车里吗,这私密感,安全感,好像看电影一样。
看外面那两个摩拳擦掌的男人,很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我那个急啊!
桑车车主看样子也是一精干的人,30多40岁的样子,隐约听到的口音应该是上海本地人,陆沅是从来说普通话的,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可能是被陆沅惯有的影响力影响到了,桑车的车主也说起了蹩脚的普通话。双方情绪都比较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虽然车子的隔音很好,但还是能让车里的我听到两个男人的争执。
按照我的脾气,明明是桑车不对,前面万里无车的,干吗要紧急刹车啊!责任当然都在他身上咯!不过我也是知道,交规里面,只要是追尾,那么后车的责任肯定是推卸不掉的。这些陆沅应该也很明白。
陆沅在我心里的形象不说像神一样吧,至少也是几近于完美的男性,冷静,睿智,气度不凡――我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看到陆沅气的挑脚的形象,虽然那是我不断追求的目标。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刻的陆沅,粗着脖子,红着脸,和对方相互指指点点,推推搡搡的,看样子马上就要掳起袖子干架了。
虽然满心期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但如果对方的个子再矮一点,块头再小一点,副驾驶的车门里没有走出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话,就更完美了。
陆沅不愧是陆沅,我在里面还为他双拳难敌四手担心呢,他已经一个闪身,躲过了桑车车主的一记勾拳,同时给了对方一脚,就在桑车朋友快步上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准备第二轮进攻的时候,陆沅先发制人,跑过去一顿猛K……
我紧紧的扒着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心里没有半点好奇,兴奋――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过男人打架,电影电视里那些血腥的场面我自认为看得都麻木了,连手枪炮弹的轮番轰炸,血肉模糊的镜头让我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何况只是打架这样的小菜――可是事实上,当外面那三个男人你一拳,我一脚,拉扯着衣服,叫嚣着脏话,在车子的档风玻璃前上演着最原始的肉搏战时,我的心跳急剧加速,肾上腺素分泌旺盛起来,怪不得那么多美国人喜欢看拳击呢。
虽然对方是两个人,但看样子是不经常打架的,配合的不够默契,陆沅没有完全占上风,但他似乎有些打架的底子,所以也不见劣势,三人的混战,引来旁边偶尔经过的车辆的驻足。我一直没有下车,因为陆沅说不让我下去,而且我也知道,对于对方来说,我就是一个弱点,陆沅的弱点,所以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终于还是引来了警察,这种事情,我也没指望能息事宁人。
让两车开到斑马线上,警察大致问了问情况,没有半句说教,大概也是见怪不怪了,而后开单子给两家,就走了。
陆沅重又回到车里,带着破了的嘴角,肿了的眼眶(刚才开车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到)。桑车的车主一瘸一拐的上车,一边还骂骂咧咧的,我以为陆沅肯定要骂回去的――看他刚才打人的狠劲儿,好像在发泄着什么似的,那两个人也活该倒霉,当了靶子――可是他没有,只轻蔑的笑笑,那细小的表情,我想除了坐在他身边的我,其他人是绝对看不到的。这笑里,有着源于男性血液里用力量征服一切的狂野本质,也有着藐视一切的骄傲,但我更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如释重负,把心里的郁结消散一空的轻松。
“就算要发泄也用不着用这样伤害到自己的手段”认识陆沅以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嘴巴,总说出一些莫名其妙,根据直觉,不经过大脑的话来“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往罗马,蛮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聪明如你竟然这都想不明白?”没有像其他女子在自己身边的男士刚打完一架后给予适当的安慰,我完全用一种事不管己的漠然态度,递给他我的手帕。
陆沅没接,而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掀开头上的遮阳板,后面有面小镜子,摇摆着脑袋照了一下。
“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就算我IQ超过200,和爱因斯坦媲美,也猜不到这句话的出处啊!
“有时候男人需要借助一些外界的刺激来缓解一些情绪”陆沅用淡然的口吻,狠“正常”的叙述着。如果不是在车里,如果不是我等会儿还要仰仗他送我回家,我真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人了――就算压力再大,你也犯不上自虐跟人打架啊!
我突然灵光闪现,是不是公司里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今天才那么反常,告诉我那么多事,节奏不对!进程不对!我没办法解释,只是感觉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两天集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烟真的是好东西,它是人麻痹自己的良药,是叙述者拿在手里渲染气氛的道具,是把人和的距离拉远扯近的魔术棒:陆沅掏出一支烟,大红的烟壳,晃着我的眼,那不知品牌但肯定高级的打火机“叮”得一声,而后看他潇洒的甩上打火机盖,看他深深吸了一口,老半天也不吐出来,我真怕他憋死。
好不容易烟雾缭绕吐出来,你总可以把没说完的半句话说出来吧?他偏不,考验我的耐心吗?
“陆总”不是我愿意煞风景――黑色的车,璀璨的夜,身边一辆辆飞驰而去的车,衬托着这里的冷俊,寂静,眼前那个吞云吐雾的成熟男子,眉宇间那股忧郁而真实的气质,要不是有点破相,都能去当轿车广告的平面宣传画了。
可我真是受不了了,你要发呆也好,回忆也好,考虑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也好,别把我干在边上啊!表现的要挖心掏肺的也是他,现在欲言又止的也是他!
“陆总,我知道你心里压着很多事儿,也知道有些事儿不是我能问,能知道的。心事憋久了会很不舒服,适当的时候还是找亲人什么的说说吧!我有什么事儿都跟我爸妈说的,他们是你最亲的人,最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那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心里有什么疙瘩,你想说,我还不一定就愿意听呢!回家找爸妈说去,别在这儿摆谱儿,这大半夜的把我干晾在这半道上,算个什么事儿啊!我也是有脾气的!
他几乎充耳不闻,用“几乎”这个词是因为,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充耳不闻”是因为他没有对我这段话做出任何点评,也没有发表任何赞同或者反对的意见,而是又问了一句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朱,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信啊!当然信!”你有话快说,有p快放!
“你说我们之间会是什么缘分?”
我不清楚他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只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两个字“孽缘”当然,我不能这样回答“不是师傅和徒弟的缘分吗”我觉得脸上发烫,不晓得是因为说了言不由衷的话,还是因为我突然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好温柔,好迷人,我真是被他害死了!
他嘿嘿一笑,让我感觉,他其实知道我说这话是口不对心的,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传来,原来是一辆要超车的小车在猛滴前面的货车。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捂了捂耳朵。
陆沅吐出烟圈,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还剩下一大半的烟头扔出窗外,两边的窗户突然自动升起,创造出一个安宁的港湾:
“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情景,一个女孩子在扑满了A4复印件的小屋子里,踩在点点空隙里,好像舞蹈一样蹦蹦跳跳的,跟只兔子似的。还把我误认为是来帮忙的。而后是电梯里的几次相遇,其实那天我是去公司报道的”陆沅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附带些许嘲笑,但我看得出来,那笑是善意的调笑。
“后来你说包被偷了,我跟着你,实在是好奇和质疑各占一半,你很奇特,那是我当时对你的评价,这个评价随着工作上越来越多的接触,也越来越深刻。我知道你对我刚才说的一些话有抵触情绪,但我不希望今天你带着这种错误的理解回家,我希望能向你做进一步的解释,不过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不想让误会过夜,所以还是想现在把话想你说明白。”
“每个人都有白纸的时候,我也不例外。在现在的社会大背景下,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就只能同流合污,生存永远是占第一位的,只有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以后,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很多年以前,一个可以称之为我的老师的人对我说的,让我受用至今”陆沅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突出如梦似幻的烟雾,朦胧了他的眼睛,我想我肯定是看错了,那眼睛里面不会有一层水雾。
“你看我现在也许很多事情做的并不那么光明磊落,我不想说是迫不得已,但卧薪尝胆倒是有点的。我并不是要把你变成如你所说的武器什么的,你我并不是完完全全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做出适当的改变,对于你,对于你的将来都是有好处的。”
说穿了,整段话的主旨其实没变,只是陆沅用了更加温和的词汇,我不知道陆沅那软化的语气,为什么在我听来竟然有些小心翼翼,虽然话说来说去没有新意,却着实让我感受到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被重视?!
“你很在意我误会吗?”我想知道到底是我自作多情,还是对方的确在传达这样的讯息。
“当然”陆沅很肯定的回答。
真的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今天一天对我来说,充满了跌宕起伏的变化,先是得到三双价值不菲的皮鞋,然后是一通半强制的逼迫,再后来变成“绑架”,发现自己的心丢在了某人的卫生间而自嘲,而后看了一场现场真人干架show,到现在对方突然跟我说,他在意我!(不管在意什么吧,反正在意就是了)。好家伙,别人用几个月来体验的经历,我一天中就全走了一遍。
“我知道了!”除了这句话,我不晓得该说什么――女人一向讨厌自己被男人用感情所欺骗,今天之前,我一直暗自猜测他的种种举动是因为爱和占有,却发现自己错了,是自作多情的愚蠢,恶狠狠的说了一堆话以后,想回家追悼那还没开花的初恋,却意外的又知道对方对于我其实还是在乎和重视的。这种反差让我的心脏几乎不能负荷。
无论他刚才打架时对我保护的姿态是出于绅士的礼貌,还是情人的呵护,都让我觉得有种柳暗花明的畅快。
“你放心,我会配合你的!真的!”这是我诚心诚意说的,没有半点傍晚赌气的成分,陆沅弹掉烟头,微笑着皱着眉头,“谢谢!”很简单的表达着只有我能明白的复杂情绪。
“送你回家,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在抱歉,是耽误我回家的时间,还是有其他的含义,不过我只知道此刻我真是感觉困了,只想回家抱枕头。
沾床就着,我倒是睡的酣酣的,却不知某人躺在我曾经睡过的半边床上,一夜无寐。
陆沅的番外
车站上,她说话的神情和用词,让我几近惊喜,我不是听不出她话后有话,她说的那么自然,顺畅,完全是一个绝对有谈判天赋,能给对手设置陷阱的璞玉,而不是我开始认为的傻妞。我对她的兴趣愈发大起来。要不是有公车要进站,我想那天可能会聊更多。
跟着taxi到她家,她真的是很傻,一点戒备心也没有,都不知道我跟着,看到对锁匠又怀疑,又不放心却也自己不敢爬窗,其实还是很想去帮她的,只是如果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奥,怎么配成为我的拍档?
一进公司,就开始到处询问这个“JOJO”是在哪里的,原来是底层的小职员,而且还是要被解散了的。花费了点心思不露痕迹的把她弄到楼上,想着隔天就制造一个不期而遇,后来紧急出差了,也就耽搁了。
再次遇到她是出差回来的例会上,她看了我一眼,挺吃惊的,更证明了她的确不知道我是谁。我摩拳擦掌的,不仅仅为了之后马上要展开的,对应国际部和国内部的下马威,更有着对那个小妮子的观察和测验――有300块的借口,不怕请不动她,。
刻意制造一些让她和我在一起的机会,小妮子老大不愿意的,也不打听打听,多少女人倒贴给我的,到她这儿倒好像变成我强迫她了。我一心沉浸在攻克一个新领地的激奋和准备塑造,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的挑战中,跃跃欲试。
一直以来,跟商场的人交道打多了,心态也老了,明扣,暗扣,回扣,吃饭,唱歌,不是钱就是女人,工作就是和人钩心斗角,压价,提价,心里疲惫不堪,都没什么再跟人打交道的欲望了。
只是见到她就想逗弄,而她也总是给我惊喜,她的回答,她的问话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是我的心理太阴暗,总盘旋在算计里,不知道单纯的人的心态了?还是她的确是个另类,想问题,考虑事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给人以挑战。
看她一次次动小聪明要把300块用光的样子,如同一只已经在猫手里的老鼠,我可以毫不费力的抓住她,再放开她,再抓住她,就是不伤害她,看到她挫败的眼神,倔犟,想要变强战胜我的欲望,我知道自己成功的引起了她的兴趣。
让阿姨把火锅料烧成菜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挺无聊的,可就是无法抑止想看到第二天她的表情,挫败她,打击她,然后再告诉她,教会她如何变成一个耍弄老鼠的猫,而不是一只被猫耍弄的老鼠,这是我的初衷,仅仅是初衷。
已经很久没和人分享过东西了,客户也好,人脉也好,心情也好,剩饭也好……,只是为什么她给我那种久违的恬静感觉?那个字是我一直以为只有和JOJO重逢,才能找回的,我只是想找个帮手打江山而已,仅此而已,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最好的做法,是赶快离开那个让自己不清醒的人,地方。
她带给我的是久违的阳光,让我对工作,对上班又开始兴奋起来,总盼望着到公司能见到她,虽然不在同一个楼层,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想到可以随时随地一个电话叫到她,就挺开心的,觉得充满了活力,很久没有这种愉悦和动力的。
我从来不碰工作上的女人,一来麻烦,二来容易让对手抓到把柄。公司里的风言风语我知道,周瑞之流更是拿朱祝做文章,朱祝也是很努力想跟我划上三八线,只是我呢?我心里怎么想呢?我现在要的是什么呢?我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做一只耍老鼠的猫,却忘记自己也是属鼠的。
Amanda是个优秀的女人,只是比她更优秀,更有手段,更玲珑八面的女人我都见过,她太张扬,保护自己的方法太激进,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伤害到,可能还会祸及周边,她用了和我同样的方法让大家知道自己和谁交好,那个谁真是傻,谁对她有害,谁对她有益也不知道。要把她们隔开 ,免得到时候殃及我。
她也有精干的想法,不过迷糊的时候更多。让我不确定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她。
我只是想塑造一个人,如同当年JOJO塑造我一样,我希望用我的力量去改变另一个人的生活,让她变成我的作品,杰作,人老是,是不是对‘小辈’就会有这样的心态?呵呵
常常飞来飞去的,张明芝的一仗一点也不费力,干了那么多年,没点人脉怎么行?只是请别人吃了顿饭,就制造出一场产品检测不达标的闹剧,成功的从张明芝的手里接过了客户,其实他也是太贪心了,公司给了提成,一分也不给人家,那谁还会跟他做生意?
朱祝的忠心和集体荣誉感是我始料未及的,毕竟还是嫩,听到出事了,看她着急的样子,那个前台怎么说没看到她?明明都是曾经一起的,看来她已经遭人妒忌,还不自知,这对于我是一个好消息,只有她被完全孤立起来,才会是我同化她的好时机――只是为什么,我没有得意,却替她有隐隐的担忧。
实在是没有机会和她接触,观察她,只好弄个接合科研的广告来拍拍,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而且客户我也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就是没想到她和杨开能谈的那么乐和,她总是吃一个东西吗?认一个目标就不撒手吗?这倒是挺好,看到她和杨开在味千说说笑笑,我真想冲过去拎走她,什么都不清楚,还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摆脱纷争?她这是引火自焚!要不是Amanda这个女人跟着,我就快克制不住了,她是我的作品,没完成前,谁也别想动她!杨开这小子……只好利用完了,再踢开他,想跟我斗?他还太嫩!
她的衣服太寒酸了,难道她就只有那两套衣服?工资单我也是看过的,太少了,直接给钱肯定是不会收的,只好做个样子,给她6000买点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嘛。老远就听到她在电梯口跟家人汇报“奖金”的事情,看到她那么乐不可支,我的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不过后来看看钱包,好像少数给她一两张的样子,咳,人老了,再说现在都刷卡了,数钱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还记得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
为什么她总是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呢,难道她不爱逛街,不买衣服的嘛?真是白给了。
和她在一起总是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她总带给我兴奋点,我总想挫败她的小计量,告诉她一点点事情,她就能分析的头头是道,有时候也着实吓了我一跳,但倘若她资质平庸,又怎么可能当我的左膀右臂?
公关部终于有了动作,Amanda这个女人不能小觑,连苏恬这样的老将都让她拉下马,光是绣花枕头是办不到的,好好利用一下,可能也会成为一个助力――她背后的事儿也可以尽量淘一淘。
工作越来越忙碌,周瑞也算是个对手,只是他终究是要落败在我手上的。很久没见那个傻妞了,没想到再次见她,竟然是跟杨开单独去吃饭,出来后还拉着手,难道一定要我点明,她才能眼睛放亮点?人家把她卖了,她还帮着数钱呢!
本想接上她,把事情和盘托出,又怕太过急切,反倒适得其反,还是慢慢来吧,当初JOJO也是这样循序渐进的。
为什么每次她都会出点稀奇古怪的事情?又不只一个女人到过那里,人家的鞋跟比她尖的,比她细的都没出事,偏巧她就会卡在里面?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本来就来气,还跟我矫情鞋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鞋,至于那么心疼嘛!赔你几双就是了!那种鞋早该扔了,谁知还有更烂的鞋,她都逛哪儿了?
不过看她难过的样子,听她说着底层员工的心态,也让我也回想气很多年以前的自己,看着别人的脸色活着,见人先弯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如果她不说,真的可能以为自己一直就是被仰视的。
难道我真的心态老了?看到她理所当然的吃这我的饭,都能忍住没说,看来她也喜欢各种器皿,只是她家的那些都太劣等,培养她的除了工作能力以外,看来还有眼光。
她喜欢的东西就想送给她,而且是属于我的东西,这是除了JOJO以外没有过的情况,可她们两人除了名字听上去差不多,其他都完全不同;
不愿意她再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可这明明就是我接近她用的手段,于是去贴膜;
想把她打扮起来,于是拿着那只破鞋,忍受着店员古怪的眼光去帮她买鞋,买衣服;
回来还被她埋怨,“委屈”这个词什么时候也出现在我陆沅的字典里?当年JOJO说过,男人没有委屈的时候,如果委屈,就代表你还不够强,别人还有能力来欺侮你。
为什么做这么多?是希望能用这些来交换她对我的忠心,对我的信任,对我提议的认可吧。骨子里她也是希望得到权利,金钱的,谁又不是呢?
看她真的生气的样子,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的时候,我真的要改变她嘛?
看她绝决的推开车门要走进雨中,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拉住她!我陆沅什么时候也会挽留女人了?除了JOJO――这个我想挽留,却失去的女人――其他来来去去的女人,我从不勉强。朱祝是第二个让我在意,紧张的女人,却是和JOJO那么不一样,和我的预料那么不一样。
到底是小女生,送个杯子就能那么开心,女人么,送她一颗鸡蛋大的钻石也不见会表现得多雀跃。看到她在身边,就觉得很安心,很想逗她,却不想对她说谎。还好她的承受力不错,证明我的眼光还是很尖锐的,够资格做我陆沅的拍档。
她轻易就能撩拨我的情绪,这另我感到害怕,和当年失去JOJO所不同,这种害怕不是怕她离开或者伤害我,而是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她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如果她是一个有心计,懂得怎么挑逗男人的女人,那么她的手段真不是一点两点,连我都差一点控制不住了:雨夜温柔的抚摩我的头发;烫伤自己又装作无所谓;穿着T恤抱着枕头,幽幽的说话,有一次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冲口而出的话想教训她有些话不能这样不经过大脑就随随便便对男人说,谁晓得这一次她非但没有躲藏,反而眯起眼睛与我对持!那苍白的脸,透着稚嫩的诱惑,普通平凡的样子,对于这样的“货色”我怎么会有反映?天,我竟然会有反应!
捏着她下巴的手突然觉得被烫到,转过身调整呼吸,平复心情,带她回来的初衷还没说,却迫不及待要送她回去,留下她,我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除了JOJO,我还没有对自己做的事后悔过。
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怎么样说才能降低她的抵触情绪,没注意,前面的车猛的一个急刹,tmd那么空的车道,有什么必要急刹!老子今天已经够不顺的了,还给我找麻烦!
她还是撞到了头,火腾一下就窜起来,不知道是气她那么不小心,差点撞坏了车玻璃,还是气前车莫名其妙的急刹车,又或者气自己,今天开车为什么要那么快,不专心。
很多年没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情况了,我已经32了,不是23,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就觉得有股无名火?烦躁,郁闷!也许跟今天下雨的天气有关,气压低的,让人感觉难受;也许跟朱今天闹便扭,误会我的意思,赌气,不配合的态度有关,我该怎么解释呢?也许跟最近周瑞的那些举动有关……我也不晓得,只是感觉心烦意乱的,却找不到排遣的办法。
看前车司机下来,一种感觉告诉我,遇到难缠的人了。小丫头一脸的兴奋,看好戏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怕她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也怕对方会为难她,扔给她一个mp3,把她反锁在车里,虽然她从里面也能把车开开,但她应该是不晓得的。
对方明显就是“碰瓷”的,一辆破santana要1千!1千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给了钱,相安无事也就算了,我也有自己的事,可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真让我忍不住想揍人――什么叫“在车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没好好开车!”还没人能这样说我陆沅,也不许人这样说朱,今天就你们倒霉了,谁让你们撞在枪口上了呢?我正愁找不到发泄呢!
打了一架,好舒服,虽然脸有些疼,但心里舒服多了,她真的很与众不同,没有小鸟伊人的安慰,而是一语道破了我打架的原因,她真的很优秀,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如此冷漠的态度,也让我心里莫名地不舒服了一下。
终于能自自然然的说出想说的话,那些JOJO曾经对我说的,让我心里产生化学变化的话,多年后竟然自己会同样对其他人说,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回想那时候,JOJO闪着大眼睛,里面充满了自信,希冀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那美丽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朱并没有一味的附庸,她用审视的眼光思考着这番话,好像在心里分析着是非对错,我有一瞬间竟然会怀疑自己,这番当年打动我的话,会不会同样能打动她?她会不会生出我没想到的句子来反驳我!那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在人和人的较量中,我会怀疑自己的力量。
还好没有,从她缓和的口气,老实坦白的态度上,我知道,我说服她了,起码此时此刻我说服她了!但这种说服中,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我并不希望她对我产生的东西――情愫。如果说流连在花丛中那么多年的我感觉不到,那是骗人的,如果说换了其他女人,我会很得意,男人的得意,但对朱,我不希望,因为我不想她受到伤害。也许是这些天特殊的温柔让她误会,她这么单纯,在感情上看来还是白纸一张,怎么能抵挡得住这些?我真混!可那些对她的好,我却也是控制不住自己,但JOJO……
我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误会或者其他什么,更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时刻保护她,但起码我会让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看她毫无留恋的转头回家,消逝在小巷尽头,我又泛起一股熟悉的不舒服的情绪。
我是怎么了?天!为什么此刻我躺在这上万的床上,却辗转难眠?今天很累,又跑商场,又打架的,可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呢?和朱相处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从眼前,脑中晃来晃去,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刚开始入行的时候,睡不安稳,后来在JOJO 的开导下慢慢好起来以外,就算压力再大,我的心态依然能保持很好。为什么今夜却有失眠的倾向。
JOJO一如你每一次都能给处在迷茫中的我指出明确方向一样,如果此刻你在,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爱的表白”
第二天上班,依然是经历了闹铃乱作,赖床,来不及,胡乱收拾一下,匆匆忙忙奔出弄堂等一系列动作。
现实总归是现实,别以为昨天代表了什么,其实什么都不代表,所以弄堂外面没有等待接我上班的黑色pst,该坐公车还是坐公车,该走路还得走路。麻雀变凤凰的事有吗?――有!但我不是那只变成凤凰的麻雀,所幸我也不是那只被拔了毛,串在烧烤摊上的麻雀。
今天的天气真晴朗,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阴霾,气喘吁吁来到公司,才跨进大堂,就看到小何一脸职业的微笑,正派发各个科室的报纸啊,文件,让各个科室的同事带上去。跟小何打了个招呼,才想走,小何突然神秘兮兮,又一脸诡异笑容的说了句差点让我摔一跟头的话“朱祝啊,昨天雨下的真大,我回到家跟落汤鸡似的,你好像比我幸运很多啊?!。”如同一颗腌过头,又少放了糖的话梅,那酸味儿我的牙都要倒了。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虽然我向来认为自己做事光明磊落,但在那该死的陆沅刻意制造的烟雾弹面前,身正可影斜,人言可畏我已经领教过了,承认肯定是不行的,本来也没什么,但否认更带有强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所以只能耸耸肩,笑笑,而后落荒而逃。
在电梯里,同事们三三两两打着招呼,没人理我,我也不理其他人,心里咒骂着陆沅当初干吗要弄的满公司皆知我和他暧昧不清,那时他应该还没想要我当个内应什么的吧,否则,我这个卧底不是暴露的一塌糊涂了?可转念一想,又似乎不对,就他跟我讲的种种,他应该是打从我包被偷的那天开始,就存了那份念头了,于是乎结论只有两个――要么陆沅没说实话;要么陆沅没对我说全部的实话。
坐在自己的小间里,开电脑,开饮水机,早饭因为匆忙也没有买,不过今天好像也没什么胃口,嘴有些干,泡了杯菊花茶,还没等喝上一口,电话就响了。打我电话的只有三个人,小何,陆沅还有李博。想到有可能是小何我心里就发毛,现在正是她最空的时候,是不是为了早上那句没有回答的话来逼问我?
但又不能不接,硬着头皮,一声“喂,你好”之后,传来李博的声音,我真有一种大大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李博找我呢无非是问问我近来公司有什么事,然后看一下售后和市场部那边对产品的一些反馈,因为在这个位置久了,我也慢慢知道那些问题是产品的问题,那些是客户在使用上的问题,所以会把关于产品品质的择重点出来。看来李博对我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我以为这一次例行公事完了,我就可以走了,结果李博却招呼我坐下,说要谈谈。
谈谈?老实说,我真是想不出有什么可谈的,我不是专业出身,所以学术上的问题我们谈不到一块儿;工作上的,刚刚我才交代给他,也没什么可谈的;生活上的,我们两人就更没什么可谈的了。
唯唯诺诺的坐下,准备听领导训示。
“小朱啊,你到我们部门也有好些日子了吧?”李博说话总是很温暾,和陆沅那咄咄逼人的命令相反,李博惯用的句式是询问,疑问,反问。
“嗯。”
“平时我多不在公司,很多事情你多辛苦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我赶忙客气,说实话,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对我这样的蝼蚁摆出谦卑和善的态度,我还真不习惯,还不如像陆沅那样霸道不讲理来的让我心安呢!想到这里,不禁又要骂自己真丢人。
“可能是因为办公室和实验室不在一起的关系,我发现你一个人总是游离于部门之外,这也是我的疏忽,年轻人嘛,应该多在一起走动走动”
“哦”我就纳闷了,李博怎么会提这个,而且我和部门里的同事也不算完全陌生吧,通过上一阵子开国际会议,他们都还是比较认可我的,我也有门卡,进出也自由,就是这阵子少去了,因为去了实在没什么可做,可说的,一个人漫步在里面,别人都很忙碌,就自己无所事事,很傻的的啦。
“你看,要不我给你换个地方,你到实验室里去,这样又可以跟部门同事有多一点接触,又不至于让你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
领导都这样说了,我当小老百姓的还能说啥?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收拾东西去。这效率可说是一个快啊,一早上班说的,吃午饭之前,我已经坐在实验室里面了,因为研究的都是食品级的东西,所以实验室和办公区就在一个大统间里面,的确比小茶水间有趣很多,只是没有了一种私密感,那种想睡觉就睡觉,想跳舞就跳舞的自由自在。
中午吃饭,第一次跟了那么一大帮子一起,我不是那种喜欢扎堆儿的人,以前中午也不和小龚,小何一起,我喜欢一个人吃饭,吃快吃慢都随意,但是李博恐怕是希望我能更好的融入研发部,不要做离群的小鸟才让我搬经来的吧,所以只能赔笑,赔小心的跟着。
研发部的人基本上都属于是做学问的,个个都是硕士以上学历,曾经爸妈还希冀我能从这里给他们挑个女婿回去。也不要觉得做学问,搞研究的人就一定是那种很呆板的,内向的,木讷的,比如那个叫吴愈杰的人,178cm的个头,温文尔雅的带着金丝边眼镜摇晃着试管时,你绝想不到他是多话痨,多搞笑,多喜欢捉弄人的一个,在所有研发人员里面,我最喜欢听他说话,当然不是指专门对着我说。
小吴是实验室的开心果,他到哪儿哪儿就有笑声,我喜欢他侃侃而谈国际争端那吊儿郎当落井下石的口吻,喜欢看他准备去捉弄谁之前那狡捷又纯真的眼神,喜欢听他绘声绘色描述某明星八卦新闻,那种能感染身边所有人的语言天赋,往往让我自叹不如,心生向往――众星拱月般被大家围绕,听自己说话,并引来别人认同的会心一笑是我学多少年都学不来的。
兴许是原部门的人都让他调笑,捉弄够了,新来我这一号让他找到了新的目标,吴愈杰热络的又是给我搬电脑,又是给我连网线,上窜下跳的,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他脸上洋溢着的兴奋是一种盼望已久的如愿以偿呢!
中午的午餐还是在味千吃的,没办法,公司附近就那么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选择,李博掏的钱,美其名曰人员最全的一次研发部的聚餐,我乐得吃饭不掏钱,其他的不管。
我看到陆沅和Amanda踱步进来,我看到他们对面而坐,我看到Amanda如空谷幽兰般盛开的淡淡微笑应对着陆沅“体贴”的替她拉开椅子的绅士行径,我看到从立柱镜子里映照出一脸咬牙切齿鄙夷神情的自己。
我听着李博说感谢所有同仁们工作的客套,我听着大家无一例外的赞叹李博领导有方的马屁,我听着吴愈杰感叹那一对金童玉女的组合,而后感慨自己形单影只的孤寂,我听着不知是那个王八羔子问我是否有男朋友,得到我本能的否认后,问我要不要和研发部第一帅哥交往看看的建议,我听着一个很像很像自己的声音说“好啊”,而后是吴愈杰那从没出现在他字典里的,腼腆的傻笑。
这一切都在那一对“碧人”无动于衷的进餐中,高调的进行着。
当我事后抱着内疚自责的心态想着如何跟小吴同志解释,那只是一个玩笑,一个类似于你常常对其他人开的玩笑一样的玩笑,却不晓得,我又一次成为了被算计的那一个。
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当时答应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吴愈杰会有那样的表情,那么认真羞涩的,那种我从不认为能从嬉皮笑脸,除了工作什么事儿都可以拿来调笑的脸上看到的表情。
我以为没人会当真,却发现除了我以外,研发部的人似乎都当了真,之后的整个进餐过程,完全就成了别人撮合我们俩的相亲会,一会儿这个说“我们小吴啊,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工作起来可是脑筋活络的很,很多配方都是他先提出的呢”一会儿那个说“小吴可不像其他没脑子的男孩子,吃光用光,他已经买了房子,每个月在还贷,不过也没贷多少啦”一会儿又冒出个声音说“小朱啊,以后大家在一起了,你们多接触接触,你就知道我们小吴的好了”
我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溢美之词包围着,平时伶牙俐齿的吴愈杰今天只有傻笑的份儿,平时躲在人后看笑话的我,今天只有低头不语被“围攻”的份儿。除了李博,几乎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到“谄媚”两字,是吴愈杰真的如他们夸的那样天上有,地上无,是青年才俊,大家都希望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收了他什么好处了?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我求救般的望向李博,他却顾盼间就是不看我,我突然有种被人联合设计的感觉,难不成般到实验室里面,李博也是收了某人的好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自认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没有半点能吸引如此优秀的人才的本钱,而且我话少,以前到研发部里面聊天,也是听得多,说的少,怎么就做出了引人主意的事儿了呢?
如果说对方喜欢上我,应该是感到荣幸的,但我怎么就那么木讷,就没看出来半点?要不然我也不会傻乎乎的自投罗网,也不会自认为高明的跟他们开起玩笑。现在我面对的是一个,不,是一群智商、学历、阅历都在我之上的人,我跟他们刷心眼,那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也会是最有效的办法,没人救我,只好自己救自己了“哎哟,小吴那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啦,我哪里配得上?我刚进来,大家不要开我玩笑啦!”
通常来说,这样的话扔出去,稍微正常一点点人,都应该明白我是在拒绝,为什么要拒绝我也不知道,其实从年纪也好,相貌也好,品行也好,吴愈杰都应该算得上是人才,才俊,可我当我看到他想弄假成真的表情,本能的反应就是拒绝。
总算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饭,真是白食不好吃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吃饭的尴尬,我不想再走在人群中央,让别人开玩笑,还是其他原因,磨磨蹭蹭的。吴愈杰那你就先走呢?他不,似乎想向我证明什么,偏偏陪在我身边,研发部的其他人,见我们这样,也远远撇开我们,还嘻笑打闹的投来暧昧的笑。
陆沅他们还没结束,好像在谈什么很引人入胜的东西,Amanda很专注的听着陆沅的侃侃而谈,俩个人谁都没看我一下。心里闷的慌,我知道自己在吃醋,但我不想承认,毕竟单相思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所以我把这种郁闷的原因归结于蠢蠢的落入研发部那一群狐狸的圈套。
吴愈杰走在我身边,什么也没做,却浑身散发着殷勤的滋味,仿佛我就是珍宝,我就是女王,低头哈腰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在追求我。这种被呵护,被宠爱,被别人那么显而易见的捧在手里的珍视稍微冲淡了陆沅对我的视而不见。女人都有虚荣心,而这种建立在男性对自己重视的虚荣心尤其让人有成就感。
好,你不是不看我吗?不看拉到!有人喜欢看,我朱祝也不是没人要的。想到这里,面对小吴好像也不那么尴尬了,他给我开门,他走在我身边,他高大的为我遮挡因为飞驶而过的汽车杨起的尘土,也变得那么自然。
研发部的人原来除了会研发以外,脚程也很快,个个平时可能都练跑步,才出了味千,已经看到他们消失在很远处的拐角了。
“嗯哼”吴愈杰清了清嗓子,我的心突然嘭嘭嘭乱跳起来,难道我平生第一次爱的表白马上就要来临?我等会儿应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羞涩?诧异?微笑?我的心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朱祝”吴愈杰终于开腔了“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我的脑袋一片混沌,晕晕糊糊的,其实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基本没概念,只知道自己迎接平生第一次别人爱的表白的表情,竟然是呲牙咧嘴,恨不能扑上去咬人的狰狞。
“红烧肉”
“朱祝,你在干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用着陌生的声调,说了听起来便扭的称呼――陆沅基本上就叫我朱,接触那么多时候,他对我最常用的口吻或调笑,或嘲弄,或严肃,无论是那种,都是那么低低沉沉,阴阴郁郁,略带自述般迷离的样子,从没想过他陆沅还能有这样一种兴奋的近似高亢的音调。
吴愈杰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本来嘛,人家还是纯情少男,估计这事儿也没干过,不然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
转头望去,果不其然,那个离我几步之遥,穿的人模狗样,吃的腰膀肚圆,有着美女相伴,却破坏了我第一次被人告白这样重要的人生体验的,跟我绝对八字不合的人正是陆沅。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想扑上去咬他!咬一口还便宜他了,大卸八块都不泄愤――虽然我对小吴还谈不上爱,但至少是喜欢和他相处的,我也是女人,有虚荣心的,特别是对他人爱慕自己有着极大的虚荣,凭你陆沅的眼色,凭你陆沅在风月场的身手,凭你陆沅离开我就那么几步,不可能不知道吴愈杰在干吗,我朱祝在干吗吧!还用那么高亢的声音,惹的路人都对我们侧目,好像他是一个抓奸的丈夫,而我则是出墙的妻子一样,凭什么?
对于我的试探,他不是采取了回避的措施?按照他那种自以为是的个性,我想要不是他还打算派我用场,他肯定就直接说拒绝了,才不会采取什么回避的态度了。对于他,我只是工作的一个手段而已,是我自己蠢,被他逗弄的有些陷进去,不过还好,也不算陷的很深,从这点来看,他也算对我仁至义尽了。可是现在他这种做法,算哪出?怕我因为爱情而倒戈?
我的脑袋飞快的转着,伤心不止一点点,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在哀悼这第一次被人表白的流产,还是其他什么。
陆沅和Amanda慢慢走上来,两个人的脸孔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反正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们的本意是希望流出出一种和善或者说职业化的“微笑”,可惜两个的心底都不咋地乐意,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活灵活现的摆在了我面前。
“陆总?”
“陆总。”
我和吴愈杰分别回应着,只不过相同的两个字,从不同的两个人嘴里叫出来,味儿差了很多,吴愈杰更多的是显得惊讶,而我则是悲愤的无奈。
“干吗呢?走的那么慢,你们部门的大部队都走的不见影子了”
我那个气啊,我跟你很熟吗?我走的慢,走的快,管你p事啊!我继续瞪他,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至少表面上不要有,不出声――多年后,当我回想起来,常常会骂自己当年的幼稚,怎么会觉得用不回答,不合作的态度就可以避人耳目?其实越是用这样很任性的态度对待一个领导,越是会让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通常来说,至少应该有受宠若惊,或诚惶诚恐的态度来面对才正常。
四个人冷场,还是Amanda这个交际老手反应快:“朱祝,认识新同事,就忘记老同事啦?”还是那么优雅,得体,声音甜甜糯糯的,听着那叫一个酥啊!
“哦,我是研发部的吴愈杰”
“公关部,你可以叫我Amanda”看着Amanda妩媚的眨着她精心描绘过的眼睛,习惯性的放电,我突然有种很恶毒的想法:Amanda的本名是不是很土,或者很难听啊?为什么从来没听过她介绍自己的时候用中文名字,只知道她姓徐,就算平时签到也都是英文,不晓得她的工资单上是不是写着“Amanda”呵呵,想到这里,我无意识的嘴角微微上翘。
“看来部门内部的聚餐对联络员工的感情很有效嘛,你看那么快,我们朱祝就有了护花使者了,我看我们市场部也应该办办,业务员成天东奔西跑的,也不相互通通客户的消息,有些连新来了半年的同事还叫不出个名字,你们公关部也应该搞搞啊,同事嘛就要有个同事的样子,朱祝你说是不是?”
陆沅特地强调着最后一句话,你别说,他这番话说的还真有“首长”的味道,冷不丁冒出的这样一段话,不像是在“借鉴先进的技术”而是在宣泄着什么,指责着什么,宣告着什么。
还有,什么叫“我们朱祝”,就算我跟他传过一阵子“绯闻”,就算我跟他因为广告接触过那么几个月,你也不能当人的面,特别是Amanda说这些啊!Amanda是什么人?眼,耳,鼻,舌哪一样不厉害,不灵敏?你还要不要我帮你了??
我此时此刻,我除了讪讪的笑笑还能做什么反应?可还没轮到我“表现”Amanda就已经用属于女性所特有的那种嗲劲,笑着要对陆沅在这篇大论发表着附和了。
是啊,他们一个是市场部的一把手,一个是公关部的女强人,哪里轮得上我一平头老百姓插话呀。
“嗯,午休快要过了,我们要刷卡进实验室的,迟到了就不好了,我们先走了”不想再看下去,今天中午看的还不够多吗?他们是金童玉女也好,奸夫□也好,够了,我看够了,我就是一个小人物,是没有资格和你陆沅并肩站在一起的。
拉了一下吴愈杰,面对着两个领导,两个正谈笑风生的高管,我想他和我一样很尴尬吧,“哦,是啊,陆总,徐总,我们先走了”吴愈杰也随声附和着。
一路上,我和小吴谁也没说话,也可能他说了,而我则太过专注于身后的动静没听到也未可知――就在我拉了把吴愈杰转身离开后,我知道,陆沅和Amanda也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也许是有意无意大家保持着安全距离,我只能很模糊的听到他们在交谈,却听不清说了什么,我多么希望此刻后脑勺能张个眼睛,看看后面的情形,看看那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的灼热眼光是从哪只眼睛里崩射出来的。
味千离公司的路我从没感觉有这样长,一路走来,我感觉自己都快不晓得怎么走路了,如果此刻要求走正步,我肯定是同手同脚的。
总算到电梯了,还好,看来后面两个没跟上来,要不然4个人乘一般电梯,气氛该多奇怪啊!
可惜,从我认识陆沅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心想事成,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陆沅的脑袋突然出现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缝里。
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我觉得气氛突然紧张到极点,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心里一遍遍的祈祷陆沅不要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或者多管闲事的话来。
Amanda最先出去,看她妖娆的背影慢慢淡出视野,我的心也算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自从我和她分道扬镳以后,Amanda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戒备,那是之前1年多的同室经历里所没有的,什么时候我也成为她需要提防的角色了?我有那么厉害吗?而每次我和她还有陆沅出现在同一个时空里的时候,她总若有似无的摆出一种要跟我宣战的样子。我哪里是她的对手?她Amanda想得到的东西,迄今为止还没有失手过吧,这种自信的骄傲是连她的每一根头发都会散发的讯息。
陆沅也到了,我低着头,靠在和他对角线的地方,感觉着门渐渐打开,听到他跟吴愈杰打了个招呼,随后出电梯的动静,突然联想起第一天遇到他,几次在电梯里相遇的情景,不由的抬头想看他一眼,反正他肯定是后脑勺对着我,也不会知道我在看他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信命的,命理上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说再厉害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个绝对能降服他的人存在,就是所谓的克星啦,而陆沅就是我的克星。怎么每次我想要干吗,总让他窥破呢?就好像现在我想偷看他,可面对的却是一双把我的表情尽收眼底的深邃眸子,他不是应该大步流星,背对电梯的吗?
“朱祝啊,这个月市场部反馈的一些产品问题在我办公室,你来整理一下”陆沅单手挡住电梯,摆了一个很臭p,但的确很帅的姿势说。
“哦,哦,我上去拿点东西就来”我忙不迭上前,站直了身子回应着,事关工作,可马虎不得。
“你要拿什么?”该死的陆沅还不罢休,你总要让我喘口气啊,我上去喝口水行不行?
“嗯,拿笔啊”我的脑袋已经飞快转动了,再转,就要因为转速过快自燃了。
“我那儿有”我已经听出陆沅嘴里的命令的味道,而这种命令不仅仅一个上司对一个下属,甚至,甚至有些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所有物支配的味道。
电梯终归是电梯,方寸之间也就1平方多那么大,加上陆沅手长脚长力气大,一个跨步已经来到我面前,拽了我就往电梯外走――请注意,是拽,不是拉,不是牵,而是用劲的拽,步松手的那种,我一个踉跄,跌出电梯,那个糗啊,猛回头望,想向谁求救般一步三回头,电梯里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吴愈杰同志,闪现出丝丝受伤的眼神,嘴巴好像要叫我,却最终只动了动,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电梯最终还是合上了,我的脖子都快扭到了,陆沅也因为我跌跌撞撞不协调的步伐不得不停下来等我,就在我想厉声质问他今天中午到底哪跟神经搭错了,要说那些,做这些无聊的举动时,却从他脸上看到一种胜利的藐视:
为人父母的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小孩子在家到了吃饭时间却不肯吃饭,即便你捧着山珍海味追在他屁股后面哀求,他也未必回眼看一下。
幼儿园的做法是,在孩子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当一个孩子不肯吃,别理他,他要玩也好,要撒野也好都随他,把原本给他准备的饭菜,当他的面前喂给其他小朋友,还要夸奖其他小朋友吃的好,吃的香,随后,你就会看到,那个不肯吃饭的小朋友自己主动跑回来,乖乖吃饭,而且吃的又快,又不浪费。
这是人类对于占有的一种非常原始的表现,不能说这种心理是对还是不对,只有运用控制这种心理的合适与不合适。所以要善于利用孩子的这种特性,让他养成良好的作息。
而陆沅小朋友显然还没有这样良好的作息素质,此刻我就是他碗里的一块红烧肉,他不想吃,就把我推得远远的,而看到其他人有意染指,就急吼吼跑回来一把抢回去。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吴愈杰的无心插柳,还是大骂陆沅的自私自利,我只知道我的手被他捏得好痛,我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那一屋子想撮合我和我小吴的同事,我的心迷失在陆沅反复无常,让我没有了方向的态度上。
“你到底想干吗?”这原本是进了办公室我想好了的台词,这下倒被陆沅这个恶人先告状的家伙咆哮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冲突
“我早上打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没人接?”趁我被他吓到的当口,陆沅调整着呼吸,平复着情绪沉声道,见我没回答,以为我理亏,“你不好好在办公室呆着,一个上午都到哪里去了?研发部的工作有忙到一个上午连接个电话的空都没有吗?这样看来,我这个经理的工作量倒还比不上你了。”而接下来的质问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如机关枪一样打得我抱头鼠窜,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但即便是问着这样鸡婆问题的陆沅,依然是那样风度翩翩,严生厉色的好像在批判一个在工作上犯错误的下属,正经的让我差点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来了。
“陆总,我不记得哪个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今天上午的工作量还就是大到连个电话也接不了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回瞪他反驳道,看到他一副饶有兴趣听我讲下去的样子,似乎在说“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一朵花来!”
俗语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瞧我都扯哪儿去了,不过既然他中午那么不给我面子,破坏了我人生中的重大时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早上过来,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被领导叫去汇报工作,然后领导说我到部门时间已经很长,但是还和部门其他员工疏远,希望我能把工作位置移到研发部里面,那我能表示反对吗?然后就开始理东西,拆电脑,拆传真,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又去领实验室工作服,开始擦新的工作桌,椅,还要装电脑,装电话,重新整理摆放文件,接着就到了吃饭时间了,领导请客,我就跟着大部队出来了,你说我哪里有空?再说了,我在理东西准备搬的时候,怎么不见电话响呢?怪来怪去,只能说你的电话打的不是时候。退一万步说,陆总你要真的有心,有事要找我,干吗不打我手机呢?”
我发誓,说这些的时候我很心平气和,我想学着陆沅经常用的那种处世不惊的口吻来叙述一些带强烈感□彩的语言,用云淡风清来化解对方可能很糟糕,很激动的情绪。
由于我说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理直气壮,陆沅从刚开始一副挑衅的的神情,变得有些吃瘪,有些心虚。我趁胜追击道:
“凭什么你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对我一顿训斥?你是大经理,我是小职员没错,但我也不归你直接管理啊!你一时找不到我也不算不正常啊。况且你有什么天大的急事需要我来帮你?
这公司愿意帮你忙的人还少吗?你怎么不找Amanda?”提起Amanda我就来气,可能是陆沅在我和他的交锋中从来没有处于如此劣势的原因吧,他接茬给我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是啊是啊 ,你去找她啊,她又漂亮,又能干,干吗来烦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中午做的事情很没品啊!干吗要插在我和吴愈杰中间,你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我?你就不能好好跟Amanda吃你们的饭,走你们的路啊?
你知道刚才你毁掉了什么吗?你那么聪明,那么高手,不会不知道刚才吴愈杰打算什么吧!你干吗要跟我过不去?你有你的Amanda,有酒吧里随便都能找的女朋友,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差一点就有一个的时候,又被你毁了,你到底按什么的心啊?你到底想干吗!
这句话我终于还给他了,胸口一直憋屈的难受,在那一瞬间突然发泄出来了。我大口深呼吸着,肩膀上下起伏,手臂微微曲起,一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样子――狼烟已燃,战事难免,我不知道今天的这一仗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但我想我不会输的太难看,至少我现在的气势盖过了对方。
“你……”陆沅想抢白,但是一连几个“你”,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我的气势,不知为什么,也因为这一句没说出的话,突然消下去不少。
一阵寂静,两个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人,一下子都无言起来,我看着陆沅,看着他也同样的看着我,突然觉得两个人都无聊的可以:他真的有那么着急要找我吗?未必,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想挂电话给我,发现找不到以后单纯的好奇于我到底在哪里罢了,而越找不到就越想找,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是会有些火气;
而我真的在乎那份爱的告白吗?也未必,现在回头想想,倘若刚才真的没人打扰,让吴愈杰把他想说的都说出来,我又怎么面对他?难道还当真就接受那份感情了?天晓得我现在哪里是能谈一场恋爱的人啊,我还在失恋里没缓过劲儿来呢。从研发部那些人的言行来看,恐怕那件事是人尽皆知的秘密,窗户纸被捅破的话,让我以后还怎么在里面混啊!从这个层面来看,其实我还应该谢谢陆沅才是。
想明白这点,我突然觉得一身轻松,我想微笑一下,调节调节紧张的气氛,缓解缓解两人的关系,可还没等我这样做,陆沅就抢了个先手:
“我很抱歉,插到你和别人之间,我为我刚才的行为say sorry,如果你需要我弥补,我也会去跟吴愈杰解释。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那条路上,到处都是公司里的人往来走动,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天啊,他竟然说什么?“解释”?“言行举止”?我完全听不懂他现在在说什么,或打算说什么,这些连外国话都算不上,简直是外星话!
他还要我注意言行举止,就他跟Amanda两个人,吃饭调笑,暧昧殷勤的那股劲头,还寻思着公司上下没谁看到?那倒不需要注意了??古语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陆沅对这句话的精髓不仅继承,并且还发扬起来了!
“我的言行举止怎么了?你还别说,这句话谁都可以讲,但就你没这资格!也不想想你自己,跟Amanda两个人在餐厅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你当别人是瞎子还是聋子?就算你们是高高在上的领导,难道就隐身啦?别人就看不到啦?如果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不应该那么青天白日的还做那些,那些……”我一下子接不下去。
假面具终究是假面具,我再怎么学,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能云淡风清的是陆沅,不是我朱祝。虽然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没想那么快我就被他激起来,不过陆沅说那话实在太可气,太可笑了,如果不激动一把,实在对不起自己。
“好,你说要弥补我对不对?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吴愈杰的分机是0755,你打啊!”我几步跨到陆沅办公桌的电话旁,拎起听筒往陆沅的方向递过去。
其实我只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做个样子而已,也永不着用那么狠的眼光盯着我吧,可惜陆沅的绅士风度永远不会为我展开,那是Amanda的专利吧,他吃人般的一把扣住我拿着听筒的手腕,把脸凑到我面前,企图用那迫人的气势让我屈服“我什么时候去解释,我来决定!”接着乒得一声把听筒扔回座机上,而拉住我的手依然没放“我想提醒你的是,关于言行举止的标准,男女是有着不同定位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社会真的有什么男女平等吧”语气又回到他那惯常的嘲讽,那个冷静,沉稳,骂人不带脏字的陆沅又回来了,我被堵的哑口无言――曾经我真的很天真的以为男女是平等的,直到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期间,才知道自己幼稚的可以。
我被他捏得手腕生疼,不安的扭动着手臂,做着徒劳的挣脱,却紧抿着嘴,不吐露半个字,那个带着玩味的眼神迷离的看着我的陆沅却有意和我作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测试着我的忍耐力――门外轻轻传来敲门声,惊的陆沅一下子放开我,原来是市场部的人来请示工作。
“那就这样吧,以后注意点”陆沅装模做样的做着子虚乌有的总结,而我则低眉顺眼的暗暗骂着脏话。
走出他的办公室,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冲突,为了这不了了之的结局,也为了我被捏出红色指印的手腕。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已经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即便是没试验的人,也都面对着自己的电脑,或上网聊天,或看股票期货,没人注意到我一脸的委屈和不甘――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吴愈杰。
“陆总说你了?”见我一脸萧瑟的坐在座位上,吴愈杰靠过来轻声询问。
“嗯”我含糊地回答着,
“是我工作上有些疏漏,忘记做一些市场部的客户反馈问题了”本能地掩饰着。
“还以为他会对你温和一点呢,毕竟你们那时拍广告应该很熟了”
“谁跟他这种人熟啊!”我小声嘀咕着,人家家也去过,饭也吃过,连床都爬过了,现在说这话的确心虚。
大概吴愈杰是把我的话理解成对领导的埋怨,安慰我说“算了,想开点,工作上出错是难免的,陆总这样铁面无私,不讲情面也是好的,至少你不用担心被这样的领导穿小鞋,比起那些笑里藏刀的,要好得多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我更憋屈,他还铁面无私呢?没调查清楚就乱发脾气,为了一时没顺着他的意,就大呼小叫的,手腕上的红印还在隐约散发着烫热的感觉,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让我遇到这样一个混世魔王!想到这里,不知不觉眼眶就有些湿润――自从认识了他,不晓得为什么眼泪就特别多。
吴愈杰看我的样子,一下子慌了神,看他不知所措,左右不是的样子,再比较平时伶牙俐齿,眉飞色舞的说着笑话的神情,我又觉得好笑起来。
“朱祝,你别难过呀,都是打工的,谁没被领导说过一、两句的?我也常常被李博批呢!”
“我知道,我没事的!”
“这就好,那个朱祝,你今天晚上……”
还没等他说完,我急急的打断“小吴,我现在好烦,什么心思都没有,还有一堆工作,现在就想怎么能快点补救才好”
“哦,那,那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好了”被我婉拒后的吴愈杰显得很是尴尬,但我现在真的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顾及他人的感受呢。
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耳朵都是灵敏的,特别是在这个人与人的关系日益冷漠的时代,谁出了点什么事儿,不用一顿饭的功夫就会传开了,何况是一个下午,终于在新的办公室熬过了漫长的第一天,下班了,坐电梯的时候,听到两个8卦女就在窃窃,市场部的陆经理今天火气很大,把一个女职员都骂哭了。
我就纳了闷了,我又不是放声痛哭,眼泪都没离开眼眶,恐怕连一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没注意到,怎么一个下午就弄的人尽皆知了呢?要么是我的这些同事都是千里眼,顺风耳,要么吴愈杰就是一个大嘴巴。
而这种猜测,再一次成为了我从来都猜不准的铁证。
柠檬味的怀抱
走出电梯,我投胎似的快步低头往外赶,无论如何,今天心情极差,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面一个身影很是熟悉,可不就是那个让我心情糟透了的罪魁祸首嘛,这尊瘟神,我惹不起,还不能躲吗,闪身拐弯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基本上要回家做饭的阿姨,要出去约会的美眉都在下班前做好准备工作了,所以现在的洗手间异常凌乱,空荡。我拿着包包,看着手机,计算着要呆多久出去能既降低碰面的尴尬,又不至于浪费我太多的时间。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小何走进来,看到我愣了一愣,我讪讪的对她笑笑,不晓得怎么解释我会出现在一楼的洗手间,如果换做平时,小何应该至少也回报我一个微笑或者招呼吧,可今天她的脸臭臭的,爱理不理我的样子,眼睛好像也是红红的,哭过的样子,她身后跟着小龚。
“怎么了?”小何看了我一下,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核桃眼让人看到,又或者惊讶于此刻出现在洗手间的我,只微微点点头就闪身进了小隔间,我只好低声问依然留在我身边的龚雪晴。
“被骂了呗”见我一脸茫然,龚雪晴接着说“就是陆总嘛!下午因为一份快递没有及时送到他手里,就把小何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这些东西,以前不都是定时送上去的嘛,前台哪有空给各个老总一趟一趟跑啊!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得罪他了,吃了火药一样,看看平时也觉得还蛮有风度的,肯定是Amanda惹到他了,又舍不得骂她,结果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小何就正好倒霉。” 小龚的推理合情合理,听的我“频频点头”。
终于把电梯上八卦女的说话对上了号,只是不晓得小何到底是当了谁的替罪羊。
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但是场面上还是应该象征地说一些,于是我选择了同仇敌忾的在把陆沅好好的骂一顿,“我跟他配合工作的时候也是,他就知道顾自己,从来不晓得自己做的事,说的话会让别人难过,他说完爽了,他有面子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从来不考虑他那样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和损失的。还是男人呢,把女孩子骂成这样,他是我见过的最最没有风度的男人了。有本事他去骂Amanda呀,把气出在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身上算什么本事!莫名其妙!!!”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本来女人在一起唧唧喳喳就能说个不停,加上本人今天也的的确确心里不爽,化悲愤为力量,我越骂越痛快,越骂越解气,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龚雪晴两边劝,她哪里知道我今天也是受害人啊,而陆沅因为在Amanda那里受了气,所以把拿我和小何当出气筒这个臆测,到最后好像也变成了铁证如山的“事实”。
“哎哟,都快6点了呢,回去吧,何苦我们三个憋在厕所里骂人,他也不掉一块肉,以后自己做事小心,别让人抓住小辫子。朱祝,我才发现你那么有侠义心肠,搞的好像今天被骂的是你一样,那么激动”龚雪晴见苗头不对,来了个总结性发言。
我讪讪的笑笑,一看时间,5点50,她们两个去收拾东西,我们道别,各自回家了。
又是一个秋来到,随着天暗的越来越早,冷空气也流窜的越来越猖狂,因为公司对文职女员工的着装要求,我还穿着套裙,本人又懒,这个季节还不会准备裤装下班回家,所以不早点回去,两条腿还真吃不消。
才走出大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把浑身的鸡皮疙瘩调动起来,拉了拉领口,双手交叉把自己弓起来,低头顶风。
路灯一个一个打开了,如夜明珠点缀在黑丝绒缎子上,车流往来不息,只是在下班高峰,速度如龟爬。我在车站时不时跳跳脚,搓搓手,哈哈气,在别人眼里我一定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自作自受的典型。天晓得,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如果不是公司的破规定,我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那些高管都有车代步,当然不晓得我们底层员工的辛苦,想到这里,我又把自己知道的领导一个个怨了个遍,首当其冲的自然非陆沅莫属。
车终于来了,很遗憾的说,没挤上,现在有地铁,有轻轨,分流了很多上班族,可怎么我坐的车还跟80年代那样挤呢!心里极度不平衡。
一轮喧嚣过去,站台上留下了老弱病残以及才赶到车站的三四十人,在还不算怎么寒的寒风里,有人发着短讯,有人打着PSP,有人就着路灯看着报纸,有人跟同伴说说笑笑打发着时间,而更多的则跟我一样伸长了脖子,望着公车来的方向。
一辆黑色的轿车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很不协调的停在车站上,停在了我面前,本能的我和身边等车的人都往旁边让了让,可能是谁要借这里下车吧。
车窗放下,一个声音从里面冒出来“上车”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口吻――命令多过好意,怒气多过关怀。
我知道百无聊赖的人都看向这边,我也知道,阻止这种尴尬的唯一方法就是立刻听话,跳上车,离开这里。可是自尊不允许我这样,小人物也是有自尊的。
我没动,我想就当不认识,不知道是在叫我,而这种幼稚的反应,恰恰暴露了自己就是那个被命令的目标。
车里的人不耐烦了,可能他也料到今天的我是不会乖乖听话的,车门猛地打开,差点撞到一个骑车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陆沅黑着的一张扑克脸,凶神恶煞似的吓人,我想很可能会被骂吧。车站上的人个个看好戏的样子,就算不转头,不看,不瞥,我也能感觉到人人聚焦在我们身上。
“上车”陆沅几步,一把钳住我的手,皱了皱眉头,拉开副驾车门,我作势向后,想把他的手甩掉,真讨厌他这种怒发冲冠的表情,好像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而他完全有理有据把我拖回去修理一顿似的。风把他的领带吹得东摇西摆,我打了一个冷颤,“进去”男人就是男人,动真格的时候,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我被押进车厢,陆沅很用力的关上门,一手按着领带从车头折回驾驶座。
说老实话,这样子很man,放在偶像剧里,绝对是给男主角加分的场面,可惜作为当事人,我除了觉得脸颊发烧,其他的还都没有体会到。
我一动不动坐在车里,维持着被塞进来时不舒服的姿势,抱着包,别着脸;陆沅关上车窗,打开空调,调着温度,我听见方向灯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车慢慢离开公车站,往车道开去。
“安全带”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陆沅低沉而有磁性的男中音带着回声却不带感情,虽然我知道至少他现在是应该在生气的。
我依然不动,无声提出抗议,抗议他的专横,他的强制。
“要我帮你系?”见我闻言如小兔子般手忙脚乱放下包,去扯安全带,系上,然后依然别着脑袋,不看他,陆沅发出一声轻笑。
前面高架上匝道排列的密密麻麻,一直曲折到地面上的车流缓慢的移动着,我和陆沅被困在其中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里,陆沅打开广播,听着交通台,时不时的播报路况,放着好听的歌曲,总算让这个空间有了点生气。
“听说下午你骂了前台?”虽然很气愤于对方那一脸笃定我会先忍不住开口说话的得意表情,但不得不承认,我受不了这种相对无言,我是顶顶讨厌爸爸妈妈冷战的,有什么事,就算大吵一架,咆哮出来,发泄出来,相互漫骂也比两个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痛快。
“嗯”我都已经开头了,他倒好,还跟我摆谱,就嗯那么一下,算什么东西!
“别以为你是经理就可以随便骂人,前台总不能一来快递就给楼上送啊,那样她不要忙死了,再说一直都是定时把一天的快递一起送的,怎么偏偏今天发脾气。在别人那里吃憋,就把气撒在员工身上的领导是最没品的!谁让你受气,你找谁去!”想到他是因为在Amanda那里受了气,没处发泄,我就郁闷。
“所以啊……”说话说半截的家伙
“所以?所以什么?”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果然是跟Amanda闹便扭了“所以你是男人就该找Amanda去,犯不着那我跟小何出气!”我气呼呼的说。
“嗯?”显然我的话让陆沅很诧异,愣了一下。“你以为我跟徐经理……”
“那只是我猜的,也可能不是Amanda,反正总不至于是我惹到你了”我弥补着刚才的不小心,陆沅我太了解了,但凡你的口风有那么一点点漏洞,本来占理的你,都会被他反戈一击,最终兵败垂城。
“是吗?”陆沅眉毛一挑,好像是问我,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好像是针对前半句,又好像是针对后半句。是我想太多?我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车里的温度果然太高,弄的人昏沉沉,思维节拍变慢了。
“今天我让阿姨做了好吃的,去我家吃饭吧”缓和了口气的陆沅,用类似征求意见的口吻说。
“我都上了贼车了,哪里能说不”我无奈的回答,什么嘛,假模假样的,已然是在去他家的路上了,还问,早干吗去了,不过这种说话的态度还是可取的,所以就不跟他计较了。
车里的温度真的好舒服,正适合我,音乐轻轻柔柔的,唱着你侬我侬,汽车慢慢前进的节奏好似妈妈摇着摇篮,我合上眼睛,头靠着玻璃窗,很安心的把自己交给身边的这个男人。
“喂,小猪,起来了”我猛的吸了一口口水,真丢脸,我竟然睡着了,睡着了也算了,可我还流口水,头有些混沌。我迷蒙的让自己坐正,慢慢找回正常的感观,一股冷气从车外钻进来,冷热交替让我不由的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陆沅拿着西服和电脑包站在外面讨好的给我开着门,别是我眼花了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绅士?重点是对我这样绅士?
阿姨今天还真是烧了很多好吃的,有番茄炒鸡蛋,洋葱牛肉,蒜苗烧肉,红烧虾,炒青菜,都是我喜欢吃的,才进厨房就闻到米饭的香味,陆沅看着茶几上阿姨留的字条,真觉得这是个田螺阿姨。
“洗手,吃饭!”看到吃的,我可是什么都忘了,欢快的把包扔在沙发上,冲到水槽边洗手,拿碗筷。
“你盛饭”神一样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都准备好了,我眼巴巴的抬头看着楼梯的尽头,希望陆沅快点换好衣服下来,毕竟是他家,他不来我没法动筷。
“给你换上吧”换了一身家居服的陆沅,拿着一套运动服递给我。我没有异议,飞快的按照他的指示换了衣服,因为我知道,尽快吃饭的唯一方法就是听话。
衣服质地很好,比全棉的还舒服,但不怎么合身,一看就知道是陆沅的,我穿上很有嘻哈风格,能去唱hipop。
等我坐定,陆沅已经把汤都盛好了,我是没习惯事先喝汤的,但是看着陆沅坚持的目光,没办法,只有听话的份儿,热呼呼的排骨海带汤喝下去,热气从脚底涌上来,说不出的舒坦。
“菜还是热的呢!”我夹了一大口鸡蛋放在嘴里。
“阿姨才走,你睡着了,没看到她”陆沅慢条斯理的嚼着。
我完全沉静在满足和幸福中,不再说话,埋头苦干。
“呃,今天谁让你搬到里面去的?”
“李博呗”我头也没抬。
“习惯吗”
“自然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自在,不过空闲的时候帮忙他们洗洗试管什么的,而且还有人说说话”我含着饭菜指手画脚起来“你是大领导肯定很忙的,所以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不觉得,我可闲,有时候一个人也觉得挺无聊的,能搬到里也不错啦,有时候听他们开开玩笑也蛮有劲的”温和的陆沅还是很和蔼可亲的,我愿意和他说话,人是社会的动物,需要交流和沟通,我不例外,他也是。
“……”
“你是在关心我吗?”
“……”又是一阵沉默,我真恨他这个样子,在公司,在商场上他也许叱诧风云,说一不二,如果这种性格能用在我和他的关系上,那么也许我就不会那么累,拒绝就拒绝,我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可为什么他又是不是表现的那么欲言又止,那么暧昧不清,让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只想把我但伙伴,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说陆总,你大老远把我弄过来,不会就是让我尝尝你家帮佣阿姨的手艺,问问我搬了办公室是不是习惯吧”我咋巴着嘴,咬着筷子,不满的最后踅摸了一块牛肉。
“别跟吴愈杰走得太近”老先生终于说了句有点意思的话。
“为什么?”我有点明知故问,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他一直那么高深莫测的样子,常常说出些让我措手不及的理由。
“不为什么”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动声色的接受他给出的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谁知道他又一次出乎我意料的来个大耍无赖。
“喂,这算什么?凭什么不给理由就让我这样,让我那样!我是你的伙伴也好,徒弟也好,请给我应有的尊重”话是不错,可在陆沅类似撒娇的无赖后,我的口气怎么听也不那么义正词严。
“洗碗去”好大男子主义的餐后语,看他吃干抹净,把碗筷一扔,拍拍屁股走人的顺理成章,也不晓得我哪根筋不对,竟然觉得一丝甜蜜――天哪,肯定是饭菜里投了迷幻药,又或者他给我施了催眠术,要不然,我怎么那么轻易就饶了他呢?
捧着碗碟,打开水龙头,挤了一大坨洗洁精,我在家都没那么勤快过“戴手套洗,女人的手跟脸一样重要”陆沅倚在门边,说着不腰疼的话。
他总是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打我一棒子“光会说风凉话,你怎么不洗,光会指使我!”我回头扮了一个鬼脸“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只能靠脸蛋吃饭的女人,某人还特看得中我呢,‘我得儿意的笑,又得儿意的笑’!” 哼着小曲我继续工作,才不理他戴什么手套的建议。
“我可是好心,本来就没什么姿色,如果手再不行,真没人敢要你了!”
“喂,你有完没完,不洗了!”把抹布往水槽里一扔,我双手插腰,喘着粗气。“我已经不往这个话题上走了,好小子,还撞我枪口上来了,是谁害我今天中午失去个大帅哥的!”我质问着,但没有回头,中午的办公室陆沅吹胡子瞪眼的可怖样子还历历在目,如果回头再看到他那样的表情,我怕我的气势又要被消掉一大半。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我不动,也听不到身后有动静,水哗哗的流着,从放着碗筷的塑料脸盆里溢出,我慢慢把手放下,撑在料理台边沿,想回头,又怕回头。
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风吹过,夹带着清新的柠檬味,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后背就贴上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从来没有负担过什么重量的肩膀上有了颗会喘气的脑袋,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着我,并且越来越用力,仿佛要把我整个儿按到他的怀抱里――完了完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加快,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僵硬起来,,平生第一次和一个男性那么直接的,近距离接触,我本能的死死抓住陆沅不断收紧的手臂,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我,不敢,也没法有什么揣测,我只知道,这个怀抱充满的除了我陌生的男性气息,似乎还夹杂着其他什么让人迷惑不解的情愫,我想得到答案,关于这一切的答案,今晚会是谜底揭晓的那一天吗?
勾引
如果这是说书,那么到这儿肯定是“请听下回分解”;如果这是电视剧,那么到这儿肯定是某一集的结尾,再不济也要插播几段广告才算够本,不过无论如何,接下来总归会有个亲热镜头吧,男主角把女主角慢慢掰过来,面对面,来个热烈的kiss(脸红ing),可惜那从来就是高于生活的艺术加工。
正当我以十二万分的期待或者说是惶恐建立着心理防线来迎接陆沅接下来可能要做的种种,大门的可视电话好响不响的此时此刻大作起来。
陆沅愣了一下,我挣扎的逃出他松动了的臂膀,扭过头去看到一张茫然,不可置信的脸。
“会是谁呢?”看他的脸也知道不会有答复,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晓得该怎么样来化解两个人显得尴尬的处境。
果然是一片沉默,想来他也没料到竟然会有什么人上门找他。
背后的温度一下子撤离,带走了萦绕周身的柠檬清香,拖鞋吧嗒吧嗒的把陆沅带到门口,我听到他拿起听筒的声音,也听到他说“好,请她进来”。
然后又是一阵不紧不慢的吧嗒吧嗒声,陆沅靠着门框很帅气的说“徐经理说有工作要谈,现在在小区门口,保安现在带她进来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陆沅没接我的话,一脸鄙夷似乎在说: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本经理不回答。
“Amanda??!!”我大叫,惊异的看他怎么这种时候还如此镇定。扔下手里才捡起准备继续洗碗的抹布,湿漉漉的手往身上胡乱的擦弄,风一下从陆沅身边飞过去,抓起沙发上的包就往楼上冲,冲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鞋还在玄关上躺着,连忙再折反下来,跑去玄关拿鞋,顺便把旁边鞋箱里的一次性拖鞋拿出来摆好(就是比较好的宾馆里那种客用拖鞋,想来是陆沅出差带回来的)我也不晓得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衣服换在楼下的客卫里,不过没手拿了,老天保佑Amanda别上厕所。
我飞快的跑上楼梯,喘着粗气低头对还定定的站在原地的陆沅关照着“别说我在这儿……不许让Amanda用一楼的洗手间……还有,别一脸诧异的样子!”
走到二楼,我还在犹豫到底进哪间房,门铃响了起来,我一惊,一头窜进了陆沅的卧室,才关上门,就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我靠在门后,瘫软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要聊到什么时候,哦,对了,我拿出手机,设置了静音,虽然难得会有人找我,但是难保“巧事儿”不成双,我今天可是倒霉到家了。
楼下有动静,可惜只能听到脚步声,感觉着那两个人在底下走来走去,我不晓得接下来要干什么,是扑到那雪白整洁的床上肆虐一番,以泻我心头之郁,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看窗外天色渐暗。不晓得陆沅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哪儿了,椅背上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当我开始对这个问题深入研究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快被无聊折磨疯了。
楼梯上传来说话声,越来越近,难不成他们两个要到卧室来?他奶奶的,这是谈工作?还是谈恋爱?好你个陆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标准的花花公子兼大色狼一个嘛!尾巴倒是藏的很好,差点着了你的道,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白痴,刚才就应该给他来个左勾拳,接着一记右勾拳,打得他满地找牙才对!亏我还对他……
我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气愤,不过气归气,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藏起来,不晓得为什么不能直面Amanda,只是潜意识里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尴尬?害怕和Amanda成为正面的敌人?还是对自己的没信心?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前的自卑和对未来的迷茫也许正是我现在的写照。
抱起自己的东西,环顾四周,那面我初来误以为是墙壁的衣帽间成为唯一的选择,躲进去,关好门,还好我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整个就是一个小黑屋嘛――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什么叫漆黑一片,我都领教了。
房门顺理成章的被推开,我听到趴嗒开打灯的声音,这个衣帽间真是做的好,门严丝合缝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地板上有点凉,也有些硬,我坐的不舒服,却也找不到更好的位置,找了个角落蜷进去,环抱着曲起的双腿,手机上的红色信号灯一闪一闪,给我一丝可以取暖的视觉温度。
想想自己真的可怜的可以,我这算什么,自从遇到外面那个扫把星,我的人生就再也不曾平静,现在还要被迫听别人的墙角,他们又不是洞房花烛!
“请坐”陆沅的声音很绅士,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除了对我“房间里比较乱啊”,虽然他的书桌上的确散了几份资料,但除此之外可以说是整洁的不得了,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呵呵,已经很整齐啦,我很难得看到男生的屋子整理的那么好的”Amanda啧啧称赞着,听得出来是真心的。
“徐经理见过很多男生的房间吗?”陆沅笑着开玩笑,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换做是我,肯定会臊个大红脸。
“我有堂表亲都有哥哥弟弟,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感情都很好,一直往来的。”Amanda不愧是公关部经理,自自然然的就把一句可以理解为嘲弄的玩笑化解于无形。
“像徐经理这样的姐妹,怎么会有人跟你感情不好呢”随后是windows开机的声音,原来是需要用到电脑才上楼的。
“叫我Amanda吧,方便些,我也直接叫你陆沅好吗”我在橱柜里掰着指头数“徐-经-理”是三个音,“A-man-da”也是三个音,哪里方便了?切~~~
“呵呵,实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陆沅在搪塞!而我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
“你看,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东西”一阵沉默,他们大概在电脑上看什么东西了,是公司的资料?机密?我不得而知。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Amanda诱人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觉得有用,其他的我可以尽力“
“如果我想得到全部,需要付出什么?”陆沅那玩世不恭,痞子的声调又起来了,我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是眯起眼睛,勾着一边的嘴角笑,一对狗男女!!
“其实人都需要朋友,我知道公司里很多人当面对我笑,背后不知道说的我多难听,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人不是机器,有感情,有感觉的,虽然我尽量不去关心,不去介意,但是还是会难过,他们没人看到我的努力,如果完全没有能力你说,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吗?只是因为我的长相,就把人揣测的那么不堪,真的很不公平。难道就长的漂亮也是我的错吗?”Amanda似乎已经哽咽了。
“于公,你的确很出色”陆沅的声音很诚恳,我也承认Amanda的优秀。
“有时候大家都下班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调研报告,看广告牌价,比较不同的活动对公司形象的影响,空荡荡的办公大楼,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真的很难过,这时候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帮我”听着那潺潺细语,我的鼻子也酸起来,看来Amanda风光的后面,也有辛酸啊。
“有时候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想扔掉一切,可是又觉得这样放弃太对不起自己以前承受的那些”
“谢谢”Amanda抽泣间隔的这一句,我想陆沅应该递给她纸巾之类的东西吧
“我一度以为只要我能努力,能得到承认,能做到比别人更好,得到应得的位置,就可以证明,让那些曾经怀疑我,说我坏话的人闭嘴,可是事实上,即便他们不说,可他们还是那么看我的。就连经理一级的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你不同,我能感觉到,你没有带有色的眼镜看我。”
“作为同事,我很欣赏你的能力。我不喜欢对拖拉工作,推卸责任,不积极热气的人,所以和你共事我很高兴。当然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是现在社会不可避免的,办公室的战争也是战争,如果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那绝对是不专业的表现。
很感谢你看得起我,也谢谢给我的这些资料,无论如何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陆沅的话滴水不漏,既没让Amanda难堪,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听到人走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想陆沅会开车送Amanda回去吧,那我到底是继续留在这里傻傻的等,还是换换衣服收拾收拾自己回家呢?
我还在那儿傻着,连爬出衣帽间都忘记了,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仿佛也能看见一件件整齐划一悬挂好的西服,安安静静的在陪我。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底下大门砰的一声,即便没刻意看手机,即便我对时间暂时失去了判断,我也知道这些时候是不足以把Amanda从这个偏僻的角落送回家的。
“出来吧”陆沅有些喘。
警报解除了,自然不要委屈自己窝在里面了。刚才可能太用心听那些钻到我耳朵里面的话,对身体的不适一点儿也没有察觉,现在一下子放松,突然知道自己整个下半身都麻了,屁股着地的那两块骨头一动就疼。
“人呢?”陆沅自言自语着。
“就出来了”我连忙应着,怕他会跑到其他地方找。
门一下子被拉开,耀眼的光线让我不得不腾出一个撑着地板的手来遮挡眼睛,陆沅好心的伸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哎哟哎哟的叫唤,强大的外力让我的腿一下子如千万只蚂蚁啃食般难耐。
“哪里不好藏,藏这里,脚麻啦?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即便是安慰或关怀,都那么呛人。
“别拉别拉,停,停,停”我阻止着陆沅,只希望维持着半蹲不站的姿势,好让这一阵难受赶快过去。陆沅好像也被施了法,定在原地,紧张的看着我。
“如果不是你把我绑架来,我至于落到这种田地吗?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感觉稍微好些了,有力气斗嘴了,我第一时刻回敬着他。
“要不要,恩~~要不要去躺一会儿”我的腿是麻了,可是竟然,竟然从一个情场老手,一个已经对女人宽衣解带麻木到宁愿对着秒表的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腼腆,一朵红晕,天哪!天哪!肯定是我的眼睛和脚一起麻了。
“算你有良心,不过算了,要是把你的床单弄皱了,没准儿你还会要我把它重新铺好,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行拉,不会的,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
“那倒是,我连自己的床都不铺,跑别人家来铺床?”
“你别说的那么顺溜,当心咬到舌头”陆沅恢复了他一贯的态度,快步走到床边,叠起枕头,还恶心的拍了拍,好像拿着骨头逗弄小狗的主人。
动物没有理智,只有本能,我是人,可――人也是一种动物,不是吗?
从来没躺在那么舒服的床上过,从小都听爸爸妈妈的话,睡板床不驼背,可是这种席梦思的床真的真的很舒服啊!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啊!”
“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啊”陆沅笑着拉过一旁我早就垂涎三尺的的被子往我怀里送,我也乐得不客气,反正我刚才吃饭之后好像还没洗脸,正好蹭蹭。
“你知道刚才徐经理来干吗,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陆沅坐在床边,看着我问。
“我又不是存心的,你们好好的在楼下谈我又听不到,谁让你们跑上来的,不过我就听到Amanda说她的悲惨史而已”
“对她给我看的东西好奇?”
“就算好奇,你也不一定给我看,还是节省下好奇的体力吧”被子真的很舒服,好像盖了一床白云在身上,轻轻的,暖暖的,软软的,用全身触碰着,感受着,眼皮有些沉,这也不奇怪啊,在那么舒服的地方,谁能不迷迷登登。
“那你还看出,不,听出什么?”
“听出什么?”我舒服的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给陆沅。
“别敷衍我”陆沅对我的不礼貌毫无介意,我知道他在背后注视着我。
“是对我的又一次考验?”我想我已经开始迷糊了,说话也口齿不清起来。
“就算是吧”
“她想勾引你啊,傻瓜!”这是我最后知道自己说的一句话。
迷蒙中听得一声叹息“到底是谁在勾引我啊”
妈妈给我掖被窝的手好温暖啊!
好梦一晚游
冯小刚的《甲方乙方》是我很爱看的一部国产电影,台词调侃的有文化底蕴,演员表演的自然清新,每次看都让我乐不可支。我喜欢做梦,特别是做些美好的白日梦,如果这世上真有“好梦一日游”那我肯定会去享受一下被一个英俊多金,温柔体贴的男人当公主对待的日子,即便那价值不菲。
梦里的我,身穿美丽的长裙,袖口裙边都装饰着用银线缝制的蕾丝花边,乌黑的头发倾泻在丝绸锦缎做的枕头上,不长也不短的睫毛下是我紧闭的双眼,苍白的皮肤显示出我长期缺乏运动,粉红色的双唇倒还算俏皮可爱――整个一睡“美人”嘛!
我昏沉沉睁不开眼睛,但却能听到周围的寂静,感觉到我的王子就在身边,他温柔的为我掖着白云般柔软的被子,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我感觉到他贴在我头顶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感应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好像他正捧着一只上好的骨瓷,心中抑止不住的紧张和兴奋,又怕稍一用力就会伤害到这绝世的孤品。
我的心也被这种气氛感染,胸口的起伏慢慢加大,每次的呼吸越来越不够用似的。王子跪在我的床边,我只要侧一侧头,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英俊的脸庞和深情的眸子。可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只得任凭一股夹杂着柠檬清香的话语潺潺地流进我的耳朵:
“咳,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对不对,王子不是应该在公主的耳边说些甜言蜜语的吗?退一万步说,也不应该是这样一句叹息啊!
我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王子下一句话,可我的头晕乎乎,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对方的呼吸缓缓的接近,我知道王子的脑袋正慢慢挪过来,我奋力想睁开眼睛,靠!至少也让我看看这个即将夺走我初吻的男人到底长了张什么样的面孔吧!
可老天爷似乎刻意跟我作对似的,眼皮那叫TMD一个重啊,仿佛有人给我带了个眼罩在睡觉。
不行,不行,你别过来,就算你是王子,应该高大挺拔,英俊潇洒,但怎么样也没有亲眼检验来的让我放心啊!我睁,我睁,我努力的睁!睁不开眼睛,能发出点声音也是好的!
“嗯~~嗯~~~嗯~~~”我听到自己哼哼唧唧的发出拒绝的声音,即使是从鼻子里发出的。
刚才还有些羞涩和迟疑的身影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外来因素的刺激,一个强有力的俯冲,隔着被子,我被一双臂膀箍地动弹不得,一种完全陌生的雄性气息笼罩在我周围。
想亲老娘?没那么容易!我朱祝又不真的是若不经风娇滴滴的公主,虽然我现在头昏眼沉,呼吸困难,可让我当砧板上的鱼肉,那可不行!!我扭,我扭,我不停的扭,想从被子里挣脱出去。
突然,一个软软的,暖暖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温柔而不失霸道,谨慎却带着侵略,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吻,也是我的初吻,我不再挣扎,反正也已经这样了,再说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叫什么真啊!只是有股柠檬香味若有似无,变得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熟悉……
身上的压力越发的大起来,我开始希望这个梦快点结束,好让我回到现实中去,我不要当什么睡美人公主了,这个吻再甜蜜,王子再英俊,可我TMD都透不过气来了!!!
突然,整个人轻松起来,呼吸变得顺畅,梦要醒了吗?那么快?人就是这样,总是在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刚才还祈祷着想快点醒过来的我,不由得懊恼起来。
一只手抚上我的眉心,是妈妈透着关切的手,冰冰凉凉的让脑袋觉得好舒服,我惬意的享受着,脑袋用力往手的方向迎合过去,希望能有更多的接触,好让我舒服起来,让这个梦接着继续,让王子再回到我身边。
可惜天不随人愿,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舒坦,我在一声声命令式的呼唤中被摇醒“朱,醒醒,醒醒”
“干吗呀!”口干舌燥的我,一醒来,没好气的责怪着,眼睛酸涨的不愿意睁开,奇怪我老爸的声音怎么变了?
“醒醒!”
“吓~~~”等我看清站在床边的来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天 ,你也会感冒!”一句明明应该是很关切的话,怎么到了某人的嘴里就完全变成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味道了呢?
“哦,大概是这几天衣服穿少了,上下班还蛮冷的”我的回答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面对师长,小声怯懦的嘀咕,一方面是我现在的确有气无力,中气不足,另一方面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硬着干,他发起狠,把我踢下床好像也是有可能的,我现在是病人耶!!
“那你还不多穿点?腿也不是很好看,穿什么裙子?何况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你说他刻薄不刻薄,一句话打击我还不够,连衣服也要捎带上!
“我的陆大经理,你不看员工守则的吗?里面有规定,女职员周一~周四要穿套裙的!你以为我喜欢穿裙子啊!还时时刻刻要担心走光。”我见他开口想反驳,赶忙抢话道“而且我们小老百姓,要挤公车的,手上能少拿一样就少拿一样,不到天寒地冻,谁会愿意那么麻烦每天带裤子到单位换啊!”
我的确感冒了,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出来气是不正常的热。
我想他应该是有洁癖的,看看他把这间公司给他租的房子都打扫的那么干净,再想想他总是把我家的脏乱差挂在嘴边,这个结论不言而喻。现在他这张洁白干净的床居然让我这个感冒病毒携带者给着实糟蹋了一番,估计现在他正火大呢!
掀开被子,低头在床边瞄我的拖鞋,刚才上床的时候太雀跃,不晓得甩到哪里去了,不过陆沅家的地板看上去比我家的桌子都干净的样子,没拖鞋也没关系吧――我正专心想着拖鞋的问题,神一样的命令声从空中盘旋下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啊?”我双手撑在床边,仰头望去,只见陆大经理一脸火气,好像不是开玩笑,“反正有阿姨帮你洗,大不了我带上口罩手套给你换套床单枕套,不费你一丝力气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致于那么生气吗?”虽然我理亏,但是陆沅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吧,我瞪着他,不甘示弱道。
陆沅逼进我,以其居高临下的优势给我施加压迫感,我不服气的把头抬的更高回瞪他,就在陆沅张开嘴巴,不晓得又准备说我什么的时候,突然我的头往后一倒,整个脸面向天花板,脖子却使不上劲让它回复原位。
“头,头,我的头”我哀嚎着,抬手想把头拨回来,这时候只能借助外力,我常常这样,基本上可能头仰太高,拉到某根筋了。
还没等我自食其力,陆沅就已经一手托住我的脑袋,一手垫在我的背后,如同抱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般,我双手本能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任由他慢慢让我的身体往后倾斜。陆沅的气息缭人的轻触我的脖间,我能听见自己的心,不安的狂跳――陆沅轻轻扶着我的头,一点一点的矫正它们之间的位置,直到身体和脑袋平行了,还不甘心的把我整个人放平,重新回到躺着的状态,让颈椎得到充分的休息。
如果他脸上的惊慌和担忧是装出来的,那简直是电影界的一个巨大,而且是非常巨大的损失;如果他如同父母对婴儿般的小心翼翼我都感觉不出来,那我这二十几年就算是白活了。不晓得该作什么表情的我,愣愣的看着依然把手垫在我身后的陆沅。
“谢谢”我舔着发干的嘴唇,对他感激的微笑。
“只有婴儿才会出现脖子支撑不住脑袋的事”见我对着他傻笑,知道没事了的陆沅立马变成了他对我惯常的那副嘴脸“那是因为它们脊椎还是软的,你都多大了?”
“比你小一轮,大叔!”今晚上就听见你嚣张了,论刻薄,谁不会啊!
果然看到陆沅的脸有些抽筋,要不是彼此保持着暧昧的姿势,我肯定会比出个胜利的“V”字“我好多了,你离我那么近,不怕我把感冒传给你?”
身后的手一下子抽离,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骂自己干吗要逞口舌之快。
“吃点感冒药,你今天就别回去了,睡这里好了”
“那怎么行!”我挣扎的想起身,本能的拒绝,我可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妇女,没有随便在外留宿的习惯。
也许是他也觉得刚才自己的建议有些唐突和冲动吧,他缓和了口气商量道“那你吃了药再睡一下,现在才9点多。”
“不行,我是真的感冒了,如果吃了药,再睡下去,我肯定今晚醒不了的,陆大经理!求求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现在我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又在这荒郊野外的,虽然是被某人硬拉来的,但此时此刻我除了请求,没有别的办法,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改变想法,送我回去,他已经退了一步,要让他再退一步的办法,只有向他示弱!
果不其然,我看到陆沅眼里流露出不舍,不忍的矛盾。
“好吧,那你先量个体温,吃个药,我们再走”我知道这是陆沅的底线了,对我这也没什么不好。
量了体温,38.5度而已,我看他皱着眉头,一副“嫌恶”的表情――也许不是嫌恶,是心疼!!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是心疼,也是一种变态的表达方式。
陆沅变出一颗药,递给我,我想也没想就吞下去,这回儿我总乖了吧,总没跟你对着干吧,可就算这样他陆沅也有话呛我“你就那么相信我?万一我给你吃迷药呢?”
真的没力气,而且他这个玩笑太没营养,我不屑回答,到底老娘也是在社会上混的,谁对我好,谁对我歹,我大概也是有感觉的。
见我木然的一句不发,他讨了个没趣,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大概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吧,我不是最中意看到他挫败,看到他被我压制住的表情的吗?这回子,怎么会不忍心看到他自讨没趣的落寞?
“喂,你要是给我吃的是迷药,那只能说你太没品味,刚才送上门的天鹅不要,现在倒要用药迷我这个丑小鸭,你说你是不是不正常?”我努力的扯出微笑。
“她哪能跟你比?”陆沅冲口而出的话让他和我都吃了一惊,时间一下子凝固住,我的脑袋因为高温的关系,转地慢,一时找不到能接口的话。
“嗯,你等一下就穿这个回去吧”陆沅掩饰着尴尬,转换着话题
“哦,谢谢,我先去楼下收拾我的衣服”
“我帮你去弄”
“不用了,我自己来” 想到他要去拿我换下来的套装,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何况还有丝袜。
“干吗?我不送你咯”陆沅威胁道
“别,好,你去收,你去收”我被掐到软肋。
我坐在床边,像极了一个布娃娃,任陆沅找来一件大衣给我披上,弯着腰为我系着纽扣;环抱我塞进车里,昏黄的路灯映照在陆沅身上,他的侧面让我感觉这个男人是那么紧张我,担心我;那双为我系保险带的手如此温柔,我差一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差一点就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才对我这样,可惜即便昏昏沉沉,我残存的理智和记忆告诉自己,人家明确表示过他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男女之情的困扰,他有的只是惜才、爱才罢了。
汽车走走停停,好似成人的摇篮,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如何上的床,我分不清今天发生的事,听到的话,感受到的温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境,它们参差,纠结,缠绕在一起,让人理不清,拆不开,想不通――好吧,就当是一场梦,一场我的梦,好梦,仅此而已。
两朵桃花(吴愈杰的番外)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自然醒,离上班只有半个小时,今天肯定要迟到了。可我不知道该向谁报备,李博也未必就在公司,我的上一级领导除了他想不出第二个。昨天才搬进大实验室,今天就迟到,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我平时的考勤,天大的冤枉啊,一直以来,我都是很自律的,看来一世英名要毁了。
发了一夜汗,需要洗个澡,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洗漱工作,不过找包和钥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因为我想不起来昨夜我到底是怎么开门,进屋,把自己弄上床的,当然更找不到昨天的套装,不知道陆沅到底装了样的口袋塞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里。
如果不是一场小小的感冒让我元气大伤,就是天气真的冷了,快步在弄堂里,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喉咙又干又涩,两条腿无力的颤抖。摸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上班了,赶忙拨了电话到自己的座机上。
“喂,我是朱祝,你是谁?”
“我是吴愈杰啊,朱祝怎么?”
“哦,没什么,我今天大概要迟到了,打电话进来说一声,如果有谁找我,帮我留个话,好吗?”我边说,边赶,才走到弄堂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没问题!”
我挥着手,躲着往来的自行车,往汽车的方向走去,熟练的打开车门,坐进去“谢谢你啊!我大概20分钟就能到了”
“朱祝,你的手机是多少啊?我们互留一下吧,以后有事也可以联系”
“哦……那……好啊,我的电话是139********”人家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能不给吗?
“好,我等一下打给你一下,就是我的”
“好”我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奇怪他怎么不开车,难道他不是来接我的?难道我认错人,上错车?
“那等会儿见!”挂了电话,我把手机的静音解除,昨晚上还好爸妈没找我,否则肯定又要让他们担心了。扭头看身边,是陆沅没错啊!只见他气呼呼的,也不知道一大清早谁惹他了。
“怎么了?陆大经理,这一大早的,谁那么大胆子让你不爽啊?”我一脸义愤填膺,怎么说人家来接我,我也该表示表示啊。
陆沅没出声,好像准备自我消化,不要我管。不管就不管,我还懒得多管闲事呢。
他不说话,也不开车,我总不能跟他这儿干耗着啊,20分钟的海口都夸出去了。
“先生,你开不开……”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毫无预警的覆上我的额头。
“烧全退了?”
“嗯”我含糊的回答,早上那么急,哪有时间量啊!
“早上几度?”好像是看穿了我似的,陆沅追问着
“哎呀,反正我现在头不晕不疼,浑身上下没不舒服不就行了嘛,快开车吧,老大,我都跟人说我20分钟就到了!我昨天才搬到大实验室,今天就迟到,影响太不好了!”
陆沅不甘不愿的发动了汽车。
“又穿的那么单薄!”
“干吗今天不请假?”
“早饭吃了没有?”
一连串没好气的质问,我都来不及回答,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知道是吴愈杰,一把掐了电话,看了一眼陆沅,好像一个妻子在丈夫面前心虚的掐了情人的电话似的。
陆沅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小吴拉,我刚才打电话回公司,刚好是他接的,他就要我的手机,我就给了,别生气拉!我下次一定穿成一只粽子,生病了一定请假,一定吃了早饭再出来!。”我的口气有些撒娇,因为除了一五一十的禀告,保证,我实在找不到能让陆沅解气的办法。
陆沅没回答,专注的开着车,我只能悻悻地收回谄媚的笑容。车停在一家KFC的门口,陆沅下车,我坐在车里,目光茫然地跟追他的身影从这边到KFC门里,再从店里出来到,开门上车,把一袋东西塞在我手里。
那是碗KFC的粥和一个汉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即便是恋人之间的体贴,大概也就是这样而已吧。
我是第一次从公司停车场下车往办公大楼走,陆沅一直没说话,害得我跟唱独角戏一样,说着“谢谢你送我,麻烦你了”之类的话却得不到回应。
他还是那么潇洒,不紧不慢的停车,换档,拉手刹,熄车,开门,一手拿着电脑包,一手按着遥控锁;而我则是猫着腰,左看右看,四下是否有熟人,揣着早餐,背着布包,偷贼眉鼠眼的,快步跑在前面希望和陆沅保持距离。
“到办公室先喝一杯热开水再吃饭!”陆沅在我身后,态度生硬,语气不善的说。我没有回头,掩盗铃般的希望别人不要以为这样一句关怀的话是陆大经理对我这个小职员说的,可心里却无比甜蜜,这就是陆沅。
总算来到办公室了,大家都各自忙碌着,吴愈杰不在,我大喜,不然他一嗓门“朱祝,你来拉”我不是成为众人注目。
我从没吃过KFC的早餐,觉得太贵了,一顿早饭要15、6块,而在路边买馒头粢饭只要2、3块就能搞定了。不过今天吃一吃,发现的确好吃,特别是那个粥,软软的,香香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陆沅气鼓鼓的甩门去买,又气呼呼的回来塞给我的情景,忍不住嘴角向上扬。
“哇,朱祝,好丰富啊!”一个部门阿姨的声音响起。
“呵呵,昨天有些感冒,所以今天起晚了,随便买了点”我做贼心虚的赶忙把迟到的理由说出来,还生怕别人听不到,提高了嗓门,这些阿姨啊,别看她们平时对你乐呵乐呵的,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就拿了你某个把柄来说事儿。
“哦,没事,没事,你吃,你吃”阿姨笑眯眯地走开了
我囫囵吞枣地吃完汉堡,粥竟然还没完全凉,有些把上颌烫到,不过总算是把早饭都收拾掉了。
一上午平静的过去,也有同事三不五时来聊聊天,吴愈杰也不晓得听谁说我生病了,跑来东问西问的,我也不知道时出于什么心理,特别害怕他捅破那层人尽皆知的窗户纸,只好接精神不好,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
吴愈杰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无论是学历,外表,工作都无可挑剔,他不像陆沅那么琢磨不定,也没有花花公子的痞样,更没有什么阴暗的心理(作者:你又知道他心理不阴暗了!朱祝:我就知道,怎么地!),他总是显得那么爽朗,阳光;玩笑也点到即止,不会让人难堪,更不会刻薄;而关键中的关键是,他对我的好感是那么明白无误的写在脸孔上,表达在行动里。
而我,被陆沅的举动弄昏了头,竟然会因为陆沅那些虚无飘渺,难以琢磨的举动而犹豫是否接受像吴愈杰这样优秀的男人!
我真的是烧坏了脑袋,为了一个明确是要利用我的男人,而徘徊,迷茫。
“怪不得昨天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你胃口不好,下午又被陆经理批了一顿,那你今天带药了吗?”
“啊?哦,我有些走神了,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办公室的空调一吹,喉咙倒是不涩了,但开始痒,忍不住想咳嗽。
“没什么,要不你今天就请假吧”
“咳,咳,我没事,我的公休也不多,还是留到关键的时候吧,谢谢你,小吴”
“你咳嗽了,没事吧,中午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咳嗽嘛,小事,没关系的。到中午啦,时间真快啊,我……”话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吴愈杰识相的做了一个让我接电话的手势走开了。
“喂,你好!”
“到我办公室来,现在!”
“喂?!”
“嘟、嘟、嘟、嘟~~~”
会这样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我的,除了陆沅不作第二人想。咳,连电话挂的都那么果断。
乖乖的起身下楼,等我回来的时候,吴愈杰诧异的看到捧着个保温饭桶一脸不可致信的我。
“朱祝真没想到啊,你爸妈那么疼你,还把你当小孩子,给你送病号饭啊!”
“呵呵,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应承着同事们说不出带着点什么的眼神,是我自己心虚才感觉到同事的眼里带着不信的置疑吗?也许人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小吴对我笑笑,我觉得他的眼里有着一丝失望,觉得被别人抢了先机,即便那是我的“父母”。
办公室里的同事陆陆续续出去午餐了,打开饭桶,里面应该是陆沅让帮佣阿姨做的粥和开胃小菜,每吃一口我的心情就郁结一点,肚子越饱,胸口越闷:
陆沅你这到底算什么?乎远乎近的耍我啊!既然当时说只是想找工作拍档,也不至于关心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吧!这样还叫纯粹的“师生”?骗鬼啊!
吴愈杰呢也是一表人才,真乱啊!桃花要么不开,要开就开两朵,到底哪一朵我插头上好看呢!(作者:敢情你是在烦这个啊!)
烦啊烦,我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短讯提示突然响起,打开一看
“记得吃药,在包的小口袋里 FROM 陆沅”
小口袋?他昨晚放的?打开一看还真有—等等!!陆沅的号码我明明存储的时候用的是“犯冲的人”作为名字的,难道昨天他趁我睡着翻我手机!完了,完了,怪不得他早上一见我会那幅吃人的表情呢!亏他还对我那么细心,给我准备药,我真是太……
我自以为找到早上陆沅不开心的原因,内疚的不行,看来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意了。原来陆沅是我的贵人而不是克星啊!(作者:你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啊!话不要说的太满了!)
吃了药,巩固巩固昨天发汗的疗效,不过喉咙却开始做怪,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跑到实验室的水槽边猛咳几下,爽了!
“朱祝,你咳的那么厉害啊!我给你买了润喉糖”我正想吐掉嘴里的唾沫,就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为了形象,活生生又给咽了下去。
“谢谢啊!你想的真周到!多少钱我给你!”我转身道谢,看到吴愈杰一脸的关切。
“什么钱不钱的,给你,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的,我多买了几个”
看到小吴手上各式各样的润喉糖,足足有半口袋,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我就弄不明白,我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他对我那么好?
吴愈杰的番外
我是家里的独子,家境还是优越,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一路坦途,没走过什么弯路。
父母都是一个小地方的国有企业干部,平时家里上门送礼他们也会选择性的拒绝和接纳,人之常情,谈不上贪污受贿什么的,读的书多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对父亲明哲保身的态度,母亲权衡个人得失的姿态有些看不惯,他们说我还是孩子,只知道在象牙塔里读书,不晓得社会的险恶,而我觉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原则。
越是长大,就越觉得和父母的代沟不可逾越,毕业后我希望能留在大城市创一创,父母倒也是支持的,正好有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在上海,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虽然我不愿意用父母的钱,但是他们还是联系了表姑,给我在上海买了房子,付了首期,我觉得对于千千万万个来上海淘金的异乡客来说,我是幸运的。
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突然发现身边除了同事,同学,我的生活圈子真的很小,适龄的女孩我认识的,都不适合,父母着急让表姑给我安排相亲,也许是外地人对上海人的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我总觉得那些女孩子高傲,娇气,还无比现实,看人先看条件,无时不刻算计着彼此的利害关系。
不过我也不着急,如果找不到能让我真正心动的,大不了不结婚,难道还真的要为了传宗接代而去经营一场彼此痛苦的婚姻吗?
那是一个星期四,我一如既往,下班回家,才走到公司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就看到一个女孩子一边费劲地拧着一根不是一般粗的火腿肠,一边迎面快步过着马路。
上海女性的独特风景就是会穿着睡衣在外面逛,或者边逛街边拿着什么东西在那儿啃,吃相非常难看。而面前又来了一个,而且眼熟的很,好像有时候会在公司前台看到。
我低下头,打算继续走我的路,突然那个前台女孩跑进了路边的花坛,好奇心驱使我停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坛的里趴着一只黄色的草狗,,躺在没遮没拦的空地上,奄奄的,似乎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身边散落着很多石子,恐怕是被人刚刚当成靶子射过。脚步声让小狗警觉的微微抬头又马上无力的垂下。
前台女孩在小狗1米处小心翼翼的蹲下,把刚刚拨开的火腿肠扔向小狗,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似乎是害怕被狗咬吧。
肉香的吸引或者说是饥不择食让小狗立刻努力的想去吃,但只有那么小的距离,小狗都没气力去把火腿肠叼到嘴里,女孩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拿了一张纸巾慢慢伸手靠近小狗,捏起火腿肠,把它送到小狗嘴边,并且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小狗咀嚼的动作慢慢加快,脑袋也能直起来,最终吃光了火腿肠。
女孩那么全神贯注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小狗,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成为了我关注的目标。一个上海老阿姨在边上用方言说着“小姑娘良心好啊,好心有好报!”女孩没说话,只是抬头向老阿姨望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应该只是微微一笑吧。
突然很抱歉于自己刚才那么鄙夷这个同公司的女孩,原来自己之前的看法都是那么主观,偏激。父亲也曾经说过我太主观,对待很多事情,都从自己先入为主的框框里出发,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反驳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几声急促的喇叭惊醒,女孩也被吓了一跳,我有些恼怒的往小马路上看去,原来是后车在催促一辆迟迟不通行的黑色轿车。
等我再回头,女孩已经走了,只留下那只黄色的草狗,开始吃起第二根火腿肠。
星期五我特地掐着表上班,想看看昨天的女孩到底是不是我们前台,可惜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我悻悻然到了办公室,去找李博,这个没人知道竟然是我表姑父的上司,希望他有办法帮我找到这个我不知道姓名的女孩,突然幸喜的发现桌上的一份材料——原来是市场部新来的经理希望和研发部之间能设立一个联络人,而送来的人事资料,我真的没想到世上竟然有那么巧的事,照片上的人竟然就是昨天那个喂狗的女孩。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我想。
自从朱祝来了研发部,每次进实验室我都努力的引起她的注意,我喜欢看她因为我说的笑话而咯咯直笑;喜欢看她主动帮忙洗试管,烧瓶这些完全不是她份内工作时身上闪耀着的光芒;喜欢看她为那些对她来说拗口难懂的专用名词而努力求教的认真。
渐渐的每次她来实验室,我的目光就忍不住的跟随着她,办公室里的同事也开始注意到我的心思,可惜她常常呆在自己的小茶水间里,让我没有很多时间跟她接触。
时间慢慢过去,连不常常在公司的表姑父都知道我的感情,他建议朱祝搬到大实验室里来,我兴奋的蹦上跑下。
朱祝,我一定会用我的诚心打动你!
陆沅的番外
我整理了一夜自己的心绪,找不到自己错的地方,也找不到完全对的理由,只理出一团又一团的乱麻。
早上竟然起晚了,朱可能已经去上班了吧。一个上午工作都不能专心,手指几次不自主的拨打朱的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我的心不知不觉浮躁起来,好像有严重烟瘾的人手边却突然断了香烟。
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试着深呼吸,试着眺望远方,试着一切能让自己集中精神工作,而不是困在这方寸之间的办法。不,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把自己搞的连工作都无法继续?我是会因为私事而影响工作的人吗?是,我承认,曾经因为JOJO而让我颓废消沉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太年轻,没经过什么历练,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变的成熟,变成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该死的,她到底疯到哪儿去了!
Amanda邀我吃午饭的电话让我把一上午的不安,焦躁压制下去,她说有些公关部的工作想跟我沟通一下,这个女人是在试探我是否能成为她下一个往上爬的台阶吧。
一进味千,就看到朱被一大堆人簇拥着,一个上午不接电话,我还真以为她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项目了,却原来跟人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我故意装作没看到他们,故意对Amanda殷勤无比,说一句都要凑过耳朵去让人觉得我生怕让女士说话太费力。可我的耳朵却时不时飘进研发部的说笑声。
她竟然笨的答应别人让她做女朋友的请求!!即便是玩笑也不可以!况且我看那根本就是蓄谋的,根本就是别人算计好了合伙逼着她往里面钻!肺都要让她气炸了!她还是我千挑万选找到的那个朱祝吗?再说了,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公司内部的吗?万一,万一以后在利害关系上有冲突怎么办?
我根本就没听见Amanda说了什么,含糊的答应着,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那个呆瓜还会说出什么傻话来。
他们买单走人,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朱祝似乎往我这边望过来,我着急忙慌的随便找了个什么话题跟Amanda聊起来——当然不能让朱知道我在注意她,不然会被她当话柄的!
看他们大队人马收队回公司,我借口突然想到有一个重要电话没打结束了午餐跟了上去。果不其然人家显然是目的明确的,把朱和那个叫吴什么的单独留在后面。看那小子指手画脚不自然的走在朱的身边我就不舒服,他想干嘛?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璞玉,我不保护谁保护?他想横插一脚?那就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本事了!
故意大声叫住他俩,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个姓吴的抓耳挠腮,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在我陆沅面前装纯情少男?这不是在关二爷面前耍大刀又是什么?看他的年纪也27、8了,能没谈过恋爱?我等会儿一定要告诉那个呆瓜,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尤其是这种猪鼻子里插两根葱——装蒜的人最最不能相信!
她那是什么眼神?好像要扑上来吃人了,我是在救她啊!这个笨女人!
此时此刻我已经忘记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我嘲笑她走的慢,她用沉默回答我,好像在强忍着满腔怒火,如果开口肯定就是破口大骂了。有没有搞错!应该生气的人是我吧!她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呢!我好心倒还成了不是了???
刻意强调“我们朱祝”——小子你听好了,她是我的!是我的!我陆沅的东西不准别人随便碰!!
她笑的那叫一个假,满脸都是对我这番话的意见,好,有意见是吧,有意见你就当面说啊!干嘛不说话?难道还想在那个吴什么面前维持淑女形象?你看你身上哪点淑女啦?有那细胞吗?装什么装?再说了,那姓吴的值得你那么在意形象吗?
她越是不说话,我就越生气,末了,竟然还拉了那个男的一起离开!!好你个朱祝,想造反啊!
看他们两个并肩走在我前面,而且还靠那么近,真想冲上去把两个人的距离给拉开!他们越走越快,我小声对Amanda抱歉着需要加快脚步回办公室的理由,其实是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一离开保不准她又心甘情愿掉进别人的陷阱了。
电梯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我想不只我和朱祝,一如Amanda那样嗅觉灵敏应该也有所察觉,她离那个姓吴的真近啊,却跟我站对角线,好像是有多远就要离我多远似的,你越是要这样,我就偏不要!
在走出电梯的最后一刻,我已经给她机会体面的出来,她还不要。好,你不要是吧,那就别怪我硬拽了——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教育!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觉得她一个上午不接电话,肯定就是跟那个姓吴的在一起玩笑;而且那么明显,她就是被研发部那群人给算计了,她还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一个劲的往里钻,我来救她倒反过来好像做错了似的,她到底想干嘛?
看她从容不迫的报备整个上午的行程,质问我如果有事为什么不打她手机时,我能说什么:再找不到我真的要打了,可是,可是我又没什么事儿,真要打了我说什么呢?反过来还会被她埋怨浪费她的手机费什么的。又不能说我只是想确定她在那里而已。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窘态,绝对不可以!
她说的越来越气势汹汹,越来越理直气壮,我被说的哑口无言,想我陆沅也会有哑口无言的时候。不,我不甘心,所以当她问我为什么不找Amanda时,我顺口就问她怎么知道我没找。我只是不想被一个小姑娘压倒而已,从来都是我以压倒性优势胜出的啊!谁知不说还好,一说,她的话跟AK47一样喷薄而出。
是啊,我到底想干什么?在那一刻,连我自己都在问自己,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工作日,我应该和往常一样,目标明确的去做每一件计划中的事。可是此时此刻我却突然发现自己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那些有什么目的性。
我说不出话来,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我的处世原则是如果是我陆沅做的,我就一定会负责,可是她刚才在路上跟姓吴的的说说笑笑的表情真的很刺眼,让人看了不舒服,这总没错吧,谁知她看似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莫名其妙的被激起来了,还逼我给姓吴的打道歉电话,哼,你让我打,我偏不!我是男人,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捏着她细小的手腕,看她左右挣脱不掉,真难以想象,如果遇到有坏心眼的男人,她怎么抵抗?还好遇到的是我!(作者:遇到你就好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还好有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不然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应付下去。一个下午都被这个笨女人弄的心烦意乱,胸口闷啊,又遇到快递延误的事情跟前台起了冲突,事后想想自己也太冲动了,把人家小姑娘都弄哭了,罪魁祸首都是朱祝!
下班了,本想跟她好好聊聊,聊什么我也没想好,总之先把她抓住再说。知道她会躲,躲的地方也不高明,女盥洗室,好吧,今天我的确有些错,等等她吧。只是我没想到她的耐性什么时候那么好,竟然让我等了差不多1个小时,稍不留神竟然让她给溜走了,害得我还很糗的让保洁工进去女盥洗室找人。
打她手机估计是没用了,既然存心躲我,那就只能抓现形。开车准备去她家,就是她到了我也要把她揪出来,一天尽跟我作对!谁知才拐弯,就看到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不是她还是谁?那么冷的天还穿那么单薄的裙装!给她“奖金”让她买些好衣服,平时也不见她大手大脚,那些钱都花哪儿了?她不会笨到都存起来吧!
不肯上车?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炸药,一天都在发脾气的零界点,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谁惹我找谁去,这可是她一天来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了!我看最搞不清楚状况的就是她了!
看她因为美食而愿意跟我走,让我不由担心她那么好骗,容易着了人家的道儿;看她安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昏沉沉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口水几次都差点留出来,又让我忍俊不禁,在我面前她展现的总是最自然的样子,无论是灵光乍现,还是气急败坏,邋里邋遢,还是聪慧佼捷,我不承认我选错了人,但我真的要把她改造成我期望的样子吗?
看她换了家居服做在我对面,捧着饭碗,嘴里塞满了饭菜,还努力比手划脚说着工作上遇到的,听到的事,隔着热汤飘渺上来的白色雾气,恍惚间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仿佛这个没有生命的房子,突然变成了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能说什么呢?自私的不希望她和姓吴的走的太近。这一次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不要难道不可以吗?
曾经有一个浪子朋友,当有一天我惊讶的收到他送来的喜帖时,曾好奇于到底是如何一个女子能俘虏他那颗无法停留下来的心,朋友告诉我,有一天看到那个女孩在厨房收拾杯盘碗碟的背影,突然就让他有了结婚的冲动,我不能理解一个背影真的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今天我信了!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做的,只是当我被铃声惊醒的时候,我竟然是紧紧怀抱着朱的——我从来不知道她的肩膀如此纤细,孱弱,我感觉得到她的僵直和微微的颤抖。抱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任何一个给我像她那样奇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一时也说不上来。
徐经理的到访我真是始料未及,她中午跟我说过吗?我怎么没印象?但看到朱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在房间里紧张的上下乱串更是让我诧异,不就是Amanda来吗,她至于那么激动吗?
作为男人,我完全能猜到Amanda到访的目的,给我看那些所谓的机密资料大多不痛不痒,我看也只是幌子罢了,她的到来无非就是中午的事情让她有些猜忌,想进一步确认而已。女人如果想得到什么,最可悲的方式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换取,我知道Amanda并不是个花瓶,也承认她的手段能起一些作用,客观上来说Amanda的确有些姿色,又懂得很好的发挥自己的长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是难以拒绝如此美艳又有风情的尤物的。
我本应该好好享受这送上门的美餐,就算时机不对,至少也会留下些暧昧,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我除了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而且还急于和她划清界限,丝毫没理会那些暗示,反而刻意的讽刺?我的怜香惜玉,绅士风度到哪里去了?是朱祝,对,就是她,就是因为她把我惹毛了,所以才让我今天那么反常!
别看那个呆瓜说话做事傻乎乎的,躲猫猫的本事倒是一流,真不知道她能躲在哪里。姿势是自己摆的,也不知道摆个舒服点的,竟然整条腿麻痹掉,伸手拉她的时候,突然有种过电的感觉,难道麻痹也能传染??
她根本就知道Amanda是在勾引我,当看她满不在乎的说出来,然后翻身沉沉睡去的从容,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失落撞入我的心房。
下一刻她已四仰八叉的会周公去了,什么优雅,性感都跟她绝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次翻转,甚至连蛮横的扯动被子的动作都让我有抑制不住的冲动?就像上一次,她提到什么灌篮高手时,本想吓唬她一下的我,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得需要转身调试一样。
拨开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长长的软软的,我看与其说是Amanda在勾引我,还不如说是这个呆瓜。不知道她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为什么脸上一片潮红,嘴角还微微上扬?难道在做什么春梦?她的梦里有谁?会有我吗?不会有那个姓吴的吧!不行,只能有我,你只能有我!
我冲动而霸道地做了一件我以为绝对不会对朱做的事情,曾经沾沾自喜的公私分明荡然无存,但我不后悔,谁让她那么自在的睡在我的床上,还笑的那么甜,那么诱人!
不对,那一片异样的潮红似乎透着病态,额头烫烫的,是啊,穿那么少,人又单薄,一冷一热的怎么可能不生病!
本能的想把她留下来照顾,纯粹照顾,不希望她因为离开我的视线而有闪失,可她不同意,还犟得扭到了脖子,这样的她怎么能让我放心!
只是她也有她的坚持,好吧,我知道她和Amanda的区别,和PUB里那些女孩的不同。
看她想也没想就一口吞下药丸,我一面为她对我的放心而感到欣慰,一面又为她这样容易轻信而感到担忧,忍不住开头提醒,谁知她竟然不屑一顾,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妥吧,反过来“安慰”我,只是这句所谓的“安慰”怎么那么刺耳!
送她回去的路上,因为药力的关系,她又开始昏睡,我真想掉转车头回去算了!
虽然她不沉,可抱着她一把一把试钥匙也着实需要一番臂力,等她病好了,要给她买张健身卡,跟我一起去健身。
狗窝还是狗窝,但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难道是跟她在一起久了,我变得不正常了?
她开始发汗,开始扯领子,踢被子,我好不容易让她安静下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摸摸额头,估计烧退的差不多,应该没大问题了,把剩下的药放到她包里,匆匆回家洗漱,交代阿姨一些事情。
再看到她时,我几乎已经准备发动车去上班,想来她今天应该请个病假,可突然一个身影挥舞着手臂出现在窗外:她又变出一套低劣的套装,边笑容满面的打着电话,边不顾危险的往我冲过来。我那个气啊!气什么?反正所有的事情都让我生气!
一路上都不理她,随她在旁边讨好献媚,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开口,免不了又是一场口水战。她的早餐不在我预料之内,我只让阿姨做了午饭送来公司,没办法,好象KFC有粥之类的东西吧。
临别前,真想硬气一下继续沉默,只是倘若我不提醒,她会知道先要喝一杯热水暖暖肠胃,补充水分吗?
一切都乱了,什么时候起我收放自如的心这样牵挂一个人;什么时候起朱的影响力变的如此之大;什么时候起我渐渐对我的初衷有了动摇!
咳~~
你拍拍我拍拍
整个下午我都不好意思呆在办公室,自己的咳嗽声别说别人听着烦,自己都烦了。润喉糖含着还好,可我本不喜欢吃甜的。
给陆沅发了条消息,除了谢谢他让阿姨做了午饭给我,还有就是怎么还他保温桶。片刻就有了回复,只不过不是短讯而是。
“你现在在自己位置上?”
“那你现在打哪里的电话啊!”打我的座机还问我是否在位置上,不是废话吗!
“下班等我。”
“嘟,嘟,嘟,嘟,嘟……”为什么从来都等别人说完,老是那么自以为是呢?他这种人还能当销售?东西卖给鬼啊!
我起身去门口的饮水机那儿倒热水,喉咙又是一阵奇痒无比,实在忍不住咳起来,吴愈杰就如同风一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背后,“朱,你不要紧吧”听到他充满着“同事”关切的话语,我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水杯,都没办法表示感谢。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一只大手在轻轻的拍,其实那力道也谈不上拍,说小心翼翼的接触更恰当,我躲开吧,好像太不近人情;我不躲开吧,又好像对不起某人(作者:你有没有搞错啊!脑袋进水啦!对不起个屁!)
总是咳好了,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也感谢小吴的关切,转身准备归座,抬头一看,满眼都是同事们暧昧的笑。
说实话,我挺尴尬的,可怎么办呢,谁让我魅力那么大,咳~~~人漂亮是没办法的事儿啊——估计陆沅听到我这番内心独白肯定要嘲笑,编排我一大堆了。
整个下午,我每次不愿含润喉糖的时候,都会有一股动力推动我再放一颗到嘴里,并不是我公共道德有多高尚,不想因为我个人的身体状况影响在同一个封闭空间的其他人;而是你每咳一次,身后就有两道如同X射线一样的眼光,担忧,关怀,还有——还有能满足我作为女人虚荣的“热情”——如果光是这些那就算了,可问题在于不光是我能感受到这种□裸的表达,别人也可以,而别人的表现不是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他们更多的是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笑意相互交流。
所以我不得不一颗又一颗的吃着润喉糖,天啊,还是吴愈杰买的润喉糖。
我不是应该很享受这份被人重视的感觉的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心灵和肉体承受双重折磨(作者:有那么严重吗?你以为你是渣滓洞的□员啊!)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期盼变得快或者慢,时间总是以它的原则一步一步刻板地走着,我不知道是怎么渡过这个下午的,在矛盾多过窃喜,内疚多过坦然。知道是谁造成的?对,就是陆沅这个恶魔!
除了老板(也许包括一部分的老板吧)小老百姓没有不喜欢下班的,而我是最最喜欢下班的员工……之一。只是今天例外,因为我要还保温桶啊,陆沅电话里又没说让我在哪里等,是办公室还是停车场,后者的目标比较大,如果打电话去问换来的肯定又是冷冰冰的没建设性的回答,还是不要碰钉子好了。反正他看不到我总归会打电话的。
我磨磨蹭蹭的整理着包,跟一个又一个离开的同事打招呼。
“朱祝,你有事吗?怎么还不走?”吴愈杰凑上来。
“哦,现在走公车太挤了,与其在公车站等,还不如在办公室等”张口就来的瞎话还是要会几句的,否则怎么生存?
“别人都走了,我反正骑车,陪你会儿吧”
“其实不用了,我没事的”怎么能让他陪呢,让他看到陆沅怎么办!不,是让陆沅看到他,我怎么办?
“对了,朱祝你家在哪里啊?离这里远吗?如果是20分钟的话,应该不远吧”他还记得我早上的电话内容。
“恩,是不远,坐**路车5站就到了”
“和爸爸妈妈一起吗?”
“不,工作后,我就自己住了,爸妈的房子离公司远”
“我也是自己住,我家在**花园,也很近”
“哦,是吗?”该死的陆沅,干嘛呢!我讪讪的笑着。
手机突然响起来“喂?”
“现在在哪儿?”
“还在办公室”
“停车场见。嘟,嘟,嘟,嘟……”
又是这样,我就知道!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我要走了!”
“一起走”吴愈杰很绅士的用手带了一下我的腰,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变得主动起来。
等电梯的当口,我一直在想怎么能甩掉小吴呢?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看到我去停车场啊。对了,到一楼的时候去卫生间,他应该不会一直在外面等吧,对,就这个办法。
电梯里的空气很不好,喉咙又开始痒起来,实在忍不住,用手捂起嘴猛咳,肺里好像千百只蚂蚁,他们又挠,又咬,趴来趴去的,一时难受弯下腰去。
背上多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心、谨慎的手势和陆沅霸道,自我的个性完全不一样,如果是他,我想会时时处处顺着我,捧着我吧。
电梯停下,有人要进,我瞄了一眼,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4F,还没瞄到,就看到打开的电梯门外出现了一身深蓝色笔挺的西装裤,再往上是正想抬步跨进来,脸上却闪过一丝错愕的陆沅。
“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我听着吴愈杰一边跟陆沅打着招呼“陆经理才走啊!”一边拍着我已经整个蹲下的身子。
狠不得把肺整个吐出来,用沾着薄荷味漱口水的牙刷里里外外刷一边,不管了,不管了,管你两个男人之间明争暗斗还是互为水火啊!我的肺又痒,又烧,还有点疼,润喉糖是没用了,看来等会儿要去买瓶咳嗽药水才是王道。
“咳嗽的那么厉害啊”我听到陆沅不到一丝温度的招呼
我边咳边点点头。
电梯到了一楼了,我连跑带逃进了洗手间,因为嘴里有痰不吐不快。洗手间的空旷和寂静更回荡出我咳嗽的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漱漱口,抬头看看涨得通红的脸,大口喘着气,浑身虚脱。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和吴愈杰的询问“朱祝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谢谢你哦,小吴你先走吧!”
门外一阵沉默“那你记得不要太用力咳嗽,胸口会疼的,明天我再给你带点药用的润喉糖来”随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送走一个。
当我走出来,门口空无一人,慢慢踱到停车场,远远看到陆沅开着发动机坐在车里抽烟,车窗开着,一只拿着烟的手臂低垂在窗外,飘渺着阴郁的白烟。
我在想自己的瞄准力有没有好到离开10米以外能把保温桶直接扔进车窗,扔到陆沅的怀里?答案是没有。我的脚力有没有好到能快过汽车,使得我把保温桶塞给他之后能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开车也追不上?答案是也没有。
“谢谢你的粥!谢谢阿姨!我把桶洗干净了!”站在车外,我把保温桶递到车窗口,明确表达着我不想上车的意图。
陆沅猛吸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帅气的弹到地上“上车”毫无商量的余地,不是建议,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他的脸上写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和‘我很生气,别再惹我’之类的语言。
看来他今天也不想放过我,好吧,看在他从我生病开始的表现,和我现在身在公司停车场的处境,还是听话乖乖上车吧。
没有多余的争辩,抱着保温桶,坐上副驾驶,乖乖的系上保险带,车里已经开了暖空调,是为了我吗?见陆沅升起玻璃窗,我赶忙阻止“我咳嗽,会传给你的!”说罢,我开了一点自己这边的窗。
陆沅没说什么,只是用中控关上我才开的窗,然后换档,起步。车出了公司,就看到吴愈杰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事实上,他是看不见来自身后,隐藏在黑色车窗膜后的我的,但我还是本能的往下出溜。不晓得我的举动到底是哪里得罪陆沅了,他猛踩了一记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引得路人侧目,我吓的深深埋下头,不敢看窗外。
车上了高架,我们就这样谁也不说话,我是因为怕说话会想咳嗽,而陆沅完全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外人很难知道到底是谁怎么他了,除非他自己说出来。
憋的很辛苦,几次想咳,都硬生生给咽下去,终于等来陆沅的大赦“想咳就咳一下,这样不难受啊?”
废话当然难受,难受还不是因为你?我不客气的开始咳嗽,咳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陆沅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拍着我,他可不像吴愈杰那么温柔小心,而是猛的用力,真正的拍,要把我喉咙里的痰拍出来似的。
“行了,行了,你好好开车,我没事”开车用手机是违法的,开车拍别人的背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生命安全,我希望他还是专心开车的好。
“那个人能拍,我就不能?”我没听错吧,我竟然觉得陆沅的话里酸味十足,一定是我听错了。
“你说小吴啊”我擦着嘴“他,其实对我没什么的……”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不信,何况是陆沅,我还没说完就懊恼起来。
车提前了一个匝道下,开进一个大卖场的停车库。我看陆沅熄火下车,坐在车里不动。陆沅来到我这边替我打开车门“你不下来?”
“你又没叫我下车”我嘟哝着下车。
“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我本来就很听话”
“那我叫你不要跟姓吴的多接近你干嘛不听?”他火起来。
“人家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而且在同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怎么不理他啊!”我也火起来,他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嘛!
“他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呢!”即便以前我怎么惹到陆沅,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提高了八度,不,是两个八度说话,他是个低调的男人。周围的老阿姨,叔叔伯伯见怪不怪的看看我们,似乎这种拌嘴吵架是多么平常的事。
“不跟你说了,咳,咳,咳……”简直气死我了,一把推开陆沅又拍上来的手,我是皮球吗?人人都来拍!!
陆沅推着车,大步流星的走着,我茫然不知他目的的跟着,大卖场人挺多的,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怎么办?手机在包里,包在车上,都没办法联系。站在原地,360度转着圈,一边咳,一边踮起脚四处张望。
“还听话呢!”一个焦急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被揽入某人的怀里,并且紧紧箍在里面。“我还以为你跑了”抬头看,陆沅的脸映入眼帘。
“我能跑哪里去啊,这里我又不认识,我还没说是不是你故意把我弄丢了呢!恶人先告状!”看到他我就安心了“东西买好了?现在能回家了吧?”我真没力气跟他继续逛了。
听到我的话,他开始好像是吞了炸药,就要爆发,之后又好像是吃了蜜糖,表情变的比三月的天还快,咳,男人心海底针啊,弄不懂!
咳,咳,咳,我继续咳着,继续被当成皮球拍着……
陆沅买了些水果,调味料还有一瓶**庵川贝枇杷膏,我想那是给我的。才上车,他不急着开车,而是打开枇杷膏意思让我喝一口。喉咙果然是炎症厉害,我能明确感受到枇杷膏进口入喉的路线。
“谢谢”我诚心的感觉着这个男人暴躁冷漠的外表下,那颗体贴的心。
陆沅别过头去,是有什么表情不方便在我面前展露吗?我不知道,但他听别人道谢以后的反应还真有够奇怪的。
车子开到陆沅的别墅,我熟门熟路的拿着包和保温桶下车,陆沅从后备箱里大包小包的拿了很多袋子,看样子都是同一个百货公司出来的。
开门,吃饭,今天我是病人,他算是照顾我吧,碗也没要求我洗,于是我也老不客气的摆了个加菲猫的招牌姿势——半躺在沙发上,一手摸着饱饱的肚子,一手握着遥控器。
陆沅在厨房忙碌着,我好像还听到他跟谁说话的声音“切成一块一块行吗?”要加水进去吗?”
我好奇他在干嘛?蹑手蹑脚蹿到门口一看:陆沅背对着我,头和肩夹着手机,往灶上的锅里加着水,操作台上有一大堆雪梨的皮。我瞬时明白他刚才在超市里买的几乎所有的东西,水果,冰糖,枇杷膏都是为了我。
还有什么可说的?让我怎么能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好吧,即使他对我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即使他已经提醒过对我不会有男女之情,即使付出以后只会带来伤害,我也决定听从自己心的声音,不要理智的计算得失,不要辛苦压抑感情。不是说初恋总是不会成功,总是要受到伤害的吗?但比起它带给回忆的美好,那些都微不足道,所以,我愿意,愿意在一切条件都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把我的初恋给予面前的男人。
喉头又是一阵瘙痒,我跑回沙发上,猛咳起来,这次不同以往,咳出的不仅仅是痰,还有眼泪,咸咸的味道里带着丝丝甜蜜和点点苦涩。陆沅赶忙奔出来看我,“妈,没事了,没人,没人在我身边,我挂了!”把电话扔在茶几上,坐到沙发上,把我面朝下搂着,拍打着背部,舒缓我的不适“我给你做的冰糖蒸梨,吃了就会好的,就会好的,小时候,我妈用这个办法百试百灵!”
我不晓得怎么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面对一场注定失败的恋情,在开始就把眼泪流尽,以后是否会只剩下美好和感动?
认命
我止不住的眼泪弄的陆沅手足无措,如果现在是在外面,唯一能让人产生的合理联想肯定是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女人的事儿。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陆沅焦急的把我掰过来,面对他,圈在怀里,可他越是着急,我就越是伤心,绝对是悲从中来,夹杂着有胸腔共鸣的咳嗽声,更是搅乱了陆沅的心神。
“光哭有什么用啊?”陆沅一手圈住我的背,一手抽了几张茶几上的餐巾纸递给我,我狠狠擤了擤鼻子,在他面前我已经什么形象都没有了,也不多这一次。
“哭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那你就狠狠的哭,可是问题是不能,对不对?”陆沅放缓了语速,柔声轻诉,试图通过讲道理来安抚我,可数千年的实践证明,对于一个情绪失控放声大哭的女人来说,这种安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不知道,正是他的温柔,体贴和捉摸不定才是我今天发泄多时抑郁的始作俑者。
“没,没事了……”我哽咽着说不连贯“哭出来就好了,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看着他从肩膀蜿蜒至胸口的泪迹,我口不对心的道着歉。
“你到底怎么了?”陆沅无视我的抱歉,只想探究背后的原因。
“并不是每件事情都适合你知道的”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我,没勇气经历第二次,特别第二次会比第一次更疼,更伤。我自以为帅气的回避着陆沅的问题。
“我不适合!那谁适合?”刚才还温柔地抚拍着我背部的手,一下抓紧我拭泪的手腕“吴愈杰?杨开?或者其他我不知道的人?”危险的眼神直逼,审问的口气怎么也不能和刚才相提并论。
“神经病啊!”我恼怒地回瞪,眼睛比大小啊,不说谁大谁小,气势上先不能输他!
“我说了让你不要跟他们走太近,你干嘛不听?”
“别人有什么目的都不清楚,就挖心掏肺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一连串的质问气急败坏的从陆沅嘴里蹦达出来。
几次挣脱未遂,我运运气开始大幅度的反抗。
“什么近不近,同事而已,和每个人打好交道,给自己留点后路,难道不对吗?何况他们都是真心要跟我做朋友的,我能感觉出来!你干嘛老把人想得那么坏啊!天底下如果只留下一个好人,那也不会是你陆沅!”机关枪谁没有,我的嘴巴也不省油。
比力气,女人和男人怎么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否则体育比赛就不会分男子、女子了,而一个在话语上吃瘪了的男人,就更需要在武力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陆沅从开始象征性地紧握我的手腕,到硬生生认真镇压我的反抗,只用了几秒而已。似乎在惩罚我挑战了他男性的主导地位。
一定要我认输是吧?我偏不!!可几番较量之后,还是我处劣势告终——被压在沙发和陆沅之间,我和他的脸相距只有几厘米,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和熟悉的柠檬清香。
我们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我不知道陆沅此刻在想什么,而我则一片空白的捕捉着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任何一种表情。可惜陆沅一如既往地让我失望。
喉咙干涸的嘶痒,我真舍不得破坏现在气氛,可这就跟人有三急一样,是憋不住的。一连串的猛咳,惊醒了梦游般的陆沅,他一下子从我身上弹开,“对不起”刚才跟我玩摔跤的好像不是他似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180大转弯“我去看看梨蒸好了没”慌忙溜进厨房。
看着风风火火把冰糖蒸梨端出来的陆沅,没有了一贯的沉着冷静,感觉怪怪的,似乎在掩饰什么,还是我太敏感?
我们就如同两个幼儿园里的孩子,前一刻还为了争夺某个玩具干架,后一刻已经因为更新鲜的事情,而把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陆沅用无比期待的眼神把碗递给我,而我着看着碗里被蒸得变了色的雪梨,咬了一口,软不拉吉的, “熟的不好吃”所以说我也有不讨人喜欢的时候,别人劳心费力做的东西,我还要挑三拣四的。
“谁让你吃梨了?喝水!”陆沅摆了一张臭脸觉得我笨得可以。
“我第一次吃呀”嘟嘟囔囔的解释着,仰脖,我豪爽地一口闷下去。
“你也不怕烫到食道”陆沅大为佩服我不怕烫的精神。
“没事,那么点水,早凉了”
“热度还有吗?”说着陆沅顺势就想来摸我的额头,我应该心生感动才对,可横看竖看,再结合以前他对我说过的话,总让我感觉自己是他养的宠物,他只是空闲时关心关心,逗弄逗弄,完全不在乎宠物的想法和需求。
我别过头,躲了一下,陆沅扑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进不得退也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突然一声晴天霹雳,陆沅暴戾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向酒柜,不晓得从哪里变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然后发出“叮”的一声。
感冒会传染,我知道,难道情绪失控也会传染?
石英钟的滴答声回荡在房间,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刺伤了陆沅,可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如此温柔的节奏下迷失,说些不该说的出来,增加他的困扰而已。
蹑手蹑脚移到他身后,轻轻拉了拉陆沅的衣角,他似乎没消气,晃了一下甩开我的手,“对不起啦,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刚才我是不礼貌,不该躲开的!”我深刻了解到自己是多么不希望自己喜爱的男人生气,可好心办坏事,越是怕让他困扰,越是作出让他难过的举动。
“还有呢?”陆沅总算是转过来,只是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还有,还有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该把你呛的说不出话来,不该跟你打架,我道歉!”我盯着陆沅的肚子检讨。
“你这也算是道歉?”陆沅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笑意,我谄媚的抬头看着这个从昨天到今天一直记挂着我,用他的方式关心着我的男人:陆沅哭笑不得的脸上挂着善意的包容。怎么回事?咳嗽咳得我眼花了?
“那你想怎么样啊!我的手都被你抓红了呢!”可怜兮兮的摆出小狗作揖的姿势,把手腕伸到陆沅眼皮下面。
陆沅默不作声的看看,没有碰我,我想他是怕我再躲开而尴尬吧。
“等你病好了,我请你吃顿好的”让陆沅说一句对不起可比登天还难,这样就是补偿我了?算啦,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深得此话的真髓,摆出电视里哥们之间才有“算了”的表情,拍拍陆沅的肩膀,大有咱俩扯平了的姿态。
“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心疼!我还真有想吃的东西!”说起来现在正是金秋蟹肥的时节,阳澄湖大闸蟹是我们这些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一只就几百块。
陆沅突然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不就是大闸蟹嘛!”满脸不屑于我一脸的贼相“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的脸上能把脑袋里想的keyword显示出来?
陆沅拍了下我的脑门,大言不惭“你也就那么点出息,再高级,再贵的估计你连听都没听过,哪里能想得出来”
我很喜欢现在的气氛,轻松惬意,我能这样和他自然的交流,没有嘲弄,没有心酸,没有谁一定要压制谁,如果能一直这样呆在他身边该有多好!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满足,我几乎把刚才陆沅的失态都忘记了。
“朱,说实话,你……你现在工作的开心吗?”陆沅问了一个奇怪又不奇怪的问题:说奇怪呢,是这个问题没有承上启下的任何铺垫,就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说不奇怪呢,他本来不就是希望在工作上能培养我一下,这个岗位也似他给我安排的,问问工作么也合情合理。
“开心啊,同事们都很照顾我,我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他们都很乐意教我,李博常常不在,没顶头上司的压力”擦干了眼泪,我开始眉飞色舞的夸奖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那同事里面谁对你最好啊?”陆沅的脸上有着“慈祥”的光芒,好像跟我老爸闲话家常。
“最好啊?都挺好的,李博从来不摆领导的架子,几个老阿姨对我也是小姑娘长,小姑娘短的,年纪差不多的同事跟我也熟,我前几天搬家的时候,什么电话线,电脑都是别人帮忙我弄的,今天我咳嗽,还有人给我买了一大袋各式各样的润喉……”
带着花头巾的狼外婆是个什么样,陆沅现在就是个什么样儿;我呢,不用说就是傻乎乎的小红帽,外婆笑一笑我就什么都说了。
“干嘛不直说就是吴愈杰?还拐弯抹角的”不愧是陆沅,我打个哈哈也不行,那人家不是怕他听了以后多心嘛。
我讪讪的笑笑,用咳嗽掩饰着根本没法掩饰的事实。
“朱,你说我会不会害你?”
“不会……吧”陆沅显然我对的答案不满意,但还是很有涵养的克制着。
“你看,我们是同盟,是伙伴对不对?我不会害你,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好”他循循善诱,为我好?为我好个屁!难道在公司里肆意散播他和我的暧昧关系也是为了我好?
见我眼里闪烁的质疑,陆沅厚着脸皮当没看到“很多事情还不方便让你知道,现阶段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吴愈杰也好,杨开也好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们各人有各人复杂的关系,你和他们在一起,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对你甚至是对我都可能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我是不知道这两个看似跟我没什么两样的平头老百姓到底怎么威胁到陆沅了,但是如果因为我的关系,而影响到陆沅,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看着陆沅松了口气的表情,我无比的郁闷,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到底他们有多大的来头,多错综的关系?
“今天怎么不追根究底了?”陆沅见我顺从的答应,似乎也有些意外。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就算说了,恐怕也是一些你心里早打好的滴水不漏的腹稿罢了,才不要听呢!”切,看他的样子,我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偏偏不要让他说那些用来糊弄我的话,憋死他!
陆沅无所谓的笑笑,让我对自己的揣测产生怀疑。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再叫阿姨熬了粥送到公司去好了。”
“不,不用了,多麻烦阿姨啊!她到我们公司一定路很远吧。”
“有什么麻烦的?她开心还来不及呢,来回打的票我都报销给她的,还多给她100块”
我张大了嘴巴,这钱还真好赚,还不如直接给我呢!那样我的病肯定好的快。
“嗯~~”陆沅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
“什么啊,你说啊!”我是急性子
“我下午去商场买了点衣服给你”
“衣服?你又没弄坏我的衣服”我的鞋是他弄坏的,所以他赔我几双,可衣服他又没弄坏过。
“就你这些也叫衣服?”陆沅用两个手指,拎起我的袖子。
“怎么不叫衣服啦!能穿不就行啦!”又不是人人都跟他那么有“生活品味”的。
“总之,我买也买来了,穿不穿随便你!在楼上”
“干嘛不穿!哼~~~”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况且我少的何止一件??
原来下车的时候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那些袋子里装的都是给我买的衣服,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相较之下,我身上的那些简直就是破布。陆沅的眼睛还真毒,腰身大小都刚刚好,颜色和款式乍看下很普通,可穿上身就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我在厕所试得不亦乐乎,只听有人敲门“怎么样?大小合适吗?”
“恩”我换回自己的衣服打开门“你帮很多女人买过衣服吗?怎么能把尺寸掌握得那么好?”
他嘿嘿一笑,揭晓了答案“你昨天不是有衣服换在我这里的吗?拿去比一下不就成了”
“那我那套衣服呢?”
“扔了”
咳,我就知道!!他什么本事没有,扔我东西的本事最大!
“这衣服很贵吧”
“还好,放心!我不会买给你很贵的东西”他的贵和我的贵有着天差地别的标准。不过我也没想算钱给他,我从没说过自己不虚荣,不拜金啊!
“明天开始,不许再穿你那些蹩脚的衣服”
“明天?”
从头到脚,我真的慢慢变成了陆沅包装出来的朱祝,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他教导出来的利器吧。
如果我注定只有当入室弟子的份,那且让我享受这段拜师学艺的时光;如果这是我和他之间最近的距离,那且让我把他的样子仔细地刻在心里,我——认命了。
因福得祸
别以为那些四、五十岁的阿姨就是洋盘,土包子,不懂时尚,名牌的,人家不穿,不代表人家不懂!真正领行情的恰恰是她们。当我焕然一新的走进办公室,以为这种优雅够低调,够隐蔽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被上下其手,这个阿姨摸摸说料子好,那个阿姨看看说版子好,还有人伸了个冰凉的手,到我脖子里把领子上面的牌子翻出来看,说怪不得,原来是什么什么名牌。
大家啧啧的说朱祝开窍了,终于知道要买好衣服穿了,我才晓得原来无论你是再小,再不起眼的角色,旁人都把你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你穿什么,带什么,都是别人衡量你价值和地位的重要依据,别总是固步自封的以为,衣服只要能穿就行,比起之前总是居高临下跟我说话的这些人,现在用羡慕,讨好的口吻问我这衣服要多少钱,在哪里买的之类,我突然感到自己曾经多傻,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在这个以庸俗大众占绝大多数的社会里,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转过头来看,有时候陆沅说的,做的一些看似霸道,专制,不怎么高尚的行为准则,却恰恰有着无比尖锐和准确的穿透力,我那些愚蠢可笑天真的言语大概被他笑了不止十次,百次了吧,可他为什么还那么有耐心?难道把我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培养的精明彪悍会比较有成就感?应该是这样吧。
我应付着,说是在国外的表姐回来买给我的,陆沅从我的父母现在又变成表姐,他一人分饰多角的功夫可真不错,不是我愿意说谎,可说实话又对谁有好处?——这个不是陆沅的理论吗?我的思维是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小吴啊,女为悦己者容啊”不知道哪个欧巴桑在多嘴,只见吴愈杰看我的眼睛更明亮多彩了,我冤啊!陆沅更冤,昨天才叮嘱我跟吴愈杰划清界限,如果他知道他买的衣服被用在这里,立马把它们从我身上扒下来也说不定,想着想着眼前就浮现出他凶神恶煞的形象,让人禁不住不寒而栗。
工作归工作,上班的时间还是有很多正事儿要做的,今天李博在公司,要我整理出近一年新产品的资料,电子版和文字版都要,忙的我恨不得多出几个手,好边打字,边接电话,最好还能边复个印什么的,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不剥削压榨剩余价值,白白带了那顶帽子了。
不晓得那个冰糖蒸梨是不是真有那么大功效,还是我本来就该好起来,又或者大脑被满桌子的工作给填满,没空发送要咳嗽的信号给喉咙,反正今天我还真没怎么感到要咳嗽,包里有着陆沅昨晚给塞进来的枇杷膏,抽屉里有吴愈杰今天又给我带的润喉糖,我满脑子都是香精香料,专业术语,一团浆糊,哪有空想到底吃哪一种才好那么无聊的事情,反正也不咳,一个也不吃。
临近中午,陆沅果然听话,没让阿姨送粥来,看来早上我对他说,就是他送,我也不去拿的威胁奏效了,找了个阿姨给我带客小笼馒头回来,谁知道他们竟然让吴愈杰拿回来给我,我可是特地不找小吴的,因为他肯定不要我的钱的,这些同事真是乱点鸳鸯!
紧赶慢赶终于在下午3点的时候把打印件和电子件都整理排版好,给李博送去,长长地送了一口气,喉咙就感到不舒服了,看看时间,回想回想,除了一早那个人来接我,今天一天他都无声无息的,干什么呢?
我自己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自说自话坐电梯下到陆沅的办公室,怔怔地望着办公室大门上那擦得锃亮的铜牌“市场部经理室”发起愣来
“你找陆总吗?”一个业务员从我身边走过“他今天出差了”
“出差?”我回过神来
“是啊,今天一早就走了,跟贺总一起”
“哦,谢谢”死陆沅,要出差也不跟我说!
我气呼呼的回到座位,今天礼拜四,明天就是周末了,他还答应请我的客,我的大闸蟹啊!他存心不跟我说,存心赖账!他拖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自己给自己找着理由臭骂着陆沅。
出差呀,去外地呀,大不了是去外国,又不是去外太空,有没有必要那么绝,连个电话都没有啊!星期天的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嘟囔着,妈妈走过门口见我自言自语,责怪道“那么大的姑娘了,双休日也不知道帮忙做点家务,你就懒吧,看以后谁要你!”丝毫看不出这个礼拜感冒过的我,被妈妈嫌弃了,我哭~~~~
“妈妈不是说男人都是坏东西吗?我不嫁人了”我翻了个身,让肚子露出来晒晒太阳。
“嫁人还是要嫁的,你妈就是想你嫁个好人家!”爸爸忙不迭补充说明,好像生怕我有什么不婚的念头。
有人敲门,我从床上跳起来,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就是受不了他们唠叨才搬出去的吗?开门,一个快递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是朱祝家吗?”
“是,我是”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没在网上买过什么呀,就是买,我也会在平时让快递送到公司去,怎么会到家里?
“请签收,阳澄湖大闸蟹礼盒,6只装”年轻人带着职业的微笑递给我签收单“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服务周到的询问
“不,不用了”我一下子联想到是陆沅的安排,他没忘记他的承诺,他算准了我双休日在父母家,看了我人事资料上的地址,让人送到这里来,他总是这样,给我出人意料的惊奇。
捧着礼盒,看到年轻人向我身后欠身致意,然后转身离开,我的脑袋飞快的旋转着,怎么向身后那对满脸狐疑的老人作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还没等我开口,爸爸已经先一步接过礼盒,往厨房拿去。
“囡囡,你买的啊!多少钱?很贵的吧?你怎么会想起来买这个的?怎么你没说过?”妈妈的话连珠炮一样轰出来,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厉嘴是遗传谁了
“公司里发的这个票子,我想想没什么好买的,就贴了100块钱买了”反正老人家对电视购物也不是很清楚,要是再说出个陆沅,说出是因为他“欺侮”我才要请客,这事情就大条了,何必呢?让他们开开心心没负担的吃不是更好?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陆沅了,以前我可是什么都跟爸妈说的。
“真的是阳澄湖的,蟹脚上有戒指的”厨房里传出爸爸欢快的叫声,我想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肯定是舍不得花六、七百块买6只蟹的,即便大闸蟹是上海人很喜欢的一道菜,妈妈寻声也跑去厨房,依在门口,看着两个老人家那么兴奋,像小孩子过六一儿童节,我以后很久没看到爸妈这样了,在这波澜不惊的平常日子里,已经鲜有什么能让两个老人家那么开心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我从心里感谢陆沅,我想他一定也预计到了我父母会很开心才这样做的吧。
“我去买姜”爸爸风风火火的准备换鞋出去,妈妈追出来补充道“再去超市里买瓶那种沾蟹的醋”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答应的声音已经远去,妈妈开始翻盘子找锅,我悄悄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短讯。
星期天的中午,伴着窗外萧瑟的秋风,一家人其乐融融,围桌而坐,热气腾腾的大闸蟹飘出诱人的香味,自从这东西日益精贵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对它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爸爸和妈妈仿佛也因为它牵动起尘封已久的记忆,两人毫不忌讳的说着年轻时吃蟹的趣事。
妈妈见我吃完两个,啃的蟹脚还似乎意犹未尽,又跟爸爸各给我半个,天下哪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我也不推让,跟自己爸妈客气什么?
三只螃蟹下肚,看看时间都已经下午3点了,回到房间我本能地抓起手机,出乎意料,不喜欢写短讯的人,竟然回复了一条“蟹凉,勿贪”看看时间,就是在妈妈叫我出去吃的那一刻,没听到声音,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吃都吃了。
饱腹感一直持续到晚饭,爸妈也没逼我,我想第二天到公司再好好谢谢陆沅,如果他出差回来的话。
礼拜一的早上,就感觉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肚子一直漫到喉咙口,咽也咽不,吐也吐不出,其他倒没什么。
陆沅好像还没回来的样子,吴愈杰关心的问我的身体好了吗,我客气的回答已经完全好了。
午饭跟往常一样,虽然没胃口,可我还是跟三五同事一起,当然他们也还是把我和吴愈杰单独“落”在后头。
我不断咽着口水,想把喉咙口那股往上溢出的感觉消除掉,可惜只是徒劳。
“朱祝,你怎么了?”
“我胃有些不舒服”早上才说自己的身体棒的能打死一头牛,现在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没事的,这年头谁没个胃病啊!”我可不想吴愈杰又大惊小怪起来。
不舒服的感觉延续了一个下午,你要说疼呢,它倒也不疼,就是觉得喉咙口不舒服。终于挨到下班了,今天又没小轿车坐,咳,朱祝,你本来就应该坐公车的,别享福享惯了,就吃不了苦了。
慢吞吞的在往车站的路上走着,身后一串自行车的铃声,“朱祝,我骑你一段吧”
“不用了,谢谢!”
“没事的,来,上来吧”吴愈杰热情的邀请着。
我拒绝的下一句话还没出口,突然胃里一阵翻腾,喉头腥甜,还好旁边有个花坛,一哈腰忍不住吐了出来。
满地污秽,看样子昨天的蟹一点也没消化的样子,吴愈杰慌忙护住我,一点也不嫌脏,拿出纸巾给我擦嘴,擦眼泪。 “朱祝,我送你去医院” 吐出来以后总算舒服多了,这种样子看来也不得不去了。
挂上急诊,医生询问了病情,开了验血的单子,白细胞偏高,医生说是急性胃炎,给我开了消炎的药,我说我没办法吃东西,一吃就难受,于是又改成吊针,临走我多问了一句,因为一吃东西就难受,怎么办。结果医生竟然告诉我说,觉得吃了难受就不要吃,又开三瓶葡萄糖给我。
消炎的药吊上,看着一直陪在我身边忙碌到现在的吴愈杰我很抱歉,因为我害得他晚饭也没吃“小吴谢谢你,我自己可以了,你去吃饭吧”
“这是什么话,跟我客气什么!”他倒是很大度,问题是我不跟他客气,就有人要对我不客气了。“明天我帮你请假吧,你这样子怎么有力气上班啊”
“别,我才发烧感冒,马上又因为胃病请假,这样不好,给同事领导的影响多差啊!”你看那些阿姨妈妈们对你身上穿什么都观察的那么细微,要是让她们抓到你三天两头请假,就算是真生病,也免不了被说三道四的,我不要!“再说,医生也说只是胃有些发炎,只要这两天别用它就会好的,不是还有葡萄糖顶着吗?那些减肥的人,不也是几天不吃饭的嘛?”我努力想要说服吴愈杰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还是别跟人说了,我就是昨天吃多了不消化而已”
“好吧,反正我们在一个办公室里,有什么,我也能马上知道的”吴愈杰经不起我的哀求,本来嘛,我手上吊着针,有气无力的就显得可怜兮兮,加上语气委婉,轻柔,他更是难以拒绝了。
2个小时在吴愈杰闲话家常中很快度过了,我终于还是拒绝了他送我回家的好意,自己打的回到家里,都说人生病时候最脆弱,孤独,需要人陪,我也不例外,可是没办法跟爸妈说,他们昨天还匀给我一个蟹,要知道我因为吃蟹吃多了才发胃炎,肯定很内疚很着急;陆沅当然也不能讲,他是好心买了那么大的蟹给我,而且也提醒我不要多吃,是我自己不好,才弄到这种田地,让他知道他肯定要骂我的。而且这几天他也不在,等他回来了,也许我已经痊愈了呢。
第二天,我什么都没吃,原本想下班的时候躲着吴愈杰自己去吊针的,结果被他堵了个正着,这个人还威胁我说,如果不让他陪,就不帮我守秘密了,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有些生气,但也无可奈何,人家是一片好心,自己又有把柄在他手里,怎么拒绝啊!回过头来想想,陆沅的那些霸道专制越发显得可爱,至少他不会要挟我啊(作者:我看是朱祝你自己偏心吧)
今天吴愈杰做了很好的准备,他买了八卦杂志,给自己买了便当和水,并且满意的得到了其他病友对他这个“男朋友”称职的赞叹。我的反驳被他接口一句“应该的”硬生生给压了回去,咳,算了,我也没力气跟这些陌生人解释。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我试着喝过两口稀粥,可是胃很快给我颜色看,马上难受起来,看来还得去医院开两天葡萄糖。陆沅出了个长差,还没回来,也没消息,我现在也乐得他慢点回来,等我变会生龙活虎的样子,等我有力气跟他辩天论地再回来。
换了医院,这下吴愈杰找不到我了,一个人吊针的滋味还真不好受,手机响起,我以为是吴愈杰,可再一看,竟然是陆沅
“喂”我运着气,装出精神头
“喂,你在哪儿?下班怎么不回家?”这语气,跟一个追查老婆去向的吃醋老公有什么两样。
“哦,我,我在外面吃饭啊!你出差回来啦!”要不是吊针没办法随意走动,我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陆沅的声音响得,我觉得我隔壁的阿婆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祈祷阿婆耳背吧,虽然这不道德。
“恩”这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声响,也许是“哼”也说不定。
“哎,你去出差当天也不跟我说,那么多天又没消息,你还横啦!”
“我在你家附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他根本就没听我说嘛
“不,不用了,我在一条小路上,说不清在哪里,我马上回来就是了”我边说,边开始调快点滴的速度,这不是要命嘛,我怎么就没办法拒绝他呢?
“要多久?”
我想如果我说还要半个钟头的话,就是我说不清自己的方位,他也硬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了,难道我说你就找我家旁边最近的一个医院的急诊室?他要知道真相,我估计别说今年,明年,后年,我这一辈子都吃不了大闸蟹了。“一刻钟,一刻钟就好了”
“好”
挂了电话,我常常舒了口气,心都要跳出来了,看来说谎并不是什么难事嘛,连陆沅这种老狐狸都被我骗过了。
急急忙忙往家赶,没忘记扯掉止血的胶布,陆沅依旧帅的可以,只是帅气中更多的是疲惫和风尘仆仆,身边的旅行箱告诉我,他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你的一刻钟跟我的三十五分钟看来是一样的”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么直截了当的质问。
我长喘短喘,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我不是怕你满世界找我嘛!”这是实话,下半句是我更怕他在医院把我找到,再说了,他原来没开车,提了个箱子,多不方便啊。
“你才回来,很累吧,来,进去啊!”我拉起他,想转移话题。陆沅少有的配合我,不再提。
我有些吃力的上楼,拉着扶手极力掩饰着。
屋子里还是依然乱,不过因为几天没吃饭,倒是少了用过没洗的碗盘杯碟。“你吃饭了吗?”我一边忙着整理出个能坐的地方,一边问。
“本来想找你一起吃的”陆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紧张的不敢回头看。
“那真不巧,谁让你不提前跟我说你今天回来的,我已经吃好了”
“哦”
“你以后要干什么跟我有关的事情,也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有准备啊!我问你啊,你上礼拜出差时早上几点的飞机啊?
“10点多”
“那你还早上送我上班啊!赶不上飞机怎么办?不是要提前三刻钟check in的吗?”
“我控制时间的能力比你好”
“切~~~对了,谢谢你的大闸蟹,我爸妈都很开心”
“如果我不兑现承诺,你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我在外地老打喷嚏”陆沅的诙谐也是这样一本正经的。
“呵呵,哪儿能呢?您是我的贵人嘛!没有你,我哪能饱口福啊!”我难得撒娇让陆沅有些不习惯。
“你能告诉我,我出差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陆沅毫不掩饰他的疑惑。
“没,没有”我慌忙否认“哦,对了,我爸妈吃蟹也吃的很开心,我看到他们的样子,所以很感谢你!”这是实话,说实话到底心里踏实。
“这个给你”我一直没注意到陆沅手上有东西。
“什么啊”打开一看是一个保温杯,就是比较袖珍,只有200ml,很可爱的样子,让我爱不释手。
“出差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那也不用那么着急啊,明天再给我好了”为了一个杯子,好像有点不值得。
“明天还要出去,恐怕没时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在陆沅心里到底要占多大的分量,才能让他对我这样上心啊!这次给不了那就下次咯,一般人都会这样想的吧。
“那么忙啊,那你自己要当心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的我没什么可帮他的,我想关心的话还是可以说一下的。
“你都不问我去哪里,忙些什么?”陆沅玩味地看着我“难道你对我都没有好奇吗?”
“当然好奇啦,不过你的脾气是不喜欢别人问的嘛,你要说,自然会说,而且有些事情应该是公事,我想你也没权利告诉别人吧”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懂事,很识大体,不晓得陆沅有没有认识到。
“哈,你这是欲擒故纵吧”陆沅毫不客气地点破
“这也让你看出来啦!”我讪笑起来,是啊,我现在的心态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的去向,他的行踪。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应酬而已”不过陆沅今天也奇怪,知道我想晓得,还告诉我,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配合我了。
“你累了,这样,我陪你出去吃饭啊!”他还饿着肚子,现在也已经快8点了。
“不用了,我要回去准备点衣服,还有资料要看”看陆沅起身提步准备走,我不晓得是应该挽留还是say goodbye,挺矛盾的。
“你没话对我说吗?”
“哦,谢谢你的礼物!”
“没拉?”我最讨厌陆沅的痞样儿,吊儿郎当,挤眉弄眼的。
“我能说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要走,难道要我留宿你吗?走吧走吧,快回去休息吧”
“真伤心,枉费我一下飞机就往这里赶,还等了那么久”陆沅抱着心,做东施效颦状。
“你控制时间的能力不是比我好嘛!”原话还给他,生病的朱祝,也是朱祝啊!
“呵呵,还是我的朱祝!“陆沅突然正经起来“走了!”
如同没有招呼就来一样,陆沅的离开也是这样,我不明白,难道他就是为了赶过来看看我?看看他的宠物有没有掉毛?有没有跟人打架?或者有没有私自跑掉?
礼拜五应该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可这个礼拜例外,我的胃还没好,双休日怎么跟爸妈交代不能吃饭这件事儿啊!已经一个星期没吃饭的我,真是头晕眼花,怪不得古时候的人会有饿死的,原来挨饿是这种感觉啊。吴愈杰好像不满我昨天躲着他回去,跟我闹情绪,也不跟我打招呼,我也乐得轻松。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到公司那么久,从来没遇到过停电这种事情,那你要停就索性停一天,这样大家都不用上班了,可它偏偏下午才停电,这样我可怎么下7楼啊!我现在可是走一步都晃三晃,站起来眼前都会一片黑的。
错开其他同事下楼的高峰,我背着包,站在楼梯口,给自己打气“朱祝你一定可以的,扶住把手!”
没饿过的人真的很难体会,下楼比上楼难多了,脚也软,人也飘,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成一张A4纸,随时都可能被风吹下去。
6楼、5楼、4楼……
“小心”膝盖一下子无力支撑,差点摔下去,还好有个有力的臂膀及时拉住我。
“谢谢!”
“昨天是故意躲开我去医院的吧”看来吴愈杰也不笨嘛。
“我只是怕你还要陪我,太麻烦你了”吴愈杰扶住我的手没离开我的手臂,我的双手也没离开的扶手,空旷的楼梯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声音。
“朱祝,其实,其实……”
“其实,我这次生病多亏了你,改天我请你吃饭!”撇开吴愈杰,我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朱祝,你听我说……”吴愈杰快步上来拉我,我在如此小的冲力作用下,竟然双膝一曲,一下子跪了下去。
“朱祝!”吴愈杰跟着蹲下,双手扶着我的肩膀,面对我急切的呼喊。
“怎么回事儿?”第三个声音冒出来,原来楼梯间不止我们两个人,我暗叫“糟糕!”
逮个现行
高跟鞋清脆地吻着瓷砖,发出好听的“哒,哒”声,一个鲜艳的人影妖娆地从楼上走下来,好像奥斯卡颁奖嘉宾从高台慢慢踱步到颁奖台般骄傲,神气,这就是Amanda,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她那已经训练成本能的优雅。
“朱祝啊,你这是怎么了?那么大的人了还会摔跤?”她倒不是嘲笑,我知道她说话就是这样,她也是关心,不过这种关心只是很普通,很平常,对于无碍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的良心发现。
吴愈杰扶起我,我拍着手上的灰,再掸掸身上的土自我解嘲道:“是啊,真是不小心,电梯坏了,连楼梯都不会走了”
“你是,研发部的吴愈杰吧,我们认识的”我说过,Amanda的放电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她最好身边所有认识她的男人都围着她转,我也没什么可指责她的,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做过当公主啊,仙女之类的梦,只不过长大后,能更加认清自己罢了。Amanda有这个条件,也尝到过甜头,对着才见过一次的陌生男人摆出媚惑的微笑,也算正常。
小吴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把注意力又放回我身上。
“那我先走了”Amanda讨了个没趣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识相,跟领导办事咋能不懂得察言观色,揣测人心,那是最基本的。不过这会儿,我必须极力撇清和吴愈杰的关系,她走了,赶明儿再给我乱散播点什么,我可受不了。
“等等,Amanda”顾不了许多,都不知道自己叫住她要干嘛!虚虚的假笑一声说“我们一起走吧”
人的意志力有多强大我算是领教了,刚才还病歪歪的,现在就为了充个场面,我就硬能装成自己完全没事儿,只用一只手扶着就可以了。
Amanda眯起眼,若有所思;吴愈杰则尴尬的站在原地,我一把拉过Amanda的手臂,装起亲热,总算她还有点同事情谊,没一把把我的手甩开。
到了公司大门口,Amanda丢给我一句“很多事情,躲避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才能知道别人想要什么,别因为自己的而错过一些什么”然后飘然的拦了辆的士绝尘而去。
我常常弄不懂,我之于Amanda到底是敌是友,时不时给我来句醍醐灌顶的话,时不时又当起狐狸精母夜叉,为了捍卫她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她自己。我和她为人的底线,原则都不同,这样的两个人能当朋友吗?
手上插着输液管,还在那儿想呢,突然感觉急诊室里一阵骚动,大概又是又什么急病患者来了吧,可也不至于连输液室都牵连到吧。
有一个熟悉的小宇宙在我身边发光发热,担心有一点,心疼有一点,不过更多的是愤怒!我低着脑袋不敢抬头,掩耳盗铃的故事读书的时候都学过,也都笑过,可现在我真觉得,只要不抬头,也许就能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你倒是说说,你昨天是不是在这里吃的晚饭啊?”这个世界上有个动作叫蹲的嘛!我不抬头,他可以蹲下,一样面对面,脸对脸,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不是……”
“出差嘛!”陆沅接口“我的确是出差,办好事,就回来了,赶到公司正好看到你打车,就跟过来了!”
“干嘛这么赶啊?一天来回,很累的”我自知理亏啊,用关心的话语掩饰着自己的无助,左右张望是否有救兵,可惜只是徒劳。
“干嘛?东张西望的,你以为在这里谁还能救你?”
“我做错什么了吗?干嘛要人救!”我的嘴怎么那么贱?明知道这个人惹不得,干嘛还顶嘴!不想活了呀我!
“你说呢?”那种熟悉的眼神——危险,威胁。“你觉得你手上的针眼逃得过我的眼睛吗?还不止一个,不止一只手,为什么不说!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原来他昨天都看到了,他走是想我能早点休息,是希望我能主动跟他说吧。
“也不用说‘骗’那么难听吧”我嘟着嘴,瞄见病房里大家都在看我们,陆沅不苟言笑的时候有一种霸气,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好,你说,不是骗是什么?”陆沅坐到我右手边的空位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吊针的右手,还把输液管仔细的顺了顺,以防勾到哪里。
“我是想,跟你说也没用啊,你在出差,而且,我也没道理,没资格跟你说啊!我连爸妈都没说呢!”对啊,我连最亲的亲人都没说,哪里轮到你发我脾气!话一出口,我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有道理了!”基本上陆沅不直接把我呛回去,就是他辞穷的时候,看在他那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就不穷追猛打了。
“我没道理,我哪敢有道理啊!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其实我真的真的感受到陆沅对我异乎寻常的关心,可我已经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怕自己大胆的试探再一次得来另人难堪的结果——只是师徒,只是欣赏,只是觉得有待雕琢。
陆沅沉默了一会儿开始问我的病情,我才说到一吃就吐,发胃炎,他就说是不是我大闸蟹吃多了。你说,一个人那么聪明要来干嘛呢?
除了装可怜的点点头,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反应。
“你吃了多少?”
左手不好意思地笔划了个三,惹来陆沅的怒目圆睁,看他胸口气息不稳的上下起伏,嘴里没说出半个字,好像在说:出去再跟你算帐!
手机适时的响起来,原来是爸妈见我今天还没回去吃晚饭来问我怎么回事儿,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好“那个,爸妈我今天要加班,晚点回去,就这样,挂了!”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你爸妈也不知道,你回去不能吃饭的话,不就露馅了?”
“都一个礼拜没吃饭了,应该快好了吧”我努力想让陆沅放心,谁知道这话只能起到反作用。
“你都一个礼拜……”陆沅的样子像恨不得立马把我汆一下,沾点酱,裹根葱,嚼巴嚼巴就吞下去。
“喂,先不要生气了,药水快没了”一个浓郁的上海口音中年阿姨的声音响起来。
抬头一看,果然葡萄糖快见底了,陆沅赶忙起身去叫护士,没了他那么大的障碍物,我突然发现原来刚才我们“吵架”的情景全部落入人眼,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护士来帮我拔了针,周围的大爷大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小姑娘算好的,生病也不说,是不想影响你的工作!”
“就是就是,不过男人家担心也是正常的,都一个礼拜没吃饭了,作孽啊!”
“小伙子,回去好好的,别吵架,两个人要和和气气的好好过啊!”
不是说上了年纪的人都应该耳背的吗?而且我们说话的声音也不是那么大啊,我急忙拿起包,站起来准备离开,结果起猛了,眼前一片漆黑,晃荡起来,陆沅急忙圈抱住我,还没等我站定,耳边七大姑,八大姨的声音又传来“那么多天不吃饭,还要上班,又那么瘦,没晕倒已经够好了”大概是被这话吓到了,我明显感觉陆沅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眼睛恢复了视力,我努力想证明自己还是可以的,开始有点小挣扎,只听陆沅低声威吓道“不许动,老实点!”
我又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小日本,凭什么他陆沅就变成八路军了?
终于跟各位“乡亲父老”话别,夺门而出。
“我送你回家,不过你要老老实实跟父母讲生病的事,不许硬撑着吃东西,胃受伤了,不养养好,以后就麻烦了!”
我耸耸肩,用美国人的方式表示着类似无所谓、没关系的意思。
“不是说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就当是上司让你完成的工作!”见我不答应,陆沅就知道我肯定要耍小聪明,不会老实交代病情,逼迫我做出承诺。
“很多事情,自己能把握住分寸,只要不出事就没问题,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师傅!”我着重强调着最后两个字。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就是以前拍广告的时候,人家请客塞红包什么的,你不都在自己可控的部分或多或少给予方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可爱的小猴子,看样学样本领高!而且是你让我跟你学的。
“如果你懂得把握分寸,就不会吃那么多,也不会现在躺在医院吊针了!”陆沅真是被我气的不行,几乎是吼出的这句话,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喂,你怎么了?工作上有人让你受气了?”察觉他的不同寻常,我准备采取摸顺毛的办法。
“没有”很粗鲁和不耐的回答。
逞强难道是植入在男人骨子里的东西?今天他的脾气和品行明明就跟平时不一样嘛!
“就有就有,明明就有!”我们边往他停车的方向走,我边施展开胡搅蛮缠之所能,今天我还就当一回儿小女人了,怎么滴!(作者:你啥时候大男人过了?)
“你~~~”原本以半圈抱着推我前行的陆沅突然停住了脚步,把我掰过去面对他,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热地能把我烤成人干!是怒火?是怨气?又或者是男人专属的欲望之火?
而我更关心的是,从那双我为之着迷的深邃眼眸里,看到了一个从未在镜子里看到过的自己——整个是一不知道检点的大色女,脸上写着大大的提示:来吧,来吧,亲我吧!
就在我觉得天时地利的时候,却忽视了人和这个关键中的关键:小俩口还没走哪!
谁啊?声音倒是有点熟,转头一看,那不就是刚才坐在我左手边的阿婆吗?看样子她也吊好针准备回家了。陆沅紧紧箍着我肩膀的双手一下子弹开,好像是早恋的高中生被训导主任抓住般不知所措,却还要撑住男人最后一点面子。第一次看到陆沅在外人面前这样,除了觉得可笑,更觉得可爱。
“是啊,就走了”这一次换我给陆沅解围了,我从容的用上海话回答着,笑咪咪的目送阿婆。
“快走吧”陆沅的催促声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霸道,多的是一种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羞涩。
“哦”我好笑的跟随着他,自然的伸手想去挽他的胳膊。我计算着他可能出现的所有反应:不动声色地默默接受,继续走我们的路;开个玩笑然后装没事儿躲过去,继续走我们的路;再不济再不济,硬生生把我的手扯下来,甩开,然后继续走我们的路。第三种可能虽然是最最让我难堪和难过的,但至少我也估计到了,不至于到时候马上崩溃失声痛哭吧。
可怪胎就是怪胎,如同他说,我的反应总是给他惊奇一样,他的反应也总是出乎我所有的预料!
谁让你不说?活该!
陆沅全身一颤,好像被五步蛇咬了一口似的,生怕走一步就会倒下去死掉了,整个人明显僵硬起来,静止在原地,我又没练过功夫,也不会葵花点穴手啊!难道被我挽,就那么可怖或者难堪?就那么不希望在别人面前被认为是一对?甚至只是陌生人。
我的自尊心再一次被体无完肤的摧残,朱祝啊朱祝,你还有没有点儿羞耻心?我在懊恼无比的同时,还要寻思是自己识相地放下手,还是等他发作。
古语说的好,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对,不对说错了,应该是兔子急了咬人,人要急了生智。
“哎呦”我装作脚下无力,一个踉跄,脱开拉着陆沅胳膊的手,豁出去了,要是陆沅不扶我,我就打算脸对黄土背朝天,反正也是没脸见人。
眼看摔个大马趴是难免的时候,陆沅才回过神来,不过已经为时已晚,我不算重的摔在水泥地上,被往来的病友们加以好奇的眼光。
“怎么了,怎么了?”陆沅蹲下来探视我的情况,见我跌得不重,还能拍着手掌上的土,抬起脸装可怜“那么大人了走个平地都会摔跤!”他还是跟Amanda比较配,连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相似,此时此刻我已难以区别两者之间有着如何不同的潜在情感,只觉得自己真是生病生晕了头,尽做些丢人现眼的事儿。
“你一个礼拜不吃饭试试!看你会不会腿软,看你会不会摔跤! 本想找根拐杖,借借力道的”我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找理由。
“自己没站稳,还怪拐杖!”陆沅听出我的话中话,极力撇清自己的责任,他就是这样好像一定要压着我,战胜我,完全不晓得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也可以适用于我。
“当然了!”我甩开他意欲扶我的手,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吴愈杰就是根称职的拐杖”我上下前后检查着身上的尘土,在怨愤的促使下说出了这样一句不知死活的话。
只是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我明显感觉出陆沅情绪上的变化,如果说刚才他的反驳还是带着戏虐的关心,而现在则是被触及到痛脚的愤怒。
“好啊,他称职,那你去找他啊!”他的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抛下我,一个人大步流星越走越远。
整个大院,病友们三三两两的从我身边走过,大多有人陪着,即便是一个人,也是来去匆匆,不会有我这般的孤单落寞之感。我好像是被家长抛弃在路上的小孩,手上贴着止血的胶布,脸上带着虚脱的苍白,眼里充满着懊恼、无助和委屈。
我低下头,压着手背,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我在赌,赌陆沅在暗处偷偷观察;赌陆沅舍不得我这样孤零零的被寒风吹;赌陆沅对我的关心和担忧胜过我对他的冒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垂下的眼帘看不到身边那些好奇的眼光,耷拉下来的耳朵听不到风中飘来的窃窃私语,又一次变相的拒绝让我无法思考万一赌输了,随之而来可能产生的更大难堪。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地心引力静静地尽忠职守着,碎发随风飘舞,跳起狂野的桑巴,我的心渐渐往下沉,往下沉。
夹杂着烟草味道的怀抱突然敞开在我面前,背后多出一个强有力的手,轻轻拍着,宽厚的脊梁为我阻隔开呼呼的西北风。
“行了行了,是我不好还不行吗?”陆沅用一种“好男不与女斗”的口吻认着错“别人都看着呢!”
我抬起头,用脸上挂着的泪痕无声的控诉着他种种的劣迹。
“你哭了?!”陆沅显得有些惊慌,在口袋里左掏右摸,想必是希望能找出一张半张纸巾吧,可惜他那熨帖地那么平整的西装口袋里,哪里会有这种东西,我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差拿领带给我擦了。
“我哪里哭了!灰吹到眼睛里了。”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却偏偏要找个蹩脚的理由否定,这就是女性所谓的矜持,很不幸,我也有这样俗不可耐的秉性。
转过身,背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了,懂事以来,除了小时候被我老爸打得哇哇乱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以外,陆沅是现实生活中得到我眼泪最多的男人。(看电视,电影,琼瑶小说时流的不算)
陆沅没有戳穿我的借口,没有“对不起”;没有“我错了”,他只是静静站在我背后,等待我平复下来。
“刚才我不应该那么说,你工作那么忙,那么辛苦赶回来,我还说话气你,是我不对”只有笨人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陆沅曾如是说。现在我们两个人硬碰硬,除了让双方的心情都恶劣以外,对于我还得不到免费的接送,何必呢?再说,现在这种状况,我本来就需要付一定的责任,谁让自己自以为是的去挽他的手臂?
我的服软似乎起到了奇妙的化学作用,一向软硬不吃的陆沅也放下了身段,背后的大手轻抚着,在我脖颈间呼出一句“也不完全怪你”。
天真的凉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眼泪片刻已开始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感觉。掏出手绢,我用力的擦着,生怕擦不干净,转身又让陆沅抓到话柄。
一只手夺过我的手绢,扭头回去才想开口,只听一句透着暖暖关怀的建议“别那么用力,皮都要被你擦破了”
被半圈半带地坐上许久不见的passat,从来都是黑色锃亮,精神奕奕的它今天却灰蒙蒙的,车头有一大片污秽,仔细一看都是在高速碰撞下惨死的小飞虫,我拉着把守,穿过车顶去看另一边也正在开门的陆沅,猜测着他今天到底开了多少公里,开的有多快,只为了能赶上我下班。
“发什么呆!”我吱溜一下赶快坐进车里。
轻轻拍拍座椅好像看到一个久违的朋友,把包扔到后排上,一堆散乱的文件,再一次默默地告诉我,这个对于干净整洁有着偏执的男人,今天除了来回开车所费的精力,其工作量应该是我的几倍,乃至几十倍。
如果说刚才寒风中的抱歉是审时度势的权宜之计,那么现在,我则被自我为中心的自责深深包围起来——为什么不站在陆沅的角度想想,也许从昨天起,他就计划今天怎么能抓紧时间,怎么把工作紧凑起来,怎么能在下班前回到公司接我;他可能昨夜熬了通宵看资料,想对策,今天可能一大早就飞奔上高速公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手上的针眼。
眼泪扑哧扑哧的开始往下掉,它不再是委屈,更多的是自责和羞愧。
医院负责收费的保安接过陆沅递出去的停车牌,带着好奇与暧昧从驾驶座那边的窗口向里张望,甚至要等到陆沅提醒,才算出该付多少钱。
陆沅皱着眉头把车平稳地开上道路,我抽泣着把头越埋越低。
“你是去父母家,还是回自己家?”陆沅忽略着我的反应,无论他是否猜到我流泪的原因,他都希望我把该发泄的都发泄出来——这就是陆沅待我的方式。
“去,去我爸妈家”
“那你会跟你父母说胃病的事吗?”陆沅不放心的追问。
“看情况吧”我的鼻子有些堵塞,不过眼泪的雨势渐小。
“如果你不说,那只能我去说了”完完全全的威胁!
“啊?”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心里权衡着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个百分比。
“你不信?”陆沅开车总是目不斜视,至少每次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不看我。
“不,不”我连忙否认“我是想说,这点小事儿,就不麻烦领导您了!”原本还在哭的脸孔,因为要说这种好话,急刹车来了个180度甩尾漂移,变成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陆沅总算是趁着红灯瞟了我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往好出理解就是一个纯粹的微笑,往坏处理解整个一完全的不信任。
“其实,其实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何必让老人家跟着担心呢?再说了,这病也不会因为我告诉了他们,而好的快些。”我找着理由,试图说服陆沅,“这可是师父你教我的,对事情的成功没有帮助的环节,能省则省,免得旁生枝节”为了加强说服力,我还引经据典起来。
什么是对信口雌黄的不屑鄙视——请看陆沅;
什么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请看陆沅
什么表情会是七窍生烟的预兆——请看陆沅;
以他瞪我的力度猜测,陆沅要用不讲理的方式来对付我的不讲理,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
“你不会是在想把我禁锢起来,直接上我家告状吧!”我的第六感编排出一个非常可怕的画面——“陆老师”上门告状,两家长听闻错愕,“朱同学”惨遭修理——虽然不会受皮肉之苦,可耳膜却免不了疲劳轰炸。
陆沅满意地见我面露惊恐,“别啊!用不着做的那么绝吧!我自己说还不行嘛!”我伸手抓住陆沅右手的袖管,不断哀求。
“危险!我在开车啊小姐!”陆沅手势一个不稳,差点和旁边车道上的车来了个亲密接触。
“谁让你先威胁我的!”我大有要死一起死的豪情壮志。
“是谁拿身体开玩笑的?你不跟父母说清楚,他们肯定会奇怪为什么你不吃饭,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往医院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迟钝没眼色吗?你父母会看不到你手上的针眼吗?”
是啊,就算我不说,手上这么些个针眼是骗不了人的,低头伸出今天没吊针的手背,握拳又张开,护士们的手艺都不错,没有留下瘀青,但是由于针眼又多又密,使得它们还是那么显眼。
手机呢,手机呢?棉布大包像面团一样软,里面的东西又是一堆一堆的,害得我找了好一会儿。陆沅从鼻孔里“哼”着。
“喂,爸,我手里的事情没做完,看来明天还要回来加班,这个礼拜不回来了,你们别等我了”
“公司里那么忙啊!那明天我跟你妈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不,不要了,我明天会在单位吃,你拿过来也是坏掉的”
“喂,囡囡,真的是工作那么忙吗?”妈妈夺过听筒,满腔的不信。
“真的!不信,我领导在旁边,我让他跟你说!”我最讨厌老妈这种更年期疑神疑鬼的口吻,想将她一军。
“哦”妈妈的顺水推舟让我没有了退路,求救地把手机递到陆沅面前。
陆沅真是有先见之明,他已经把车靠边停下,神气活现的眼神在说:就知道你搞不定!
“喂,你好,我是市场部陆沅”陆沅这个名字对我父母来说倒也不陌生,他是和杨开一起被我父母熟悉的。
我不知道妈妈到底说了什么,只听陆沅说着不会不会,朱祝很努力,有些资料临时需要整理等等,等陆沅把手机还给我时,才发现我老妈连再见也不跟我讲,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老妈跟你说什么了?”
陆沅换着排挡,看着后视镜,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妈问你是不是努力工作,还说非常感谢我一直照顾你这个麻烦精”
“切~~~”我嘘着,可心里觉得我妈还真有可能这么说。
肚子发出咕噜声,是啊它都干磨了好久了,不叫才怪,可惜自从前天吃了两口粥被报应到了,就不再敢轻易尝试了。
“去你哪儿?还是我哪儿?”陆沅难得小心翼翼地征求我的意见,不过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一夜求欢的男人不负责任的问话。
“我想回家,你也需要早点回去休息”奔波在外一个多礼拜,今天更是工作强度大,晚上再送我回家,这一来一回,又不知道他要几点才能休息了。
陆沅没有回答,只是我能感觉到他并不领情。
肚子难以控制的唱着走调的歌,陆沅同志你对我最大的尊重就是一如往常般的装聋作哑,而不是投射来怜悯的眼光。
车行经一个快餐店,陆沅打开音响后下了车,我心里想着他可千万别买了汉堡到车上来吃,我现在这种状况,恐怕一个把持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抢来先吃也说不定。
悠扬的歌声回荡起来,蔡琴那份沉厚圆润的嗓音唱出人世沧桑,唱出儿女情长,时间在迷人的音乐中过的特别快,不知几首歌过去了,陆沅才姗姗而来。
他应该也是考虑到要避免在我身边吃东西,又怕我等待无聊,着急,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细致,体贴呢?
“你,吃好啦?”我问的口水都要溜下来了
“嗯”
“吃了什么啊?”我不期待他会回答,但是如果能说出来让我过过耳瘾也好啊。
“巨无霸”陆沅真听话
“那你中午吃了什么啊?”我觉得他先送我回去,再吃不行吗?就等不了这一时半刻?
“没吃”
男人是一顿都饿不得的,他们那消耗,那体格,原来中午没吃,是为了赶回来看我吗?我又错怪好人了~~~
胃空虚的难受,我抱着肚子开始安静,一路上只有蔡琴深情演绎着一首又一首此情不渝的悲欢离合。
“好啦,我到家了,谢谢领导!”站在家门口,看着没有半点离去迹象的陆沅,我下着逐客令。
陆沅神情复杂的看着我,不晓得他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你等会儿就直接睡觉了?”这算什么问题,我揣测这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得要领。
“嗯,会看一会儿电视吧”
“不会因为肚子饿而不管不顾偷吃吧!”原来他担心我自控能力差,为解一时饱腹之欲,而让一个礼拜来的努力前功尽弃。
“不会啦,我都多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啦,再说家里都没东西吃”对陆沅的保证我做过千次万次,可他就像我爸妈一样,永远不相信我会长大,会懂得照顾自己。
“那就好”陆沅看似准备转身离开,却再次回头“那,那你好好休息”他的手从前额滑到后脑勺捋着已经变得有些摇滚的头发,不自然的表情,触及着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嗯,我想如果车子停的够安全,不会被贴罚单的话,你愿意进来坐坐吗?”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看不懂自己心仪对象的肢体语言,无论他想留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在如此僵硬的动作背后,是他难得放下的身段。
陆沅的脸上绽开获得特赦的笑容,又像是目的得逞的佼捷。
屋子明显被整理收拾过,如果说过去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能凑合过去就成,那么现在,对于心仪的男人提出的批评,除了虚心接受,马上改正还能怎样?
不去管他,径自去卫生间换下套装,门外传来电视的声音,我心想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洗洗弄弄,撕掉止血的胶布,瞥见手背上的瘀青——人啊真是不经夸,护士也一样——不过这应该是我自己没好好压住止血的原因吧。
找了块毛巾,热敷一下,这么一耽搁,着实费了些时间。
电视机里晚间新闻已经开始,某居民家发现留守的候鸟啦,GDP又增加了多少啦,某国外使出访哪里啦,巴基斯坦人体炸弹又造成死伤,叙利亚以色列……这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跟我有关系的是那个闭着眼睛半躺在我的趴趴椅上的男人,那么累了,干嘛还要留下来呢?
我轻轻坐到床边,凑过脸去,仔细看着陆沅:谈不上沧桑,更不是衰老,皮肤光洁,线条刚毅,只是岁月还是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像我一样傻傻喜欢他的女人受过伤。可当他神采奕奕的出现在众人眼前,面对工作专业时的自信,对待生活品质上的追求,应付棘手问题时的睿智,又有谁能不为之心动?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偏偏挑中我来改造:无论我怎么不配合他都不急躁,反而用更加的耐心,激起我想要学习然后超过他的欲望;无论我怎么反抗他都不生气,反而用鼓励和欣赏刺激我的潜能,即使有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真的惹毛了他,可转过头,他依然在原地。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在教给我如何敏锐捕捉人、事、物本质的同时,能不能也替我解开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都说薄嘴唇的男人多薄幸,他的风流让我咂舌,不晓得是否还有跟我一样,被他这种暧昧不清,含混难辨的态度耍的头头转的傻瓜。我想,肯定有吧!
电视画面的不同,使打在陆沅脸上的光线不断转换,五彩斑斓,如同他难以琢磨,阴晴不定的态度,以及我随之时起时伏的心情。
沉浸在纷飞思绪里的我,被电视广告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第一个反应不是找遥控器,也不是直接去关电视,而是上前捂住陆沅的耳朵,希望他没有被打扰到。
“哈,你怎么醒了啊!”只是我的触碰可能比电视的声响更容易吵到他吧,看着那双慢慢睁开的眼睛,我连忙装作想趁他熟睡,恶作剧一把没有得逞的心虚,给自己找着台阶。
“你的动作不是一般慢啊!在卫生间藏金子啊!”刚睡醒的人口气就那么冲!
“是啊是啊 ,你要不要去找找?找到了全归你?”我已经收回手,又坐回床边,和他保持距离。
陆沅扯动着嘴角,艰难地给我一个微笑“我刚才睡着了?”
“嗯”
“不好意思”
“没啥,我不也在你家睡着过吗?咱们俩扯平了。”我很讲哥们义气的说。
“我,我想……”陆沅欲言又止
真受不了他,我认识的陆沅不是这样的,他一向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无论是同事,还是客户,甚至,甚至是Amanda那样的尤物。脑海里回想起Amanda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不说,你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望着他突然起身准备离去的背景,修长而挺拔,我突然感到他身上有一种让我心疼的疲态,混合着颓废,疲倦以及迷茫,或许还有其他。
叫住他?随他去?
“有什么话,开了头,就说完再走!”他这样走了,我想今晚我们谁都休息不好。
玄关处那个背对我的男人,后脑勺都有表情,我可以清晰的看出他的最后的挣扎——陆沅曾经说过,和对手谈判,任何一句话都要想好了再说,没说之前是你主动,说出来了以后就是对方主动了——我默不作声,学着他在我情绪不稳的时候待我方法,等待他自己的决定。
他转回来,让我好好躺下,就当是听一个睡前童话。
于是我听到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青涩少年,对亦师亦友的前辈崇拜,爱慕,暗恋,失魂,难以忘怀的故事。
因为胆怯,因为不确定,因为没有开口,所以失去了,错过了也许曾经属于他的感情。
我早该料到的,现在的我,一如当年的陆沅的翻版。
经过那么久,我终于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替身,或者连替身都算不上。
他挑中我,根本不是真的能看到我身上所谓的闪光点,只是我有着和他心中女神相似的名字罢了。
他那些对我的温柔,体贴还有蛮不讲理的占有欲的确发自内心,只是这种真心是源于不能够正大光明给予另一个女孩罢了。
他说,这一个多礼拜在外面,想了很多;他说,他不想也不能对我再隐瞒下去。
是吗?我的爱恋那么明显,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以至于只能用牺牲隐私来让我死心吗?
怪不得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示好却总是躲躲藏藏,可又在各个方面对我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怪不得我挽他的手臂,他全身会那么僵直不自然,可又不直接甩掉!他到底把我当什么?
亏我还心甘情愿的认命,想把心交给他,真是瞎了眼!
无药可救的是,我竟然还觉得他至少算有良心,没把我当成酒吧里那些不用负责的女人看待,把心底的话讲了出来,好让我悬崖勒马。
悲伤的童话听的人心酸,本就虚弱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休眠状态,醒来时唯一记得的就是那醇厚,低哑的男声在耳边的淳淳细语。
多希望昨晚只是一个记忆比较清晰的梦境,可惜床头柜上,可爱的小保温杯里装满的温水告诉我,昨夜临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恬不知耻的做着令人心伤的感动。我和他又不一样,他床头柜上有水杯,难道我醒来也一定会渴吗?
坐起身来,拿着保温杯发愣,好像看到陆沅的脸“谁叫你不说,错过了吧!活该!”奇怪的,我由始至终都不觉得那个叫jojo的女孩子有错,只是觉得对于感情,陆沅太被动了,错过是他自作自受。
搞得那么神秘,害得我昨晚一度以为他会对我表白,想到这里就觉得陆沅可恶,看着这份礼物也不顺眼起来。不过保温杯是无辜了,我不会乱撒气。
心情不好,肚子又饿,但我绝不会傻到自虐,用糊吃海塞来填满空虚的心灵。刷牙洗脸,换了衣服,准备去医院再验个血,看看胃还发不发炎,是不是还需要靠葡萄糖维生。
头重脚轻的下楼出门,沮丧的周六天气倒真不错,太阳明媚的不像话,西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也温和起来,想是老天爷觉得我太倒霉,给我点补偿吧!可是,如果真的要给我补偿,能不能更直接,更彻底一些呢?——我贪心的想着。
“老天爷啊,请让我把心找回来,对于某人来说,它是一个负担,可对我来说,它可是珍贵不可缺失的东西”总有一天,陆沅会知道,他错过的不止是jojo。
手机响起,是爸妈罗嗦的关怀,劝了又劝,总算是打消了他们来送饭的念头。才挂了电话,手机又唱起歌来,我的“公务”什么时候那么繁忙起来?
“喂,朱祝啊,我是吴愈杰”
“哦,你好,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的胃好点了吗?”
电视,小说里不都这样说: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填补。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很无耻,可头晕脑胀的我还是说了句令人后悔不已的暗示“我现在正在去医院检查的路上”
“是吗?”我能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本来萎靡的声音为之一振“我现在正好没事,要不要……”
“那又要麻烦你了”我假客气着。
“没事没事,你告诉我哪个医院,我马上来!”
已经泼出去的水,如何收的回来?说了地址,挂了电话,我被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包围起来。朱祝啊朱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了自己,去伤害另一个人——上帝关上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也许不是伤害,而是给自己也给他人的一个机会呢!
这样安慰自己,希望心中的负疚减少一些。低着头,慢慢的往医院走去,完全没发现身后跟随着的男人,看来被人骂迟钝还真没骂错。
狭路相逢
是谁造成现在三个人面面相嘘尴尬的境地?
是我自己。
可我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在经过了昨晚的开诚布公以后,陆沅怎么还可能来找我?他不是已经跟我划清界限了吗?他不是为了让我死心才说那个故事的吗?
当身后传来一句紧张的“小心”,自己被揽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柠檬清香的怀里;而面前冲这我呼啸而来的出租车内,吴愈杰兴奋的脸从后车窗里映出来时,我真像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看着关上车门的小吴,表情从欣喜到惊讶,从惊讶到置疑,从置疑到哀伤……而我腰间紧紧箍着的手臂上能感受到陆沅同样难以置信的激愤。
人说,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拥有卓越的的表演才能,只是这种才能往往需要强烈的刺激来激发。此时此刻的刺激可算是惊天地,泣鬼神,我要再不发挥发挥,我还算是人嘛我——抱着肚子蹲下,把不安和心虚深深的埋在膝盖上,和上“哎哟 哎哟”的配乐。
两个男人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用眼神厮杀,注意力全部被我“痛苦”的呻吟吸引。陆沅一把横抱起我,一头冲进近在咫尺的医院大门。
还从来没有躺过医院的担架床,这可是平生第一遭,吴愈杰急急忙忙讲述了我的病情,陆沅则连吭都没吭一声,只是紧紧握住我装腔作势的手。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实习医生,听了情况,东摸西摸一阵,竟然刹有其事的说可能是胃穿孔,真TMD是庸医!
听说胃穿孔可是要开刀的,这哪儿行啊!可戏码才演了一半,也不能说停就停!我哎哟哎哟地动着脑筋,想着办法,急得汗都出来了,让人感觉疼得可是不轻。
这时候就听陆沅说“不大会吧,昨天半夜还好好的,医生你再仔细看看!”小医生也不敢确定,说要去找住院部的值班主任医师来。
我暗嗔糟糕,这事儿可越闹越大了,趁医生还没来,我应该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应该不是胃穿孔,我知道,就是饿得!”见我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两个男人都关切的凑到我面前,小吴的着急担忧全写在脸上,而陆沅只是用那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上下扫射着,他以为他的眼睛是X-射线啊!
不愧是主任医师,三两下排除了胃穿孔的可能,说如果不放心,就做个胃镜看看到底怎么了。我急忙叫到“不用不用,我已经不疼了”天哪,胃镜我也不想做啊!
白公馆渣滓洞被灌辣椒水是怎样一个情景,现在我被灌下麻醉剂就是怎样一个情景,我愤恨得看着刽子手陆沅以及帮凶吴愈杰,感觉从舌头到喉咙渐渐没有了知觉,挣扎着被“押解”上检查床。
只见一条巨长无比的黑色橡胶管从消毒池里拿出来,直径足足有5、6公分粗,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你们谁是家属?”检查医生大约是看多了这类病人,见我脸色不善,就知道我想干嘛。
陆沅和吴愈杰互望了一下,谁也没出声。
医生也顾不得许多,开始指派任务“你压住她的脚,你压住她的身体,否则等会儿她的喉咙会受伤的”
这时候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陆沅上前压住我的身子,小吴压住我的腿。
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被一条粗大的橡皮管子贯穿喉咙,食道,直捣胃的那种感觉,想想从嘴到胃也就最多30、40公分的距离,为什么黑管子却迟迟没到达?口水止不住的望外流,怪不得要侧躺着,检查医师还要来回拉,可算是知道上刑到底是怎么回儿事了。
无以复加的难受,双手无意识地攀附着抓住陆沅的袖子死不撒手。
那医生八卦得可以,边插管边问,这两个是我的什么人啊?男朋友和哥哥吧?我心里咒骂着,你眼睛瞎啦,我这样能说话吗?正想着,医生说插好了。
从检测器上看到胃里的情况,“胃里的出血点很多啊,也没什么,就有点胃窦炎,有点胃溃疡,有点消化不良”
这还叫没什么?那什么叫有什么?我所知道的关于胃的毛病几乎都有了!还有,你也叫医生?医生不是应该济世救人,慈悲为怀的吗?可我明明就看到这个老男人一脸的幸灾乐祸,敢情又找到个经济增长点了吧。小样儿!我死也不在这里看,不给你赚这钱!
“那么严重啊?”也不知道是谁替我说了一句,明明是喉咙被麻醉,我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这个么,也很难说,有时候胃不好还有一些神经性因素是胃镜不能反应的,总之是要好好注意,还那么年轻,你看这个胃让她磨的,继续这样下去倒是可能很严重!”
总算是结束了,搭着陆沅的手坐起来,接过医生递给我的纸巾擦着满天满地的口水。舌头依然不听使唤,我坐在检查室门口等报告,默不作声。
陆沅靠在我对面的墙壁上,我知道他俯视着我;吴愈杰在检查室门口向内张望着,他好像比我还着急看检查报告。
“你到底在想干吗?”我不知道陆沅的这句问话到底是针对我的病,还是“不该”出现的人,无从回答,只好指指嘴巴,摇摇头,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舌头还麻着呢,说不了话,我也没办法。
陆沅面对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低声说“刚才的戏码,你觉得能骗得了谁?”
如果当时我不是被愤怒冲晕了头脑,很容易就该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连小吴都看出来我所做的这些都只是掩饰尴尬的急中生智,更别提瞒过陆沅这种老狐狸了。
只是问题在于,那时那刻,对于这句话我唯一的认知就是:他陆沅明明知道我没事儿,还让我傻傻的演戏,又是麻药,又是胃镜,折腾了一大圈以后,再残忍的揭穿真相。
原来最傻的是我自己!
陆沅眯起眼睛对视着我狠狠的瞪,没有玩味,没有捉弄,没有戏谑,而是一种报复——被伤害后的报复。
他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他还被伤害?他还能报复?只能说他先不仁,我才不义的。
“你了解吴愈杰多少?你知道现在公司的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了,吴愈杰充其量不就是一个研究员吗?他有那么大能力跟公司内部的暗流涌动挂起钩来吗?甚至是让陆沅都有头疼的感觉?
我看到陆沅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是他想抽烟的标志,我指指墙上禁止抽烟的标牌,他抬头一看,一脸的憋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不能抽烟,还是因为我洞悉了他的意图。
“朱祝,拿报告”里面的护士叫我的名字。
吴愈杰跑进去那了报告,除了有文字解释,还配上了彩色打印照片,不晓得这张纸花了我医保卡上多少钱。
然后又去内科,开单子验血,吴愈杰总是体贴的在我前后忙碌,按电梯啦,递单子啦,找座位啦,而陆沅和我们保持着距离,却又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血液检测的结果总算令人满意,白细胞指标下来了,医生说可以吃一些东西,刚才突然的胃疼很可能就是饿的。
我心想,就是饿的,还用你说!!!
配了点胃药,总算能离开这个可怖的地方。我突然想起身后跟着的那两个麻烦,要不是他们我今天也用不着受这份儿罪。
老天爷真的开始关照我,陆沅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来,听他公式化的谦和,应该是客户,而且很着急,我都听见他们在约地方见面了。
陆沅挂了电话,看看我,我连忙赔上笑脸“陆总在医院门口遇到真是太巧了,今天太谢谢您了!”
“嗯,要是我知道小吴会到,就不摊这趟浑水了,呵呵”陆沅自以为开着很好笑的玩笑。
“哪里,哪里,我刚才也吓一跳”小吴的回答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我有事,先走了”陆沅潇洒地嘴上说着离开,却没有动静。
“好,您慢走,慢走”能送走一个是一个,今天还不够我折腾,忙活的吗?
陆沅深深看了我一眼,当时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好像月夜中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想探究湖底到底有什么宝藏,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沉下去,可是两次失败的经验让我无法提起勇气。
越来越进步的社会,越来越复杂的人际关系,让每一个人都想尽办法保护自己,我也曾经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老虎就是老虎,再被驯化也有咬人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有了两个伤口,第二个还在扑哧扑哧往外冒血,舔伤口还来不及,哪有多余的经历去体会理解老虎的感受哦!
陆沅走了,我觉得全身虚脱,我到底做了什么?望着那个我看过无数次的背影,我竟然会有自己让他伤心的错觉。
吴愈杰站在我身边,一起目送陆沅,我回味起陆沅刚才的话,心律开始不齐:他不会打一开始也已经知道我在演戏吧?如果是,那么这个男人要么就是太过关心爱护我,不跟我计较;要么就是远远不像我一直以来认为的那么简单,纯粹。天啊,我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原来,最简单,最愚蠢,最木纳的是我自己。
两人离开医院,吴愈杰没像往常一样询问我的意见,而是径直带我去了个粤菜馆,自作主张的拉我进门,落座点单,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被陆沅附体了?
一会儿,滚烫的热粥上来,闻着那久违的饭香,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吴愈杰体贴的提醒我要先吃胃药,保护胃黏膜;然后要了个小碗,把我面前的花色粥,剔除里面乱七八糟的内容物,只盛白粥出来,放到我面前,笑容可掬地提醒我别烫到。
我答应着,低下头对着桌面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样的人会是大灰狼吗?脑海中一遍遍地过着和小吴相处的一幕一幕。
“嗯~~~”
“呃~~~”
我们两人同时出声,两个人都被吓到,小吴让我先说,我也不客气,如果他如陆沅所说,那就算我让他先讲,他也是不会讲的;如果他只是我以为的那个小吴,那么我更应该先发制人。
“刚才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的胃没那么疼到需要做胃镜的地步”我被陆沅洗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潜意识里对于他说的话,做的提示还是坚信无比的,真的被小吴看出我在演戏的话,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比较好 “可能饿的太厉害,加上早上起来昏昏沉沉的,你的出租车又吓我一跳”跟着某人久了,我也学会了些把责任往外推的皮毛。
“哦,对不起,我当时突然看到你,就跟司机说停在你身边,谁知道他会吓到你,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不好意思才对,刚才那么丢脸。其实我知道今天应该可以吃东西了,正好你电话来,我想着这几天一直麻烦你,所以想请你吃饭,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先前想找他充当疗伤对象的意愿被陆沅吓唬地缩了回去,挖空了心思才想到这样一句托辞。
吴愈杰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咳,男人怎么都这样,我现在看到这种样子腿就哆嗦!
还好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喜欢睡懒觉,还好广东餐厅有吃早茶这一说,还好身边的此起彼伏的嘈杂稍稍能掩盖一点我的尴尬。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吴愈杰潺潺细语,每一句都让我脸红心跳,他说他是如何因为一条流浪狗而认识我的,他说他是如何有缘看到我的简历,他说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忐忑,他说他看到我生病时焦急担忧的心情,他说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觉得他找到了那个让他心动的女人……
如果没有陆沅的温柔在先,我想我一定会感动;
如果没有陆沅的警告在前,我想我一定会相信;
如果没有陆沅的脑袋在我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我想我一定会接受这份感情。
是我看错了吗?老大,别耍我了,怎么到哪里都逃不开这个恶魔捏?
也不知道该说是我跟陆沅有缘,还是小吴跟他有缘,我庆幸着还好这地方是吴愈杰带我来的,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踪他呢!上海的饭店都关门了?双休日的早上就剩下这一家了??
看我眼神所指,吴愈杰也发现了陆沅所在“朱祝,也许我不该问,你是不是对陆经理~~~”小吴的口气带着小心翼翼,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很害怕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但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我哪好意思再虚伪,再做作?
“我是有点喜欢他,你知道,他在工作上帮过我,也教了我很多。可惜陆总对我这种黄毛丫头没兴趣啊”
“他亲口说的?”欣喜的口吻溢于言表。
“恩”
“那他今天怎么会?” 吴愈杰不死心的追问
“我只能说,碰巧吧”我撤回自己的眼神,把关注点转回吴愈杰身上,那个正和客户把酒言欢的男人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朱祝,你愿不愿意……”
“小吴,其实我现在……”就像我没让他把话说完一样,吴愈杰也没让我把话说出来。
“朱祝,我很欣赏你的坦白,刚才你明明可以不用回答我,哪个女孩子被人拒绝都是难堪的,可你竟然那么诚实!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自己没喜欢错。我想大家先当朋友,以后怎么样,顺其自然好不好?”这时候的吴愈杰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口齿清晰而且流利地把我堵的哑口无言:一方面表达了自己不会放弃的坚定决心;另一方面又显示出不会勉强我的绅士风度。
除了笑笑,我想不出其他什么来反驳。“快吃吧,已经凉了”吴愈杰心满意足地看着我的反应,把小粥碗往我面前推了推,我顺从地吃了一口,想着心事,却忽略了吴愈杰意味深长的望向陆沅的那一眼。
买单的时候,吴愈杰抢着付了钱,他说希望能保留下我要请客的借口,好让他有下一次的机会。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再一次跟陆沅联想到一起。
才到门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昨晚错过了什么?
我边走边在包里翻找,就差没把头伸进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才想长舒的一口气因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而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想接又不敢接;不接吧,又不敢不接。矛盾中,潜意识给了做了抉择,拇指不由自主的按下了通话键。
还没等我说话,突然听到“砰”地一声,然后脑门剧烈的疼痛起来,我一手死命地抓住电话,另一只手紧紧捂住疼痛的脑袋,一句“小心”两种声音,此起彼伏着——一个是从正前方传来,另一个则是从电话里飘出。
一只大手覆上我捂着脑袋的小手,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人肉披风,吴愈杰不停问我“怎么样?怎么样?”每一个字都体现出关心;店员也跑出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店家的眼里,只不过他们关心的是那个和我相撞的广告箱。
有的人对色彩特别敏感;有的人对声音特别敏感;有的人则对气味特别敏感。我想我是第三类人吧:这个怀抱和那个有着柠檬清香的不同,它似乎什么味道也没有,可以说是干净,也可以说是乏味。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喂、喂”声。
我脱离吴愈杰,走开几步去接电话,大概他也觉唐突或尴尬,所以没跟过来。
“喂,喂,我在,我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隐忍着怒气,我不想早上那一幕再重演,只好低声下气安抚对方
“知道我的车牌号吧,现在它停在你家旁边那条大马路上,下午2点,最好让我看到你在它旁边出现!”
“可……”
“嘟,嘟,嘟~~~”独断专行的人需要的不是解释,推脱,而是无条件的服从,所以他从来不会给人机会说出他不要听的话来。
我没勇气抬头透过玻璃窗去找陆沅到底在哪个角度目睹一切,只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怪只怪吴愈杰干吗要带我来这个饭店!还嫌我今天不够多灾多难吗?
“还疼吗?”见我结束了电话,吴愈杰才小心翼翼挪到我身边。
“行了,不疼了!”是啊,脑袋是不疼了,可脑仁疼!
“电话是我家里,叫我回去” 看他一脸想问电话出处的表情,我还是先说了吧,得找个理由摆脱他啊!
“回你父母家?”我说的话敢情小吴都记在心里,他还记得我是一个人住的。
“是啊,双休日嘛,不回家,说不过去”我讪讪的笑着,心里祈祷他别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我就要穿帮了。
“那我送你!”
“不,不用了,你知道我爸妈年纪大了,比较唠叨,万一让他们看到你,缠着你问东问西就不好了”这是实话,哪家父母不对送自己女儿回家的男孩显露出无与伦比的兴趣?巴不得问出人家祖宗十八代才好,我可不愿意冒着被老爸老妈看到的危险,让吴愈杰送我回去,再说,本来也没打算回去啊;何况要是让饭店里的陆沅看到我和小吴同上一辆出租车,从刚才的口气中揣测,他会冲出来也未可知。
“那也没什么”小吴倒是不客气,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咳,关键是我没跟他们说我胃毛病那么严重,现在全身无力,就想睡觉,万一你走了,我还要被盘问,不就惨了?”
看着吴愈杰被我这半真半假的话唬住了的表情,真不知道我是该为一下子拿捏到对手的弱点而高兴,还是为欺骗这样一个关心的我的男孩子而愧疚。
“这样,你给我拦一辆出租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指派一件他力所能及,又不损害我利益的任务转移他的注意力。
隔着车窗,挥手道别,望着那个人影越变越小,还依稀朝着我离开的方向眺望,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在这个离别的季节,树叶也纷纷离开母亲的怀抱,享受它们短暂的自由,或落在房檐屋顶,或飘入江河湖泊,而更多的则是编织成金黄色的地毯,铺设在大街小巷中,我踩踏着弄堂里的落叶,沙沙作响,莫名其妙的感伤涌上心头:
陆沅不经意的魅力把我迷的晕头转向,给我希望又浇灭,再给我希望又浇灭,而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提得起,放得下,他来来回回这么折腾我,以为我练举重啊!
可说归说,埋怨归埋怨,他一个电话,自己还不是乖乖就范?依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没有柔声细语,除了命令还是命令,而且是带着不满,愤愤和委屈的命令——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天理何在!
踢了一脚落叶,发泄着心里的郁结,可只要看着他,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似乎有原因,又好像没道理。
弄堂里迎面走来的阿婆跟我微微笑,点点头,打断了我的思绪,错身而过,我依然想不起来这个熟悉的面孔到底该姓张,还是姓王。是我老了?还是被陆沅搞得头脑混乱啊!
回到家,一看时间才十二点多,我不知道该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环顾四周,到处是陆沅的痕迹:干净整洁的灶台;剩下半杯水的床头;吊着名牌衣服的衣架;露出半只拖鞋的餐桌……这些都来自于陆沅,或源于陆沅。
用那鲜艳可人的大红色汤杯调了杯蜂蜜,坐在他昨晚睡过的趴趴椅上,也许该用这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收拾心情,整理思绪吧。
最后一口蜂蜜入喉,甘甜如昔,只是为什么留在我嘴里的余味却带着苦涩?拖鞋也好,杯子也好,名义上都是他借给我的,也许我应该下午还给他,其他东西都是他赔我的,反正穿也穿了,用也用了,算钱给他,他也不会要(作者:是你舍不得那笔钱吧!)
把杯子洗干净,找出当初他给我时的包装盒,依依不舍的装好,;翻遍了整间屋子才找到跟餐桌底下那只配对的拖鞋,拍掉些灰尘泥土,装进个干净的塑料袋,回想起那个夜晚,我的鞋被地砖卡到,看他拿出毛毯和拖鞋时,狠得牙痒痒的,哪里会想得到自己竟然会喜欢这个男人到如此地步?
把两样东西放在玄关,往床上一蜷,躺在属于我的狗窝里,墙壁还是原来的墙壁,屋顶还是原来的屋顶,可整个空间充满的却是那个大恶魔的气息。
那无情的流水现在在干吗呢?和客户谈话还顺利吗?合同签成了吗?他是不是知道落花正自哀自怜?眼皮渐渐沉重,血液大概都在往胃里流吧……
一阵歌声吵醒我半留着口水的睡姿,闭着眼睛“喂~~~”
“我从餐厅出来了,15分钟后,你最好乖乖听话,出现在你该出现的地方……还有,多穿点衣服,带上胃药。嘟、嘟、嘟……”
我蹭一下窜起来,手忙脚乱套上件外套,拿起整包药就往外冲,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把车停在马路哪里,还需要一辆一辆找呢!
因为不会开车,所以也从来不关心停车,以至于少见多怪的发现马路边停车也要收钱,总算是比陆沅快一步找到车子,一个身穿城管制服的小个子男人靠上来,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小姐,车子是侬额?”
我点点头,他如获至宝,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停车票“超过时间了,从早上7点到现在,7个钟头,付过20块,再加50”
“什么!”我高八度,他是强盗还是土匪,停个车要70块?
“我们这里是有标准的,你看”他一指远处一个大铁告示“收费停车”
“那也太贵了!停一天也就80,我不要发票”看过告示牌,我开始讨价还价。
“算了算了,那给30吧”
就在我准备掏钱的时候,陆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你在干嘛?”把我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我在帮你付停车费啦!”一手按胸,他再这样,我真是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多少钱?”
“30块”
“给”陆沅利落地付钱,城管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上车”陆沅遥控开着车,一面走到驾驶座那边,我一边急急地表功,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本来要50呢,我跟他说不要发票,所以便宜了20”
“系好安全带”而陆沅就好象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发动,换档,然后命令我,一气呵成。
“是吴愈杰带你去那个饭店的?”
“嗯”除此之外,陆沅似乎不打算在路上再跟我多说一句。
突然“哎呀”我大叫一声,惊得陆沅一脚刹车,两个人狠狠地往前冲了冲。
“我有东西忘在家里了!”该死该死,整理好放在玄关上的拖鞋和杯子怎么就忘记了呢?
“是什么?药不是带了吗?”
“是,是……”也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里不敢说是汤杯和拖鞋。
“到底是什么?”陆沅有些不耐烦,想来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再评估是否需要调头回去拿。
“是有一次你让我穿回去的拖鞋和那个你借我用的汤杯”我不敢看他,对着药包小声说。
汽车引擎的声音盖过陆沅努力压抑自己的运气声,可坐在他身边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小宇宙的压迫感,陆沅没发表什么意见,他通过汽车的速度,告诉我他很不高兴。
“要,要去哪里啊?”这条路不是去他家的,陆沅没说话,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你是谁啊,贵姓啊?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很努力地想缓和我们之间的气氛,可惜别人不领情。
停车,熄火,陆沅一脸被霜打过的僵硬“下车”连言语都透着零下25摄氏度的冰冷。
车子停在市中心某处,我不认识,一个小小的对开门面,里面暗暗地,点着蜡烛,我跟着陆沅,顺着楼梯往上走,薰衣草的香气在每个香薰炉上跳着灵动的舞蹈,点点烛光把墙壁上东南亚风格的木板雕刻烘托出生命的气息,服务员异域风情的着装让我猜不透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下午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姓陆”
“陆先生,2位是吗?这边请”顺着前台服务员的手,旁边另一个领位员微笑着带我们走进迷宫一样曲里拐弯的走道。
如果没人带,我可真的是会在里面迷路的,两旁的光线基本上都靠蜡烛和香薰炉提供,虽然意境是挺好,可对初来乍到的我来说,凭空多处一份诡异和惊悚。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我的臂膀——是嫌恶我少见多怪的伸头探脑;还是怕我走丢了给他添麻烦?
“两位请”走进包房,两个单人披沙发赫然在目。
陆沅自顾自脱着西装,然后示意我把包和外套给他,我乖乖听话,找了个椅子坐下,陆沅打开墙壁上的小电视,“你胃不好,足底按摩有好处”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我从来也没来过什么足浴城啊,洗脚房,对我来使一切都那么新鲜,陆沅永远是为我打开新鲜生活的那个开锁人。
正规的服务自然是很舒适的,除了最后服务生要给我按摩大腿的时候,我痒得不行,其他都很好,全部完毕,服务员退出去,把射灯调得非常暗,让我们休息,陆沅把电视调到音乐台,轻柔的乐曲伴随着袅袅定惊安神的香气,让我昏昏欲睡。
“还疼吗?”冷不丁一句问话,让我还真不知道从何回答起。
“不疼了”不管问的是胃还是头,这个回答总归是不错的。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陆沅怀怀地追问。
“不知道”既然被识破了,那还是坦白一点的好。
“咳~~~”我没想到陆沅会跟我来一声叹息,还以为他会继续损我
“我说你的头!”
“哦”我抬手按了按脑门,一个字——疼“嘶……”
“别碰!中午撞的不轻,你走路就不会看着点?”
“着急慌忙找手机,谁知道那里会有个那么高的广告灯箱啊!”我本能地给自己找着理由。
“那个,中午你都看到什么啦?”回过头来印证中午那一幕全部落入陆沅的眼中是一件非常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如何换个比较看得穿的人,应该不渝追究;可惜我偏偏是那种看不穿的人,什么事情非要弄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嘛。
“你说呢?”我想这三个字应该是陆沅用鼻子说出来的吧,因为他的牙咬得实在太紧了。
我说?我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吴愈杰会上来抱我,我第一时间就逃开了,你别多想,我喜欢的只有你陆沅一个!
可是嘴里蹦达出来的却是“我总有交朋友的权利,吴愈杰慧眼识珠”我等待着狂风骤雨的降临。
“他慧眼识珠?那你呢?”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每每看到我和吴愈杰走的近些,就会暴跳如雷,气我不听他的话吗?这下子,语气平静地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真看不懂他。
见我说不出话来,陆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知道吴愈杰和李博士之间有亲戚关系吗?你知道近期公司会有一些人事调动,也许会是改旗易帜的变化吗?你知道吴愈杰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也许会成为风顶浪尖的人物,跟他扯上关系,对于你又会有怎么样的影响吗?”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对于这些答案,我的确一无所知,可是我朱祝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难道跟你陆沅亲近就不走在风顶浪尖啦?就不冒险啦?我看也不一定吧,我心里暗暗不服气。
“你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保护你?你知道他是否有能力保护你?或者在不得不牺牲一两个替罪羊的时候,他是否能顶住压力,依然成为你的后盾?”
会那么严重吗?我在公司的职位,有这种成为替罪羊的潜质吗?如果吴愈杰不能保护我,那你陆沅能吗?
“我该说的,昨天晚上都说了,可惜从早上你的态度来看,我估计错误。算了,怎样选择,那是你的自由。可我不想看你往那个漩涡里钻。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也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陆沅的口气很无奈,有些哀伤,我心里希望的火苗再一次被点燃——难道昨晚我错过了什么?
赌性
“昨晚上,你除了说JOJO的故事,还说了其他什么?”我小心地求证。
陆沅的表情很怪异,成分复杂多样,让人难以分辨,其中有一种从没想到也会出现在陆沅这个大男人脸上的表情——委屈!!!
我确信是委屈没错,从他这样一个对任何事情都信心满满,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来说,以这样的表情示人实在有些,有些可爱。昨晚上,我一定错过了某些精彩的片段!
“我身体虚的很,昨天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早上起来就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个跟我名字很像的女孩。”我努力地认错,态度诚恳,只希望撬开陆沅的嘴,把昨天遗漏的话重新说一遍。
我看到他眼神闪烁,别过脸去假装看电视,此刻的我恨不得化作猫头鹰才好,可以在黑暗里捕捉陆沅脸上哪怕只停留0.001秒的扭捏,羞涩。可惜我始终不是猫头鹰,而陆沅也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哪里会闪现出那种生涩的意态让我抓到?
门被敲开,服务员温柔地提醒,休息的时间快到了,请我们不要遗漏随身物品,陆沅趁机起身去结帐,回避我的问题。
你要去结帐,ok啊,我去上个厕所,不过分吧!洗手间昏黄的灯光柔美的镜子,能把丑八怪照成七仙女,我撩动了一下头发,摆出个自以为媚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逮到个能主动攻击的机会,朱祝我怎么会轻易放弃?陆沅你等着接招吧!”把另一个推门而入的顾客吓得不轻。
迷宫一样的回廊,顺利地让我‘迷路’了,可叹此时那些服务员到底都死到哪儿去了?一个都不见!
每每总会出现的救世主没有再一次像天神般降临在我面前,我只好依靠依稀的记忆,以及期盼有哪个途经的服务生能带我走出去,好让我继续刚才未完的盘问。
温柔的男服务生带我来到前台,我报以感谢的微笑,换来身后一股杀气。
才出了门口,一股冷风就直往我脖子里灌,耳边响起陆沅的声音,“现在,你想去哪儿?”
天呐,我们的陆沅,陆大经理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询问我的意愿吗?他不是一向独断专行,向来是交代都没有一个,先拉我上车再说的吗?虽然我也在心里为此抱怨过无数次,觉得自己不受尊重,可今天乍一被尊重,还真不习惯。
只是这种不习惯只停留了短短一刻,某人的本性就露出来了“真是问了也白问!走,上车!”除了鄙夷我,更多的是鄙夷他自己的多次一问。
难道就因为我回答得慢了那么一点儿,就剥夺我说话的权利了吗?太过分了!可这才是陆沅,我认识和熟悉的陆沅,不是吗?我有点犯贱的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车厢里很温暖,因为是双休日,又是下午4点,路况很是不错,才几个转弯,我们就流畅地来到高架上。
“哼”陆沅的鼻子真好使,同样一个字,通过不同声调的演绎,能表达出各式各样不同的讯息——这个哼,表达的就是一种早知道你这种土包子不可能去过的得意。
“下一次还带我去,好不好?”我丝毫不理会他的傲慢无礼,习惯了,继续以一种大开眼界后意犹未尽的语调恳求着。
“嗯~~~,嗯”前一个嗯代表是他要看我日后的表现,比如乖不乖啦,听不听话啦;后面的嗯代表如果我符合条件,他会考虑我的请求的。
“我保证以后一定惟命是从,俯首贴耳,尽心尽力!”这番夸张的自表忠心,让陆沅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起来“不过今天还是有点遗憾,我能提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要求吗?”
“说”这表示,只要能做到,他会满足我。
“下一次,我要找个帅哥来按,脚上舒服了,眼睛也舒服舒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需要唇枪舌剑而已。陆沅你自认为摸透了我的心思,难道我朱祝是吃干饭的?同样的,我也知道什么话能让你陆沅听着刺耳。
果不其然,陆沅一脸愤怒,我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这句话可能会引起的行为,我怎么可能找一个陌生的男人来碰我的脚?而是为了这句话本身——他掉进了我用话语挖掘的圈套。
这下换我翻着白眼,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要是会吹口哨,我想此刻我正吹着“我得儿意得笑,又得儿意得笑……”
事后我自我反省,之所以我成不了大器,就是因为会为了逞一时之快,就把关键问题抛到九霄云外:既然是想撬开陆沅的嘴巴,询问昨晚上错过的话,此时此刻模顺毛儿还来不及,怎么能反过来激怒他呢?
佛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报应。我的报应就是之后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七十二变,又道歉,又赔不是,唱自我错,扮鬼脸,说笑话,装可怜,陆沅楞是一句话不说!
没辙儿,我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储备战斗力,希望能在下一个阶段攻克这顽固的“堡垒”。
车子停下的地点让我傻眼——竟然,竟然是我父母家!公民有起码的隐私权,凭什么领导就可以随便看员工的人事档案?这地址是我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写的联系地址,如果不是偷看了档案,他怎么可能知道?
“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你自己是没办法照顾好自己的”云淡风轻的话却满是挑衅,威胁的意味。
瞧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大有如果我再气他,他就向我父母告状,越看越像小学时那个爱打小报告的臭男生,动不动就“我告诉姚老师去”。
“哼,偷看我档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一脸胜之不武的不屑(作者:你收大闸蟹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偷看是不好的事儿呢?)。
“我在你心里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干吗不看!”他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在这个社会,英雄这个应该为人所推崇,榜样的名词,同时也意味着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或做出更大的奉献,与此同时很大程度上可能连累自己的家人朋友。陆沅很显然不是这种人,退一万步来说,倘若他真能成为伟人,顶多也就算个枭雄。
“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要是让我爸妈看到我这副德性,还不马上没收我一个人住的权利啊!做人要厚道!”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眼看来之不易的自由生活就要被这意气用事的家伙毁掉,除了示弱,我还能怎样?
“我这么做已经够厚道了”陆沅还不依不饶。
“陆总,陆经理,我最最体恤下属的陆大经理,今天说我错了!求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放过我这一回儿吧!要是我搬回来,会被我爸妈烦死的!会影响工作的!”我撒娇地拉着陆沅的袖子左右前后晃动着,管他吃不吃这一套,横竖软的硬的都得试试啊!
“你错哪儿了?”我一听,有门儿!
“我错,我从早错到晚,从家里错到医院,从医院错到饭店,从饭店错到足浴房,从……”
“看来你认识的还不深刻!”陆沅打断我的流水帐,作势要推我出去。我赶忙紧紧抓住陆沅的胳膊。“别,别,我错了,我错就错在早上吴愈杰打电话来,我多嘴告诉他我在去医院的路上,同时没拒绝他陪我上医院的建议;然后就错在跟着他去了那家饭店;再然后错在走路的时候撞到广告箱,没躲开吴愈杰的魔爪;您好心带我去足疗,我不知感恩,还说话呕您。我错了,我今天彻彻底底错了,错得离谱!可这样也罪不至死吧!您要是把我忘里头一送,我可就全完了!您念在我们多年的师徒情份,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我今天又被抽血,又被插喉,还被撞脑门的份儿上,就饶了我吧!”我是哭天呛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从来没想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会那么悦耳,从后视镜上望着家里的窗户越来越小,我的安全感也越发增加起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陆沅见我又活份起来,沉声警告着。
“不敢了!”我轻描淡写的回答招来了陆沅不满,他作势要掉头我赶忙阻止“不敢了,真得不敢了!我发誓!”伸出三个手指放在耳边信誓旦旦。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呀!谁知道你昨晚到底说什么了?”贼心不死的我再一次把话头硬生生地给拽回来,陆沅不言语。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不说,我不会再问了,但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说,也许会再一次错过什么”软的不行来硬的,威胁,利诱这是谈判桌上最基本的常识,我是个天资聪慧的好学生,怎么能忘记那么重要的一课?
每个人的天性里都存在“赌性”,胆小的人赌钱,胆大的人赌运,无畏的人赌命。无论输赢,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直到自己输无可输。懂得要悬崖勒马的人不少,能做到洗尽铅华的人不多,这就是赌性之根深蒂固。
在这场博弈中,我明显是弱势群体,论头脑,论地位,论经验我哪一项不是处在劣势?可男女间的纠葛,暧昧,缠斗,以上这些都是极其次要的,关键的关键是你敢不敢抛却矜持,自尊,不怕难堪,伤害,真真正正,轰轰烈烈,完完整整赌一把。
诚然,我输过,虽然陆沅让我输的很体面,可我还是觉得伤得很重,心很痛,那可是我情窦初开的第一次主动表白。
下定决心再也不干这种丢人跌份的事儿了,仿佛倾家荡产从赌坊里出来赌徒,指天骂地,赌咒发誓再赌就不是tm人养的;可回头偷了老婆的首饰,拿了老妈的家用,又屁颠屁颠的全身心投入赌博的大潮之中去了。
对于赌“情”,我的形象大抵也就是如此吧,倘若给父母知道,肯定会心疼,气我没出息的。
我赌这一次陆沅会被我吓到,会害怕我真的从此再不给他机会;会不甘心我莫名其妙地投入他人的怀抱;
我赌他对自己不自信,对我没把握,不知道我这常常让他出乎意料的脑袋里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想法,然后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我赌他话已到嘴边,说与不说都只在一念之间,冲动也好,意气也好,我的目的就是要他把心窝子里的那些话给吐出来。
这场赌局的结果,赢了,我还是朱祝,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平头老百姓;输了,大不了就是再难堪一回,心碎一次,难过一阵。
但既然赌了,谁,也不想输……
无从判定的结果
就在我挣扎、矛盾,痛苦,想放弃,忘记,逃避的时候,不知道其实对手也同样经历着这些,虽然角度不同,原因不明,但最终的感受是一样的。
这世上再没有比感情正直的东西了,弄不得半点虚,作不得一点假。欺骗自己,或欺骗他人都只有一时之效,长久不得。我瞒不了;对手也一样。
那个开着车的男人分析起我今天做的桩桩件件,枉费他长久以来的教导,以为我为人处世总该有些长进,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心里该有个谱,却突然发现还是那么缺心少肺,不计后果,不懂避让,让领导感到失望,让师长感到挫败,让广大人民群众寒心。
这些台词用一种严肃,古板,公事公办的语调娓娓道来。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明明应该是要说我昨晚过错的,或肉麻、或煽情、或直截了当的表白;怎么突然搞得好像我在工作上犯了多么大的错误,造成公司巨大损失后,陆大经理给我的训话呢?
又不敢打断,生怕插嘴的结果,是前功尽弃,他再一次把沉默当作武器,只好耐着性子,压着心火继续“聆听教诲”。
我最喜欢刘德华的一首歌,其中唱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倒不是因为它朗朗上口,而是觉着它的确写出了男人的心声,何必成天装得二五八万似的,不在乎你的人也不觉着你有多酷,多坚强;在乎你的人凭添了一份心疼和不舍。
陆沅你委屈,你难受,你心里憋得慌,就直接说,我又不会笑话你!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真的憋不住笑话你个一次两次的,你也不吃亏啊!从大家认识以来,我都被你笑话到现在了!
好,你训就训吧,如果这样你心里舒坦的话。只要最后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在我睡着以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别再让我猜,给我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说法,我也认了。
可车开了一路,他就是没说到点子上,我感觉自己有上当受骗的嫌疑,白白委屈自己听了他那么大一通教训,还没还嘴。
车都开到不知什么地儿了,我不认识,只看见望不到边的杂草以及一条根本不能称之为“路”的路。
陆沅终于也回过神来,止步驻车,打开车窗,左右张望,解开安全带,点了支烟,长长吸了一口,久久没有吐出来,大有憋死自己的自虐倾向——别啊,就是要死,也得先把我要听的话说出来啊!——我担忧的地看着他的嘴,希望那股子烟能快点跑出来。
天色渐暗,这荒郊野外的,换作平时的我,不呛他几句我就不姓朱。可今天不行,好不容易他发泄完了,气顺了,能说些我想听的了,不能意气用事!就好象体育考试,800米都跑了700了,难道最后这100米我要放弃?就算喉咙再疼,胸口再难受,腿再迈不开,死活也得跑完这最后一点路啊!难道重考,再遭一次罪?我有病啊! 体育不及格也是没法儿毕业,要重修的!
“你不服气可以反驳啊!找理由啊!”呼出那口烟,第一句话就是对我“乖巧”的批判!是他犯贱,还是我真如他所说,学得不够到家,还远没到能察言观色,盘算人心的水平?
反驳?找理由?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今天我已经让他不爽了一天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他发个疯,冲个动,把我扔下,一走了之,我连打个的都不知道上哪儿找车去。何况我的最终目的是要套他的话,谁让自己不争气,昨晚上睡着了呢?如果没睡着,今天怎么可能遭了一天罪!报应啊!我懊恼地想着。
“舌头又被猫吃掉啦!”陆沅见我低头不语,似乎觉察到他的确过分了,语气也软化下来。
为什么舌头偏偏是被猫吃掉的,而不是被狗呢?印象中狗更喜欢舔人的脸啊。我思维的跳跃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敢情他也知道不被搭理的滋味不好受啊,陆沅推了我一下。
“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舌头总是被猫吃掉的,而不是狗呢?”我的回答显然雷到陆沅同志纤细的神经,我都能看到他右边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正当我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有够无聊,根本不值得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伤脑细胞去思考,而感觉抱歉的时候,陆沅,陆老师竟然给出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答案:“因为猫喜欢捉老鼠,它们会把头伸到鼠窝里去抓,而老鼠窝那种小黑洞跟张开的嘴巴很像啊。”
胡扯!——我以不可置信的震惊回望着他,这回轮到我的太阳穴抽动了。
虽然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仔细分析一下,还真能说的通——咳,如果一个人连这种问题都能回答,并且让人感觉还有一定科学道理的话,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辩驳过他?想到这里就让我感到很沮丧:回想之前那些自以为占了上风的口舌之争,要么他就是存心让着我,要么就是他患有智力瞬间下降症——不管是哪一个,在综合素质上,我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陆沅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总是对的,他总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说他认为该说的话。绕了那么大一圈子,我像只鹌鹑一样任他说,任他训,满心期待付出这些代价之后,能换来关于昨晚哪怕一星半点的讯息或暗示。忍气吞声地都被带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没打算把他昨晚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输了,又一次输了!
“你想这么瞪我到几时?”我的心情跌宕起伏,我想陆沅完全能从我的脸上读出我的挫败,可这一次他并没有表现出那种惯有的,打压我之后的得意,而是一种悲天悯人,感同身受的慈悲。
我又看不懂了:让我意识到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其实是在做无用功的是他;反过来同情我失落,不忍我失败的也是他。
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你某些优势,就必定会剥夺另一些;而每一种优势往往也有它的两面性:
陆沅不可否认是优秀的,他对人,事,物的判断非常全面,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并且拥有极高的准确率,出手果断,一击即中,所以在事业上他得到成功;
当然,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握,但凡遇到一个他没有完全把握或者有疑虑的问题时,为了追求准确率,全面性,他会选择比常人更谨慎小心的态度,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希望通过周边不断的铺垫,来提高成功率,以至于最后错失良机。这时优势就变成了他的劣势,包袱。
更何况,感情是最难以捉摸,把握的,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换来成果的,也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加上他曾经的那场不堪回首的往事,咳……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认认真真重新开始,还被我搞砸了,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切都源于我自己的不争气——我又一厢情愿地想起来。
外面的天气渐渐暗下来,漆黑、荒凉,一如我此刻的心境。旷野中的风相互追逐,厮打,发出呼、呼的沉吟,时而哽咽,时而张狂。
车厢里气氛僵滞,我们谁也没再多说什么,陆沅关上窗,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抚了抚被陆沅扰乱的心。隐约感觉到那支被陆沅弹掉的烟头想说,却最终没说出来的话,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
“我不是有意的”低眉顺眼间,我诚恳地认着错。
“哦”他的回答即让人觉得他大度,又让人觉得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他了。
“记得你曾经问我,‘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缘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孽缘’”我不敢看他,但我觉得他偷偷抽动了一下嘴角
“我们所有的争论,辩驳,相互间的试探,揣测,都是为了打压对方气焰,让他臣服。骨子里,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与世无争。不知不觉之间,我从一个被利用的小人物,成了也会利用别人的阴谋家,至少在这门功课上,你该给我个好分数。”想到吴愈杰,就觉得自己很卑鄙。
“只是‘利用’没用对地方,把这件事情的相关人物都伤害到了,包括我自己。”早晨接到吴愈杰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做好“既然门走不通,那就爬窗”的准备吗?没有!我的潜意识是在运用“红烧肉理论”,为了看到陆沅再一次跳脚、嫉妒做铺垫。谁知道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你刚才教训的都对,在还没搞清楚所有状况的前提下,就一意孤行,把有关的,无关的人都拖下水,却没能力承担后果,收拾残局。”这都是刚才陆沅一边开车一边教训的语句,我零零星星听到点,开始还觉得陆沅这说得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挨得上嘛!现在想想,这话还真能总结今天我的所作作为。
我双手拉扯着胸前的安全带,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轻,羞愧、内疚、自责百味杂陈。
陆沅打开我保险带的搭扣,把我轻轻揽过去,让我的头靠在他的心窝上,轻轻拍着我的背。虽然夹杂着少许烟味,但那种柠檬清香依旧让人安心,也不知道帮佣阿姨到底使得是哪种牌子的洗衣粉。
“安全带都让你拉断了!该委屈的是我,怎么反过来你倒比我更委屈似的?”陆沅温柔地调笑,我仿佛透过车窗,看到那已经漆黑一片的旷野中,突然点起一只火把,那么突兀,那么耀眼,那么让人感到希望——他对我,还是心疼的。
“你也委屈?”
“当然,为什么我不能?”
“你不是说‘强者是不会委屈的,如果委屈,就代表你还不够强,别人有能力来欺侮你。’你是强者,而你也会让我变成强者,只有欺侮别人的份儿,不再会被别人看不起,欺侮吗?”当初他就是这样蛊惑我的,好像传销洗脑的感觉。
“呵~呵~,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而已”陆沅干笑了两下,在我背上轻轻拍打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像是因为我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表示惩罚,又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尴尬。
“这句话你倒学得快、记得牢”他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起某人某事,又是一阵沉默。
“陆沅,问你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别剥夺我提问的权利”我离开他的怀抱,很严肃很认真的平视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陆沅幽幽的阻止我开口,但并没有不准备回答的意思。刚才还气馁又输了,现在陆沅却要自动揭开谜底!我想我的眼睛里一定闪着金光,陆沅无奈地笑笑,表示我该冷静地听下去。
“对于男人,你根本一无所知,对于爱情,我看你最多也就是停留在那些不知所云的言情故事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你知道???
“你不是那种玩得起的女孩,对于感情你潇洒不起来。除了爱情,你需要的还有它背后包含的承诺和未来。而这两样东西,不是任谁都能给的起的!”他像一个抽身事外的长者,告诫我: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不例外,太多复杂的过去让我常常无法确认,今天的我还是否拥有、,或是否还能给予别人这两样东西。”
“如果最终的结论是否定的,那么你将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我不想你抱太大希望。”
“那你……那你又不让别人跟我好!”听到他这么消极的预测,我的心很不是滋味,这个极端自私自利的家伙,他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你想干嘛?造反啊!”陆沅抓住我的手腕,威胁地捏了捏,他要是不把胡子刮的那么干净,其形象可以打一成语——“吹胡子瞪眼”
“没,没有啊!”我小声嘀咕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承认……我承认并不如我当初规划的那样,这其中有我的责任,也有你的责任。”
可惜我没胡子,要不然我也能表演一把,所以只能用怒目圆睁来概括自己:听他的口气,敢情我的责任还大些?喂,当初我躲都来不及的时候,是谁来招惹的我?是谁又买衣服又买鞋,又熬粥来又蒸梨?怪我!!!
“我们的关系,偏离的预先设定的轨道,我试图把一切都拉回原来的位置,但是失败了。面对你,我总不能控制自己,然后做出些莫名其妙、可笑的事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会这样。这种感觉让我诧异,不安”陆沅微微一笑,腼腆的好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倒不像见惯了莺莺燕燕,软玉生香的花花公子。
听到这儿,我心里无比甜蜜,不过,陆沅同志,说一句你喜欢我,会死吗?
“无论这种感觉以后如何,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希望看到你高兴,从心底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无论是因为我还是别人,无论是因为工作还是情感。是我把你卷进来,所以我有对你负责的义务,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的眼神一定明显的黯淡下去了,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表达:喜欢我,但是还没到爱的程度;放弃我,又觉舍不得;——对于这个答案的不满意,让我充分理解了人类贪念的无止境。
“李博很快就会被宣布成为下一任执行董事,我没想到他的手段那么强硬,能把贺总挤下去,虽然我们做了最后的努力,但没有成功。这样,他和贺总就站到对立面上。吴愈杰很可能接替李博的职位,进入管理层,这样他和我也就会站在两个不同的阵营里。那时候的你,怎么办?”
陆沅话锋一转,谈到正题,我想这也是昨晚我错过的其中一部分,同时也是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消息的原因吧。
“你认为,他或者你,是我的对手吗?”陆沅的问话就好像,被围困在一起的老虎,兔子和小鹿,谁会是最后活着的?答案显而易见。
“而你,会与我为敌吗?”陆沅那份无人能及的自信和自大又跑出来了“我是你最好,最安全的保护伞;其他人,我不相信!”他开始为他的独断专行找理由,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我替你做出了选择。”
“如果让你自己抉择,我相信结论也是一样的”这一点陆沅倒是没有说错,可这也不是他越俎代庖的理由啊!
“你就不能乖乖听话?听我的安排?不去接近那些不利于你的人吗?我是不会害你的!”上一次听到这话,我有小红帽被大灰狼忽悠的感觉,今天在如此的环境,氛围中,我还是有这种感觉。
“看到你生病,我很自责,其中有我的疏忽。今天早上知道我几点就到你家附近了?怕错过你出门,又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打电话。谁知道竟然看到他出现在医院门口,你知道我有多……多……”陆沅气愤的一时语塞。
“委屈”我替他说出这个冒犯他尊严的词,只是这个词远没有先前来的让我感动。
“你耍小聪明的手段还不高明,你的演技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出色”陆沅对我今早的表现做出总结。
“那你就看着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啊!”我有些激动起来,他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啊!太不人道了!
“那个小医生说你胃穿孔的时候,我还是帮你说了话的!胃镜么,你本来就应该要做的!不然怎么能知道确切的病情。”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是我被插管,又不是他!
“中午是他带你去的那家餐厅吧!”陆沅笃定地猜测,换来我的默认“你以为那是巧合?”我用眼神询问“不是吗?”
“当然不是”陆沅回答我,抽出一支烟,在盒子上轻轻敲了几下,没有点燃“我相信,是他听见我讲电话,特地带你去那里的,他是想看看我跟哪个客户见面,还需要利用私人时间;他是要看看,对方是否是会影响到李博升迁的人物”
“而你是有意让他听见地点,那个客户肯定是你临时安排的闲杂人等,为的只是看看吴愈杰会不会跟来窥探”我帮陆沅接了下半句。
“所以说,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陆沅手中摆弄的香烟瞬间一折为二,仿佛向我宣告与他作对的人唯一的下场。
我的心沉入幽深的湖底,此刻的陆沅跟刚才那个拥我入怀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从停车管理员的话推算,他应该早上7点就开到我家了,这份用心和担忧不能说不真!可他看到吴愈杰之后,马上就能设局试探,并且充分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其中也包括我,这也不假啊!
他时而温柔体贴,时而面露凶光,我知道,那都是他,真实的,毫不掩饰,毫无戒备的。他对我的信任,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多得多。
我,应该高兴的,无论如何,我知道了想知道的,明确了想明确的,可为什么我的心却越发迷茫起来,甚至无从判定,今天到底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
扔硬币
看着油箱告竭的警示灯一路闪亮,真是心惊胆寒,生怕今天还没倒霉到家,要夜宿荒郊野外,幸好陆沅对于方向的判断没有失误,顺利地找到加油站,吃足喂饱了的“铁马”绕了几个大圈,终于让我看到了熟悉的高架,闪烁的霓虹。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晚饭时间都过了,不是不饿,而是吃不下,如果陆沅问起,我会以胃炎当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死乞白赖挖出的谜底倒了胃口吧!幸而,陆沅没问,径直送我回了自己的小窝。
下车道别后,我头也没回,半点不留恋的,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洗澡,上床。今天发生的一切,知道的一切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锲而不舍追寻的真相,却让人开始怀疑周遭的一切;而最最可悲的是,虽然不喜欢,可我完全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如果陆沅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我是不是该重新审视那个温文尔雅,跟野心家完全不沾边的李博;那个拥有单纯,阳光笑容的小吴,以及形形□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和事?陆沅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如果陆沅出于某些我无法揣测到的原因,有所保留,我是否还要继续探究下去;我是否还能承受下去?
比起这些,今天求证到陆沅对我是喜欢的,在乎的,让我没有想象中兴奋;同样,他还不能对我做出什么承诺和保证,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让人沮丧了。这也算因祸得福中的一种吧。又或者,陆沅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我……
身体诚实的对我的疲惫做出反应,没多会儿我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猜测陆沅有没有好好休息,回想倒霉的昨天,得失各半。手机短信连续响了三次,我不得不钻出被窝,满世界找它,然后再拖着冰凉的身体钻回去。
情敌之间也会有心灵感应,清空的收件箱里,三条消息赫然在目,前一条来自吴;后两条来自陆:
前者是问我昨天吃了东西,下午胃有没有难受,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有没有空;后者是告诉我,他有事要离开,中午会有人给我送饭,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出门,追加的一条是找手机的时候要披件衣服,不然再感冒,他不管。
我诧异陆沅上辈子大概是我幼儿园时拉出的那条蛔虫,不过再想想,他年纪比我大,不可能;也笑他智商低下,等我看到这条消息,哪里还来得及?
伸手拉开窗帘的一角,外面的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射到我脸上,倒也不刺眼。缩回手,放在被子里暖暖,深秋的天气,对于我这种体质虚寒的人来说,也够呛。
手机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来,我即期待又害怕,会不会是那个混世魔王打来的?如果是,我又该说些什么呢?突然发现,还不如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平白无故生出这些不自在!
还好,是家里打来的,问我加班工作的怎么样,今天下午能不能做完,晚上回不回家吃饭。既然可以吃饭了,我自然是想回家的,我看了看手上的针眼,想想还是安稳点,别冒险了,回答爸妈晚上领导会带我们出去吃,他们也就作罢了。
挂了电话,还没两秒钟,电话又响了,肯定是我妈忘记关照什么,才想抱怨,定睛一看原来是大魔头,赶忙清清喉咙:
“喂~~~你好”跟陆沅通电话每一次都是我“喂”过之后,他就机关枪一样,扫射完毕,然后挂机,根本没有我多插一个字的机会。今天喂了半天,都没听他说话,弄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对于他发出的声音,无论是用鼻腔还是声带,我都熟悉得不行。
“短消息我看到了,又要麻烦阿姨,真不好意思,谢谢你!”
“嗯”——其实没什么、不客气之类的话,也费不了你陆沅多大力啊!干嘛偏偏不愿意讲呢?
“我还躺着没起来,今天会好好休息的,会听话的”他字少的时候 ,我话就多。
“嗯”——这个字真是万用,我就不信,他能一嗯到底?
“你已经走了吗?去哪儿?”这个问题,你总不能再用单音节字回答我了吧!!!
“嗯~~~”——不清楚这个字的背后到底是他对此刻他身处之地的迷惑,还是我是否可以知道的考量。
“不说就算了,我也就是随便一问”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嗯”——听他的意思,他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喂,除了这个用鼻子也能说的字 ,你就不打算说些其他的啦?”我大吼一声!对嘛,这才是我说话的风格啊!装什么小鸟依人啊!
电话那头传来会心的笑声“就算这样回答,你不也一样能知道我的意思吗?”——敢情他跑我这儿省力来了。
“谁知道?鬼才知道呢!”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今天那个人没联系你?”我就知道,他打电话总是有个明确的目的的,原本他不提,我也不打算说,我还没吃够多此一举的苦头啊!可既然他问了,我总不能骗他。
“嗯”想来想去,这个字的确百搭。
“他约你出去?”
“嗯”
“你答应了?”
“嗯~~~”(这个鼻音,分三个阶段:第二声、第四声、第四声)
“这才乖!!”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想他大概要蹲下来,摸摸我的头了。
“嗯”当我很自然地用了第四次嗯的时候,他终于也受不了了。
“你算是把这些回答都还给我咯!好了,不跟你说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中午阿姨会过来的。”匆忙间挂了电话,好像有人在催促他似的,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我掰着指头,算着账:他嗯了五次,我才四次,说起来,他还欠我一次呢!
穿衣起床,万一赖床赖到阿姨上门,就不好了,这个田螺阿姨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你还别说,这时间掐的真准!我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才搞定,门口就传来敲门声,一位精干的中年妇女站在我面前,看上去比我妈妈年纪还大,但精神头非常好,说着我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的普通话“小姐你好,陆先生让我送东西过来”
我欠身让出通道,微笑着把阿姨迎进门。
“大家都叫我唐阿姨”介绍完自己,唐阿姨很熟练的开始把保温袋里的饭盒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还有一箱牛奶。
“唐阿姨你好,我叫朱祝”
“这些都是陆先生让准备的,胃不好一定要当心,吃饭可是最要紧的!”这位唐阿姨的态度很奇怪,好像硬生生要把自己热情、多话的本性压抑下去 ,却还是漏出了一句半句,大概她以为我和陆沅有着一样的怪脾气吧。
“真是谢谢阿姨了!麻烦你还要送过来,这么冷的天,阿姨你肯定很早就忙了!”我的感谢让阿姨受宠若惊,大概陆沅平时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吧。
“没事,没事!陆先生人好,工钱给得多,又没什么活儿,也不挑剔,帮忙做顿饭又有什么!”阿姨的话匣子让我打开了,手上的动作也自然起来,她打开保温桶说“小姑娘你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吧,先喝点白粥,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菜!”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更显亲热的“小姑娘”。
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很奇怪,特别是当这个人还直愣愣盯着你,满心期待的样子。我硬着头皮吃着,夸奖唐阿姨的手艺。
唐阿姨见我夸奖,不禁得意起来,拖出个椅子,坐在我旁边“好吃,多吃点。”
“咳、这个么很简单的。陆先生就喜欢吃这种很家常的东西,也不用翻多大花样,不像有些人家难伺候”
我心想,那是因为他在外面山珍海味吃太多,回家自然是要吃点清淡小菜换换胃口。
“其实我见过你 ,有一天陆先生打电话让我多做点饭,我走的时候,看到他车里坐着的应该是你吧?”唐阿姨把一件她已经认准了的事情,以询问的口气说出来,让我感觉就算我否认,她也不信。于是点点头。
“我就说嘛!以陆先生的样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中年妇女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她们也许没受过高等教育,但生活教会了她们一切。两个没有逻辑因果关系的问题,环环相扣的从唐阿姨嘴里说出来,让人无法回避。
我笑笑,不语——因为我即不能大方坦然的承认,也没法理直气壮的否认。陆沅对我只是停留在喜欢的程度上,我突然觉得从白粥里吃到一根鱼刺,并且还不小心咽了下去。
“人啊,不能一直一个人呆着,怪冷清的。时间久了,这心里要生病的!”唐阿姨的知识面还是挺广的,“他是个好人,就是话不多,挺内向的,脸上冷冷的,可心是热的。”
我的舌头差点没烫到:陆沅是干嘛的?销售经理啊!怎么会话不多,怎么能内向呢?大抵就是工作的时候净忙着说话了,回家也得让嘴歇歇啊!再不,就是他真没什么话可多说的。就拿昨天来讲,一路上,他对我那个教训,字字句句都不带重样儿的,那叫一个话痨!
“我啊,就见不得人家孤单,总想着给落单的配个对,成个双。这下,我也放心了!”唐阿姨显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喜笑颜开。中国妇女那种,别人的喜事儿,自个儿乐呵的美德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
见我放下筷子,表示吃好了,唐阿姨开始收拾饭盒“哎呀,吃得那么少啊!怪不得陆先生不放心,让我看着你吃呢!”由于她发音的不标准,也不知那个“看”是第一声,还是第四声——两者的意思可有区别。
这个世上,陆沅也算是极品一类的男人吧,他的关心都那么另类,不过很实在。
唐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并且说晚上还来,我本能的拒绝,骗她说我晚上是要出去的,唐阿姨疑虑的神情告诉我,我的说辞跟陆沅给她的任务不符,于是让她放心,我会自己跟陆沅交代的。
送走了阿姨,我发了个短讯,告诉陆沅我晚上回爸妈家,所以让唐阿姨不要来了。半天都没回信,我也就不等了。
吃饱了,人就犯困,我爬在床上看电视,迷迷糊糊的听见手机响,我不清醒的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陆沅找我,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抓到手机。
“喂~~你好”来电显示告诉我,这通电话并不是来自陆沅。
“朱祝,我是吴愈杰”大概是听出我浓重的鼻音,知道扰了我的清梦,对方的言语间有丝歉意。
“哦,小吴啊!”其实我跟吴愈杰应该也算熟悉,大家平时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也是有的。不知是因为窗户纸被捅破了,还是昨天陆沅那番话的原因,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口气多了些生分、戒备,少了点随意、自然。
“我吵醒你啦!”
“没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胃还难受吗?你爸妈没奇怪你只能喝粥之类的吧?”
“啊?啊!没有,我跟他们说我这两天减肥。”差点忘记自己昨天随口撒的谎,一个谎言总是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的。
“哦,呵呵”小吴傻笑几声,手机里传来我40秒提示音,我计算着怎么能在接下来的20秒内挂上电话。
“有什么事儿吗?”我就当没看见他的短消息,装傻!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担心你,问问”我看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躲进厚厚的云层,没有了中午的明媚,天阴沉沉的。
“谢谢你哦! 这阵子,我连续生病,多亏你帮忙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总是那么关心我,却不给我报答的机会!”
“大家都是朋友,谈什么报答不报答!”吴愈杰扭捏的口气让我很难不联想到他未说出口的后面半句:如果真的要报答,就当我女朋友吧。可惜我不能接这茬儿。
“好,不说报答,那我说,给我个机会,让我也心安好不好?”这句话完全是出于真心,先把感情的乱麻放在一边,不管他做那些的目的何在,人家付出的时间、心力是实打实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从人情上也讲不过去,昨天的饭钱又是人家掏的,我这心啊,跟欠了债一样不安生。
“真的没必要!如果你坚持的话,那等过几天,我们庆祝庆祝!”
庆祝?庆祝什么?庆祝我身体康复?还是庆祝你加官进爵?陆沅的话好像魔咒一样突然出现在我耳边。
“哦~~哦~~,那好,过两天,过两天!你可不许又跟昨天似的抢着埋单啊!”
“行,那,没什么事,你休息吧!”我知道,电话那头此刻有着怎样的期望。
“哦,好,明天见。”而我,除了挂掉,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应对。
人被弄得兴奋起来,睡不着,我躺在床上,头脑又转回到昨晚熟睡前考虑的片段中:
两个集团,两个阵营,因为权利分配而相互对立。
从职务上来看,显然李博比贺总要高一个档次,其他如陆沅之类,其数目和职能相信应该差不多。
但职位的高低和实权的把握没有关系,贺总在公司多年,公司的营运操作,全部都是受他之意,李博技术出生,跟工厂熟,跟公司就未必。
陆沅很清楚,基于吴愈杰对我的感情,我能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不能替代的。当初他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应该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吧。
而他为我做出的选择,却是最大限度让我远离这场是非。总能一针见血的陆沅怎么这次却看不透:当他把我拖下水的时候,我已经注定不可能再过平淡的日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又有谁会相信我的清白?
我和他陆沅的绯闻,和Amanda的交好,和吴愈杰的纠葛,就算不是全公司知道,起码也是全科室明白。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
当初,他把我安排到这个位置,却没有好好经营,以至于我的立场,身份都很尴尬,稍有些风水草动,别人就容易联想到我。
现在想来,最近一阵子发生的事情,都有由头。李博那么高智商,高学历,高手段的人,亲自撮合我和他的接班人,意思再明白不过——拉拢,收买,在未来某个需要用人的地方,我,也许能派上用处。
研发部的那班同事,肯定也是听到风声,于是巴结、献媚,保不齐什么时候我就翻身压到他们头上了。
人啊,就是那么势力!但,这就是现实。
而我现在混乱的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听从陆沅的决定?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听着他,靠着他啊!何况在这场斗争中,他也是当局者,会错,会有危险,我有这个机会去保护他,至少可以提醒他,为什么要放弃?
不听陆沅的决定?他生起气来,还真的很恐怖,而且,我连昨天的事情都搞的一团糟,何况面对的将会是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吗?我有这个能力吗?会不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倒给他添了麻烦?
到底该怎么办呢?——扔个硬币决定算了!我自暴自弃起来。
心里烦得很!打开电视,没一个台有意思,调来换去,最后还是关了。过去在一楼的日子,因为无知,所以快乐,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直接;而现在知道的东西越是多,心里就越是沉重,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我已经了解真情的假象。
常常听人讲:还是读书的时候好。当学生的我嗤之以鼻。毕业了,工作了,回过头来想想,还的确是读书的时候好。这种回头看才能发出的感慨,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有体会。
我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了。手机适时的发出声响,告诉我有短讯进来。打开一看,是陆沅:
“刚才没开机。你真的去父母家了?我不信!”
我对着屏幕笑笑,不信就不信吧,再说了,不信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他派个人来监视我。现在的他指不定在哪个遥远的城市,没准儿不在国内都有可能,而且现在说话肯定不方便,否则按他的脾气,怎么会不直接打电话呢?
“我刚醒,下午吃了饭又睡着了”避重就轻,其实就是把‘装傻’包装一下,讲得高档一点罢了。不用陆沅教我都会,换汤不换药的东西。
“牛奶养胃,热一热,喝一点”陆沅的不跟我计较,不是因为大度,是因为鞭长莫及。
“好,我会,你也要按时吃饭!”我开始往庸俗的小女人方向靠拢。
“嗯” 收关的回复很简单,让我觉得浪费了短讯费,以前刚用手机的时候,每个短讯都数着字数,写暴长,就想赚足了那0.10元。不过,这个消息兼备了听觉的功能,耳边似乎回荡起陆沅从鼻子里哼出它的声音。
这就是情人间的交流吧,你一言我一语,按到手指抽筋,还乐此不疲。
我翻身下床,扒拉开纸箱,抽出一罐牛奶,想了想,没去热。
热的比凉的更养胃?——没这说法吧!何必多此一举,添多一次麻烦!
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陆沅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的!我神经质地回头,当然什么也没有。
一枚硬币,在空中做着无数次团身翻,在它没掉落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到底哪一面向上;而陆沅同志每每让人大跌眼镜,让我还真没把握这一次他的表现。
心中默念:
“字”——我就“乖乖听话,置身事外”;
“花”——我就“把握机会,釜底抽薪”。
我看了一眼此刻安详地躺在桌上的手机,如同一个熟睡的婴儿,没有半点会醒来的迹象。陆沅现在应该把手机揣进口袋,或继续赶路,或忙着落脚,或跟同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扮演好他作为一个经理,一个公司骨干的角色。不会有多余的心力来考虑我了吧!
拆开吸管的包装,才插好,还没喝上一口,手机好像做了个噩梦,毫无预警地跳起来,发出“滴滴滴”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不许偷懒,一定要热!”
八个大字、两行警告、一份牵挂。
我,愕然!
软禁
“身体健康最最重要,只有生病的人才能体会”(羽泉《最美》曲调)我哼着小调,来到公司。
打老远听到这调调,肯定都觉得这人今天精神头不错;走近了一看:“鬼啊!”
我知道我一脸憔悴相,两只熊猫眼。一天就吃了一顿饭,还是稀的,晚上又辗转反侧睡不好,能有我现在这尊容,就应该感谢爹妈生了副好皮相了。
睡不着,索性早点来公司,可惜也来得太早了,门口的警卫都还没上岗,保洁的阿姨又都是低头干活,所以我没吓着别人;别人也没吓着我。
我暗暗想,要是陆沅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他说什么,我倒是可以猜到个十之八九:
四个字的话,会是“咎由自取”
三个字的话,会是“自找的”
两个字的话,会是“活该”
一个字的话,肯定是“哼”
陆沅的脾气么,肯定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的,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应该不会在公司看到他。
“叮”的一声让我打了个激灵,抬头,提步,我打算闭着眼睛飘进去,反正又没其他人。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套深黑色高级西服,挺拔的出现在我面前,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瞧那双皮鞋,锃光瓦亮,造型稳重,鞋头微翘,那可是高级皮鞋特有的弧度(作者:哟,朱祝,几天不见,眼光见长啊!朱祝得意:哼,我师傅是谁!)!
再瞧那公文包,皮质光洁,革色均匀,款式大方,做工精致(作者:你上辈子肯定是卖皮货的店小二!);
瞧那领带,精雕细琢,线条刚硬,裁剪精细,色彩和谐得体(作者:那领带,90%藏在西服里,你的眼睛透视啊!朱祝:……);
瞧那抬起的左手,五根指头,根根分明,修长有力,使得那份遮挡了面部的文件也显得高雅脱俗,与众不同(作者:谁的指头不是根根分明啊!连一起,那叫蹼!!!朱祝无视作者的抗议,继续卖弄ing)
再看那雪白的衬衫,袖子从西服内得体的延伸出来,露出袖口——一枚方形浅金边嵌黑镜面袖扣跃然入目。
等等!袖扣!他竟然用的是袖扣!而据我所知,这玩意儿,在本公司,只有一个人会用。
我往后退了退,让出通道,心里泛起阵阵不详的预感:
今天的太阳一定很后悔没从西边升起来,因为一向爱睡懒觉的朱祝竟然第一个到了公司;一向惜字如金的陆沅竟然翻着倍数的骂人:“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一字一顿,谈不上震耳欲聋吧,在这空旷的接待大厅里,也能绕梁三日了。
从文件后露出的脸,眼睛定定地盯着我,熊熊燃烧着烈火,整个儿一青面獠牙。(作者幸灾乐祸:现在你知道陆沅看到你这副鬼样子的反应了吧!)
可我哪知道,他除了会读心术,还会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本事?昨天不还出差呢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在公司遇到了呢?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要离开,怎么就那么寸,让我给撞上了呢?
我懊恼不已,干嘛假积极!随便干什么,都比早到公司要好!扮鬼没吓着别人,倒被别人吓得不轻!
“你跟我过来!”陆沅跨出电梯,左手的文件夹被用力的合上,发出“啪”一声,异常清脆。
我连点头应允的气力都没有,原本已经像根蔫了的茄子了,这下可好,又被霜打一遍!
即便是停在公司的停车场,小帕的密闭空间,还是带给我良好的安全感。怪不得这社会,虽然油价越飙越高,马路越来越堵,停车位越来越少,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买车。我压低了脑袋,坐在副驾驶坐上,生怕今天有哪个领导也跟我一样发神经,会那么早开车来公司。
陆沅掏出烟和打火机,我担忧瞟了一下,心里祷告,这会儿千万别有人来,否则一开窗我就露馅了。他看了我一眼,停顿了几秒,没有点。就在我才想松口气的时候,陆沅突然把烟盒用力一捏,团起来,猛地往前档扔去,烟盒团被打到玻璃上,反弹回来,正好跌到我怀里,打在我手背上……生疼。
我突然很庆幸,他扔的是烟盒,而不是我。
我也想解释,脑袋瓜子飞转,可连我自己都没办法信服,又何苦说出来,惹得陆沅气上加气?
我坐着,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再微小的动作也会触动陆沅愤怒的神经,看着他如同高僧入定,一言不发,满脸阴沉,单手握拳,我在心里祈祷,希望他是不打女性主义者!
“手机给我!”一声令下,我赶忙遵旨,双手奉上。接过手机,陆沅捣鼓了一阵,然后收到一个短消息,我本想开口问,正好遇到他瞪我一眼,生生地又把话给吞回肚里。
“系好安全带。”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然后作势要发动汽车,我赶忙去拉安全带,只要他消消气,别说一根安全带,就算十根八根,五花大绑也成啊!
汽车稳稳当当地开出公司,外面车水马龙,上班高峰到了,马路上开始拥堵,面对抢道的自行车、助动车,陆沅狠狠地按着喇叭,一声声长且急促,每按一次,我都担心他会把警察招来。
Passat越驶越远,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盘算着,如果我突然开门跳车,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原路返回,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机率有多少。
与此同时,陆沅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关于他可能会迟到的道歉电话;一个是关于要唐阿姨今天加班的通知电话。
第二个电话让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怎么?要找人看着我?不让我上班了?
“那个,那个~~”我再也忍不住了,以前他再怎么闹,都是下班后,双休日,但今天可是要上班的啊!“陆沅同志,我严肃的提醒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侧过身,面对陆沅“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这样……”陆沅突然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插到旁边一根车道上,让我重心不稳,赶忙抓住车窗上面的把手,接续说“你这样是不对的,是严重影响……影响……”旁边又有车要□们,陆沅不让,两车已经快接触到了,我的心怦怦跳,话也接不下去。终于,陆沅的强势,让对方放弃,踩了刹车,我才平复心情“是严重影响社会主义建设的!”我实在想不出,今天我不去上班有什么会受到影响。
陆沅对我充耳不闻,我急了,手机被没收,人又困在行驶的汽车里,要是开窗呼救吧,似乎又过分了些。
“陆总,陆经理,~~~你倒是说句话呀!再不回去,肯定就迟到了!今天可是星期一!星期天是昨天!”
“…………………………”
“陆沅,你听着!再不掉头,我就跳车啦!我真的跳啦!”
“…………………………”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没有乖乖听话,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没好好的化个妆来上班,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这次绝不打折扣!”
“…………………………”
开离市中心拥挤严重的区域,道路通畅起来,陆沅的车速也提了上去,但依然一言不发。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虽然你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可怎么着,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
我一路的聒噪与陆沅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善人,陆菩萨!求你了,别耍我了!我不是你,无缘无故不去上班,要是被当成旷工的典型,可是会被开除的!现在工作不好找,我还靠这点工资养家糊口呢,我上有老,下有~~~有我的小外甥,求你了就饶了我吧!”
我早知道陆沅是软硬不吃的,可我也不能就傻乎乎的’等死”啊!
“我替你请过假了,今天你给我好好休息,按时吃饭。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陆沅终于开了金口。
我心里的疑问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只是看到陆沅再一次紧紧抿起的唇,我晓得,刚才的回答,已经是他对我最大限度的理解了。
绿化成熟的社区和我那种拥挤的老式里弄就是不同,连早上空气的清新度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陆沅停车,把我钳出车厢,我第一次看到被朝阳拥抱的小白楼。
唐阿姨还没来,陆沅径直把我拉到二楼他的卧室。房间明显凌乱了许多,特别是书桌上,堆砌的文件夹有小山高,有几份放不下了,索性堆在地上,不过床铺得很整洁,好像昨晚上根本就没人睡过。
“接着!”我一转头,一套睡衣嗖地一声,贴着我的耳际滑过,掉在床上,是我曾经穿过的那套,然后又有两件厚棉的男士运动服飞出来。
“等会儿换上,好好休息!如果嫌冷,挑一件运动服穿。唐阿姨应该快到了,她会照顾你的。我赶时间,马上要走。但是,你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陆沅的语气非常严肃,眼神中坚毅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一向能猜出陆沅没说出口的话,这次却吃瘪了:“最后一次”什么?如果这“最后一次”我不好好把握的话,他是要把我吊起来打一顿,还是从此跟我划清界限。只是他真的很赶时间,还没等我有所回应,人已经消失在被他关上的门外。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清醒时,再想去开门,竟发现被他反锁了!努力的拉了几下门把手,我不得不放弃;试图从窗子爬下去吧,我又听见陆沅最后的警告回荡在耳边。
我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视看着从来不曾看的晨间新闻,耳朵却密切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终于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冲到门边,一边拍,一边大声询问是不是唐阿姨。
唐阿姨答应着上楼,看到门把手转动的一霎那,那个兴奋啊!唐阿姨手里拎着个袋子,鼓鼓的,一进门就递给我,让我抱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再一次关上门。其动作之灵活,身手之敏捷,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唐阿姨,你这是干嘛呀!开门,开门啊!”我晃过神来,放下袋子,跑上去想把门拉开,却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陆先生说了,让你洗洗弄弄好好睡一觉!袋子里有热的八宝粥和牛奶,你先吃一点。还有一次性内衣裤、新的牙刷。浴室里的毛巾和浴巾都是干净的。门不能开,否则陆先生知道了要骂人了!我现在去买菜,中午再叫你吃饭!”唐阿姨说完,我就听到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别走啊!唐阿姨,听我说,听我说!”我急切地想把唐阿姨叫回来,可是忠仆就是忠仆,任凭我磨破了嘴皮子,也再没听到唐阿姨接我半句茬。
我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手机被没收,房间里也没电话,唯一连着电话线的多功能一体机还tm没听筒!要是发传真去办公室的话,写什么呢?——“我被绑架了,赶快来救我!地址就是市场部陆经理家!”?
我沮丧地呆做在椅子上——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现在除了听从安排,看来也没什么办法了。
吃了早饭,洗了澡,换上衣服,钻进被窝。
回想起上一次躺在这里,因为生病的原因,非我主观意愿,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而今天,更加是被半骗半拐半强迫的——不过这床的确够软,被子够暖,枕头够贴!好舒服啊!不知不觉中,我进入了梦香。
睡梦中,一阵阵饭香勾出我的口水,伸手擦擦嘴角,还真粘粘乎乎的,擦着擦着,人就醒了,睡眼惺忪间,看到床头柜上好像有东西在冒着热气,定睛一瞧,是一大碗稀粥若干小菜,保温杯一个,还有纸条一张:
“先喝点水,再吃点东西。12:30 唐”
转头看另一个床头柜上的钟12:42。再看房门,依然关得严丝合缝。
田螺阿姨的绰号还真没起错,我怎么那么有先见之明啊!我苦笑着佩服自己。陆沅对阿姨的训练,也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啊!送个饭,时间掐得正正好好,做的事滴水不漏,让我没有半点逃跑的机会,其实都到中午了,你让我去上班,我都未必去呢!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这个保温杯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和陆沅送我的那个,从颜色到款式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比我那个要高一点,大一圈。
旋着杯盖,我仔细的看了看,更确定两者是同宗共祖。
回想起陆沅,这些天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还记得帮我带礼物,并且第一时间赶来送我……这杯中的温水喝来更胜蜜糖:
第一口,湿了唇;第二口,润了肺;第三口,暖了心。
懂得
睡足了,吃饱了,我的精神头又来了。隔着房门,在我坚持不懈的苦苦哀求,并且再三保证绝对听话,不会做出让唐阿姨为难的事情之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我的手机,背包,陆沅一并留在楼下,唐阿姨问我睡得好不好,还说,陆沅交代他,一定要监督我好好睡过,才能放我出来,并且嘱咐,晚上一定要吃了晚饭才能让我离开。看阿姨一脸的郑重其事,大概是昨天晚上,因为相信了我的推脱,没来送晚饭,被陆沅甩了脸色。心里突然生出愧疚:我的任性害自己不打紧,拖累了别人就不好了!
虽念陆沅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可又觉得他实在太大男子主义,太专制,有必要用那么霸道的手段对付我吗?(作者:不这样,你会乖乖听话吗?昨天就是最好的例子!朱祝:喂!你到底哪儿头的?作者:我是正义的使者!朱祝:呸!)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我可以告他非法禁锢!(作者:你舍得吗?朱祝:你今天就是要跟我唱对台戏是吧!作者小声嘀咕:大家实事求是的讲嘛~~~)
唐阿姨变出一杯热牛奶端到我面前,我说早上不是喝过了吗?阿姨说是陆先生交代的,让我多喝牛奶。我没有喝牛奶的习惯,但是迫于那殷切的目光,没办法,不得不乖乖喝掉。
然后,阿姨又指着吧台上各色的水果解释说:陆先生指示她买点水果给我吃,可她又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于是各色各样的都买了一些,吃不掉就带走,带不走就给我送家去——让我又归纳出陆沅的一条罪状:婆妈!
唐阿姨削了个苹果递给我,然后去楼上房间收拾,临了给我提了个醒“陆先生说,如果你精神还不好,明天也不要去上班!”
明天不上班?那怎么行!今天还是被他绑架来的呢!我很想大声抗议,转念一想,对象又不是陆沅,抗议了也没用,于是只能愤恨的咬了一大口苹果。
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检查手机:
“没问题,身体重要!很难受吗?要不要我陪你上医院啊? FROM 吴愈杰”——这是什么?收件夹里的未读讯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早上收到的消息原来就是这个,怪不得陆沅瞪我,原来是吴愈杰发了这样一条不知死活的消息
从措辞上看,是一条回讯。我连忙点开发件箱:“今天身体不适,替我请假”——难怪陆沅问我要手机,捣鼓的就是这个啊!看看这生硬的口气,连个“请”啊“谢谢”都没有,一看就不像我的手笔。陆沅啊陆沅,你就是这么帮我请假的啊!不过,还好他没有笨到发给李博,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我自我安慰。
现在怎么办?已经下午了,班是肯定不用去上了,否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说,吴愈杰要是问长问短的,不露出马脚,也要被他烦死。但是一直不回消息,又不大好。
思量再三,我选择了又一个谎言“小吴,早上没看到你回的消息。因为爸妈还是知道了我胃病的事儿,很紧张,上午又让我去检查了一下。谢谢你的关心!”
不一会儿,收到回讯“这种事儿,本来就不该瞒着父母,你好好休息,今天没什么工作,李博也没来,你放心吧!”
我才想合上手机,又一条追加的短讯冲了进来“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不要了,谢谢你!”我赶忙阻止,他看我?他上哪儿看我去?
“哦,那你自己当心,不行的话,明天再休息一天吧”
“其实就是我爸妈瞎紧张。我们明天公司见!”我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想来吴愈杰应该没什么话可以再回过来了吧!
可惜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我没话说,不代表他也没话。当手机再一次滴滴滴的发出提示,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早知道会被你父母戳穿,星期六我怎么样也要送你回去”字里行间透出的情谊,让我发现自己真是害人精,可把吴愈杰害苦了。按照我一是一、二是二的个性,这种事情是必须说清楚,弄明白的,不要继续给别人没有未来的希望。可一想到,李博可能会对陆沅不利,而探听消息,必须从吴愈杰下手,心里就矛盾非常——两个男人,如果注定要选择去牺牲、出卖一个的话,我只有选择小吴——完全没有考虑,这种一意孤行的结果也许会三败俱伤,甚至是牵连更大。
“但是总算让我多清净了一天呀!”按下发送键才一秒,我就后悔了,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封长着翅膀的信件不断往外飞,我突然想祈祷,发送失败。可惜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中国移动这几年的茁壮成长,这类事情,已经鲜少发生了。
无论是短讯,QQ还是MSN,这些仅通过文字和标点来传情达意的载体,最大弊端就是,它没有语气语调,没有肢体表情,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理解,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而此刻,我正是利用文字的局限性,让这句话,即可以被误解为我对小吴口气上的亲近;又真实表达出我并不后悔那天的选择。
我想,当吴愈杰看到这种亲昵时,心中应该会有种如释重负,毕竟在感情问题上,谁也不愿唱独角戏。
“呵呵,你啊!”这简单的四个字,充分应证了我的猜测。
罪恶感又一次迎面袭来,我仰面把头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舒缓内心沉重的包袱,还是要宽慰自己别想太多。
吴愈杰配合地没有再继续发消息让我心烦意乱,消停了一会儿,我终于思考起一件事情:要不要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联系一下?
从他早上的行头,看文件的专注,加上打电话道歉的口气,今天要面对的人物,一定非富则贵,而且还是根难啃的骨头。他现在会在干嘛?是接着开上午未完的会议,还是吃完午饭,正陪着客人放松筋骨,帮助消化?又或者,疲于奔命,已经开始另一桩生意的谈判?
我捧着手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唐阿姨从楼上下来,抱着我用过的浴巾去洗,一面还跟我打招呼“小姑娘,我帮你把衣服洗掉吧?”
“不,不要”那么贴身私人的东西,别说一个陌生人,就算是我老爸,我也要考虑考虑的!何况洗掉了,我穿什么回家啊!
“呵呵,你跟陆先生一样,喜欢自己洗衣服啊!”唐阿姨边把浴巾往洗衣机里塞,边跟我唠着家常。
“陆沅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我有点不可置信,想来我一直对于陆沅嘲笑我脏乱差很是不以为意,因为他有个田螺阿姨天天跟在背后啊!难道我错了?
“是啊,陆先生的衣服,除了西服啊,风衣这种大件,会让我拿到干洗店去洗。其他贴身衣物,包括衬衫、裤子,运动服,都是他自己收拾整理的,不管是洗还是熨,从来都不要我帮忙”说到这点,这位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捡到大便宜的笑容。
“不光是衣服,基本上,连床都不让别人碰的”唐阿姨还继续补充“我刚开始干活儿的时候,每次来,床都已经铺好了。有一次双休日,陆先生在楼下吃早饭,我上楼发现床还没铺,顺手就帮他把被子叠了,结果陆先生上楼一看,很不高兴,板着脸说了我一通,让我以后只收拾卫生间就行了。当时我还以为又遇到一个难伺候的东家呢!”
天呐!我彻底败给这个男人!他的床,无论从床单的平整、被子的线条,枕头的对称,都能跟宾馆媲美!他那些衣服,不管是挂着的,叠好的,都跟干洗店里拿出来的一样!他是超人吗?哪里来的时间做这些?哪里来的精力做这些?要是换作我,他每天的工作量,就是一个零头也能把我压趴下了,哪儿有闲工夫干这些事儿?
还是他真的有洁癖,忍受不了别人触碰他私人贴身的物品,所以不得不那么劳心费力?那我曾经使劲弄脏他给我的毯子,还穿他的衣服,蹂躏他的床,刚才又用口水给他的枕头洗了个澡,秋后算账的话,会不会被他杀掉啊!我在脑海里反省自己的“罪行”,一股股冷风,飕飕的往我后脊梁上窜。
“后来啊,我发现陆先生这人是外冷内热,心肠可好得很!有一次快过节了,我想着,这窗户该擦一擦,结果让陆先生看到,他说我那么大年纪,担心我的腿脚不方便,可是擦了一半,不擦又很难看,他那么爱干净的人,硬是自己爬出去擦,手也刮破了。”唐阿姨开始摘菜。
“他也不像有些东家,总是对保姆疑神疑鬼,觉得我们不是会偷懒就是会偷钱,买菜的帐目连几分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斤斤计较。更别提家里要是少了点针头线脑,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保姆!其实大多数是主人家自己乱放,一时找不到!”唐阿姨很是义愤填膺,大概这类事情,在她和她的同行身上发生的太多,冤屈太多。
“有一次,我收拾房间,看到一只鞋面破了个大洞的鞋,我想着这个肯定不要了,于是顺手就跟其他杂物处理给旧货贩子了。结果隔天陆先生问起,竟然是他要的东西。我想这下闯祸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当保姆的,随便把主人家要的东西给卖掉换钱了呢!其实也就是那鞋底的橡胶值个把钱而已!看得出来,陆先生很着急,但他并没多说我,后来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办法给找回来的。我那么大把年纪的人,这辈子一向清清白白,就差那么一点,就全毁了!”唐阿姨后怕之情,溢于言表。
破了洞的鞋?我的?
唐阿姨在厨房滔滔不绝,我坐在客厅疑虑重重。
“陆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有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不是阿姨自夸,虽然书读的是没有城里人多,但是看人看事,你们这些大学生未必有我准!我光看烟灰缸里的烟屁股,就能猜到陆先生最近到底忙不忙,心事重不重,事情解决没解决了!”
“我刚来这里做的时候,倒还好,最近陆先生的心里肯定特别烦,大概工作上发生了什么事儿,瞧他忙成那样儿,还一个劲儿地出差,偶尔回来一次,第二天那烟屁股就多得数也数不清!”
“就说今天,昨个儿我在这里做饭的时候,把钱包落下了,回家怎么也找不到,今天一大早我替另一户人家送小孩儿上学,顺路过来,结果发现陆先生在家换衣服。昨天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跟我说是出差去,晚上不回来的!今天早上瞧他的精神,在外头肯定没睡好。我昨天才倒过的烟缸,又是一堆烟屁股,他这是抽烟,硬给自己提神呢!”
好啊!敢情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有理!早上亏他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生我的气!也怪我自己没出息,让他唬住了!可是一样没睡好,怎么这精神头就差那么多呢?难道香烟真有那么大功效?赶明儿,我倒是要好好研究研究,陆沅到底抽得什么牌子!
“朱小姐,你说陆先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年纪轻轻的,那么抽烟,到老了可怎么办啊!都说辛苦钱辛苦钱,这样下去,连我这外人看了,都要心疼了!”
中年妇女好打听家长里短的本性流露出来,可面对唐阿姨的“关心”,我却半个字都回答不上来——陆沅喜欢抽烟我是知道的,可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儿,我却不得而知。
“不过难得的是,陆先生不像其他男的,身上一股子烟味儿,他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家里头也不像一般的单身汉,乱得跟狗窝一样,要不是这地板还要拖一拖、这客厅的茶几啊,桌子啊要擦一擦,除了做饭我还真不知道干什么。我有好几次都觉着,自己对不起挣他的这份儿钱,活儿太少,心里过意不去啊!”
敢情陆沅乱弹烟灰,穿着鞋到处走,原来只是想留点儿活儿给唐阿姨干,好让她的钱拿得安心、用得放心啊!
唐阿姨把摘好的菜放在水槽里洗,流水声哗哗地,掩盖了她依然喋喋不休的夸赞。
我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懂得陆沅了——这个用极其与众不同的心,温柔地对待周遭的男人。
旧友
唐阿姨是认定了我和陆沅关系非比寻常,对我有问必答。从她那里,我了解到陆沅每个月给她1500块工钱,而给我送饭之类的钱还另算。工作量也不大,就是隔天来打扫打扫,做做饭,要是遇到他出差,就直接休息。
我想,这钱也太好赚了!想我刚刚进公司,每个月扣掉个人所得税,四金部分,也就千把块钱,还不如这干钟点工的大妈!早知道,我也上陆沅这儿干钟点工算了,隔天不说,还不用坐班,遇到他连续出差,不用干活儿,工钱还可以照领!
我这边想着,那边唐阿姨又热情的指点我,陆沅平时喜欢吃什么菜,怎么个做法,要领诀窍等等。我心里暗暗好笑:要是唐阿姨知道此刻我想抢她的饭碗,还会不会那么积极?
晚饭过后,唐阿姨把我和一大袋水果送回了家,临走前留下一个电话,关照说,如果明天吃不消,不上班的话,就打电话给她,她来给我做饭。我连忙保证第二天肯定是会去上班的,让她千万别费心再赶过来了!我就不明白,陆沅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灌了多少迷汤,怎么能把人变得那么听话?
躺在床上,横竖觉着不对劲——可这床板也没搁着我,被褥也没冻着我——只能说,高级货之所以称之为高级,跟平价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很物质的想,如果有一天陆沅最终没法儿给我承诺,那至少要让他赔我一张床当青春损失费,还要包括和他一样的枕头,被子、床单等等!(作者:瞧你那点儿出息!)
眼皮没有因为白天多睡而兴奋地闭不了,我的生物钟敬忠职守地让我打着哈欠!
突然有种冲动,与某人道声晚安的冲动!只是不知道,这个某人现在身处何处,人在哪方。
拿出手机,编辑“晚安!”、选择收件人、然后发送。
对方没有回复——至少在我见到周公前,没有回复。
如同过去无数个星期二的早上,我依然经历着:猛然惊醒、悔恨又没听到闹铃、飞快的穿衣洗漱、慌乱的找手机,拿提包……而现在,每每走到弄口,还多了一个左右张望,寻找是否有辆黑色的帕萨特藏匿在角落里的动作。
老城厢的早晨,虽没有新鲜的空气,宁静的道路,但和高档社区比起来,它起码有鼎盛的人气:后座上驼着小孩儿的自行车、买菜归来相互比着菜价的大爷大妈、因为天寒发动不起来的摩托、雾气缭绕卖着豆浆馄饨的排档……这条路我走了几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它亲切。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嘈杂 ,让我好长时间才听见手机铃声,那么早会打电话给我的,除了爸妈,大概也就只有那个异类了。
赶忙接起来,原以为肯定会听到一阵不善的埋怨,谁知,我还是不够了解陆沅:
“打的上班!”言简意赅,没有半点废话,让我猜不到他的情绪。
“现在路上很堵!”上班高峰时段在市中心打的的人,要么就是出行不便的残障人士,要么就是钱多得没处花的爆发户——两者我不沾边。
“我要检查发票的”可惜,对方才不管那么多,只要是他下达的命令,就必须贯彻执行,这就是陆沅的逻辑。
“可~~~”我想申诉,就我那么点工资,经不起这么折腾。
电话已经被挂上,回应我的只有“嘟~~~”忙音。
较量了那么多回合,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除了乖乖听话,还是乖乖听话。
伸手拦下一辆强生,坐在温暖的出租车里,的确比徒步走在寒意甚浓的街道上要来的舒服,可代价也是不菲的。
从停在公司门口的出租车里走出来,看着发票上的数字,我肉痛不已,但总算能跟某人交差了。
办公室里,没有人提起我昨天无故缺席的话题,各人忙各人的,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窃喜自己的微不足道;而现在,头脑想简单、也简单不起来。
从大家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眼神,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中,我读出一个讯息:你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上不说,那是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加以时日,倘若有一天需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这些老账肯定有人替你一页一页清清楚楚地翻出来。
走到自己的位子,还没坐下,就看到吴愈杰笑容可掬,一脸释然地盯着我,但面对可能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真诚的笑容,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勉强扯了微笑回报给他,又引来对方担心我身体状况的眼神。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个人猿泰山拍打胸口,表示强壮的动作,不去看吴愈杰是否接受,一屁股坐下,背对他。
公司虽然有规定,公司的电脑,不能用于与工作无关的用途,什么上网看新闻,聊天,炒股都是不允许的,一经发现,会被没收电脑,另外还要处以罚金。但实际上,如果这条规定真被严格执行的话,我们公司就没电脑了。
所以我的电脑开机,自动就登录上msn。一个对话框突然跳出来,吓我一跳!原来是有人在我离线的时候给我的留言:“我是杨开,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杨开?最近接连着又是感冒发烧,又是急性胃炎;又是吴愈杰告白,又是陆沅警告的。自从跟着苏部长去了分公司,我和杨开就没再联系,而这一次杨开突然主动发来消息,把我的思绪拉回到过去,我们一起研究广告方案,一起跟客户吃饭,从陌生到熟络,杨开的表情,杨开对我说过的话……
“有什么好不好的,也就这样混日子呗!”我给了一个很老实的回答。
对于杨开,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算起来,大家是同一年进入公司,算是不折不扣的同龄人;相互之间又没有利害冲突,情感纠葛;在那段拍摄广告、以及之后时常呆在我那没有窗户的小茶水间里谈天说地的日子,让我们培养出阶级兄弟般的感情。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可倾诉、可信任的对象——而现在,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对象。还记得他调离前,我请他吃饭,他半醉半醒地跟我讲的最后一句——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当时还不能体会的我,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明了了。
“你怎么样?工作难开展吗?生活上还习惯吗?”敲击下这句话,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如果真的在意朋友,这种问题早该关心了;现在才问,倒显得一份虚伪做作!
整句擦掉,在对话框里重新键入“我最近身体又接二连三地出问题,成天烦得不行,好怀念那段跟你谈天说地的日子!”
因为杨开不在线,我敲击了回车,就不再做声。坐在位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怀念着以前单纯的日子。
回头瞥了一眼,吴愈杰不在位子上,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没注意!不过他不在也好,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只是为什么同事们都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换作以前,我肯定一头雾水,而现在我笃定他们谁都没有我知道的内幕多!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作祟的时候,杨开的对话框突然跳出来:
“呵呵,我今天迟到了!你身体没事吧!”
“已经快好了!你身体怎么样?听说A城的气候跟我们这儿很不一样啊!”换作是我漂泊异乡,遇到个头疼脑热,又没有家人朋友,肯定熬不过去的,不知道杨开到了那儿,有没有生病?
“我很好。你的身体看上去就单薄,应该加强锻炼!”杨开是很喜欢锻炼的人,有一次在茶水间,也谈到锻炼的问题,要不是我拼命阻止,他差点就当场脱衣服给我展示他那六块引以为傲的腹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就一个字!叫我去锻炼?你杀了我吧!你呢,还继续锻炼吗?你的宝贝腹肌怎么样了?别告诉我已经变成一块了!哈哈哈哈”我无意识地开着玩笑,谁知却戳到对方的痛处!
“别提了,一到这儿就被人排斥,苏总还好,毕竟是领导,底下的人不敢跟她正面冲突。我就惨了,什么事都推给我做,做的好没人看见,做得稍微有点瑕疵就被编排得一塌糊涂。平时,他们还常常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对话,感觉差极了!哪里还有这个时间和心情去锻炼?”原来需要倾诉的不止我一个。
“那,你干嘛不跟苏部长是说呢?她应该会帮你啊!”我还是习惯叫她苏部长,而不是苏总,并不是我忽略她的升迁,而是习惯了的事情总是很难改。
“她也没办法,提过一两次同事之间的团结问题,表面上都在那儿点头,背地里还是一样,越说越糟!”杨开的孤立让我很难过。
“这个阶段总会过去的,相处久了,别人自然会念你的好!”
“我也这么想,只好一直忍着。可是前几天,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谈好的一个广告,预算都报上去,也批下来了,可等到签正式合同那天,广告公司竟然临时加价,本来以为遇到一个无良奸商,后来让我知道,竟然是公司内部,有人摆我一道!害我被上头训了一顿不说,还拖延了商品的正常上市!”原来杨开找我,是因为大家是同公司的人,说起这些公司内部的事情,我比较好理解,我还在想,难道他没有别的可以诉苦的朋友了?
“那你让苏部长也给你个头衔啊!官大一级,压死他们!”我既不想猜测杨开为什么受到如此待遇,也不想继续华而不实的安慰。
“我也想啊!可是,咳……总之苏总也有她的难处!”看到杨开那么懦弱,我有些来气。
“喂,你是可是苏部长带过去的亲信呀!她不罩着你,罩着谁?你倒是为她着想,她有为你考虑吗?”我有些过于义愤填膺,只是苏部长连这点江湖义气都没有,亏得当初杨开自动请缨跟她去分公司。
“有些事,你不知道。”杨开总是这样一句。
“我不知道?好,我是不知道!那你告诉我呀!你是我朋友,看到你在那里受苦,还要帮着别人说话,我多来气啊!”
“其实,分公司的人员配置,本来就是正正好好,不多不少。我们突然空降下去,自然就得有人让出位子,所以啊,肯定看我们不顺眼!苏总虽然是这里的一把手,但是很多当地的业务、关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本来已经受制于人,如果再提拔我,这工作就没法儿开展了!”
“那她就看着你被人欺侮?”在我印象里,苏部长外表虽然柔弱,说话很温和,但是手段还是很辛辣的,怎么一个小小的分公司,就把她难倒了呢?
“你不也说这个阶段会过去的吗?”
“那你又跟我诉苦!”杨开的回答,让我气不打一处儿来,是他先开头的,我心疼他,他还不领情!
“你生气啦?”只看文字,实在不知道杨开是用小心翼翼地口吻,还是半开玩笑的求证。
“我只是替你不值!”香港黑帮片里,那些拿着西瓜刀,在第一线砍人、卖命的小弟,若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大哥,那还好,至少缺胳膊断腿的时候,安家费不会少;如果跟的是那种只知道拿别人挡子弹的大哥,那就太不值得了。苏恬现在在我心里的形象,就跟后者差不多。
“没什么值不值的,这也是一种成长吧!”杨开越是看得开,我就越是感慨。
“那你现在不忙?”
“今天这里有一个展览,他们都去参观展览了,我在公司留守。”我可以想象,若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情景。
“杨开,你平时要是想找人说话,尽管来找我,双休日我不在线的话,你打我手机,发短讯都行!”这是我唯一能替杨开做的。
“谢谢你,朱祝!”
“咱俩谁跟谁啊!谢什么!”我被他弄的挺不好意思。
“最近公司有什么事儿吗?”杨开转移了话题。
“也没什么事儿,你知道我消息很闭塞的。”既然陆沅告诉我的都还未公开,那么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啊,一个人在茶水间里是不行的,应该常常跟同事走动走动,交流交流!”
“我已经搬到研发部的大办公室里来了。”
“是吗?那是好事儿!你主动要求的?”
“我是那种人吗?是李博安排我进来的,他也觉得我跟同事的沟通不够”
“哦”虽然看不到杨开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话的语调,可我下意识觉得,这个哦字,意味深长。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杨开就主动说他要去吃饭,我们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关掉对话框,我呆呆地想:不知道陆沅是陈浩南,还是张耀扬?(古惑仔中人物,前者讲义气,重感情;后者不讲道义,不知廉耻。)
礼物
和往常一样,午饭后的办公室显得懒散而又松懈,按年龄和性别组成的各种小集团中,哪儿也没有我的位置,倒不是办公室里没有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而是我不愿刻意去迎合那些我插不上嘴的话题:例如某某人考博到现在还没成功,某某人博士后都毕业了,就是找不到工作之类,那都是她们圈子里的,我完全不认识;又或者相互恭维耳环好看,皮鞋合算等等,我也全无兴趣。
这个时候,对杨开的被孤立起来的情形就越发感同身受起来,不同的是,他在努力融入却不得要领,而我是主动排斥。
突然耳边飘来一句问话:小吴哪儿去了?怎么午饭也不见他回来?是不是出去了?我伸了伸耳朵,想听听别人的见解,可惜另外一个声音压得太低,让我听不真切。
下午的工作照常进行着,放眼望去,除了洗试管的助手,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科班出身,手里都有各自的实验,学历么只有比我高、没有比我低的。原先一个人在茶水间时,别人也不知道我平时到底都干什么,现在搬进来了,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除了每个月固定要整理市场和售后的反馈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要干的了,大大的闲人。
七楼的确高高在上,可我宁愿还呆在一楼,那时,我也离群,至少不会被瞧不起。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卑的心理在作祟,没准儿高学历的人都高素质,更能理解人人平等的道理??
没事儿做,就找点儿事儿,我开始捣鼓最近两年业内发展的趋势,反正现在是怎么高科技怎么来,又是基因啊,又是多肽,又是氨基酸,又是蛋白酶……把老百姓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在电脑上画着Excel图表,柱状的、饼状的,散点的……分析来,分析去,都是些没用的话,不过这都没关系,关键在于到底能打印成多厚的A4文件,那才是我工作成效和积极性的体现。
看看时间,下午的时间已经熬过去大半,再过2小时不到,又可以下班了。我兴奋地伸了伸懒腰,拿起茶杯去门口倒水。
有些人的人生是用努力奋斗书写的;有些人的人生是用坚持不懈书写的——而我的人生恐怕是用无数个不该发生的巧合拼凑起来:
吴愈杰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跨进门来,看上去我倒好像成了去迎接他的。不用看,身后的那些目光无外乎是自以为是的心知肚明,不是我不想申冤,只是在他们眼中,我是没这个资格的。
从吴愈杰手上拿的那一大叠文件来看,他这大半天忙活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小吴给我一个微笑,我还以客气的眼神,也不去想在别人眼里,这又是怎样一副活色生香的眉目传情。
看他大跨步走到自己座位,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我突然怀念起陆沅那刻板的,毫无表情的阴郁,那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控制起来的克制力。
“怎么样?领导找你开会啦?有什么消息啊?”有一个多事的人开头,其他人就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涌到吴愈杰的办公桌前,或倚、或靠、或贴在隔板上,探头探脑往那蓝色的小格子里张望。我抱着水杯,站在饮水机旁,很想就这样冷眼旁观——可是又显得太突兀。
喝了一大口水,我慢慢走回自己的格笼,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我不想听,也知听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公司的调令一天没下达,吴愈杰就一天不可能说什么,这点口风也把不住的话,李博也就算是所托非人了。其实,高层领导权力的置换,跟底下的老百姓又有多大关系?至于那么积极探听吗?
我“专心”打着字,画着图,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研发部,你好!”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职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着玩味儿。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话多了?”这熟悉的声音让我觉得安心,也让我觉得担心。
“刺那么多,小心没人敢摘啊!”
“有没有人来摘,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我的话里的确带刺,可这样的我才是陆沅想看到的吧,我想。
“哼”自从陆沅坦白他的感情后,好像一直受制于我的样子,想象着他这一声不满后的表情,我就很有成就感。
“你在哪里?是不是马上要正式宣布了?”身后的同事还在叽叽喳喳,但是话题已经不知道扯到哪儿去了。
“还在外面。在准备一份大礼。”
“哦”我不是不好奇,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不该细问。
“等我回来!”虽然这是句非常言情浪漫的话,可配上之后随之而来的电话忙音,怎么也打上了7、8分的折扣。
我挂上电话,心想着,这是陆沅想念我?跟我报备的电话吗?如果不是,那么这种无意义的电话在陆沅来说,又有什么必要打来?
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出的每一份钱,不都是有深意,需回报,讲得失的吗?听到他的声音真的让我感觉好多了,那么他是否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觉?我的手一直没离开已经放回座机的听筒;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是否也在久久回味,只属于他内心的波澜?
下班时间终于到了,我懒散的收拾着包,陆沅不在的日子,人好像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连让我最感兴趣的下班都提不起精神。
“身体还没好透啊,看你没精神的样子,为什么不多休息一天呢?”为什么每一个跟我有关的男性行动起来都跟鬼一样,悄无声息呢?我被身边传来的话吓了一跳,虽然那口气真的很温和。
“哦,没,没什么,大概真的还没好透吧”
“吓到你了?想什么呢?”我的心情不佳,不代表别人就不能高兴,吴愈杰的脸上些满了字,最显眼的就是“少年得志”了。
“没,没什么,你今天好忙啊!”
“还好”
“那你忙,你忙”我只想快点结束谈话,也许小吴是真的忙,也许他也看出我精神不济,没有继续聊下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来到车站。凌冽的寒风让我不住跺脚,虽然我换了长裤,可还是冷得钻心。拿出手机看时间,忍不住打开联系人的名单,翻找陆沅的名字,想打过去,却始终按不下那绿色的通话键。
似乎还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想他,一种很纯粹的想念。 陆沅那番剖白对我的影响,隔了三天才慢慢显现出来,我真是反应够迟钝的啊!
抖抖索索的手,发出了一条短讯:“还真是想念你的帕萨特啊!” 我知道这条消息很是示弱,可我从来也没说自己是好强的人啊!我现在真的很向往不花钱就能坐着小轿车舒舒服服的回家——惰性是人的通性。
才发送成功,电话就来了,难道陆沅会问我现在在哪儿?他已经回来了,马上可以过来接我?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啊!我美滋滋地想着。
“打的回去”四个字,就是早上的翻版嘛!完全没有下午打电话来调笑我时那份轻松,他还真是阴晴不定啊!
我“哦”了一声,如果反驳,肯定又要检查发票了,何苦再让他训一顿?
“那么听话?”你说男人贱不贱?我提出异议的时候么,他不爽,要吼我;我现在乖乖听话么,他又一副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的诧异。
“就那么听话!”拦辆车还不简单?今天我朱祝就奢侈一把,明天等我穿厚实点儿,再等公车回去!
我伸手想拦一辆空车,可天不遂人愿,经过我面前的出租倒是无数,可惜在这下班的点儿,竟然没有一辆车是亮着“空”灯的。
“这时候,能拦得到吗?”电话那头用以打击我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你不是最爱突然挂我电话的吗?”平时他打电话,总是言简意赅,不多说一个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挂掉,今天怎么坚持到现在?
“嗯哼”陆沅咳嗽了一下“我更喜欢看你盲目的自信如何面对现实”
陆沅这个男人,之所以欣赏并且对我感兴趣,是在于我对世事的天真,却不蠢钝;对人情的冷眼,却不无知。他从开始想改造我,到现在想保护我,他对我的态度不断的发生着改变,唯一没变的就是喜欢看到我被打击!不是还号称喜欢我吗?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啊?
“那请问我有没有满足到您的意愿啊?”一辆公车开来,算不上空么,也不算太挤,想想这就是天意啊,该我是坐公车的命。“车来了,不跟你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年河西,今天也轮到我挂他陆沅一回儿。
被上车的人流涌进车厢倒是没费多少劲,但是拽着包,去寻找一个比较好的落脚点,倒是费了番周折——在人挤人有限的空间里,气味固然不好闻,但起码比站台上暖和许多。
手机又响了,我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拿着包,哪儿还有第三只手去掏手机啊?虽然是一样的铃声,但我今天却听出了急切、不耐烦,恐吓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周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我,好不容易总算不响了,我长长吁了口气。
我想这就是惩罚吧,陆沅最擅长的就是用黑脸,沉默,不说话来表示他的不满。这不,从那个我没接的电话之后,他再也没半点消息,即便是我睡觉前发了“晚安”也没有半点回音——昨天他也没理我,可今晚给我的心理负担却大大的不同,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星期三整整一天,无论我的手机还是办公室的座机都没有想起过。
脾气谁没有?打不到车又不怪我,难道有公车来我不上,硬要叫冷风吹个透心凉,打车回家才算听话吗?他陆大经理不乘车不知道车里接电话多不方便,一个男人要是小气成这样,大家一拍两散,我也没什么可惜的!我生了两天闷气,憋屈的不行。难道这世上只有陆沅这一个男人吗?你不理我,难道就没人理我了?
“小吴啊,今晚你有没有空?不是说要谢谢你的吗?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吧!”
看到对方脸上受宠若惊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把握吴愈杰还是绰绰有余的。
往常和陆沅单独相处,不是吵就是闹,不是他逗我就是我惹他,虽然一个是大经理,一个是小职员倒也无拘无束,相处融洽(作者:融洽???)可是跟吴愈杰,总是觉得不自然,——小说里描写,当男女主人公相处,这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儿,这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儿的时候,多半是有戏,我的感觉跟前半句相符,可这后半句就不准了(作者:我知道是怎么回儿事儿!朱祝:快说快说!作者:人家是因为遇到喜欢的人,心里小鹿乱撞不知所措;你是因为要干偷鸡摸狗的事,做贼心虚!朱祝:……)
这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日式自助铁板烧,我特地挑选的,一来如果找不到话题,还可以看看厨师烹饪的技巧;二来这里是150元/位无限量,横竖就是300块。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反正这里的东西生、熟都有,你爱吃什么,随便点。”
“你想得真周到”反正,我在吴愈杰眼里是什么都好,什么都特别,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其实,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从大众点评上查来的,这里的评价不错的,点东西吃吧”
“好,那我今天就不客气了!你喝椰奶吧,热一下。”吴愈杰的建议让我想到陆沅的专制:牛奶养胃,难道椰奶也养胃?不是吧~~~
我顺从他的意思,这并不是觉得建议有多正确,而是因为礼节上我需要客套客套。
“芥末还是比较刺激的,你少吃点”吴愈杰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像陆沅那么生硬。
“哦,好的,你多吃一点,把本吃回来啊!”我想,我始终摆脱不了小市民的形象。
“呵呵,朱祝,你真特别!”也不晓得这句话,是夸还是贬,我只有笑笑。
“你知道吗,你的笑最好看!”我感到吴愈杰的脸像只红苹果,红得透亮,红的彻底,想来让他说出那么肉麻的话,也的确很为难,怪只怪我太不配合,让他不得不主动,更主动。
“是吗?不过我不爱笑,一笑起来,我的眼睛就显得小了”
“不会啊!眯起来更可爱!”
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聊着,我如坐针毡,冲动害死人啊!还不如安安分分回家吃点泡饭酱菜来的舒服。
“其实,对我来说,有一件大事,虽然还没正式公布,但已经确定下来,这几天应该就有公告,我想第一个跟你分享。”小吴这句话让我差点噎着。
我抿了一口椰奶,然后放下,“饶有兴趣”听他继续。
“李博的工作,会让我代为接手!”我的脑袋飞快的转动,现在应该摆出一副怎样的嘴脸:惊讶?欣喜?谄媚?
“李博要跳槽?”而最终,我的选择让我自己也出乎意料。
“不,不是,你想也想不到!”吴愈杰很是得意,他迈的关子,我没能识破“他就要成为公司的执行董事了!”
“是吗!”我把嘴张成一个O型,听他继续“透露”内情给我。
“是啊,昨天开会讨论的。”
“那先恭喜你了!”我的笑,很假,我自己也知道。
“你好像并不高兴啊?”吴愈杰的洞察力也是很敏锐的。
“你看出来啦?”我并不想瞒他“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这番说辞我已经编排了很久,终于到了可以说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那些资历比你深的同事,会不会像服李博那样,服从你的指挥;而且你那么年轻,没干几年就被提拔当部长,会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啊?”
“朱祝,没看出来,你还能想到这些!”我想,吴愈杰此时的诧异,跟陆沅当初差不多,我的形象一下子脱离了头脑空空的绣花枕头。
“我又不傻!”我白了他一眼,为什么男人都那么自大的认为,天真的女孩就一定头脑简单呢?
“谢谢你替我想那么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看吴愈杰的样子,我很讶异他的这份自信满满是出于怎样的前提?他给李博送了多少好处,又或者他的后台有多硬,能让他鲤鱼跳龙门,一下子连升那么多级?
“你有这份信心就好!”我举杯示意,他也举起酒杯,我们轻轻碰了一下“希望你在工作上一切顺利!”
“我也希望我们之间,也能一切顺利!”
我刻意忽略祝酒词之间的差异,因为我现在,即不希望它顺利,也不希望它不顺利。
“对了,那下礼拜,你是不是要搬到李博的办公室去了?”这敢情好,至少我不用时时刻刻面对他了。
“不,我不搬,李博还是兼任研发部的部长,就是实际事务由我代理而已”
“哦,那就是说,你没有头衔?”
“也不是,会给个研发副部长的头衔”男人对于升官好像都很看重,就算再年轻,对于头衔也都在意的很。
“那就好,否则我还真怕你差遣不动别人呢!”
“是啊。”
“以后你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我是不是要先拍拍马屁才对啊?”我开着玩笑。
“瞧你都说哪儿去了!我还是我!”这句话说的异常真挚,我在想现在是不是该挤出点眼泪什么的?
手机适时的响起来,最近的中国移动肯定很喜欢我,因为电话多起来了,充值的频率也高起来。
我拿了手机走到外面“喂,您好”我强调了您字,让对方错愕了一下。
“你在哪儿?”换了以往,这句话肯定是怒气冲天了,怎么今天那么平静?我有些奇怪,于是为了确认,我又往里头加了点柴火
“我在约会啊!”
“约会?吴愈杰?”事实上,除了小吴,也没有第二个人可猜了。
“嗯,我们现在在外面吃大餐!”气他,气他,气死他!
“吃什么啊?让你那么兴奋。”出乎意料,陆沅没有气得挂我电话。
“在××吃铁板烧”
“哪个店?”他倒是很了解,知道有不同的分店。
“在人民广场附近”
“好,吃完了,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陆沅变那么大度了?他不是应该气得跳脚,然后挂掉我电话的吗?原本想气他的我,却被他跟平时截然不同的表现唬得一愣一愣——这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因为这个电话,打乱了之后我诸多计划,原本我还想套一套吴愈杰,想问问李博上任后,会不会对研发部更加关心,给我们加加工资什么,或者对其他部分有什么举措之类的……这下可好,心思乱了,什么都没问到,一顿好好的饭吃得味如嚼蜡。
当我把最后一块能塞进肚里的银鳕鱼吞下去时,是19:35分,分手时吴愈杰依依不舍,为了避免他再一次开口送我让我拒绝的尴尬,我借口还有东西要到商场里买,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我知道他不会觉得我没礼貌,这就是古人所谓的有恃无恐。
路过礼品柜台,还真看中了一个雄鹰展翅的钥匙扣,想到吴愈杰,毕竟人家第一个跟我分享他的喜悦,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有所表示。
走出商厦,来到街头,准备打电话跟陆沅报告,就感觉有个人走到我身后,道路那么宽,干嘛贴我那么近啊!我才想转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就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混合着烟草、清柠等多种让我熟悉的气味。
“吃得还尽兴吗?”一颗脑袋在我的肩膀上多出来。
“你……” 我侧过脸,想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发现,总是神采奕奕的陆沅,今晚虽然还是那么干净整洁,衣冠楚楚,可神情看上去特别疲惫,眼睛充满了血丝“你等了我很久吗?”
“恩”陆沅也转过来看我。
“这几天在外面很辛苦啊?”我心疼地看着他,风吹乱我的头发,陆沅用手轻轻地把几缕发丝往我耳后捋了捋,可惜不管用,还是让风吹得四处飘散,而心里对他的不满,也跟随着晚风,四散开去。
“比不上满世界找你辛苦”难得他这样的坦白,我彻底的溃败给他。
“吃过东西了吗?”
“没有”从来是以大男人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的陆沅,今天竟然跟我装可怜!!问题在于,我还非常非常吃他这一套,咳……
“那我陪你去吃!”我急忙想拉着他往商场里走
“你不是刚吃完才出来吗?”
“没吃饱,行了吧!”陆沅眼里的狡诘一闪而过,我顾不得多想,一把拉住他,只想赶快找个地方坐下来让他吃晚饭才是王道。
虽然饿,可陆沅的吃相依然是那么文雅,我坐在对面,抿着柠檬水。
“说吧,我不在,你都干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都被你软禁起来了!”
“早知道,放你出来会造反,我就多关你几天!”陆沅狠狠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其实也没干什么,礼拜一被唐阿姨押送回家,就上床睡觉,昨天上班,我听话打的,下班打不到,正好有公车,然后今天又上班,下班。”我报着流水帐。
“交代关键问题!”陆沅拿起红酒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却用异常凌厉的口吻逼迫着,眯起的眼睛告诉我,再不老实交代,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今天是我请吴愈杰出来吃饭,一来是为了谢谢他在我生病期间的多加照顾;二来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有些内部消息;三来,三来……”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还是老实交代来的比较保险。(作者:土了吧,现在这句话应该是“抗拒从严,坦白更严”)
“三来是想报复我吧”陆沅倒是看得透彻。
“谁让你不联系我的!那天我在公车上,真的没办法接电话嘛!”
“那你干嘛不打车回去?”
“你自己也知道那个时候,没有空车嘛!”
“路上打不到,你不会到旁边宾馆或者医院门口等啊!那里下车的人多,怎么就那么笨呢?”
“是啊是啊,我笨,我没你聪明!”
“你知道就好!我不是让你乖乖听话,不要跟吴愈杰过多往来吗?为什么不听?还想套他的话,你知道他是什么角色,你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你也太小看人了,刚才他就跟我说了李博要当执行董事,他会接管研发部来着!”
“除了这个呢?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与不说,下周都会公布。其他关键的,他怎么可能透露给你?”
“要不是你刚才打电话来扰乱了我的思路,没准儿,我早问出来了呢!”我还在强辩。
“问出来了?哼,你是他什么人,他会告诉你!”陆沅不屑一顾。
“我现在的确不是他什么人,可……”我还想据理力争,谁知已经踩到地雷
“你还想成为他什么人!!!”瞧陆沅的样儿,我真怕他手里的刀叉随时随地会朝我飞过来。
相比较周边一对对窃窃私语的男女,我们俩已经压低了声线的吼声还是显得突兀,让外人看来,这一对肯定是到了分手的边缘。
“我们别吵了,多难看呀!?我没想成为他什么人,可作为普通同事,朋友,大家出来吃个饭,喝个茶,买个小礼物感谢一下对方曾经给予我的帮助,总是人之常情吧!” 既然决定坦白,就端正态度,我觉得自己很识大体,于是放缓了语气。
“礼物?你给他买什么了?”陆沅的脸色越变越青。
“这个!”商场包装的还是很精美的,我献宝一样从包里掏出那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推到他面前“是一个钥匙扣,我觉得挺好的,也不贵!”
“就这?”不屑的口吻侮辱我的审美。
“干嘛啊!不好吗?我觉得挺好,意义也挺好的!”不识货拉到!他想要,我还不给呢!
“吃完了,你埋单”陆沅推了推面前的盘子,优雅的用餐巾擦着嘴。我心里愤恨着,怎么那么倒霉,一个晚上埋两次单!
餐厅本就在一楼,陆沅按了电梯,准备去地下停车库拿车,我低着头,算着荷包,在他后面晃悠。
不知道一向很有耐心的陆沅今天是怎么了,电梯明明已经在3楼就要下来了,却等不及这一会儿,偏偏要从楼梯下去,我只好跟着。
虽然外面的商场是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可这楼梯间却跟毛胚房一样,就是简单的水泥楼梯,石灰墙,因为走的人少,还真有那么点阴森恐怖的味道。我跟紧了几步,突然一声巨大的响声,原来是陆沅踢走了地上的一个易拉罐。
“你干嘛啊!吓我一跳!”我最最讨厌的就是陆沅的沉默,唐阿姨说的一点儿没错,他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不跟人说,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什么?我又没他那种窥人心事的本领,拿易拉罐撒气,算什么好汉!
陆沅不言语,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在他下方的台阶,转头仰视他“你心里要是不痛快,你就说!你不高兴我跟吴愈杰吃饭,你就别问尽不尽兴这种问题;你不高兴我买礼物给他,也不用鄙视我的审美!论公平的话,我不是也陪你吃饭了吗?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说,我也买来送你不就行了吗?至于踢罐子撒气吗!”我那个气啊,陆沅依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我,然后飘过我身边继续下着楼梯。
我不喜欢,也不甘心,谁会喜欢唱独角戏的感觉?我反身追过去,想拉住他“你说啊,你要什么啦?”
“如果你不说,我就当你什么都不要,那你也别再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了!”我撒下这句话,甩头抛下他,自己径直往前走,谁规定说我就必须看他的背影?今天也让他陆沅看看我朱祝的后脑勺!
终于看到通往车库的门,可以摆脱这阴森的楼梯间和那张被映衬成铁青的脸。
“你的车在……”左手拉开门,想问他车在哪儿,我不想多走冤枉路。一阵狂风卷过,我整个人有一瞬间的腾空,而后拉开的车库门在阻尼的作用下,悄无声息的关上,而我则夹在一面雪白的墙壁和一个烧红了眼的男人中间。
“我想要的什么礼物,你都能给吗?”陆沅低沉的声音很有磁性,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在我脸上游移。
这种眼神,我见过!在哪儿见过?忘了~~(作者: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
“太贵的~~~不行~~~”我吞了一口唾沫,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作者:这条后路有P用!)
陆沅的表情越来越模糊,大概是他的脑袋离我越来越近的缘故,挑起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逼近的气息…
初吻
他的嘴唇,很柔软很炙热,好像新生儿细腻的肌肤,又像三伏炎炎的烈日;
他的味道,很温暖很清新,好像冬天沾染着太阳气息的棉被,又像春季雨后的青草;
他的气势,很迫人很强大,好像电梯失重的刹那,又像身陷险境的无望;
他的动作,很温柔——垫在我脑后的右手,悄悄地替我隔开了生硬的墙壁;
他的动作,也很娴熟——垫在我脑后的右手,强硬地剥夺了我闪躲的权利。
什么天旋地转,陶醉忘我的情形并没有发生,我的各种感官还很敏锐,终于,这个绵长的,炙热的,被迫的吻在我急促的、断断续续的喘息中结束了。对于初吻的幻想有过千次百次,那是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泡泡,虽不真实,但我起码可憧憬。而现在,美丽的泡泡全被戳破,什么幻想、憧憬也都破灭。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柔情似水、甚至于连哄带骗都没有。我的初吻就此画上了句号。
好像用尽了气力般,他以前额轻轻抵住我的发际,右手顺势滑落到我的脖颈,温暖的掌心持续传达着悸动,我们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倾听着彼此的呼吸。
由始至终我没有闭上眼睛,但由始至终我没看清他的表情。
一直紧紧抵住他胸膛的左手松懈下来,现在可以不用考虑该推开还是拉住,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他是在乎我的,从他的愤怒、嫉妒、强迫,我感觉到一个男人强烈的占有欲;他也是喜欢我的,从他生怕磕疼我的右手,紧揽我的左手,加速心跳的胸膛,我感觉到,即便是在理智已趋于沦丧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有要保护我的本能。
可他也是自我的,自私的,在没有任何前兆、提示,不给我任何心理建设、准备的前提下,随意索取对我来说弥足珍贵,并且失去以后就再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这就是他希望我给予他的“礼物”?又或者是他宣泄心中不满,对我的一种“惩罚”?
这个吻对于陆沅来说,可能只是千万个重复动作中的一次;而对于我,虽然不知道它何时发生、怎么发生,但至少不应该是像这样在一个随随便便的日子、随随便便的地方、随随便便地发生。
楼上传来一阵嘈杂细碎的脚步声,有人走下来,我推开陆沅,抽身离开那个已经放松禁锢的狭小空间,拉开门,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陆沅几步跟上来,不再是强势的拉扯,而是轻轻拽了一下我的手臂,引领我去往车子的所在。
跨进车厢,系上安全带,我偏着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不想说话。
就如同霓虹再闪烁,路灯再璀璨,街市再繁华,也掩盖不了夜色笼罩一样;弥漫在我周身的戚戚然,就算不通过言语、眼神、表情、动作,我想陆沅也能感受得到。
对于陆沅来说,我是一个让他好奇、惊喜,愿意探究、改造,进而喜欢、保护的女孩子,而这一切一切的开始,是源于一个和我名字音近的女孩JOJO。他因为别人的介入,失去了JOJO,所以在我与他人亲近的时候,表现出攻击性也情有可原。
我不可能跟JOJO比,因为她已经离开,在陆沅心里,她的形象是被固化、被模糊,被神化了的。而在他身边的我,永远会说错话、做错事、惹点麻烦、生点事端。
只要我存在陆沅身边一天,只要陆沅扎根在我心里一天,JOJO的影子就会一直困扰他和我。
他吻的第一个女孩是不是JOJO?他吻的最后一个女孩会不会是我?这些问题都如同利刀一片一片割着心房。
陆沅说的是对的,我不是个玩的起、潇洒的起来的女孩儿,我要的不仅仅是爱情——我有存在于一切凡人身上的贪念——当他暧昧不清的时,我希望他表白;当他开口说喜欢时,我希望他说爱我;当他停留在言语上时,我希望他能付诸行动;而当他真的行动时,我又不满意时间、地点和他的动机。
陆沅一直用他的理智,他的克制力保护着我,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对我的伤害;而我,无论是从潜意识还是从行动力上,都在千方百计破坏着他构筑起来的保护网。
我惹他,我逼他,我利用一切能让他嫉妒、气愤、丧失理智的言语和行为攻击他,为了什么?为了证明我有能力撕掉他脸上总戴着的假面具?为了证明他对我的情感比他嘴上说出的深刻?为了证明在这场感情的攻坚战中,我是胜利的一方?
而最终,当这个男人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下,终于忍无可忍,我却发现自己的行为除了伤害到自己,也伤害了他。
他的心,他的情感并不因为他曾经有过的无数过去而比我坚强多少,甚至于,比起一张白纸的我,他更敏感、更脆弱、更没有安全感。
因为我没有过去,所以还不足以认识到他给予我的珍惜;
因为我没有过去,所以还不能充分理解他对于我的认真;
因为我没有过去,所以还不能深刻体会他正努力地希望他能肩负起对我的责任。
而在这之前,他就像保护一尊珍贵的青花瓷器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就算不能无时不刻围绕在我身边,也希望在他的提醒和点拨后,我能听从他的建议,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卷入是非圈中。
而我辜负了他——因为稚嫩无知的冲动,因为年少轻狂的自信,因为不计后果的好胜。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靠着玻璃的脑袋,垂眼看向陆沅,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得意、也没有懊恼,有的只是他一贯的冷峻。我的沉默对他来说,算不算一种控诉?我不得而知。而他那一瞬间,不能自已的激动,却可能算是一种耻辱。
每个人,做每一件事都存在着利益的等价交换——即便是那些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起码多多少少会在完事后,给他们的良心带来宽慰,舒心,这难道就不是一种交换?
我也是一样:当初我违背自己天性,接受改造,努力学习,利用小吴,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有一天能帮到陆沅,即使当不了爱人,当个并肩的伙伴也不错;而事实上,这种付出,是基于陆沅带给我巨大的好奇、新鲜、关怀、庇护的前提下的。这种交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自愿的,公平的,等价的。
男女之间的爱情更是如此。没有回馈的爱,不能称之为爱,至少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爱。言情剧里,或平静,或激动地说着“我不求回报,只希望你能让我呆在你身边,好好爱你”的话,简直是鬼扯!看看剧情发展,哪一个不是到后来面目狰狞地讨债“那么多年,我对你那么好,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感动?”早知今日如此不堪,何必当初信誓旦旦?
我的心被吸引、被牵绊、被充满的时候,自然也希望对方如我一样,因我喜而喜、因我悲而悲;当我说出最羞涩的告白时,自然也希望听到对方袒露他的心声;当我的心里有爱生长时,自然也希望这份爱在对方心里扎根。
于是这一切便成了我之后种种或有意、或无心的行为最好的注解。
帕萨特停在那条被梧桐树叶几近盖满的弄口,我的思绪被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打断。没有解释、没有道别,我打开车门,欠身走下来。不敢回头看,期盼着说不清、倒不明的东西。
里弄里,昏黄的路灯边聚集着三两只取暖的飞蛾,随着路灯相对位移的改变,我看到两个人影被拉长、缩短、再拉长、在缩短。
9点对于这个都市来说,还不算晚,2号里楼下在看电视剧;8号里楼上在搓麻将;12号客堂间小孩子在背英语;20号厢房那家夫妻两个好像在争执……如此鲜活的人生百态——而我和陆沅,这一前一后、默不作声的男女,也当属其中。
陈旧的木质楼梯传来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抗议,我尽量放轻了步子,不想那楼下失眠的阿婆跑出来跟我理论,今天我没精神,也没气力。陆沅依然一言不发,而我,做了亏心事般,也没了往昔的干脆利落。
没有窗,也没有灯,狭小的门厅站两个人有些拥挤,我站在门前,抓着把手,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回头跟他道别,还是索性拿钥匙开门进去。
一只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攀附上来,小楼里静的出奇,我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动。
世上万物,没有绝对好或坏,就如同黑暗常常带给人的是恐惧一样,有时它也会带给人勇气!我转过身,躲在黑暗里,觉得这样就跟小时候把脸埋在棉被里向父母坦白是自己把家里攒的粮票换成了糖人时一样,低着头,小声呢喃:
“对不起~~~”
对方显然对我的这声无厘头的抱歉有些摸不到头脑,在我肩膀上的手有细小的动作,但他什么也没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今天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我~~~我~~~”我接不下去 ,要怎么开口告诉面前这个情场老手,他被一个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人戏耍?他种种出格的举动,都是被我一步一步规划、逼迫出来的。而现在我竟然还对他有诸多不满意?
这种话出口,别说对陆沅这种男人,就是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人都算是一种侮辱吧。
黑暗给人勇气,也掩盖着某些细节,如果我此刻能抬起头,我想能看到的会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目光,可惜我没有,依然沉浸在如何措词造句的苦恼中。
“我看过一本书上写,‘男人是视觉的动物;女人是听觉的动物’所以女人更喜欢听甜言蜜语。可你总是很吝啬,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你对我的种种,却又在说,这并不是我一个的独角戏。于是我总是在猜测,总是很忐忑。”
“也许是一种本能还是什么,我有意无意的希望依靠一些外力,来逼你说出心里的话,当你终于说出来以后,我又开始不满足,希望能听到更多,得到更多。”
“你说我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情,我以为你错了,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在陆沅面前那么彻底地认错,所以当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觉得自己简直是非常非常的了不起,当然也希望得到对方的回馈,可永远跟我唱反调的陆沅,今天也毫不例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又或者,他表现出了,只是我没看到罢了。
“我承认跟吴愈杰吃饭,对于你来说,我是做错了;我也承认,在心底我希望你妒忌,生气,最好气得发疯,然后意识到我的重要性。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就在那种地方,做出……做出……这可……可是我的初吻啊!”
一想到是初吻,我就悲从中来,声音越来越小,喉咙有些哽咽“你知道,它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我对它有过多少憧憬吗?你知道,有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吗!”一路上,我都没哭,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眼泪反而像断了线似的,收都收不住,难道我的反应真的那么慢?
原本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往后下滑,在我背后稍稍带了一下,我整个人就跌进那宽大的怀抱:优质的羊毛大衣摩擦在脸上,异常温暖柔和,我的抽泣令肩膀微微颤抖,陆沅温柔地拍着我的背,伸手把我整个儿包进他的大衣里。他用下颚抵住我的脑袋,用臂膀环住我的肩膀,用体温融化我的悲伤,用抚摸安慰我的心灵——此时此刻,这种气氛,才让我有了些许安慰。
就在我慢慢平复下心情,以为陆沅会感动于我的客观与真诚,内疚于他的冲动与我的控诉,然后说些让人听得舒心的安慰时,却听到一声叹息不像叹息,嬉笑不像嬉笑的声音说:
“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你的初吻,会不会让你好受些?”
我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朝着黑暗里横竖看不清的脸呲牙咧嘴起来——尽管那双异常温柔的眼睛里,充满着释然与体谅、赞叹与微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准确找到我脸上的泪痕的,只知道,有只手充满怜惜的为我拭着泪珠——轻车熟路。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心态转变问题的,只知道,至少他也和我一样在情绪上有着——跌宕起伏。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坚持沉默、以静制动贯彻到底的,只知道,如果我再忍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也许主被动关系将会有——天壤之别。
“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带着浓重鼻音,但绝对不是疑问句,而是质问句!
“我看你那么在乎,那么伤心,安慰你一下,再说这是事实”基本上我看不清陆沅的嘴是怎么在动,因为夜视不好,但我能感觉到他说话间,呼出的气在我头顶盘旋——它从一个问号,被拉直成一个惊叹号;又从一个惊叹号,躺倒变成一个大棒槌,重重的在我脑袋上敲出一个包。
“事实?”我狐疑着,脑袋飞快的旋转,这句话只有两种答案:要么我有着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何地发生的初吻;要么在陆沅眼里,刚才的行径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充其量就是两个人的嘴唇磕碰了一下而已。前一种可能已经让人不能容忍,如果是后一种的话……我就打扁他的头!!!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难过!”这句话倒是听起来诚恳了些“刚才都是我不对,没考虑到你,我很抱歉”掰着指头算算,这应该是陆沅第一次对我真心实意的道歉。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乎未必一定要用语言表达的东西,那我就说一次,只说一次!”我屏息,他会说什么呢?是我想听到的吗?
“你很重要!”四个字重重的打在我心房上。
“比起知道你是在耍手段,逼我就范,总好过你被别人吸引!”
“手段很低劣,但很管用”也不知这句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一路上,我都在反省,怎么就会着了你这么个黄毛丫头的道儿?你的脑袋里想什么,耍什么小聪明,其实稍有阅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我不应该看不出来的啊~~~”这句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而刚才你先跟我道歉,的确让我很惊讶!”这句话肯定是夸我!
“你的道歉,告诉我,你已经开始理解我的做法。以你的年纪,和你身处局内的处境,却能自我反省,换位思考,让我都有点佩服了!”陆沅不再带有夸张、嘲讽的夸奖,让我不好意思。大概是发现了我微微低头的动作,陆沅笑着拍拍我的背。
“我很骄傲!我没选错人!”选徒弟?选拍档?或……选爱人?
“你的小脑袋瓜肯定还有其他很多很多没说出来的,那我告诉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这是一句警告,一句带着心疼的警告。
“今天就大家就当扯平了,你也别再觉得忐忑不安,我也不怪你存心惹我生气,只是别再出现在你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陪着不应该陪的人!”
“那到底为什么刚才不算是我的初吻呢?”扯平了?谁跟他扯平?怎么看也是我不合算呀!何况他还没解释关于初吻的“事实”呢!
“嗯哼~~”陆沅尴尬的咳嗽声让我看不到能得到答案的希望“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
想跑?没门!
我以饿虎扑食的速度,一把拦腰抱住陆沅,手里提着的包也不要了,双手死死扣住,让他动弹不得“不行,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在陆沅面前,虽然常常有求之不果的懊恼,但骨子里对于那些自觉强求不来的东西,就不再坚持的淡然,让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乎答案。
耍无赖谁不会啊?看我七十二变!
“…………”如果现在有那么点儿亮光,我想我绝对能看到陆沅无声的回答后,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嗯~~我不让你走嘛!不让你走!”记得第一天上幼儿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也是这样说,区别在于那时我只能抱到妈妈的小腿,而现在我可以抱到陆沅的熊腰。
后来妈妈蹲下来,一边给我擦着眼泪,醒着鼻涕,一边说“好、好、好,不走,不走,妈妈不走!”可最终,她还是趁我没留神,溜走了。
“朱?朱~~~!”陆沅大概是没见过这阵势,有些被吓到了,他没办法掰开我的手,一来因为他要背着手操作;二来谁让他把我裹在大衣里面的?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不住地安抚我的背,来稳定我的情绪。
“哼,你连我妈都不如!”想来我妈当初,至少还在嘴上骗骗我,而他呢?
“怎么说?”我的埋怨激起陆沅的好奇
“你想知道吗?”会好奇就是有弱点,有弱点就要及时抓住,这时是谈条件的最好时机——这是陆沅教我的“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我的答案!”
“跟我谈条件?”从陆沅的声调里,我似乎看到那习惯性的挑眉动作。
“不然你以为呢?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把脑袋贴在陆沅的胸膛上,紧了紧环抱他的双手,听着他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摆出这是你“自作自受”的架势。
“那你就这样抱着好了”痞子似的无所谓,对我说着: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行,这样吃亏的不又成了我?(作者:你才知道啊!)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告诉我啊?” 我抬起头,模糊地寻找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表现我的楚楚可怜——硬滴,不行;条件滴,不行;那只有用美色滴家伙~~~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陆沅拖长了音,存心吊着我的胃口。
“真的,真的那么想知道!”我非常非常肯定的回答,似乎给某人打了强心针。
那两只刚才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手,相继攀上我的脸颊,若有似无的磨蹭着我的嘴唇,调情的成分一览无遗——我是晚熟,我是无知,但不代表我白痴——生理和心理上我可都是绝对正常的!
就在我晃神的一瞬间,陆沅捧着我的脑袋,精准地压下来,擒住了我的嘴唇:一阵触电的感觉让我酥麻,我闭上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感觉唇瓣被温润包裹起来,心不住的震颤,双手从相扣变为攀附……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陆沅一手从我的脸颊往后,穿过发丝按住我的后颈,一手从肩膀往下,抵住我的脊背,往前迈了一步,把我往门上贴。我别无选择,顺从地微微抬起脸,配合地小小退着步。
不知是谁,传出一声缠绵悱恻的呻吟,细细的,轻轻的,却勾人魂魄,陆沅一下子被刺激到,不再满足羽毛般舔掠逗弄我的唇,而是攻城掠土般越过边界,在我敏感的味蕾上画着圆圈,惹得我不由颤栗,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西服。本能的扭动,想摆脱这前所未有令人害怕的奇异感觉。可惜脖颈、后背都受制于人,左右闪躲不开。
同样发生在楼梯间,前后间隔不超过一小时,头脑一片空白,晕晕乎乎,好像漂浮在空中,脚下的地也变成软绵绵的棉花糖,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出上下左右。
一个小小的烟头,能引燃森林大火;一跟短短的火柴,能制造出熊熊的烈火:陆沅就是那个烟头、就是那根火柴,总能是破坏我暖风和煦、微澜无波的心,每每在我身上泼洒下火种。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还要火上浇油:看到我诸多“不适”的反应,好像让本来就喜欢捉弄我的他更加得意,更加放肆——后背上有一团火,上下游弋着;脑后的大手,贴合着脖颈转着,从后到前,由上往下。
天哪,我这是在干嘛?
我的确喜欢这个男人,这个可恶的男人,这个让我伤心的男人。初吻对于一个女孩固然是珍贵而重要的,但只要是给予自己喜欢的人,无论是否在花前月下,浪漫芬芳,只要是出自他的真心就行了。刚才的难过,是因为不确定他到底是出于男人本性的冲动,还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而现在,我能确定他的心意,那就够了!不是吗?
关于这个吻,陆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不得而知,但我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沉醉其中——无论是气氛的营造、技术的高超、力道的把握都让我觉得,亲吻那么那么美好的事儿。可只是初吻,初吻而已,我还不想,还没准备好献出初夜啊!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该喊停!卡!Stop!但是身体却不听话,可以抗起19L桶装水的我,竟然丝毫无法摆脱这个轻柔附着着我的男人。老天爷啊,可不可以教教我,可不可以给我示范,我该怎么做?(作者:老天爷是男的吧?要示范也是给陆沅示范吧~~~朱祝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但是老天爷终于还是眷顾我的,就在我以为会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陆沅却来了个急刹车,我感觉着他的身体,他的反应,他的不舍,他的忍耐,他的不愿意伤害……
“这才是真正的吻,你的初吻!”一个催眠般声音的在耳边响起,仿佛揭示古老秘密的神咒,迷蒙、空灵,不真切。
我的大脑毫无辨识能力,机械地接受着这个讯息——小红帽再一次被大灰狼忽悠了,也许这就是我的人生吧~~~
初吻…的小尾巴
“感觉好吗?”一个坏坏的声音突然把我带回现实中,这才是陆沅的口气嘛!
很简单的问题,我却觉得那么横竖不好回答:
回答“好”吧,大姑娘家家的,也太让人难以启齿了;
回答“不好”吧,倒也是违心的很,况且,万一被追问为什么不好,又该怎么应对呢?
“朱~~~?朱~~~?”见我长时间不回答,陆沅好像铁了心一定要得到答案似的,每隔几秒钟就叫我一声
烦死了!我放开抱着陆沅的手,作势轻轻推了他一下“行了,行了,不早了,你走吧,明天还上班呢!”用脚踢到刚才扔在脚边的包,掏出钥匙,摸着钥匙孔,就想开门进去逃避回答——反正我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其他的,不管了,不管了!
这下轮到陆沅不愿意了,跟着挤进房间,随着“啪嗒”开灯的声音,眼睛一下子不适应强烈的灯光而瞬间漆黑一片,心里犹豫等一下,该如何面对陆沅,该羞涩不安?还是面不改色?又不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难为情的倒是我呢?还没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啪嗒”一声,灯又给关上了。
就着从窗外透进昏黄光线,只能依稀看到家具的轮廓,但是总比刚才在楼梯间要清楚。
“干嘛关灯啊!”被一张横在中间的椅子碰到腿,我不满的抱怨。
“你能面对我吗?”明明就是为了避免我尴尬的关心,为什么偏偏要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呢?
“的确还不能”我老实地回答,但已经不再有被迫的无奈,取而代之的是对陆沅那份心细如尘的感激。
“你的眼睛……?”陆沅巧妙的绕过椅子,随手把它归回原位,看着畅通无阻的他,我只能说“我夜视有点小问题。”
“哦~~~倒不知你有这毛病”
“这算什么毛病啊!”就在我驳斥他用词不当时,再一次被地上的不明物体绊倒。这是我家吗?怎么到处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呢?(作者:谁让你东西乱扔!)
“小心!”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还好,房间实在太小,从门口走个几步就已经到床边了,于是我只是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扑到在床上而已,不疼,我以极快的速度爬起来,才坐好就听见:
“呵呵呵”一阵笑声。
“你是属猫头鹰的啊?怎么视力那么好!”古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倒好,每每出糗都落入陆沅的眼里。
陆沅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笑,只是轻轻走到床边,单膝跪在我面前,挨近我的脑袋,温柔的平视我,额前的发丝蓬乱,陆沅伸出手,我以为他要顺我的头发,结果他却像试探盲人那样,在我面前来回晃动着手掌。
“干嘛啊!”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以为我是瞎子啊!”却被他把手紧紧抓住不放,怎么抽也抽不掉。
“你~~~你干嘛啊?”我放弃了无谓的挣脱,论力气我肯定是没他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只是看他冒着绿光的眼神,心里毛毛的。
“我要我的答案?”他的口气异常执着!
“什么答案?”唯一可以用来应对这种情况的,只有装傻了。
“至少你得告诉我其中一个的答案吧”陆沅做出了让步。
其中一个?哦,对了,刚才……我痛快的告诉他关于幼儿园和妈妈的故事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所以咯,你看,你还不如我妈,至少她还会在嘴上骗骗我!”
陆沅的轮廓因为月光的关系显得柔和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视力模糊的关系,但从他那明亮的眼睛里,我却清楚地看到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个喃喃却坚决的声音说“我不会骗你!”
像是一种誓词、又像是某种表白。
是啊是啊,他是不会骗我,只是对于他不愿意告诉我的事,会三缄其口,会沉默不语,会采取回避的态度让我知难而退罢了。不过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承诺吧!
“你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陆沅勒住我的脑袋,这个男人连我的思想都要控制吗?太霸道了吧!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啦,否则也不会告诉我关于15秒钟脱光衣服的女人啦!”我厚道,但不代表我不记仇。
“记性好,但是要有选择性。有些无聊的事,听过就算了,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他这算什么?为自己开脱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反过来倒好像是在怪我重提旧事了!
“小人功夫不到家,还做不到像陆大经理这样,能‘选择性’地记住和忘记?不知道是谁一直不能忘记初恋!”他说的倒轻松,如果真有这种伸缩自由的记忆,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这点,不会是我朱祝,更不会是他陆沅。
我的话刺痛了某人,他一下子不说话,空气凝结。 陆沅放开我的手,站起来,坐到我旁边,在身上摸索,随着打火机“叮”的一声,我看到火光后面,那张闪烁脸——只是一瞬间,又黯淡下去,被黑暗重新包围起来。
猩红色的烟头,一亮一暗,我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泼出去的水又怎么能收回?我在他的创口上划了个小口子,但因为用的是钝刀,所以即便小,也很疼。
我该惭愧!我该懊悔!应该选把锋利的刀,最好是那种削铁如泥的,把那个疮疤一刀剜掉就好了。可惜我没有这种上古的神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这夜又长,又闷,静谧的气氛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庆幸着还好这是一张单人床,往后挪一点儿就靠到了墙壁。我不敢说话,因为现在我说的任何一个字、词都有可能催化陆沅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的情绪。
“其实”从黑暗中得到勇气的,原来不止我一个“有很多事,我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陆沅不知道从我的床头拿了什么来点烟灰,这已经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呼出烟气后,要说出来的话。
“曾经我以为,有些东西,有些人是无法被忘记,被取代的,但是看来我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陆沅自嘲地笑了笑。
我看着他的背影,比妈妈的厚实、比爸爸的宽阔,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那是他惯有的动作,只是从背后看来,会让人以为他在哭。
房间外透射进来的光线,在纯黑色羊绒外套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我抬起右手,慢慢伸过去。
“拼命工作到底为了什么?最近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当初肯定是设定过一个目标的,可突然就这么想不起来了!” 陆沅突然响起的话语,惊得我一下子缩回了手。
“为了谈一个别人全都不看好的合同,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只要是我认定的,绝不会让它落空。别人看我也许很成功,但只有自己知道到底熬了多少个通宵,往来了多少次不同的城市,喝了多少瓶酒,费了多少心机”烟燃尽了,陆沅掐灭了烟头,陆沅吐出最后一口烟。
“那么多年来,别人一直为佩服我不减的工作激情,我自己也为此骄傲,可最近却常常会有倦了、厌了、累了的感觉。想安定下来,不要再这么漂泊下去。可回头看,却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值得落脚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呵呵”口吻中的戏谑却充满了哀伤的味道。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我想,这大概是陆沅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不自信,一种壮士暮年的感慨。
谁tmd说陆沅的话不多,口才不好?短短几句话,让我的心跟着抽搐起来,有种想哭的冲动。
慢慢靠上去,右手轻轻抚上宽厚的脊梁——他没有拒绝;然后是左手——他一动不动;然后是脸颊——他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我知道这句安慰不合格,但我,也不会骗他。
“呵呵”陆沅似乎料到从我嘴里听不到诸如“你不老”之类的话。“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我在心里盘算着:可爱?机灵?聪明?等等等等。
“说可爱吧,有时候真让人气得牙痒;说机灵吧,又谈不上八面玲珑;说聪明吧,吃亏上当了还不知道……”
我不耐烦地抬起头,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吧!
陆沅一下子转过来,把我的脑袋按回他的怀里,靠到墙上。
“只是无论你扯起谎还是讲实话,无论这个谎言是否被看穿,那句实话是否会伤人,从你的嘴里讲出来,总让人生不起气来。”
“任凭我接触过的客户千千万,再挑剔、再无赖的我都有办法,可就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陆沅解释的很详细。
该拿我怎么办?——凉拌!我的姿势极不舒服,就算此刻再浪漫、再温馨,也经不住腰酸背痛的折磨啊!我挣扎着从他怀里爬出来,两个人肩并肩。
“你真会破坏气氛”陆沅半开玩笑半责怪的说。
“我也不想啊!”我无辜极了“可腰真的很酸啊!”
“该说你什么好呢?”陆沅很是无奈,因为我的实话实说?因为我的不解风情?
“不说也没关系啊!为什么一定要总结出个所以然呢?”我觉得理所当然的回答,在某人看来却别有一番创意。
陆沅张开左手,微笑着拍拍肩膀,跟逗狗似的引诱着,而我很“训练有素”地把头靠上去。
“难得今天那么听话嘛!”拦住我的肩膀,陆沅不忘夸奖我。
“难得今天那么多话嘛!”我不甘示弱的回敬他。
“不跟我拌嘴就不叫朱祝了是不是?”
“是啊!”今天一晚上,我就没占过上风,怎么着也要凭这最后一句话,挽回点颜面吧。
“呵呵”仿佛在说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几天忙什么呢?都结束了吗?看你很累的样子,眼睛再红一点,就变成兔子了!”我打了个哈欠问道。
“在准备一份大礼” 陆沅的左手跟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一样,有节奏地轻轻拍着“总要给新任的执行董事来接个风洗个尘啊”
“还有,不可以说男人是兔子哦!”我的脑袋惩罚性地被轻轻点了一下。
“为什么呢?”眼皮越来越沉,耳边陆沅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要睡,不要睡……恍惚间,身体越变越小,自己变成个小婴儿,被包裹起来,放进摇篮,有人轻轻摇着,吐纳间的气息带给人心安与信任~~~少睡一点儿会死啊!
长夜漫漫,再一次让我浪费在沉沉地睡意中,所幸,想听的,该听的,都听到了,睡也睡得心满意足……(作者:谁说的???)
陆沅的番外
对于我来说,发烧以后,扛一夜,发个汗,洗个澡就好了,所以对于大多退烧药也兼治咳嗽,我总不以为然,认为没有必要。
当电梯打开,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声都敲在我心上,同时又看到那扎眼的一幕,我第一次觉得这退烧药还真得搭配治疗咳嗽的功能。
坐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暖气,希望她坐进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足够温暖。坐等右等都不来,我有些急躁,点上一支烟,对自己说,等烟抽完了,她再不出现,不管女盥洗室里有没有其他人,我都要进去把她提溜出来。
终于看到她乖乖捧着保温桶出现在停车场,向我走来,我心里有一丝欣慰;可那犹豫不决,进一退三的脚步算什么?
看她站在车外,穿的那叫一个单薄,早上看这身衣服就不顺眼,这种东西也能叫衣服?咳成这样,十有八九就是这身行头闹的!下午抽空去买的衣服在后备箱里,我一定要把她那些垃圾统统扔掉!
不准备上车?什么意思?难道约了别人一起走?这怎么行!命令她上车,才开门几米,就瞧见那小子骑着自行车,猛踩一下油门,引得别人注意,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丫头在我车上——她那叫什么?弓腰缩头的,怕被那小子看到?我那个气啊!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只觉得胸口很闷很闷,需要点支烟,可又怕再触发她的不适。
假装不看她,怕自己表露太多不应该表露的情绪;可却忍不住关注她,好几次看她张开嘴,又硬生生的空咽一口气吞下去,原来是不敢咳嗽,一直在忍。她很辛苦,我更辛苦!
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忍会憋坏的!可听到她得到特赦后那沙哑地,能听到胸腔共鸣的咳嗽声,又让我心烦意乱,几乎不能集中精神开车,我恨咳嗽,恨她喉咙里的痰,到底要怎样才能赶走这些让她难受的东西呢?我用力拍着她的背。
她推开我的手,让我好好开车,凭什么!我觉得不公平!
到停车场她闹着变扭不肯下车,又跟我斗嘴,本来心里就有的火,一下子被挑起来;在超市我以为她故意跟我走散,想躲开我,火更大的时候,远远瞧见她如迷途的小羊羔,无措地四处张望,寻找我的影子,心里又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被需要的满足感!
听到她的声音,她的辩解,听她问是不是可以回家的时候,我甚至有丝甜蜜——从没觉得“回家”两个字有那么温暖。
妈妈接到我的电话,以为是我咳嗽,很紧张,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不懂的照顾自己——其实我已经到了可以照顾别人的年纪了。
听到客厅又是一阵听来能咳出血的声音,急忙挂断电话,奔回去,那小小的身子伏在沙发上,手脚缩在身下,肩膀剧烈的颤抖,赶忙搂起她,怕她紧紧贴着沙发垫的脸会导致呼吸不畅。不觉自己竟然可以那么温柔、自然的说话安慰除了至亲之外的人。
她哭得毫无征兆、毫无理由,我真的不知道咳嗽带来的痛苦那么大,能让她伤心成那样,向来以为自己的心够坚强,而此刻我感觉它快碎了!
问她,她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我顺了顺气息,理了理情绪,再一次试图从理性的角度帮她分析,替她解决。她倒是一贯的不领情,我就弄不明白了,那小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又是一番口舌之战,我暴力的想让她认输,却发现输的是我自己:她的手腕细致地让我心痛,她的表情倔强的让我心软,她的身体诱人的让我几近失控!
一声咳嗽适时地把我拉回理智,逃一样地跑到厨房,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丫头竟然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吸引我,这种吸引力甚至超过JOJO!是太久没碰女人了吗?是太长时间没想JOJO了吗?
她别过脑袋不让我摸她的额头,这是今天她第二次拒绝我的触碰。刚刚意识到自己越界了的情感,突然遭到当头一棒,我很有挫败感——难道厄运又要重演?我认真对待的女孩,总会一个一个离开?
用暴戾的态度掩饰我的失落,就在我以为这种坏情绪会缠绕我的时候,她小心翼翼,调皮顽劣的道歉声,又让我哭笑不得。
看她伸出微红的手腕,我真的很想,很想……咳,算了,免得她又躲开;免得自己又冲动。
她没有换上我买的新衣服款款地走出来,我有些失望,但看见她爱不释手,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心满意足。
告诫她别靠近吴愈杰,一半是因公,一半是为私(作者带着要戳穿陆沅的神色:嗯~~~?陆沅扭捏:一小半因公;一大半为私。作者不满意这个答案ing;陆沅做投降状:好啦好啦,全都是因为私心,好了吧!!!)她的神情疑惑不甘,我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可明天就要出差,也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在她身边监视,只能等以后慢慢来了。
看到她发来的短信,知道大闸蟹送到了,想提醒她不要贪吃,又觉得这种关心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些变扭,马上回了一个短信,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
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习惯趁热打铁的我,却反常地要回来,引起贺总的不满,随便找了个不能拒绝的借口,迫不及待地飞回来,却发现两手满是针眼,嘴里跑着火车的她,向我隐瞒着什么。
风一样开着车,一天来回千里,我倒要瞧瞧她到底上哪儿吃晚饭去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见到她一个人脸色惨白、可怜兮兮躺在急诊室时,我就快爆发的脾气生生被压抑回去。
一个星期没见面,她就一个星期没吃饭,本事见长啊!真想把她塞进车里打一顿,看她还长不长记性——一顿吃3个螃蟹!不要胃啦!
我的臂弯被无数女人挽过,只是从没有一个,让我有触电的的感觉,可她有!我被自己的感觉惊呆了,以至于她跌倒了还有些没晃过神来。
想着看到她满手针眼时的焦急和心疼;不舍地早早离开只望她能好好休息的体谅;连夜看资料,把会议安排紧凑到连午饭都没时间吃的心思,竟然换来一句:吴愈杰更称职!!!让我气急败坏。算了就当我陆沅瞎了眼,蒙了心,才会喜欢这种没良心的丫头!
在角落里点起一支烟,想忍住不回头,却还是回了头:看到她孱弱的站在风里,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走的秋叶,孤独无助的可怜样,又下不了这份狠心。
当我跨出那跑向她的步子时;当我抱住她纤细的肩膀时;当我说出安慰的抱歉时;当我因为她的哭泣自责时;当我嫌她擦眼泪的手势太重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喜欢上这个丫头了。
我向她说出了关于JOJO的故事,这个连我父母都不甚清楚的故事。
这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在异乡的夜半,好多次在犹豫到底是否该认真开始新的感情,在看到朱祝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我不想对她有什么隐瞒,我的过去,无论好坏,都是我的过去;无论好坏,都是已经过去的过去。
我告诉她自己的心,羞怯、脆弱的一面,希望她给我时间,因为她是我认真对待的女人;因为她是值得我珍视的女人。
轻轻的鼾声伴随着不雅的睡姿,也不知道我的话她听见没有,无奈的给她盖好被子,放上一杯温水,依依不舍的离开。
早上醒来,发现一根白发,如果是因为工作,那不可能,过去再繁重、再困难的项目都没有影响到我,何况现在这点小状况;那理由就只有一个了。
兴冲冲去她家等她,见她心不在焉的走着路,略带恶作剧地跟随,想吓她一吓,却最终反过来被她吓一跳。
从出租车里走出来的吴愈杰;毫无征兆肚子就剧痛的她;医生初诊竟然是需要动手术的胃穿孔;被又粗又长的橡皮管硬生生贯穿喉咙的胃镜;……如果不是平时锻炼,我的心脏肯定承受不了这种来来回回的折腾。
被她气的,车都不知开到哪里,但终于找到机会,当面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以为她会高兴,可她的表情告诉我,事情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难道是我的魅力降低了?(作者:你就自恋吧你!)
我有些委屈,我也会委屈?呵呵!可我的确委屈,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也不知道领情,懵懵懂懂的,尽惹我生气!
一句”强者就不会委屈,委屈是因为还不够强”,这句话的出处是JOJO,每次想起她,我就会心痛,可今天却难得的没有。
告诉她公司正在改朝换代,是因为没有事实依据,她是绝不会轻易听话的;我不想她卷入这场战争,我不想她受到是非困扰。我承认我错了,开始就错了,错的离谱,所以我要弥补!
贺总来电催促,我不得不再一次踏上旅途,为她安排了一日三餐,希望她没有我在身边的时候也能得到好好的照顾。
从来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表现的我,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文件,周日连夜赶回来,换了衣服去公司,竟然看到她一脸憔悴、两眼无神地出现在电梯外,气急败坏的拎她回家,心想着从此就把她关起来算了!
命令自己专心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谈好合同,签字盖章。急切切回来后得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跟人在吃饭约会!真是shit!
总算她识相,没让我看到俩人并肩走出来,只是她为吴愈杰买的礼物刺痛了我的眼睛——她都没送过礼物给我!
越想越觉得懊恼,越想越觉得烦躁,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再这样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看着她甩头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突然没来由地害怕,害怕她的离开。
不!不可以!拉住她打开车库门的手,一把带回怀里——你是我的!
她受伤的眼神,哀伤的气息让我内疚,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可我还是伤害她了。
一路无语,我暗省该如何开口道歉,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用十二万分的诚意请求她的原谅时,却被她捷足先登。听到那一句句低吟,我惭愧又骄傲:惭愧自己的勇气还不如一个女孩子;骄傲自己的眼光那么正确犀利。
见她一味追问初吻,我懊恼自己的失言;又尴尬自己当初的情不自禁。她身上的奶香刺激着我的鼻息,紧抱我的双手点燃了我的欲望,好吧,这是你自找了,不怪我!
她刚才吃了什么?是糖?是蜜?是酒?不,她的味道比糖还甜、比蜜还腻、比酒还醇……她不知道,我是如何压抑住男人的本性的——也许她根本不知道男人有着怎样的本性。
她低头不语,我有些惶恐,向来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绝对的信心,可这份信心在她面前开始动摇。装作不在意的问她好不好,其实我很在意!
她不耐烦的推开我,难道她的感受和我不一样?
跟进房间,见她东碰西撞的样子很是可爱,这才是她,才是我的朱祝!
感慨岁月流逝,她轻轻熨帖过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慰,无需多言!窗外星光点点,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平静,祥和。
她就这样再一次在我面前毫无防备的睡去,难道她不知道我是个男人?一个喜欢她的,对她很有兴趣的男人?
不,她知道,她清楚的很!
那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又是从哪里滋生出来的?
看着她迷糊的嘟哝着嘴,睫毛微微颤动,安心的把自己交到我手里,真想摧毁这种信任,附加一堂“不要轻信任何一个男人”的课程算了!
而最终,我只是轻轻把她放倒,给她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捋捋发丝,摸摸脸颊,小家伙嫌痒,拱了拱,把脑袋钻进我怀里,吧唧了几下嘴,安稳的睡去。而我只能苦笑一下,任激情澎湃,任□(yu4huo3)横燃。
一夜
我所见到的陆沅,总是很帅,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地讲究品味、细节。
我所认识的陆沅,总是很酷,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地隐藏思想、情感。
所以我并不奢望一觉醒来,能看到胡子拉擦、睡眼惺忪的陆沅,他不会允许自己以那么邋遢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特别是经过昨晚,不该做的,不该说的,都发生了,现在能保持他“威严”的只剩下——外表——而已。
不过,关于昨夜拥抱着我述说衷肠的男人我还是有些恍惚,是陆沅?不像陆沅!也许是陆沅!好吧,就是陆沅!躺在床上无聊而甜蜜回忆的结果是又一次面临迟到的威胁。
步履蹒跚地冲到公司,要不是刚才在公车上被个大妈踩了一脚,我想就不至于迟到了,还得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位子上,心里那个憋屈啊!
“朱祝啊,快去换衣服吧?”同事提醒着,看看自己,还没换套裙,变态的规章制度,该死的星期四!我一肚子气,悻悻的把包里的裙子拿出来,却看到一个已经被我忘记的礼品盒。
躲进盥洗室的小隔间,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候着陆沅及其祖宗八代:昨天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今天却人间蒸发了!早上不来接我倒也算了,哪怕,哪怕打个冷冰冰的电话,命令我打车也算是个消息吧!
死陆沅,臭陆沅!坐回位子上,满脑子愤慨,哪有心情工作?
“朱祝,你来啦”杨开的对话框从才打开的电脑屏幕上跳出来。
“恩”我忙着翻抽屉里还有没有以前剩下的饼干什么的。
“你知道李博要当公司的执行董的事儿吗?”
饼干没找到,又被问了这样难回答的问题,让人很是头疼:回答不知道吧,从我心底是不愿意欺骗杨开的,他在我眼里是被无辜流放异乡,又被排挤不得志的朋友;回答知道吧,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正式宣布,我找什么借口来解释提前得到这种消息呢?
“谁说的?”我反问道。
“苏总说的,这两天就要宣布了”
“哦”是呀,杨开的消息来源么就只有苏部长了“想不到你们在分公司,倒比我还消息灵通。但是我们这里还没有正式的公告出来。”我讲的都是对的起天地良心的话。
“你啊,说你闭塞吧,还不是一点两点!朱祝,你也是时候改改脾气了,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我就这样了,没办法。”
“其实你很聪明,只是别人不知道你的才干,要抓住机会表现表现,让领导知道你这个人能干什么样的事儿。难道你想一直当个小文员吗?”杨开苦口婆心。
“谢谢你。”只是我心里明白,自己再不可能当一个单纯的小文员了“你也知道我这个职位,属于在两个部门的夹缝里求生存的,做的好了,那是我份内的;做的不好,那两面都不是人。”
“那你成天在公司,就一点儿苗头都没看出来?”
“这几天经常开会算不算苗头?”我觉得杨开还有没问出来的事儿。
“你们部门是谁去开会?”
“吴愈杰,你认识吗?”
“哦~~~那其他部门都是谁去开会?贺总、陆总、周总他们在公司?”
“其他部门我不清楚,贺总和陆经理好像出差了,至于公关部么,Amanda还不就是老样子,满处儿飞”我差点就直接打出陆沅两个字。
突然有种很差的感觉,仿佛苏部长此刻正在杨开身后,看着我打过去的每一句话。
“我要工作了,改天聊!”
“哦”
关掉对话框,退出MSN,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杨开可能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才平静没几分钟,一个声音高喊起来“我们李博要当公司的执行董事啦!”
“别瞎说”
“局域网上的公告,才发的,自己看呀!”
“我们局域网的名字怎么拼来着?密码是多少啊?”大家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
“真的哦!这下好了,李博上去,咱们都跟着沾光!”
“管你什么事儿啊!”
“怎么说也算是‘娘家人’吧!”
“就是就是,给加个一级半级工资就更好啦!”
“不知道以后我们研发部谁来管啊?”
“你可真够迟钝的,这都看不出?读书读傻了吧!没看到小吴老往会议室跑啊?”
“你还叫小吴啊!改口叫吴部长啦!”
办公室顿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起来。窗户纸被捅破了,只是我没想到会那么突然,那么让人措手不及。不是说要下周的吗?就那么迫不及待?害怕夜长梦多?是陆沅和贺总做了什么过激的反应了?
我徒然没来由的担心起来,抱起水杯想去倒水,脚步却带着我往门外去,等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竟然来到陆沅的办公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知道里面空无一人。
回到7楼,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拿出手机,给陆沅发了条消息“正式公告今天就发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怎么样?”
手机出奇的安静,即便我已预料到没有回音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怎么在这儿?”伴着电梯的开门声,吴愈杰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哦,你开好会啦!”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记事本。
“是啊”
“大家看到公告了,李博的任命发布了。”我把手机悄悄放到口袋里。
“嗯,提前了,明天还要开全体中高层领导的工作会议。”
“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可以恭喜你了?”我伸出手
“谢谢!”吴愈杰握了握我的手,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办公室现在正热闹着呢,大概会让你中午请客”我抽出手,指指研发部的方向。
“没问题!呵呵”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就算是同事起哄要吃山珍海味,吴愈杰也不会推脱的吧。
“对了,我昨天买了个小礼物……”还没等我说完,吴愈杰就打断道“你昨天说要买东西,是给我的?”
“呃……嗯……”这种情况下,我只好顺他的话点点头。
“朱祝!”他一脸惊喜而后是懊恼“我还以为,我昨天还以为你是故意甩开我呢!”
“呵呵,你想哪儿去了?那个,等下班的时候我再给你,现在我们进去吧”我往研发部方向转身走去,隐藏起一脸承受不起的心虚。
一个中午连带下午,整个办公室都没离开这个话题,我就纳闷了,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直属上司升迁也好、罢官也好;平起平坐的同事上位也好,辞职也好,其实跟他们个人的利益没啥直接关系。李博当了公司的总负责人,难道研发部有人犯了错他就会包庇?我看啊,不加倍惩罚就够好的了!至于涨工资那更是想也别想,这样做的话,会招来其他部门怎样的不满?新官上任,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稳定局势!哪里还会自找麻烦?
当然,我没权利去干涉别人的津津乐道,所以只有埋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下班点儿刚过,办公室里就走的只剩下心照不宣的我和吴愈杰了。看到他当面打开包装,赞赏着我的眼光,并且立刻装起钥匙来,我的眼前就晃过陆沅一脸不屑的样子。
我婉拒了一起吃饭的建议,终于跳上公车,离开了吴愈杰的视线。虽然人还是那么多,车还是那么挤,我却觉得比刚刚他送我到车站的一路上,呼吸顺畅多了。
手机铃声响起,我不敢懈怠,左推右顶,挪出点空间找手机。
“陆沅!”我抑制不住口气中的欣喜,什么埋怨、气愤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在哪里?”除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开门见山的直接,电话那头沙哑、沉闷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陆沅。
“你声音怎么了?”
“你在公车上?”
“是,你声音怎么了?”
“干嘛不打车?”
“多浪费啊!你声音怎么了?”
“又不听话!”
“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啦!”我火了,提高了声音吼回去。
几个来回,傻子也听出来了:一、陆沅在回避我的问题;二、陆沅应该是感冒咳嗽了。所以今天也该轮到我吼他了!
“有点感冒。”
“是不是昨晚上等我……”我一下子联想到昨晚他说他在门外等我。
“不是。”回答地越快,我就越肯定。
“我过来,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虽然我去过好几次,但还真不知道他那小区的路名门牌,打的都没法跟司机讲。
“不用”
“我会打车过来的!”我想打消他在交通方面对我的顾虑。
“我说不用了”陆沅不耐烦。
“难道是你现在不帅了,变丑了?怕被我看见笑话你?”我激他。
“激将法没用,就是不许来!”陆氏专横又跑出来。
“你不说,我问唐阿姨去!”想起来,我有唐阿姨的电话,可惜放在家里,如果这样吓他能直接告诉我,那倒也省点时间。
“真、真的别来”不晓得是不是生病的人特别脆弱,陆沅竟然也会投降!!!
“这里偏僻,打的不方便,你来了,晚上我还要送你回去,反而休息不好”无论是投降的陆沅还是生病的陆沅,陆沅就是陆沅,脑袋永远比我转的快——一句话功夫,道理又到他那边去了。
“大不了今天不回去呗!”
一句话出口,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攻守之间,一句话说得有漏洞,或一个词用得不恰当都会被对手抓住不放,轻者穷追猛打;重者满盘皆输——“陆老师”的开篇教育我还记忆犹新;倘若真的不小心犯了不该犯的小错,最好的弥补就是尽快从对方的攻击中找到纰漏——他的解决办法我也算熟记于心;可问题在于,为什么这种明显会被人抓住小辫子的话我还是张嘴就来?而陆沅同志的默不作声让我丝毫没有抓住他痛脚的可能性。
头顶的喇叭里传来公车到站的声音,有人问我下不下车,我忙不迭地回答“不下”,闪身跟他对调着位置,耳朵却紧紧贴住手机,不想漏掉一丝讯息。
我猜测着电话那头到底会给出怎样的回答:是对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还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装傻充愣?是大度地原谅我的口直心快;还是苛刻的批判我的不经大脑?
好吧,我也别在这伤脑筋了,他总不能一直憋着不说话,就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而事实只证明了一点:关于陆沅的回答,实在无法用我对他那有限的了解,包罗到其无限的可能:
“今天,我可没有昨晚那么好的自制力”□裸的警告——清晰、坚定、认真并且经过深思熟虑。
如果说刚才意气用事的说话,是对陆沅每每在话锋上占了优势的一种不甘;是对他不会对我胡来的一种信心;是对他作风的一种顺理成章的推测;那么现在当他如我所愿,脱下假面具,坦诚面对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欣喜,更多的却是忐忑?
车进站,我差点忘了该自己到了,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闪下来,一屁股坐在车站的广告牌下。
我和陆沅的相处方式一向是他怎么说,我就要怎么做;反抗斗争的结果大多以我偃旗息鼓告终。后来也就不再费力了,乖乖听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今天冷不丁地要我自己拿主意,你别说,还真tmd不习惯!
“你~~~怎么了?”我的不语换到陆沅着急了“不是一向很经得起逗的吗?”
是啊,对于陆沅的调侃我已经习以为常,他不逗弄我,才叫见鬼了。可刚才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吗?是为了吓唬我,才那样说的吗?
不是!此刻的他,需要我,他应该是特别特别希望我去的。可就算那么需要人陪伴,他还在为我担心,生怕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陆沅同志也有矛盾、犹豫、对一件事无法把握的时候。
我曾无数次咬牙切齿的想过,总有一天,我要撕掉他的伪装,看看真实的陆沅到底无敌铁金刚呢,还是跟平常人一样热血肉心。如果是后者,我一定会仰天长笑,把他加注在我身上那些,统统还给他!
世事难料,当他突然在我面前展现内心挣扎的时候,我完全没有了报复的快意,反而觉得心里抽搐了一下,只一下,却疼的能让人冒出一脑门子汗。
“朱?”电话里面传来小心翼翼的轻唤,因为相互看不见,所以根本无法评判对方真实的态度,我知道陆沅现在心里有着多少不安与不确定。如果想到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带给我的无措,绝对应该再多晾他一会儿!可惜女人的心永远比男人要柔软,看在他今天生病,看在他最近忙碌,看在他为我着想的份儿上,我决定放他一马。
“嗯~~~”见我出声了,对方明显感到一阵轻松“我在想到你哪儿打车会要多少钱,你知道,我平时不带多少钱的。”
“你!”听这声,陆沅被我气的不轻。
“生气了?为什么呢?”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可是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么一句大家都不会尴尬的话呀!在他说了那么一句危险的恐吓后,我要是打退堂鼓,他肯定会觉得失望、难过;要是直接回答依然要去,又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大姑娘家家的,男人都说那样的话了,还要一头蹦达进去,多难为情啊!
“没有!”听他的口气,哪像没在生气?“你到了,我下来付!”看吧,我没猜错,他还是想我去的!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起身,往来车的方向张望,扬手拦下一辆出租“那你跟司机说一下地址吧”我把手机交给司机。
下班高峰,车子一路走走停停,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不停跳动:40、50、60,虽然不用我埋单,心里却也有些肉痛。司机师傅很尽职的把我送到小白楼面前,陆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车刚停稳,陆沅几步过来,扔下一张百元大钞、一句“不用找了”和一个喜笑颜开的司机就把才跨下车的我往屋子里拽。
凭什么不用找了?那可是20几块呢!我不舍得的一步三回头,却扭不过陆沅铁钳一样掐住我胳膊的手。他这哪像生病啊?力气还那么大!
一进门,就看到唐阿姨在厨房忙碌,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家啊!我一边换着鞋,一边跟唐阿姨打招呼,心里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一路上我还想象着他一个人,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卷缩在被窝里,没爹疼、没娘爱,孤零零的样子。却想不到,这里会是灯火通明,开着电视,摆着桌子,一副“繁荣”的样子,根本突出不了我到来的意义嘛!!
“陆先生,菜都弄好了,那我走了!”唐阿姨脱着围兜,袖套跟我们话别。
“好,辛苦你了!”陆沅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一部苦情剧,里面的人正哭的稀里哗啦,我倒还不晓得,陆沅同志那么硬的心肠,会喜欢看这种片子?
“好,那朱小姐,我走了!”
“好,唐阿姨再见”见她一手要拿自己的包,一手还有一大袋垃圾,我赶忙替她把门推得大些。
“你再不来啊,,陆先生要急死了,嘿嘿”就在错开肩那一瞬间,唐阿姨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低声打着小报告。没等我做出合理的反应,人已经走开老远了。
关上门,只剩下我和他了。
看着陆沅的后脑勺,我慢慢地挪向沙发,没话找话:“嘿,认识你那么久,还不知道你喜欢看这种电视剧呢!”
话音刚落,陆沅哼地换了一个频道,举起一套衣服 “换衣服,洗手,盛饭!” 一连串的命令。
这才像陆沅嘛!!我很犯贱的想,并贯彻执行下去。切~~~什么人啊!
等我盛好饭出来,陆沅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你能吃饭吗?”不晓得为什么,好像感冒发烧的人都应该喝粥的样子。
“又不是胃病!”陆沅端起碗,吃了一口饭。
他人生的意义难道就在于跟我作对吗?我端起碗,狠狠地扒拉了一口米饭。
“饭是用来吃的,不是吞的,多嚼几下”陆沅盯着红烧鲫鱼,挑了一块鱼肉,却跟我说着话。
不理他,反正横竖说话,都要被他挑刺,我往鼓鼓的嘴里,又塞进一大块炒鸡蛋。
“怎么路上用那么久?”陆沅开始盘问。
我心想,这时候的路况,你不比我清楚?不理他,继续吃饭。
“喂!”陆沅大声一呵,大概是冷空气吸进去太多,紧跟着一阵咳嗽。我赶忙扔下饭碗,去拿餐巾纸给他。
“吃饭话那么多干嘛?万一要是把饭粒吸进气管怎么办啊!”着急忙慌地拍着他的背。
“轻点儿~!”陆沅的脸因为咳嗽有些发红,这才像一个生病的人应该有的气色嘛!
“还能说话,那就没事儿啦!”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捧起饭碗。
“唉,也不想想我到底是因为谁才生病的!”
“好,是因为我!”那他刚才又着急否认是昨天等我的时候冷风吹多了“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干嘛不在商厦里面等?我不是答应你结束以后会联系你的吗?”
“就你那点智商,几句话就被人骗的没方向了,万一他找借口再去其他地方呢?”陆沅对我的不领情很来气。
“可事实证明……”
“事实证明,你今天话很多!”陆沅打断我的反驳,开始闷头吃饭,我很委屈——到底今天谁话多啊!!!
一顿饭在吵吵闹闹中结束,当然收拾碗盘已经变成我顺理成章的活儿。等我洗好,抹干走出来,陆沅已经去楼上了。
我端了一杯水,站在房门口。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一脚踏进去会发生什么,万一陆沅蛮干,可该怎么办?心里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他今天生病,打架的话,输的人未必就是我啊!再说了,感冒退烧药总让人昏昏欲睡,进去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吃药!
拉开一条门缝儿,打算看看躺着床上的陆沅在干嘛——床上,没人?再推开一些,也不在书桌前。
我站在房间里四下张望,卫生间的门没关,按常理,有客人在,而且还是个会随便溜达的客人,不至于不关门就上厕所吧。我伸长着脑袋,慢慢地、慢慢地往卫生间靠过去。
“你干嘛?”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吓的我腿软,一个激灵。
“你想吓死我啊!”我拍着胸口,看他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水差点儿撒了,药呢?”
陆沅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样子,指了指床头柜,我把药掰出来,送到他手上,看他仰脖吞下去。
“躺下吧!”我蛮横地指指床,病人嘛,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儿!
“我打算先洗个澡的”陆沅跟我解释“下午发过汗了”
“哦”我的气焰被打压下去,发了汗不洗澡是很难受的。
“你先看电视”陆沅抛下这么一句话,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里面传来哗哗地流水声。
原本我想,过来看看他我就放心了,等会儿趁他吃药睡觉,再溜回去,难道还真在这儿过夜不成?可他的精神怎么比我还好啊?半靠着床头,调着电视频道,吃饱了就想睡觉的瘾又犯了。
“你是猪啊!吃饱了就睡?”头顶上传来陆沅的声音,我猛吸一下,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吞回肚里。
“你洗的可够慢的!”站起来,让出位置,拉开被子,示意他上床。
“头发还是湿的”陆沅跟我矫情。
“你先坐进去,我拿吹风机来”熟门熟路地找来电吹风,陆沅低着头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我插上电,一下跳到床上,蹦达到他背后跪在床上,这是第二次看到他头发湿漉漉的样子,这回儿怎么摸,怎么蹂躏都是合情合理的。
“你的消息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又不回复”柔顺的头发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
“中午的时候,头疼的很。”陆沅把头偏了偏,我想是烫到他了,赶忙伸手帮他摸摸。
“本来说下礼拜才公布的,怎么提前了?是不是你们干了什么?”
“也不算干了什么吧,总要拍拍新上司的马屁,我签了几份大单。”陆沅不安分地摇着头,我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动。
“大单?多大?”这些天就为了几个大单,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到,以我们现在的产量,不可能按时交货!”他得意的口气,让我迷惑。
“万一不能交货,你不是失信于人!” 不明白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陆沅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不打算解释,而是鼓励我自己往下分析。
“当然,首先赔上的是公司的信誉,还有刚刚上任的李博?”我的猜想得到陆沅赞赏,他拍拍手,让我继续。
“如果要跟上进度,新进口的那条生产线就必须马上安装调试,投入生产。李博是最熟悉工厂的领导,这样他的精力就会大大的分散。贺总就能争取到时间……”
“而且,这几分合同里面,有一份是A公司,它可是国内对香精香料需求最大的公司之一,李总是不可能放弃这块肥肉的。”陆沅补充道。
“可是都已经公布他当执行董事了,贺总争取时间要干嘛呀?”
“这个么,你猜猜”陆沅卖着关子。
“总归是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可李博总归有忙完的一天,等他回来了,不都百搭吗?”
“可万一,他回不来呢?”陆沅一句反问。
“不明白!”我关上吹风机,趴坐在床上,陆沅转过身,平视我。
“你知道为什么李博能击败贺总当上执行董事吗?”
我摆出好奇宝宝的脸孔面对陆沅“一个管理出身,一个技术出身,如果考虑公司平时的营运,决策,你会选择谁?”
“当然是管理出身的人咯”我知道,那是指贺总。
“但是如果失去了产品,就算管理再出众,没东西可以卖,又有什么用呢?”陆沅提点我。
“李博威胁要让工厂瘫痪吗?”我没想到李博那么斯文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是啊,这些年来,我们都忽视了在生产第一线的那些人”陆沅有些感慨,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公司下属的3个工厂,从厂长到工段长都跟李总站在一个战壕里,也许他许诺了什么,或者是平时积累的结果。如果真的停产,公司要遭受多大的损失啊!”
“但是最吃亏的还是那些工人啊!”我觉得李博有些卑鄙,为了他个人,不惜出卖成百上千人的利益。
“我知道,那些工人都是那点点工资养家糊口的,所以他得逞了”陆沅顿了顿“可我,不喜欢让这种人骑在头上”陆沅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了世故、精明,而出现了一种让人惊讶的侠义。
“你想怎么干?”连我都能猜出陆沅谈合同是为了牵制李博,李博没理由看不出来。
“他想全部吞下,势必要用到新的生产线,不让安装调试顺利进行就成了。开门第一单生意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脸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可他万一不接这单子呢?”
“不可能!你不了解男人,能坐上那个位置的男人势必有野心,很大的野心,也许你觉得我很自大,但是我可以肯定,那种人,比我更自大,更狂妄。所以他没理由拒绝这份大礼,这个诱惑!”我觉得陆沅今天的话有些过了,可又找不到理由说服他。
“那又万一李博按时交货了呢?这个办法也太孤注一掷了吧!”
“大不了就是卷铺盖走人咯”陆沅说的很轻松“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失败呢?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一脸怀疑的表情,这个办法,说穿了,就显得很低级,不过让我想,估计我也想不出。
“你这叫什么表情啊?”陆沅伸手架在我肩膀上“不相信我?不支持我?”
低下头,把弄电吹风,我觉得这个办法失败的百分比实在太大了,而一旦失败,陆沅势必成为李博第一个要修理的人“不是不支持,而是不知道怎么支持!”
“别担心!”陆沅很自然的把另一只也架上来,捧住我的脸“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让我着急,分心,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是吗?”我抬起头。
“是啊!”陆沅的脸往前凑了凑。
“你是要亲我吗?”今天房间里亮堂的很,他的举动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煞风景的本事可真是一流啊!”陆沅哭笑不得。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病人!”
“病人怎么了?”
“病人么,就应该全身无力,头晕目眩,做什么事儿都没精神,没心情!”
“可我也是男人啊!”他说的一脸坦荡,好像还特得意,特光彩。
“男人就不生病啦!男人就不是人啦!”我站起来,跳下床,让他好好躺下。
就在我背对他,准备去放电吹风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的重心往后拉,落入陆沅的怀抱。
“男人也是人,也生病,而男病人往往很危险”陆沅说话的气息吹进我的耳朵,弄的我很痒“我警告过你的!”
“你,你又,又想吓唬我!”我紧张地结巴起来。
“嘿嘿”陆沅的笑让我稍微轻松了点儿,每次我识破他假装的威胁以后,他都会笑,然后放开我,但这一次……
“我可没吓唬你!”我偏过脑袋,望着陆沅,他的眼神迷离,醉人“谢谢你!”
谢谢我?我眨巴着眼睛,等他告诉我,他在谢什么“谢谢你还是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将我们贴在一起,此刻的陆沅脆弱、孤独,这才像一个生病的人该有的表情嘛!我抬起手,反抱住他。
“还真有点怕你不来了”让陆沅说出这种话,还真难为他了,这么难得,一定要看看他的表情才够本!我作势想推开一点距离,陆沅死活不肯,继续把脸藏在我背后。
“那你还说那种话!万一我真被吓到,不敢过来了呢?”叫你嘴硬呀!我很是出了一口气,痛快!
“可我……”陆沅没说下去,我理解的拍拍他的背。
“那你乖,好好躺下!”他快把我勒死了!
“你,今天真的不走吗?”陆沅很听话的躺下,任我给他盖好被子,掖着被角。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犹豫该说实话呢还是先搪塞一下“如果我说,我说……”陆沅支支吾吾的。
“说什么?”我想他是希望我留下来的,但上次我生病时,还强烈坚持一定要回去又让他不确定我是否会答应。
“没什么”陆沅似乎放弃了内心的挣扎,别过头去不看我,谁说他今天的自制力不如昨天?
“其实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你说,要我陪你,不要走了,兴许我就真的不走了!不过看来你并不怎么需要我,那算了。”原本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那么轻易留宿在这里的我,因为陆沅最终什么也没说而下了决心。
“别走!”陆沅急急的转过头,伸手拉住我。
“嘻嘻,逗你呢!”我可算是报了仇了“其实刚才你什么都没说,我就明白,你是在替我考虑。你为我着想,当然我也会为你着想,一个人生着病,孤零零躺在床上,滋味不好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或者什么都不说,不做,单单陪着,就会感觉好很多!”我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别说我对你有好感,就算是普通朋友……”
“你有这样的普通朋友?”原本融洽和谐的气氛被他高八度的声音给全毁了。
“没有啦,我是打个比方” 谁说我是破坏气氛的大王,陆沅也不差嘛!
“打比方也不行!你只能这样陪我,只有我!”生病的家伙还那么霸道!
“好,好,好,只有你!只有你!”我急急忙忙安抚他。
“客房在隔壁,我让阿姨收拾好了”心满意足的陆沅暗示,其实他早有准备。
“你想得真周到”我也很满意的看到被讽刺的陆沅不好意思的脸红。
我起身想去搬个椅子来,毕竟坐在床边面对陆沅,时间长了腰有些受不了。陆沅却拉着我不放,怎么办呢?生病的人就跟孩子一样,成熟稳重的陆沅也不例外。最后我妥协了,爬到床的另一边,躺在被子外面。
陆沅跟我说他的父母,他的童年,他遇到过最困难的一份合同,栽过的最大一次跟头,喝过最猛的一顿酒,出过的最长一次差……渐渐的,他的口齿开始模糊,在药力的作用下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进入梦乡。
看着这个安心在我身边熟睡的男人,原来他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付出过那么多代价,才有了今天,我有些心酸,在了解了这些以后,我怎么还能眼看他可能的失败,而袖手旁观?只要能让陆沅得到他想得到的,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探过身,把被子拉高,盖住他的脖子,那饱满的额头,浓密的发际,英挺的鼻梁让我看得失神,轻轻在他唇畔烙上我的印记。
漫漫长夜,且将这份宁静安逸停留多一秒,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战鼓擂动
从自己的狗窝里和从陆沅的客房里醒过来,其实差别并没多大,俗话说从哪儿醒,它不是醒啊?问题是,当“手机闹铃”变成真人发音并且提前发作的时候,就有些让人恼火了。
我极其不情愿的从被窝里把手伸出去,一使劲,坐起来,但眼睛还处于酸胀得更不睁不开的阶段
“老大,我手机还没叫呢!”我闭着眼睛抱怨。
“再不起床就来不及吃早饭了”听动静,陆沅从门口踱到我床前。
“我不吃早饭”说完,就打算出溜回被窝里,再睡个回笼觉,只觉得陆沅一把拉住我往回缩的手,半哄半骗办威胁:
“不吃早饭的人,会变得又丑又胖,跟猪一样!”
“那就猪好了,反正你也总是朱啊朱啊地叫”面对死活都要往回钻的我,陆沅有些不知从何下手,跟着我一起带回被窝的手一下弹了出去。
“有那么累吗?到底是你生病还是我生病啊!”这句话倒是把我的魂招了回来,对哦!昨天过来就是因为他感冒发烧,养了一天就好啦?
“你都好啦?那么快!”
“总算是把眼睛睁开了!”面前的陆沅,斜坐在我的床边,衬衫西裤人模狗样,精神不说抖擞吧,至少也能形容成奕奕“我经常锻炼,所以就算偶尔生病,也很快就能好起来。不像你,发个烧,拖个把礼拜才好透。”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抹我眼屎。
我别过脸去,用头发遮起半边脸,好歹我也是黄花大闺女,好歹我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女性的羞涩好不好!
“行啦,行啦,我起来啦!你出去!”没办法,客随主便,拿起手机一看,才7点过5分,我的天啊!
陆沅把我带进他主卧的盥洗室,关照我弄好了就到楼下去。我看见上礼拜被软禁时用的牙刷,漱口杯和毛巾等等整齐的端坐在似乎已经属于它们自己的位置上,心里说不出的甜蜜。一切洗漱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20分钟搞定!
楼下的正热着牛奶的陆沅听见我一路的脚步声,有些诧异我的神速,而我也对他那副家庭妇男的形象很是意外。两人相互打量了几秒,不由相视而笑:
“我以为你会很磨蹭。”
“你以为,你以为你每次判断都是对的吗?”我很不客气的咬了一口面包,白了一眼陆沅。
陆沅的嘴张了张,一脸不服气,可最终没有反驳我,很郁闷地去倒牛奶。
“你真的全好啦?”我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又觉得这种动作很是暧昧。(作者:切~~~你俩暧昧的还少啊?)
“以后,你跟我一起去锻炼。”这叫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有功夫锻炼,还不如躺床上看电视吃零食呢!我撇了撇嘴,不作声,低头喝着牛奶。
“这个,给你。”陆沅突然飞了一张卡片给我。
“交通卡?”
“以后我不想听到你以没钱当借口不打车。”如果说我早该习惯于陆沅这种霸道、另类的体贴,那么这一次我依然感动得不得了,只能归咎于陆沅同志实在想得太周到了。
“你在里面存了多少钱?”我好奇地猜测,以陆沅的手笔肯定不会像我似的,每次50最多100元这样充值。200?300?500?
“两千”陆沅很平静的抽出面纸,擦了擦嘴,表示他吃完了,留下一句“碟子唐阿姨会洗的” 转身飘去楼上,留下呆呆捧着交通卡的我。
如果我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此刻肯定会追上去,义正言辞地拒绝这变相的金钱,然后把男主角臭骂一顿:金钱是万能的吗?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但这并不是电视剧,我也需要吃喝拉撒,两千块虽然不是大钱,但就我现在每天4块的交通费来算,一年半载不用充值是笃定的。何况陆沅是自动自觉,“强制”给我的,不收没准儿他还要发脾气呢!咳,这种英俊多金,温柔体贴,细腻周到的男人算是濒危动物了,好不容易撞我枪口上一只,哪天他跑了,这以后跟别人恋爱,让我怎么谈得下去啊?
落地镜面前,陆沅在系领带,翻转抽折间,一个饱满漂亮的领带结就出现了,陆沅得意的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一脸忧郁的我,转过身来奇怪道“怎么了?”
“我说,你对我这么好,叫我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万一哪天你想明白了,跟我说sorry,叫我怎么再去跟别人谈恋爱啊?”我是真的很苦恼,这臭男人,也不给我个准信儿,还把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让人没办法催他,横竖现在着急的不是他~~~!
“你还想跟谁谈恋爱啊?”陆沅转回去,穿上西服,左照右照起来。大概是因为早起的关系,我有些听不出他这是一句问话还是一句反话。
“我行情可好的嘞!行啦行啦,别照了,已经很帅了,扣子都要掉下来了!”心里烦乱的很,看见他一会儿把扣子扣起来,一会儿又就解开,气就不打一处来。
陆沅收起刚才悠然自然的臭美样儿,转过身定定地盯着我,看得我直发毛“干嘛?你还想吃人啊!再不走要迟到了!”拿上包,吱遛往楼下窜去,陆沅不紧不慢地跟下来,开车启动,只是再没有早餐时那种轻松和谐的氛围。
“下班后记得要打车回去,晚上我有应酬。”不知不觉中,滚滚车轮已经开到离公司最近的路口,陆沅总算是开了金口。
“哦,那你……”我解着安全带,想问他什么时候会联系我之类的。
“会喝酒,所以不要等我电话”陆沅的从容反衬得我很是扭捏。
“那,那你自己量力而行喔!”为什么明明想讲些缓和关系的关心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老是那么呛人呢?看着陆沅一脚油门开出老远,我真想捶自己。
办公室里人心涣散工作的员工;小礼堂里貌合神离开会的领导构成了这个平常无奇的周五。
大概是因为上礼拜没回家的关系,爸妈的晚饭准备得晚饭格外丰盛,“囡囡,侬是不是谈恋爱啦?”饭桌上,爸爸很三八地问,我晓得那肯定是妈妈怂恿的。
“没有啦!”我很烦老妈这样捕风捉影,草木皆兵的样子,即使她的猜测正确,我也不愿意过早告诉她这些事儿。
“怎么没有?你以为我们老糊涂啊~!”见爸爸套不出话来,老妈出场了“你是我肚子里跑出来的,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好,你们不糊涂!反正我没谈就是没谈!”说这话我的确心虚,可问题是我和陆沅的相处算是谈恋爱嘛?我们都没看过电影,没逛过街,连好好牵个手都没有!(作者:嘴也亲了,床也睡了,还在乎有没有牵手?)
“真的没有?”原来她就是诈我一下而已。
“真的没有!”我快速的把最后几口饭扒拉进嘴里,扔下饭碗直奔房间,懒得再多说一句。
到底是哪里露出的马脚呢?老妈怎么会突然来那么一句?陆沅现在是在吃山珍海味还是推杯换盏?李博对他争取来的那几份合同,真的当作一份大礼收下了?还是瞧出背后的猫腻?
倘若这一次,赢了就算了,可万一输了呢?陆沅一路走来,打过很多硬仗,经历过大风大浪,每多一次经验,他的能力就增加一分;每多一次胜利,他的自信就膨胀一点——但这些看似辉煌的战绩也意味着陆沅越来越经受不起“输”这个字。
我和吴愈杰或者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与他正面交手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可能比他更老奸巨猾,更心思缜密的人;这个人甚至于击败了贺总,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人与人之间不乏真情,但更多的是相互利用:不能一味地责怪贺总把陆沅推到了前台,让他冲锋陷阵,没准儿陆沅也有着他自己的弯弯肠子。但是从陆沅对我和盘托出的计划来看,我并不认为那有多高明,能有多少把握,这已经是被逼到最后的办法了,可既然这样退无可退,为什么不索性暂时投降或者认输,卧薪尝胆也好,安于现状也好,何必急在一时?
我都能分析出来的敌我力量,陆沅肯定看得更透彻,为什么他一定要跟李博打对台?只是因为李博可能用了非常手段挤走贺总?我不信!
七想八想地,又是一天过去了。陆沅果真没有来电,妈妈叫我起床吃午饭,懒洋洋地穿着衣服,正寻思着陆沅现在是不是宿醉未醒,手机就响了“你还在睡觉?”陆沅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已经起来了,准备吃饭去”干嘛一副嫌弃我睡懒觉的口气。
“哦”
“昨天喝了很多吗?”
“也没有,只是结束的比较晚,想想就不给你电话了”
我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总觉得两个人习惯了吵吵闹闹,这样正常的谈话倒显得那么变扭!
“穿个衣服那么慢啊,怎么还不出来?”妈妈一头冲进房间,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出于潜意识,我拿着手机的手做了个躲藏的动作“跟谁打电话呢?”可这怎么能躲过更年期妇女敏锐的眼睛?
“没,没谁,打错了!”关上电话,连句再见也来不及,此刻的陆沅肯定很错愕吧。
妈妈出人意外的没有更多纠结,扔下一句“那快点出来”走了出去。
我长长吐了口气,给陆沅发了个消息解释情况,希望得到谅解。陆沅回复三个字“知道了”,可之后的一天半来,再也没有陆沅的消息,让我搞不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生气呢,还是体谅我的处境过了头。
周一上班,吴愈杰和办公室里另外两个骨干都不在,问了一下,原来都临时调去工厂了。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还能不知道?看来李博在第一时间应战而出了。双方的战鼓都擂动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办公室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话着家常,唠着闲闻,没有一点工作的气氛,是啊,天高皇帝远,领导都不在,积极给谁看呢?内线电话响起,陆沅叫我下去拿市场部的销售汇总,我也想告诉他今天办公室里少了人的事儿。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姿摇曳在陆沅的办公桌面前。
“哟,我怎么没听见敲门啊!”Amanda转过身来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晓得怎么解释,因为我的确没敲门。可话说回来,既然是陆沅叫我下来的,我就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在场;既然Amanda在,你陆沅叫我下来干嘛捏?
变脸
“是我叫她下来拿东西的”陆沅指指桌子上上那本粉红色的装订本。
“哦~~”Amanda拿起桌上的销售汇总,看了一眼,转身朝我走来,一阵阵怡人的香气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若隐若现地弥漫开来,当那双描绘得流光溢彩的手伸到我面前时,意思很明白,拿了东西赶快滚蛋。
我看了一眼陆沅,他对我点点头,很是有领导的派头,我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只能咽下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讪讪地退出去。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电话就追来了“我才给你打好电话,徐经理就敲门了”陆沅用试探我是否在生气的口吻解释着。
“哦”
电话那头的沉默告诉我,对于我的回答陆沅不甚满意。
“那你工作吧”挂了电话,我握着听筒,久久不愿放下,陆沅已经放低了姿态,迈出了主动的一步,这不是我希望的吗?可我现在的行为,却是在打击他的这种积极性。可我又能说什么?傻乎乎地对他的来电表示幸喜若狂?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和Amanda并肩站在一起,让我有种相形见拙的自卑?
八小时的工作时间终于熬了过来,下班回家。上公车,刷卡时看见上面跳出的“1998.00”让我的心跳极速加快了几秒,再一次强调着我是如何辜负了陆沅同志的深情厚谊的。今天的司机一定是个新手,开得摇摇晃晃不说,甚至还有几个急刹车,车厢里抱怨连天,还好我只坐5站而已。
挤下车,冷风吹得我直缩脖子,一阵烟味从上风口飘来,心里咒骂着是谁那么没公德心?现在不都倡导在公共场所不要抽烟的吗?一想到自己刚才吸进了从某个猥亵的中年男人嘴里呼出的气就让人不愉快。我顺着风望去,准备了一个大大白眼,却看到黑亮的PASSAT旁,一个撑起笔挺西服的精干身姿,悠然地斜倚在车门旁,左手夹烟,右手插兜,呼啸而过北风衬托着那份屹立不倒的气势;昏沉黯涩的天色掩不住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踱步蹭到那个身姿面前,掩饰不住我的惊喜——好吧,也许是一成的惊,九分的喜。
“你在等我?”每一段谈话的开头大多是一两句废话。
我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些许表情,等待已久的不耐烦也好;对这个问题表示轻蔑也好……OK,没有表情就算了,可他连回答都没一个,而是转过身背对我走开去,我好奇地伸出刚才缩着的脑袋,斜探出身张望,他是去掐烟头。我做好了他劈头盖脸给我一顿训斥的心理准备,这是我欠他的,对于上午伤害到他脆弱心灵的惩罚。
可陆沅是从来不按我的设计行事的,吐出最后一口烟,转过身来的他来到我身边,替我打开车门,左手挡在门框上方,右手轻轻带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坐进去。带着车站上无数艳羡的目光,西北风被“砰”地隔绝在车外,我的眼睛跟随着那个从车头自右往左绕行的男人,最后停在与我并肩的地方。
陆沅替我系好安全带,打开空调,音乐,启动汽车。我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先开口打破僵局,还是给他一些时间来消化对我的不满。没有表情的陆沅固然显得那么严厉、骇人,但我知道,其实这是他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今天的我肯定让他受伤严重,才会那么久都缓不过来。
悠扬的乐曲流动着,听说适度的音乐对于消除心中的烦闷、郁结、戾气有很好的功效。我在心里说,听完这一首我就开口,只是一首又一首歌曲过去,我始终找不到开口的话头,直到车子开到小区,停在小白楼下。
就在陆沅熄火要下车时,我终于鼓起勇气“我说”他回头看看我“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还不行吗?”男女相处,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电视小说里,总是男性认错的多,女性道歉的少。为什么我和陆沅偏偏正好相反呢?难道的确是我犯错的机会比较多?还是我喜欢他的程度比较高?
陆沅把已经打开的车门又关上,“你哪里不好了?”他的话里满是疑惑,可惜当时的我把这份疑惑误解成是他惯有的质问。
“上午你第二个电话打来跟我解释情况,对你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我的态度让太冷淡,有些伤人。可我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该给怎样的反应。”我扭着包带。
“怎样的反应?”陆沅的疑惑的口气里增加了些许玩味。
“就是,就是……”我不晓得从哪儿下嘴,车窗外突然传来“哚、哚、哚”地敲打声,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唐阿姨,听见车子的声音,却一直没见人进去,所以跑出来迎我们。看来陆沅是事先打过电话回来的。
一顿晚饭,我几次想把话题拉回来,可都被陆沅岔开,如果他真的气我气得不得了,为什么还特地开到车站等我,又载我回来吃饭?而如果他并不在意这件事,为什么又不干脆让我把话说完?
有人把女人比作书,说一个好女人就如同一本好书,让人一页一页细细品味;如果男人也能用书来打比方,那么此刻的我真想把陆沅这本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看大结局到底是什么!
吃完饭,洗好碗,陆沅破天荒地没有上楼,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一手横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不说紧锁吧,至少也是神情凝重。我靠着厨房门盯他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我坐过去。
“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虽然彼此已经有过很亲密的动作,可这灯火通明地,离他那么近,却让我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在想你刚才在车里没说完的话”他的回答让人厥倒,我还以为他在想什么想得那么严肃,敢情是这个啊!听我说完不就得了?用得着费那脑细胞吗?
“吃饭的时候我就想说的,好几次都被你打断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听呢。”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彻底败给他了,挺简单的事儿,怎么到他的脑袋里就变得那么复杂呢?“我是真心觉得今天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当,难得你放低身段,我的反应看上去有些不领情似的。其实只是我不会表达”
“就这些?”陆沅挑了挑眉毛。
我咽了咽口水,看来不把我心里的话都掏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好吧,其实我看到Amanda在里面是挺吃惊的,她指手画脚地把汇总递给我也很讨厌。你打电话上来解释,我心里是高兴的。可想到自己和Amanda一比,就觉得,觉得……哎呀你知道的啦!总之是我不对行了吧!。”
一定要我说出“自卑”两个字吗?你不是聪明吗?不是会读心术吗?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猜吧。
一个有力的臂膀圈上我的肩膀,有只大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还时不时拍一拍,如果不是电视机里传来这样那样的声音,此刻应该是多么温馨静谧的一张图画。我以为接下来他会说些让我宽心的话,就是不由衷,至少也是礼节性的。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可惜对于我 ,陆沅同志好像只懂得趁火打劫而已。
“那我都陪你吃饭了,还不算补偿啊!”
“菜是你买的、饭是你做的吗?”
“那,那起码桌子是我收的,碗是我洗的呀!”我看着陆沅一脸碗理所当然该你做的表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被电视声盖住“那你说要怎么补偿啊?”开动脑筋七想八想,最后被一个一个否定掉,还不如让他直接提要求来得干脆。
陆沅关上电视,把我掰过去,用手指勾勒起我的唇形,眼睛里闪烁出“□”的微笑——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冷峻严肃和痞子无赖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并且两者互换起来那么自然,那么迅速呢?人家刘天王学习个变脸还要开香炉拜师学艺,他陆沅倒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嘛!我的吃惊和佩服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不要!”等我清醒过来,人已经半躺在他怀里了,急急忙忙推开,弹到沙发的另一端,揣上一个抱枕在怀里,与他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他真不要脸,怎么能趁人之危到这个地步?从车站到刚才那副受了严重内伤的样子荡然无存,亏我还自责的不行,觉得自己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说着“不要也得要!”然后恶狼般扑过来,可人家陆沅远不需要如此低级的手段,他再一次充分发挥着变脸的本事,一下子换上了一张无辜受伤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我,让人心里生出诸多的不舍和怜悯。
我慢慢挪回原来的位置,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臂“别这样嘛!”真受不了,明明知道他是装的,为什么自己偏偏硬不起这心肠?算了,又不是没亲过,一次也是亲,十次也是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你闭上眼睛!”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陆沅转过眼去,忧郁地眺望“远方”,以此来表示他的不同意。
女人啊,就是这点磨叽,明明也喜欢电光火石,干柴烈火,可轮到需要自己主动时,就变得扭捏起来。作为新时代的新女性,我也不能免俗。可看现在的情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反正是陆沅逼我的,伸手捧住陆沅的脑袋,掰过来,心一横、眼一闭,对着那个差不离的方向亲下去,然后迅速分开。也不知道到底亲到他哪儿了,反正是脸不是脖子就成了。
可惜我马虎的补偿看来没有通过陆沅同志一向严谨的“工作”态度,就在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时,一阵天旋地转,我双手被置,横压到了沙发上,身上负重百来斤,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当我的抗议无效,只能选择舒服的享受时,那个温柔甜腻的嘴唇却转移到我耳边“我应该教过你,不懂要请教,做事要认真!”耳朵痒痒的感觉如同被人用春天新长出来的嫩草轻轻戳弄。
我忍不住偏着脑袋想用肩膀缓解一下,耳垂却随即被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含住,鼻息间充满了陆沅特有的味道,除了清新的柠檬味还有形容不出来的,男人的味道。他想要干“坏事”吗?我紧张的浑身僵硬,眼睛死死的闭着,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我维持着僵直的姿势,不敢动。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闭着眼睛吗?”好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调笑声响起。
真丢脸,我应该表现地更成熟,更处事不惊才对!现在怎么办?真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陆沅,也许他根本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吓吓我而已。我不说话,伸手捂住脸,再侧身把脸埋到沙发靠背里。
“好啦,好啦,真的要憋死啦!”陆沅温柔却强制地把我从沙发里钳出来,让我横坐在他腿上。“真的不打算睁开眼睛?……那你就闭着听我说吧。”环住我腰身的一只手,抽出来,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窝里,而后又环住我。耳边传来陆沅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你退出去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你眼里的受伤。徐经理一走,我马上打电话上去,想给你一个解释,至少让你好过些。可是,却那样草草地把电话挂了,实在是不应该。下班时候无论是打你座机,还是去车站赶你,都晚到一步,你知道吗,我是一路跟着你乘的那辆公车的,还跟他抢道来着。在车站,看你向我走来,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满脸刁难,反而是欣喜;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开口,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反倒是你先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很疑惑、很意外,也很惭愧。明明是因为我才让你今天受了委屈,让你心里难过的,该我向你说抱歉!”
陆沅平和、诚挚地娓娓道来,听到我的耳朵里却是别一番滋味,我双手撑住他的肩膀,一扫刚才的羞怯、害怕、紧张——论变脸,俺也会!“那你刚才还要我赔偿你???”
“你道歉道得太有诚意了!”
“你!去死`!”这是什么破理由?难道他耍我,还怪上我了?咬牙切齿的就想挣脱他的束缚,原来今天并不是人家公车司机技术不到家,而是这家伙在跟人抢道;原来今天并不是我十恶不赦,而是这家伙罪大恶极;原来今天并不是他不想听我道歉,而是盘算着如何算计我,摆我一道!
我怎么那么笨、那么蠢,怎么会以为自己伤害到他的感情,还伤得不轻!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呀”陆沅牢牢禁锢住我,不让我动弹“要是我不说,你也不知道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换作一般同事,肯定打死都不相信他们的陆大经理会有这种无赖相。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我把早在车站就应该给他的白眼横给他。
“朱、朱!”
“不要叫我猪!”
“不叫,不叫”陆沅做投降状拉住我的手“别生气了!生气的女人会变丑的!”
“Amanda好看,你去找她啊!”我在很认真的生气,他却当玩笑一般儿戏让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晓得是哪句话,哪个词刺激到他了,陆沅收起嬉闹的神情,一本正经起来,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停止了拉扯“朱,我再说一遍:她比不上你!从来就比不上!”不是我耳朵有毛病,就是陆沅的审美有问题——要不是陆沅的眼神那么认真,握着我的双手那么有力,说话的语气那么坚定,我想我肯定会那么以为。
“别在她面前感到自卑,美丽的外表可以靠很多办法修饰出来,但是心灵的纯净和坚强是没有办法剽窃的。你有的,她没有;而她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都可以吗?”我也能成为和Amanda一样的女人吗?看看她,再看看我,怎么比较都好像是天与地的距离。
“当然!”那个自大的陆沅又蹦达出来了“衣服、鞋子、包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
“还是算了!”自问没有那份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的耐心“要变成那样,就不是我了!”
陆沅呵呵地笑着,我感觉自己的回答很合他心意似的。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的精神损失?”来而不往非礼也!
陆沅耸耸肩,脸上好像在说:条件你随便提,我陆沅没什么做不到、拿不出的!瞧那个臭屁样儿,不治治他我就不信朱!
价值
如果我还想继续跟我老爸姓,那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用钱解决不了,既不超出陆沅能力范围,又让他觉得履行起来有难度,是他不情愿、不容易、不方便完全的要求。我突然发现,比起这个,还不如改姓来得容易些。
“要不,我回亲你一下?”见我抓耳挠腮,陆沅很是一派悠然自得地出着馊主意。
我白了他一眼。
“再不说,就视为自动放弃咯!”陆沅开始倒计时“10、9、8……”
哪有这样儿的啊!我急忙叫停“停下,不许数啦”
陆沅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继续“6、5……”
我冲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数啦!”
陆沅没法说话,我才松开手,他大声喊“3、2……”我急忙又捂住。
就在我们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段悠扬的乐曲响起,我以为是爸妈打来的,赶忙去找手机,还没等我找到,乐声陡然而止,传来“喂,你好,我是陆沅”
我记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陆沅手机响,在我面前,他总是调振动的,为什么他的铃声会跟我一样呢?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那也太灵犀了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贺总,什么事,您说!”陆沅收起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站起来走到角落里。我知道他并不是刻意背着我说什么,而是一种习惯。
“真的?没想到他来这一手!是我大意了!嗯~~~嗯~~~我知道了~~~好的~~~好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陆沅的反应里也知道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放下电话的陆沅转身坐会原位,但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先前轻松的气氛,他的眉头、他的眼神,他脑袋微微斜在一边的角度,都在说,陆沅遇到了难题,遇到了一个他可能没办法解决,至少是一时解决不了的难题。
曾经我以为自己对周遭的事物是淡然的,但随着对陆沅感情的加深,我逐渐明白,那种对心仪对象的好奇、探究是深深植在每个女人的骨子里的。此刻,我多想开口问问,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说了什么,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难。
但我也知道,现在陆沅需要的不是旁人无用的问候,他需要时间、空间去反省、去思考、去解决。
默默地起身去到厨房,拿了两个苹果,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给这个房间增加了些许生气。
站在水槽旁削苹果,我听到陆沅的拖鞋声越来越近“刚才贺总来电话说,公司对个别产品的价格要进行改动。”
我没有回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特别是我之前签的那几份大单,产品无一例外,价格全部要改,合同必须全部重签。”陆沅的话有种让我形容不出的感觉,是一种因对方棋高一招的佩服,或是一份对自己疏忽大意的自责?
“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牺牲公司的利益,单子里的产品竟然全部降到成本价,这次的损失少说也有几百万!”
苹果削好了,我切成小块放在碗里,把果皮扔掉,把水果刀冲了冲,拿两把小叉子,转过身。
“其实,这不能怪别人!”我端着碗径直往客厅走“你不是也以损失公司信誉为手段,在交货时间上给了李博当头一棒吗?只能说,你先发制人没成功,反而被人所制。”
我知道这话很伤人,可我还是要说“你们的局已经让人家给破了,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不能再沿着这条老路走了!”我坐到沙发上,戳了块苹果放到嘴里,如同他以前一样,拍拍身边的位置,召唤小狗陆沅坐过来。
他很听话,我奖励了他一块苹果,不过脸很臭——男人嘛,被女人当面指出失败,即便他自己也知道该另谋出路,可为了面子,还是要做垂死挣扎的“合同签了就是签了,我可以讲明利益,拒绝重签!”像一个孩子,不愿意承认摆了眼前的劣势。
“我那个聪明绝顶的陆大经理跑哪儿去了?”我用夸张的口气又塞了一块苹果给他“合同签了没错,但是现在是降价,又不是涨价,有哪个客户会不同意重签?而公司里,你的上级说要重签,你能抗命?就算你拒绝,难道他就不能让别的业务员去?公章又不掌握在你手上!”
“你啊,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大概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让你遭遇失败了吧?他能用那么多工人的生计作为筹码爬上这个位置,你就应该知道对方的为人。要怪就怪自己太轻敌!”我言辞犀利地让陆沅有些接受不了,我和他之间突然有了角色的转换,一向是被教育的一方现在当起了老师,另一方则成了犯错的学生。
“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上任后会放弃到手的利润增长,甘心做成本价的!原来我们计划……”
“别说原本怎么怎么。他也就是做一笔头生意,等这个关口过去了,同样的东西,添一点儿什么,减一点儿什么,换个名字,还可以按原价卖,甚至比原来更高的价格。这一次就是针对你的!你前几天信心满满得对我说什么坐到那个位置的人一定有野心、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什么,那我今天要还你一句:坐到那种位置的人更知道取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放弃什么!”
“我就想不明白,陆大经理混了那么多年,怎么今天会在阴沟里翻船呢?”在我第一次听说陆沅计划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如他想的那么简单,可又整理不出警告的话来,现在李博这一手,着实印证了我的预感。可有一件事是我不明白的,按理说陆沅的脑袋不应该那么简单啊!是什么影响了他正常的发挥呢?
陆沅没有说话,用带着挫败,指责的眼神白了我一下,夺过我手里的小叉子,狠狠地戳起2块苹果,往嘴里送去——明明碗里有另一把叉子,干嘛抢我的!还有,还有,干嘛一脸“都怪你”的表情?难道他头脑变简单,想问题不全面也是我的罪过?
“喂!你这什么表情?难道这事儿也怪我?”
“怎么不怪你!要不是你总是出这样那样的状况,一会儿感冒,一会儿胃炎,不会照顾自己,还总跟我闹变扭,今天怎么会搞成这样!”这是什么歪理!可这歪理却听得人心里甜得发腻!
恋爱中人人智商会降低,看来不假,能把那么聪明的人搞到这番田地,我不晓得是该得意,还是内疚。
“好啦,就算是我不好!”这种黑锅,我愿意背!“那现在我们要想出应对的办法。等机器调试好了,合同重新签了,李博回过头来,第一个就拿你开刀!你看不惯他,他还看不惯你呢!”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特别是一想到陆沅的事业这次可能会受到重创,我就算心里再怎么高兴,也没办法开怀地笑出来。
“我知道,刚才电话里,贺总也很急。他那么放心把拖时间的任务交给我,现在搞砸了。不知道到底是谁告的秘,这才几天的功夫?”陆沅陷入寻找内鬼的思绪里“不找到这个人,就算想出对策,也会像这次一样。”
想想也是,从上礼拜陆沅风尘仆仆在饭店楼下堵我到今天,工作日也就是3天而已,李博那边不仅知道了贺总一方的企图,还想出了对应的解决办法,速度之快,还击之准,如果没人告密才有鬼呢!
我该不该去套套吴愈杰的话?可是他在工厂调试机器,都遇不到,怎么问呢?短消息?打电话?这也太明显了吧!谁也不是傻子啊!
“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沅已经研究起我来了。
“没,没什么!”我赶忙否认,要是让陆沅知道我想接近吴愈杰去套话,他肯定不同意。
“有,一定有!你别又去做什么让我不放心的事情!”要不怎么说会读心术呢?他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对了,刚才你不是说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的吗?”我看着陆沅非常不情愿的脸继续说“那我的愿望就是不要问我准备做什么,怎么做!”看着陆沅准备张开的嘴,我突然扑上去,用嘴唇堵住他的话,给他我全心全意的支持与爱,让他融化在我的柔情蜜意中,暂时忘记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争斗。
每个人都需要有他的价值,他对于家人、对于社会的存在价值。没有了这种对自身价值的认知,他就会活的压抑、自卑。
一直以来,之于陆沅,我都觉得自卑,这种自卑让我一次又一次否定了陆沅对我的好感,让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对感情的不确定。如果我想要和陆沅长长久久在一起,那么就必须自信起来,必须找到自己存在在陆沅身边的价值。只有这样,将来才不会因为第二个Amanda、第三个Amanda的出现,而怀疑陆沅,怀疑自己,怀疑这段感情。
不能说这次战役陆沅先失一局有什么不好,起码它让我知道,这几个月来,陆沅对我的开发没有白费,我对事物的认识、分析能力到达了某个我从来没想过的高度,能有机会教训起陆沅同志。
我想我可以帮他,不仅是在下班后成为他一个舒心愉悦斗嘴的对手,更能在工作上,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这也是他当初和他搭讪,然后做出种种令人费解举动的初衷,不是吗?
想要为心爱的人出力,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包括陆沅!
卧底
第二天上班,我发了个消息给吴愈杰,问他生产线安装调试得是否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中午接到吴愈杰的电话,一来是说车间里很吵没听见,二来是感谢我的关心,三来是说人手的确不够,问我愿不愿意去工厂帮忙。
其实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是技术出生,人手再不够,也轮不到我下工厂吧!可是领导点名说要我去,谁敢反对?何况当初窜腾我俩的,这个办公室里人人有份,有种当初就别起哄啊!
换了换衣服,跟同事打个招呼,电话到车队,正好有车要去送文件,1个小时功夫我就到了这个我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二厂。
二厂是三个厂里生产出最高产品附加值的厂,它的效益最好,也最受重视,平时遇到领导下基层什么,来得最多的就是二厂,所以这里上到厂长,下到工段长对于公司领导都还算比较熟悉。只是我没想到,工厂里三八的程度比公司里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才从面包车上下来,面前就有个中年人问我是不是朱祝,说吴部长让他来带我,还将什么早听说我之类的。
我心想,你听说我?你从哪儿能听说我?这马屁拍的!当然我没说出口,只是笑笑。
见到吴愈杰时,他正和同事,工厂的技术员,还有供货方派来的工程师看着图纸,见到我只是远远的点点头。先前带我进来的那个人,我满以为在拒绝了他替我倒水的好意后会自动消失,谁知道此人竟然如此不识相,硬是挤在我身边跟我聊天,从公司情况,到我家住哪里都不放过,我厌烦的不得了,可碍于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棵葱,也不好完全不理不睬,最后还是吴愈杰远远地叫我过去,才摆脱了这个烦人精。
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生产线这种东西不就是把一些不能整体运输的东西到车间里组装起来吗?就算比搭积木复杂些,总跟造汽车差不多吧。而且工厂里已经有十来条生产线,就算有小异,但也存大同,应该不会很难吧!
可事实却远不是这样,时代在发展,机械也在进步。现在的机器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效率、产量提高的同时,对安装、配置、调试的要求也更加精密,一旦开始马马虎虎,只求速度,万一没到规定检修年限,螺丝松了,簧片掉了,出料口堵了,出了生产事故,或者产品有问题,到时候连哪里出了问题都找不出来。
因为这次引进的是一条最新的流水线,清洗系统、消毒系统以及生产系统的各个环节都是电脑控制,哪怕只有一个参数不符,电脑就会报警并暂停作业,使得组装后的调试变得异常艰难。不是水温低了,就是蒸汽多了;不是物料不平均,就是包装封口出问题。供货方派来的工程师又是刚刚上手,原厂的外国工程师没有档期,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时间又紧迫,反正我看吴愈杰是一脑门子官司。
我闲得发疯,想找点儿事儿做,于是站在边上听他们叽里呱啦说事儿,帮忙递个手电筒啊说明书什么的。听意思,好像还有一块陶瓷垫片在安装的时候弄坏了,要原装进口的话起码得1个月时间。这就怪不得李博要用调整价格来重新签合同,看来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快5了点了,在公司我都能正常下班了,可这边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吴愈杰还在做最后的补救,想用其他东西代替,毕竟这是他上任后的一个任务,就这么搞砸了的话,对他也是不小的打击。
拿出手机,给陆沅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我在二厂,叫他自己下班。这一次大概是害怕看到陆沅咆哮的回复,我没有半点期盼回复的心情,可陆沅就是天生跟我作对的,偏偏积极起来。不过还好,他并没有问诸如:你干嘛去工厂?为什么不听话?是不是和吴愈杰在一起?这种白痴级的问题,而是关照我走路要小心,别被管路绊倒,回家一定要打车。
陆沅不会不知道吴愈杰在工厂调试生产线,他也不会想不到为什么我要过来,他不反对是因为他知道那没用;他不凶我不代表他不生气。
6点多了,突然李博从外面走进来,看了我一眼笑笑,然后又看看吴愈杰,开始讨论遇到问题等等。我想他是在处理了公司的事情以后赶过来的吧。换作是过去,看着李博掳起袖子,跟大家一起爬上窜下的样子,我一定心生敬佩;可惜我和他分属两个阵营,现在看来,只觉得他老奸巨猾,面目可憎。
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这些人怎么就没一个说要吃饭的呢?他们都钢筋铁骨啊?都不会饿的啊?
终于7点敲过,李博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我感觉大家都同我一样如释重负。工程师客套了几句,告辞走了。李博说请客吃晚饭,于是我们研发部的几个人,加上二厂的技术员、厂长还有其他几个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行11个人开到附近某酒店。
席间,李博先是感谢了这几天包括双休日也扑在工厂里的几个人,逐一敬酒;然后是二厂的厂长开始回敬,说了些拍马屁的话。我不是主角,也不能喝酒,一个人闷头吃菜,我可是真饿了!
吴愈杰当然也是被轮番敬酒的对象,毕竟他现在是顶替了当年李博的位置的。杯盏交错间我以为没人会注意我,却冷不丁听到有人提我的名字:
“来我们碰一个吧!”原来是先前接我进厂,又跟我套了半天近乎的人,刚才才知道,他是物料科长。
我跟你很熟吗?谁要跟你碰一个?再说了,懂不懂社交礼仪啊?男士怎么可以主动跟女士干杯呢?我一喝就醉,待会儿谁负责送我回去?再说了,这里的人,谁送我回去我都不放心!
“别、别!她胃不好,不能喝酒!”原本在桌子对面跟人喝酒的吴愈杰立刻出来帮我挡“我替她喝,我喝!”
“那不行,不行!”旁边有人起哄,看来这些人是真醉了“那算怎么回儿事儿啊?”
“她真的不能喝!”吴愈杰已经踉踉跄跄回到我身边,伸手倒满了杯“我是她领导,这总行了吧?干!”一仰脖,酒杯见底,其他人哈哈笑起来,争抢着还要跟我喝,而那些酒自然也是吴愈杰帮我挡下。
我很不忍心,也许见了谁这样为自己挡酒都会这样;又也许,我的良心在说,你以这样不良的企图接近这个男人,而他却是一心一意护着你的。
饭局上,能保持清醒的人肯定是小人物,能滴酒不沾当属小人物中的小人物了。其他人怎么散的我不知道,只晓得李博的司机来付的钱,然后送他以及研发部另两名同事离开,而我则被指派送吴愈杰回去。
按着司机告诉我的地址打的来到吴愈杰家,果然在公司附近,他满眼通红,酒气冲天,出租车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我俩,眼神里满是害怕吴愈杰会吐在他车上的警惕。
歪歪斜斜的终于把吴愈杰扶到他家门口,搜钥匙又费了半天劲,总算是进了房间,他瘫倒在沙发上说着胡话,而我瘫在地上喘着大气。
作为单身男性的房间来说,这里虽比不上陆沅收拾地那么井井有条,但也算得上干净,感觉上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大男孩独居的屋子。两室两厅的大小,简单的装修,两间房间都是卧室。客厅里,本应放饭桌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电脑啊,资料啊,书籍啊堆了一桌。
就在我寻思到底该把吴愈杰往哪个房间搬,或者让他睡在沙发上算了的时候,他不老实地一个翻身差点儿没从沙发上滚下来,我赶紧跑过去拼命拉他,要知道他这分量要是躺到地上,我是没力气再把他搬到沙发上,更别说是卧室的床上了。
好不容易组织他向下坠的趋势,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冒汗,我准备去厨房找点水喝,也给吴愈杰喝点儿。
还好厨房里有瓶装矿泉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杯子在哪儿。回来时经过书桌,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资料,其实那只是很平凡普通的A4纸,换作以前,我应该也就是从它面前飘过而已,可今天,不知为什么,我有种特别的冲动想去看一看,翻一翻。
其实也没什么,大概就是一种新产品的配方,制作工艺什么的,这种东西在研发部到处可见。然后是一封邮件的打印版本,寄信人很奇怪,竟然是“姑父”,而里面的内容转则是罗列出一串人名,都是公司高层,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然后是时间和看上去像金额的数字。
就在我想记下来,让陆沅看看有没有用时,吴愈杰在沙发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响声,吓得我赶忙放下资料。
喝醉酒的人会吐,这我知道,可我一直以为,那应该是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头往下吐,吐也要吐得优雅嘛!但现实生活中可没那么多讲究,吴愈杰完全就跟喷泉一样,脖子一伸,仰面就吐了出来,弄的一脸,一脖子都是!我呆在原地,好几秒钟,不知道该做什么,马上给他擦,弄个脸盆来接住,还是索性让他吐完拉到。
喝醉的人形象实在可怖,恶心,真想什么都不管,掉头走掉,反正我也把他送回来了,可是看他嘴边,脖子上残留的污物,又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忙清理,毕竟刚才他很仗义的也帮我挡了那么多酒,否则现在吐的人大概就是我了。
我拿着纸巾不知从何下手,手机响了,接起来,没等开口,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一声怒吼“你现在在哪里?”
不用问,除了陆沅,不作第二人想。
是说还在二厂,还是说在吴愈杰家里?就在我激烈的思想斗争时,陆沅已经掐灭我说谎的意图“我问过二厂了,说公司的人都已经走了,现在10点多,你还没到家,到底在哪儿?”
电话背景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提醒,那是我家居委会每晚都会播报的关于关好门窗、防贼防盗的宣传,看来陆沅正在我家门口等我是不争的事实了。
“李博请客吃饭,他们都喝醉了,本来我也要被二厂厂长灌的,后来小吴帮我挡酒,醉得厉害……”就在我在做铺垫时,陆沅已经等不及了“你就说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吴愈杰家”我乖乖地报了一串地址,还不忘接一句“他吐得一塌糊涂,我总不能不管……”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嘟、嘟、嘟地忙音。
不消20分钟,陆沅就到了,看到我正最后一遍拖着地,脸黑的跟包公似的。
“你跟一喝醉的人较什么劲啊?再说,他今天帮我挡了酒,就算是感谢也是应该的啊!”我放下拖把,解释着。
“他醉了?”陆沅的声调往上,好像很不相信似的。
“这样还不算醉?你是没看见他刚才都吐成什么样儿了!你看他现在睡的多熟?”我开了一瓶水放在茶几上,以备小吴口渴,换来的是陆沅极其不满的表情。
“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陆沅用鄙夷的眼神环望四周,然后踏到门口,仿佛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在这个房子里呆。
“行了,行了”我一边放下卷起的袖子,一边拿包准备走。
突然原本在沙发上躺得好好的吴愈杰翻着身,发出呢喃“别,她不能喝~~~”口吃含混,但也足以让我听清他的话。
陆沅的眼里露出凶光,一个小迈步,仿佛是想冲进来,我赶忙跑上前阻止,生怕这男人冲动起来真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
把他推出去按电梯,我自己则回去把吴愈杰的脚搬上去,关门出来。
一路上,陆沅都不跟我讲话,我这样辛辛苦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送我到家,他就要走,连个再见也没有,我憋不住了:“喂!你到底气什么啊?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想去当卧底,套点内幕消息来?”
“谁让你当什么卧底?”陆沅这个一肚子气的气球,总算是被戳破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跟他一起,你偏偏要去!还送他回家,还帮他拖地,还搬他的脚……你都没这样对我过!”
我没委屈,他还委屈上了!咳~~~
“好,好,算我不对!可你知道,我做那些都是为了你啊!”
“不要你为了我!”
“真没良心!”我知道,陆沅是说得气话,要是我哪天为了别人掏心挖肺的,他肯定会吃人的“你别说,刚才还真看到有用的东西!”我凭记忆把邮件上零星的内容说出来,就在我费劲想的时候,陆沅竟然脱口而出其他的部分,我好奇他怎么会知道,陆沅问我还记不记得有一天Amanda到他家,我躲进衣柜的事,原来那天Amanda给他看的就是这一份公司有关高层灰色收入的明细。
陆沅还问我知不知道那个“姑父”是谁?我摇摇头,他告诉我就是李博,他是吴愈杰的表姑父。
我一直以为吴愈杰是凭真本事的,看来还是我涉世未深,想想也对,部门里业务好的,资格老的人不是没有,为什么偏偏升那么年轻的吴愈杰?看来裙带关系真是无处不在啊!
我有些失意,原以为自己能为陆沅做些什么,可到头来是无用功——我知道的,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先前还高高昂起的头开始慢慢低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但是你也要想想我的心情啊!你只要乖乖的就好。不要再瞒着我当什么卧底,这种事我搞不定的话,就不叫陆沅了!”陆沅把我圈起来,安慰着,这是软化政策,其目的跟刚才的强硬可谓殊途同归。
于是我的卧底生涯没超过24个小时就这样结束了。陆沅第二天出差去重新签合同,吴愈杰来了公司而没有继续去二厂。
而我收到来自杨开的一封mail……
信
我说过我喜欢收信,这种间接而含蓄的交流方式,与时下直接且快节奏的生活形成反差,这种反差给人新鲜而兴奋的感觉。只是杨开的mail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它的主题是“我走了,对不起”。
他要走?走去哪里?调动还是跳槽?对不起?对不起谁?为什么对不起?
一个个问号挂在面前,让人更有想赶快把信畅读一番的冲动。
朱祝:
你好!
想了很久,该不该给你写这封信,不晓得你会怎么看我,也不清楚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以后,还会不会当我是朋友。可最终,我想,无论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我都该把这些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进这家公司以来,所认识的人里,你是最简单的,不是因为你笨,是因为你很真诚。躲在你办公室聊天的时刻,是我在公司最轻松,最没有负担的时刻,谢谢你!
还记得我调职的前一晚,你请我吃饭,我真的没想到,在离开的当口,请我吃饭的竟然会是你!你对我说的那些中肯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着!谢谢你!真的!无论这些话在我的职业道路上起不起得到作用,但至少,你让我相信,同事也可以成为朋友,友情也可以是那么真挚。
而我,很惭愧,却没有抱着和你一样单纯的心。
所有人都以为我对苏总忠心耿耿,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只是作为一颗安插在苏总身边的棋子,用来挤走她,以便让某人上位的棋子。这个人,我不说,你也知道,你也熟悉,毕竟你们也在一个办公室相处过。
我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幸运,能得到她这样女人的理解和垂青,看来是我错了。她需要的,永远只是能帮她达到目的的人,男人,而我是当时,公关部唯一的男性,于是我成为了继王一达之后的那节阶梯。
说是阶梯还算高看自己了。多愚蠢,竟然会相信那个女人的楚楚可怜,我以为她真的是那么无辜,因为相貌被人妒忌,才编造出那些是非;我以为她真的欣赏我的才华,了解我的怀才不遇;我以为遇到了可以真心相爱的人。可原来她只是到了一个新环境,想快点适应,而找一块垫脚石而已。
在公司里,她和我装作互不相干,甚至在工作上还要针锋相对,这样的戏码日复一日,让人身心俱疲!
再后来,她在公关部站稳了脚跟,加上我,使得苏总的几个项目都没完成,公司决定调苏部长离开。就在我满心以为从此可以不用偷偷摸摸,能正大光明我们的关系时,她却用一大堆理由劝我跟着苏部长,继续当她的密探。当时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仍然执迷不悟,相信她那番鬼话!就在我提出要跟苏总一起去分公司的第二天,她开始不回我的短讯,不接我的电话,并且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希望我早点调职,说可以早些适应环境。
那天,你打电话说请我吃饭的前一刻,她坦白的告诉我,她一直都在利用我,她的欣赏是假的,理解是假的,感情更是假的!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挤掉了苏总,得到了部长的职位。而我,得到是被一脚踢开的下场!
那天我在你面前失态了!对不起!
对于苏总,我有歉意,很希望可以弥补她一些。现在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你替我叫屈,我也帮着苏总说好话,因为那是我欠她的。
苏总的心思我大约也了解,想报仇吧,所以她很在意总公司的动向,不仅是那些高层之间的争斗,员工内流传的消息也不愿放过,于是,只能说,我再次跟你联络,目的还是不够纯粹,对不起!
现在想来,当时拍广告的时候,她就已经把陆经理当作下一个目标,要不然也不会问那么多关于他,关于你和他之间关系的事情,只是那时,我自己昏了头,没有察觉。
纸永远包不住火,苏总还是知道了一切,而这一切,除了她,我不知道还有谁清楚内情。她想彻底来个了断,所以,我除了辞职,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害我什么都没了,但我却对她恨不起来,很没出息吧!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吧,爱情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你爱的那个人有好坏之别吧。
看得出来,你喜欢陆经理,而我也受到过他不希望我们走得太近的警告。只是有两句话我想告诉你,陆经理曾经说过:男人,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事业,感情只是生活的调味料而已。我担心,你也只是他意气风发时生活的佐料而已。
我知道Amanda一直想拉拢陆经理,她手上有公司高层灰色收入的明细和其他一些我不清楚的材料,她是那种会用任何手段得到她想要东西的女人,你,不是她的对手!
当然,我知道陆经理不是王一达,也不是我,但他更不是那种甘心被动挨打的人。所以,如果,你还可以收拾自己的感情,千万别错过了时机。
今天来公司办最后的手续,本想见你一面,可最终还是提不起勇气,就此别过吧,我想和过去的一切说byebye,重新开始!
杨开
光看下来,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何况亲身经历?再看一遍,对事情的始末才稍微有些轮廓——现在我总算是能够理解他离开时,最后那一句“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确是很不简单啊!
对于Amanda的做法,我完全不奇怪,她就是这样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接近每一个人都企图;走每一步都极有规划。只是我没想到,在她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汗水以及一些必要的牺牲的时候,竟然把别人出卖地如此彻底!
小时候,老师教我们要五讲四美三热爱,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的人——而时下,看着越来越多对未来迷茫,不知道所谓理想的少年,沉迷于网络游戏,我只能苦笑说,至少,Amanda还算“有理想”,就不要再苛责她是否“有道德”了。
她想要勾引陆沅我是亲耳听到的,站在她的角度,她并没有错,她下一步想干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她手里有着能帮陆沅打个翻身仗的东西,却是我在意的。
突然开始怨恨起来,怨恨起杨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不说,我不会这么矛盾——矛盾陆沅到底应该选择忠于他的情感,还是选择他渴望成功的事业;
如果不说,我不会这么嫉妒——嫉妒在关键时刻,能帮上陆沅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女人;
如果不说,我不会知道自己错过——错过了与这一切是是非非划清界限的时机,错过了明哲保身最后的机会。
还不如糊涂,还不如懵懂!
杨开走了,他把心底的话,塞进吴哥窟岩壁上的小洞里,抖落身上的尘土,潇洒地消失在昨天的夕阳中;而我,傻傻地剥开封条,把沉重的包袱背在心上不能自拔。
我提不起半点感谢之情,即便我知道,杨开是出于好心,他预料到我不是Amanda的对手,他猜测着陆沅最可能的选择,他不想我走他的老路。
我口干舌燥,猛灌了半杯已经变冷的温水,那凉意自喉、经胸、入胃、刺心!
不知身处
接踵而来的争斗简直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从来不上内网的我,天天盯着公司发布内部调整通知 :
“关于重新核定营销计划的通知”
“新业务激励计划”
“关于国际市场部更名为外销部并财务独立的通知”
三天内接连三个,其频率之密,手段之直接,意图之明显让我不得不对权力这个词有了重新的认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这一切,不仅夺权,还在经济上制裁;不仅针对陆沅一个,还把整个国内市场部的业务员都包括进去。这不是存心让底下的人对陆沅不满,认为就是因为受领导牵累,才会减少收入的吗?这一招又狠又准,在上下夹击的形势下,陆沅能撑多久?或者他还能撑下去吗?
毫不掩饰的打压,是对贺总的挑衅,更是对陆沅的不屑。
有好几次我真想冲到他办公室对他说,服软吧!胳膊拧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李董当权,你何必给贺总当枪使?横竖跟你没半点关系,谁当领导,你陆沅照价卖货,按劳取酬。现在弄的不仅自己的提成减少,底下的人跟着少,多招人恨啊!而且,贺总也不见得就比李董好到哪里去!时下,人品这东西,完全不适宜去评价一个生意人。
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晓得,如果说一开始陆沅是代表贺总出赛的选手,那么现在他代表的则是他自己。今时今日的陆沅已经不是那个刚刚毕业可以被人随便欺负的毛头小伙,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多年,一招一式,一滴血一滴汗换来的,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蔑视?
如果说陆沅当初送的那份“大礼”是一枚没有成功引爆的定时炸弹,那么李董现在则是拿着机关枪连续扫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陆沅终归还是吃亏的,因为他胜了,大赢家是贺总;而他输了,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他在这个行业里赖以安身立命的口碑——当销售的,最忌就是捏着单子搞鬼。到时候,贺总会站出来为他说话吗?我不信!
从周二把我送回家,我就没见过陆沅,没有任何形式的联系,在于他,我不清楚原因,可能是忘了,顾不上了之类;而在于我,我明白现在不是“作”的时候。今天又是周末,我不晓得该不该主动问他有没有回来,要不要我陪。
“朱祝啊”吴愈杰叫住我——不,该改口叫吴部长了“这几天大家一直在忙新产品的事,也没机会为周二的事谢谢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呃~~其实该我谢谢你那天帮我挡酒才对”我着急想找个理由拒绝“可是我今天……”
“陆经理约了你吗?”吴愈杰的问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嘴一张一合却接不上话来,正好有同事找“吴部长”签字,他扔下一句“要是没有,就跟我吃个饭吧!下班的时候一起走!”——这并不是邀约,更像是命令。
我坐在位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吴愈杰真的改变了很多,特别是他当了十几天的“部长”更是让人有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那么积极?那么主动?不是说要顺其自然的吗?不是说不会强迫我的吗?什么转的型?而且是往陆沅那种类型的靠?
想到陆沅,我心里一阵牵挂——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对策。再不反击,他就快要被人扫地出门了!
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是不够的,而我光在心里着急担心也是无用的,吃饭就吃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再一次把对陆沅的保证抛到九霄云外。
下班后跟着吴愈杰来到公司附近的饭店。这不是第一次跟吴愈杰单独吃饭,可心情却跟前几次都不同——第一次是胃病时,光顾着想陆沅了;第二次是不愿欠人情,也为跟陆沅赌气;这第三次是慑于领导的位高权重,更为探听一星半点儿——反正目的都不单纯,咳,我也成了和杨开一类的人了。
想想吴愈杰也真可怜,因为我的私心,一直也没跟他说明白我俩之间是不可能的,他还剃头挑子一头热着,我有些局促不安,是因为良心发现?又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场鸿门宴。
“朱祝你喝椰奶好吗?”
“啊?哦!好!”
“热椰奶,我要百威。”服务员重新报了一下菜,拿着菜单退了下去。
“那天晚上,谢谢你啊!我很狼狈吧?”吴愈杰喝了一口茶,不好意思的笑笑。
“喝醉了嘛!”我也拿起茶杯,掩饰尴尬。
“我记得我吐了,早上醒来,看到有打扫,真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我想加一句,大家是同事,这点小事算什么,又觉得这时候加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那个,茶几上的水也是你帮我拧开后放在那儿的吧!还是女孩子细心!”
“嗯,是,我想你大概会需要。”
该说的都说了,该谢的都谢了,就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服务员上菜来了,我觉得我们彼此都送了一口气——看来吴愈杰的积极主动还是不够娴熟自然,何苦逼自己呢?
饭店大厅里热闹非凡,嬉笑、划拳、生日歌,哪一桌都比我们这桌热闹,想想今天是无数上班族最开心的夜晚,应该放松心情,好好享受这惬意的周五,可为什么,我的心偏偏在打鼓呢?
没话找话,问了问新生产线的事,吴愈杰似乎并不愿多谈,草草带过。又问他这几天在忙的新配方进展怎么样,他还是敷衍了事。
是防备?我心里隐隐觉出不对劲,是啊,从下午他尖锐的问我是不是和陆沅有约我就该意识到,他绝对察觉出我和陆沅之间的不寻常,这样解释现在的三缄其口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可既然吴愈杰已经清楚我的立场,为什么今天还要叫我出来吃饭?以他的权利,现在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甚至于连理由都不要就可以把我踢出研发部。
“有件事情,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吴愈杰喝了口啤酒, “其实我和李博有亲戚关系,他是我的表姑父”
“哦”我真想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就不能装出第一次听到时,那种吃惊,讶异呢?是我太笨,太木讷?还是我根本连假装的力气都不愿意花之吴愈杰身上?
“你不吃惊吗?”
“需要惊讶吗?”这一招不是陆沅教的,而是至尊宝。
“也是”吴愈杰继续说“这层关系,公司里知道的人很少,研发部里,也是最近才有人知道。但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的。”
我点点头,怕万一出声,又要打断他的话。
“要说帮忙,私底下李博的确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意见和提点,所以进了部门以后做的几个配方都卖的很好”——这还叫没靠什么?
“这次提拔我当部门主管,我也推辞了很久,觉得实在是不能胜任,会被人说闲话。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我怎么会知道?
“都是因为你!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陆沅同志会耍无赖,把有的没的都归咎在我身上;现在来了个吴愈杰,怎么也这毛病?你要不要当领导,跟我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知道,这样说,你肯定不理解”吴愈杰看着我眼里的疑问,解释道“说白了,我希望,至少在行政级别上,和我的对手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让你搬进实验室,是我向李博提的,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彼此接触。”
吴愈杰一口啤酒一句话:
“我一直努力地想创造机会,让你更了解我,看到你生病我着急,陪你就医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开始进入状况。事实上,后来你请我吃饭,送我钥匙圈,还关心我工作的进程,让我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但是……”
我就等着他说但是,“但是”的后面,才是今天他最想说的,也是我最想听的。
“但是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吴愈杰苦笑中有一丝恨意,我宁愿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那股浓烈的感情,实在没办法让人忽视。
“你一定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其实礼拜二晚上,我是很不舒服,但还没有失去意识,吐过以后,人更清醒了,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帮我清理,更知道陆沅随后赶过来。”
这可比“表姑父”来的有震撼力!想起陆沅当时对吴愈杰酒醉的质疑,看来女人了解女人没错,男人也更了解男人啊!
“我不甘心!”一个光喝酒,不吃菜,心情又差的人是很容易醉的,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杨开在离开的那天会在我面前略有醉意了。
“我知道你是陆经理推荐上来的,李博犹豫是否需要,我极力赞同,只因为那个人,是你!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大概可以拼出事情的始末:那时候,陆沅和李博还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把我推荐上去,是陆沅的私心,而李博除了想满足外甥的要求,也乐得卖个面子给新上任的市场部经理。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心里的小九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别说他吴愈杰没想到,我想陆沅、李博还有我,都没想到吧。
“服务员,再一瓶啤酒!”我看着吴愈杰,没有阻止,也许只有喝了酒,他才能把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才能放肆一把。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他,可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一个理由,一个你选择他却不选择我的理由!论长相、论背景、论真诚,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他会像我这样对你专一吗?公司里他的花边新闻满天飞,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在意?”
有很多时候,我不想说话——所以我选择沉默;
有很多时候,我无话可说——所以我选择沉默。
吴愈杰说的,无一不是事实,他的确从各个方便都谈不上不如陆沅,而陆沅同志那花花公子的形象,在公司更是深入人心。
“我常常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你那次,一点也不嫌弃流浪狗,你那么善良,那么有同情心……”
听着那曾经如阳光般灿烂的男孩,此刻因为我如此悲伤,我体会到的却是如Amanda一脚踢开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男人们时那种不耐。这样的我还算善良,富有同情心吗?
“这种话说出来很肉麻,可在我心里,你不言不语,文文静静,微微笑的样子,就好象能给人温暖感觉的月亮。我对你说,我会等,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可那天你对他那种随意、熟悉的感觉,让我那么、那么……”
吴愈杰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说到最后,我几乎是靠猜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听他直呼陆沅的名字,他开始用男人和男人比较的方式把自己和陆沅对等起来。
“那个……”作为听众的我,是时候该发言了,可刚才完全没说话的我,却发现自己竟然是口干舌燥。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难受,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是很认真的”吴愈杰调节着情绪。
如果说谁应该对此事负责,那只有我了,平白无故给他希望,之后又一直为了自己这样那样的目的误导他,导致今天这种难堪的局面。要是允许我找借口,那么我可以说只能怪陆沅先他一步,只能怪他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只能怪感情这事身不由己。
“我希望你明白,这事儿……”既然不能抽身事外,那只有帮忙他解脱出来,我想好了一大套说辞,却被吴愈杰硬生生的打断。
“不,我希望你能明白~~~从公司的角度来讲,对于不配合领导工作,损害公司利益的人,是不可能继续任用的~~~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非常非常不想看到这件事牵连过广,特别是还涉及你。”
话锋一转,从个人情感上升到公司利益,吴愈杰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这段话,他说的很艰难,远没有之前他叙述自己情感历程时的流畅,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经过百般斟酌似的。
“撇开私人情感,作为同事、上级,我想对你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迷途知返,将功补过都还是来得及的!”吴愈杰长长呼了一口气,我几乎能闻到他的酒气,热菜一个接一个地上桌,服务员把桌上的碗碟挪来移去,不一会摆满了一桌,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需要疏导开通的不是他,而是我。
什么叫迷途知返?
怎么样将功补过?
可见今天这不是鸿门宴,整个儿是一策反恳谈会嘛!
要我认清形势,弃暗投明?暗示我,陆沅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告诉我,他的靠山是李董,所以我拜了他这座码头不会错?让我跟陆沅划清界限,最好还能出卖几个于他们不利的人,戴罪立功?
我不知道今天这些话,是李董的全权授意,还是吴愈杰的擅自做主,但有一点是确切无疑的,那就是如果我继续和陆沅在一起,被扫地出门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这动作还会非常之快。
“我知道你对公司的事情也不敏感,不知道陆沅是怎么对你说的,又或者他什么也没说,但我想告诉你,陆沅一直在和公司做对,甚至是在损害公司利益你知道吗?人,要有起码的道德和职业操守,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领导?公司已经着手调查和整理陆沅的问题,处理他是迟早的事儿!”
要不是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听了这样的话肯定会神色慌张,惶恐起来;而现在,我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听。
“现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你和他走得那么近,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都说得那么明了,我再拎不清,可就真是没心没肺了——吴愈杰的意思是,他没有,也不打算告诉李博,关于陆沅和我关系的事——但,李博真的会没察觉吗?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保护你,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失和牵连。”
这是一句承诺,一句既可应用于上下级之间,也可理解成男女之间的承诺。
当然前提必须是“我愿意”。
可我这敬酒不吃,爱吃罚酒的家伙,就偏偏不愿意!
“我很谢谢你今天能那么坦白地对我说这些!”我道行尚浅,实在看不出吴愈杰背后还藏着掖着什么,就姑且当他是对我掏心挖肺了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隐瞒你,陆沅和我的确在一起了,是我生完病以后的事情。”
“我没想过骗你,但事实上却也一直没对你说明白,是我不对。”被人揭穿了,就应该诚恳地承认错误,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接下来的主动。
吴愈杰面无表情,也不晓得他到底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或者相不相信我当初告诉他没和陆沅在一起不是谎言。
“其实你不用和任何人比,你就是你,我最欣赏你的,就是明明喜欢,却依然懂得尊重,愿意顺其自然。以前不知道你和李博是亲戚,现在知道了,就更觉得,论人品和风度你都是非常优秀的!我谢谢你对我的好感,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公司里的事,我不关心,一来是出于本性,二来也实在是因为轮不到我去关心,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领导之间的争斗,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有资格参与?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你,恐怕也只是充当口舌而已,那何况是我呢?我私下和谁关系好,关系不好,与公司利益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所以谈不上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最近的人事斗争,大概每个公司都会上演,如果硬是要把员工的私人感情和工作表现捆绑在一起下结论,我觉得是不合适的。”
“倘若从领导的角度出发,一定要这么评判的话,我想我会把感情看得更重一些。”我给了他答案,虽然那不是他想要的。
“今天第一次知道,你那么会说话”我仿佛听到低着头的吴愈杰一声冷笑“为了那个男人,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吗?”
“感情是不能勉强,不受控制的。我以为,这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是啊~~~”长长一声叹息后,吴愈杰一口干掉杯中剩下的酒。
“别喝了!”我出声阻止,他再这样喝下去,别又醉了,倒霉的还是我!
“你怕我喝醉了麻烦你?”今天的吴愈杰,敏锐得让我招架不住,“我没醉!我很清醒!”醉了的人往往说自己没醉。
“不清醒的人是你!你知道吗?你现在只看到,只听到陆沅一方的说辞!他这几天到底在外面做什么,你知道吗?他和哪些人见过面,和他们谈了什么,协定了什么,交换了什么,你知道吗?你被他的花言巧语弄昏了头脑,你被那份所谓的爱情蒙蔽了眼睛,你知道吗?”
晚餐不欢而散,跌跌撞撞的吴愈杰拒绝了我送他回去的提议,一个人打车走了,我心里有点小失落,毕竟今天过后,少了一份被人爱慕的虚荣,取而代之的大概会是一个处处刁难的上司。
离开繁华的主干道,拐进一条辅路。北风把最后的梧桐树叶吹得不知踪影,前方的路没有因为路灯的照耀显得明亮,却因为夜色的浓重,显现出一份令人害怕的诡异与空洞。
我反复咀嚼着吴愈杰最后的质问——是啊,一直以来,我都沉浸在被爱与不被爱的困扰中。我只听陆沅说这说那,只想着陆沅的利益与损失,只站在陆沅的角度看世界。而我朱祝自己的判断呢?——没有!
陆沅是人,不是神,他会犯错,会失误,会有他的偏颇和人格上的弱点,作为他身边的人,不考虑是非对错,一味的逢迎附和,这就能助他成功了?——不能!
陆沅是人,不是神,他会有视觉死角,会有思维盲点,作为他身边的另一双眼睛,另一个头脑,却不能开阔他的视野,拓宽他的思路,只知道顺着他的脚步往前走,逞着“大不了一起死”的匹夫之勇,这能帮他避开挫败的结局吗?——不能!
吴愈杰有一点的确没说错,我被我的爱情蒙蔽了眼睛,我只看陆沅展示着我面前的事,只听陆沅告诉我的话,我认为那就是真相——可那些,真的是所谓的“真相”吗?
倒不是说我现在开始怀疑陆沅,怀疑他对我说的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只是陆沅也有被蒙蔽,被欺瞒的可能性,假如他接收到的讯息一开始就是被删减、被篡改过的呢?
陆沅是最会把自己的私心伪装的冠冕堂皇的人,在不许我搅和进来的原因里,固然有万一他失败了,我不至于被波及到的考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对吴愈杰的危机感?
西北风呼啸而过,我冻的打着哆嗦,抬头一瞧,陌生的楼房环绕,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到了一个不知身处的地方……
一厢情愿
对于所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周五的晚上永远是最让人觉得惬意的,这星期在公司受的冤枉、闷气都得以舒展,下礼拜的工作压力都可以暂时抛诸脑后——而我,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让我闹心的周五晚上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倘若陆沅知道像我这样如此嗜睡的人也会失眠,肯定会被他笑话;而倘若他知道,失眠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吴愈杰,不知道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隔壁爸妈在说话,因为房门没关,加上80年代的老公房,隔音也差,于是:
“你女儿啊,肯定是谈恋爱了!”妈妈用仿佛我不是她生出来的口气说着。
“谈么就谈好了,小姑娘的年纪也该谈了!难道一辈子陪着我们当老姑娘?就是不晓得对象是啥人!”而作为典型上海男人的爸爸,除了买汰烧一把抓之外,三八的功夫也丝毫不逊色。
“你问我啊?我问啥人?小姑娘的嘴巴牢是牢得来!”看来妈妈还在为上次诈我没诈出来而耿耿于怀。
“你是当妈的呀!女儿长大了,有话么总归是跟你说的咯!”
“侬不要噱头好来西!平时有点什么事情么,总归是我唱红脸,你躲在旁边说好话,女儿跟你不要太亲哦!”妈妈的口吻里除了责怪,更多的却是一种亲昵的骄傲。
“我的女儿不跟我亲跟谁亲啊!”爸爸很自豪,“不是说啥,我女儿要文凭有文凭,要长相有长相,人又高,心又好,啥人讨到她,是额头撞到天花板的好运气!也不晓得是多好的爸妈才能养出那么好的小孩!”
我听到妈妈在旁边哧哧地笑着,大概还捶了老爸几下,因为老爸的笑声里夹杂着装腔作势的“哎呦”声。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我们家确是相反:妈妈因为业务出众,30多岁就当了干部,而爸爸固然勤勤恳恳,可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小的文员;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爸妈的工资渐渐拉大了距离,研究说,稳固的婚姻男女双方的收入比应在2:1到3:2之间,可我家刚好相反。只是这没成为他们婚姻的暗礁,也没让我成为单亲家庭的小孩:妈妈生气时,爸爸劝导;妈妈伤心时,爸爸安慰;妈妈高兴时,爸爸则在一边傻笑……
还记得大学时,同学朋友有开始恋爱的,我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家里讲,妈妈曾有意无意地说,如果要找就一定要找个听话的,样样事都依自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知道疼老婆。我想妈妈就是按照这个标准来找的爸爸吧!
可这样的男人适合妈妈这种大女人,却不适合我,我不想说老爸懦弱、怕事,只是我更喜欢能让我依靠,凡事担当,不用我来操心的丈夫。女儿还是像爸爸多一点,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你说,是她现在部门里的同事,还是那个市场部的经理?”原本我以为二老打闹一番累了,可以安安静静睡觉,谁知他俩一个比一个精神,硬是把话题给扯了回来。
“我讲呀,可能是那个叫杨开的男孩子!你没听女儿回来,说得最多的就是他啊!就是最近不大提起了,大概是小姑娘动了心思,所以不肯多讲了!”爸爸开始瞎猜。
“我看不可能,那个男孩子,不是调到外地去了吗?而且,你女儿老早就讲过,她觉得同岁的男孩子都很幼稚。我看多半是那个市场部的经理,上次囡囡要加班,电话里我不是还跟他说过话吗?我有感觉,多数是他!”还是女人的直觉靠谱,不过这份靠谱的直觉对我、对现在纷繁复杂的情况不知是利还是弊。
“是哇?”爸爸还在半信半疑,“就是上次囡囡单位里要拍广告,她回来说广告公司总是请客,那个来者不拒的市场部经理?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囡囡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这种男人不牢靠,在外面花擦擦的!再说了,就算不是杨开,也可能是她现在部门里的同事,我看上次她领导要她搬到大实验室去,说不准就是想撮合她跟谁!”看来是我小看了老爸的分析能力,这也能让他说中。
有着这样敏锐第六感的老妈和东拼西凑却能歪打正着的老爸,怎么就生出我这样一个神经大条,以至于把自己逼入现在这副田地的女儿呢?
“你这样一讲,倒也是有可能的哦!要不然,她在小间里呆得好好的,干嘛一定要搬到里面去?那么,你猜,女儿现在到底是个啥态度啦?”
“要我来看啊~~~阿拉女儿现在肯定是还没啥态度!”爸爸卖着关子。
“哪能讲?”
“像阿拉女儿那么好的小姑娘,到哪里去找?肯定是有不止一个喜欢上我们家囡囡了,现在么都在追,都在使劲……”爸爸的分析还没结束,妈妈就接过话茬继续到:“小姑娘一点谈恋爱的经验也没有的呀,现在肯定不知道怎么选择了!你说,我要不要去问问清楚,免得她被人家骗!”
“骗啥骗?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了!人家就都是坏人啊!我看现在的小孩,初中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了,当然,我们不提倡早恋。但是我们家囡囡大学毕业都快两年了,还没谈过,为啥?要我说就是你这个当妈的管得太多!”
“我管得多?我要是不管,女儿能考上大学?我要是不管喏,那个高中里叫~~郭立的,就是坐在我们家朱祝后面的那个男孩子,老早把你女儿骗走了喏!还不要我管呢!”
“那时候,人家又没说谈恋爱咯!就是放学一起回家呀,有个同学一起走,我还放心点呢!瞧那时候你紧张的,还跑到学校去问老师,人家孩子吓也让你吓死了!现在好了,女儿虚岁都23了,谈个恋爱么起码也要两三年,长一点儿的谈个4、5年,结婚生小孩么又要两三年,你想几岁抱外孙啊?到时候我们还带不带得动啊?”
墙那边一阵沉默,而我的脑袋上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老爸老妈的发散性思维也太厉害了!陆沅总是说我的想法出乎意料,看来这也是有遗传在的。
“反正啊,只要有就行了!”爸爸总结性发言,我一下子从他嘴里的“抢手货”变成了“烂苹果”——什么叫“只要有就行了”?
“那可不行!学历不能低,工作不能差,钞票当然也不能少的咯!”妈妈更务实一些“否则我宁愿不要!我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我也没说是人就行啊!你想想,如果是那个市场部的经理,人肯定是有本事的,否则怎么能当经理呢?而且钞票也不会少的,现在就是搞推销的钞票多!万一是她现在部门里的同事,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囡囡不是说现在她那个研究部里都是什么研究生、博士生吗?学历肯定是只高不低的。不过那个市场部的经理,始终是人太活络,我们家囡囡那么老实,恐怕是看不住他;还是找个研究生、博士生好,知书达理。”
“学历再高,钞票赚不到有什么用?我看啊,那个陆经理也不错,起码人家现在就是经理了呀,上次电话里,我一听他说话,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现在社会啊,就是这种人吃得开!千万不要找个书呆子回来,否则我们家囡囡以后要吃苦了。”
“你不是一只跟女儿说要她找个听话的男人吗?怎么现在又说这话?”
“听话么是要听话的呀,但是赚钱还是最主要的呀!你看你女儿一副温吞水的样子,要是再不找个厉害点儿的女婿,以后她们小夫妻两个喝西北风啊?”看来老爸老妈已经把杨开完全排除了。
“好啦,那你现在不担心了吧,反正总归就是她单位里的那几个人。不早了,睡吧!”爸爸打着哈欠做最后陈词。
“那谁知道?万一不是她单位里的呢?你不看看电视,现在什么网络、QQ上认识的,网友见面出事情的多少呀!最后吃亏的,不都是女的?我是怕我们家囡囡人小,分不清是非,万一让人家骗了,怎么办啊!”
“不会的~~~!我们家囡囡那么乖,胆子又小,不会出去瞎七搭八的。如果要出事啊,老早就出事了,还等得到现在?你就别多想了,睡吧!”
“那我是说万一呀~~~”
还没等爸爸的回答,我就听见有人下床找拖鞋的声音,然后是妈妈的宣告“我现在就去问问清楚!”
吓得我一下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憋住气。
还好爸爸给我解围“等等,你回来,不要去!那么晚了,小姑娘肯定睡了!她平时工作那么忙,你这个时候去问什么问啊!”我长舒了一口气,差点要高唱“世上只有爸爸好”了!
“要问么,明天再问好了!现在先睡觉。”——只是“爸爸好”了没多一会。
拖鞋的踢踏声没有了,我感觉妈妈又上了床轻声嘀咕着什么,然后换来爸爸一阵嫌她罗嗦的埋怨……
终于,清净了!
我把被子拉到鼻子下,睁大了因为夜盲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望着那应该存在于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爸爸似乎对陆沅很不放心,妈妈又是一副重财的样子,万一陆沅过几天被公司扫地出门……我真不敢想下去,看来现在还真不是对父母和盘托出的最好时机。
是编一个严丝合缝的瞎话,还是采取打死也不说的策略?——一阵叮铃咚咙的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依稀还能记起,昨晚睡前那盘旋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让我头疼的问题。
“喂?”认识我的人都不会那么早打电话来,叨扰我的好梦,于是多半是打错了,或者是推销电话,我闭着眼睛,打算挂断了之后继续梦我的周公。
“我在楼下”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吓得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
“你说你在哪儿?”我揉揉眼,把手机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清了清含糊的嗓子,不放心地问着。
“我现在就在你楼下,你忘了,我看过你的资料。”对方的声音清冽得如同泉水,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以为……那个……你……”我以为经过昨晚,他应该对我彻底死心了,别说现在因为没睡醒而浆糊的脑袋,就算是清醒的,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吴愈杰此刻站在我家楼下。
“你还没起啊?”他的问话如潺潺流水,没有丝毫尴尬。
“嗯”我瞄着床头的闹钟,才10点半“那个,你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妈妈听到动静,推开门,看着我。
“不急的,我就是想跟道个歉。”吴愈杰说话这个空档,我已经光着脚跳到窗口,悄悄张望:那个人可不是正站在花坛边上讲着电话嘛!
“是谁啊?”妈妈凑过来,跟着我往下看。
“没谁!”我本能地用身体挡住她,然后对着电话说了句“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合上电话,飞也似的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顾不得妈妈立刻去跟爸爸窃窃私语;也顾不上两人根本不知道闪躲,大咧咧地透过窗户往下面瞧。
“爸妈,我出去一下”洗漱完毕,我充军一样跑到门边换着鞋子。
妈妈突然冲过来,一手还拿来一把梳子,嘴里嘟囔着“你看看你,头发也不梳梳好”然后强行按下我的脑袋开始帮我梳头——自大我小学会自己梳辫子以后,老妈就再也没碰过我的头发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而爸爸则拿着鞋刷,动作利落地替我刷着鞋子上落下的泥灰。
“哎呀,不要梳了!”我不耐烦地躲开妈妈的手,她到底要梳成什么样儿才满意啊!
“囡囡,吃块饼干,喝口水,带上手机。”刷完鞋的爸爸忙不迭地端水递饼干。
为了尽快脱身,只能一一照办。终于顺利地下楼了,没几步路,却累地我气喘吁吁。
“其实没必要那么着急的!”吴愈杰一身休闲,身后还背了个运动包,如果不说实际年龄,说他是大三大四的学生也不为过。
“都是我爸妈,其实我可以更快的。”我往家的方向指了指。
“你家是最右边那家吧!”吴愈杰的眼神往我身后飘去,在得到我肯定回答之后,又打招呼似的地点了点头。
我回过身一看,老爸老妈正站在阳台上,兴致勃勃地观赏,神采奕奕的回礼。
我的天啊!我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拉了把吴愈杰的袖子“走,附近有个咖啡馆。”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爸妈的视线。
落座,我点了一杯花茶,他点了一杯咖啡。
“你还没吃早饭吧?”
“刚才出门时,吃了两块饼干,反正现在胃不好,吃得很少。”
“昨晚很晚才睡啊?”
“嗯,过了12点还醒着,一直没睡着!”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陆沅面前可以肆无忌惮暴露缺点的我,却不愿意对吴愈杰坦白其实就算早睡,星期六我也是要睡到中午才会起床。
“我也是!”我的回答似乎正中他的下怀,“昨天回去,我想了一晚上,看来我还是心急了,吓到你了,对不起!”
“哦,其实,其实没那么严重。”
“昨天我说了些不该说的,你听过就忘了把,别当真。”
“哦,我已经不记得了,呵呵”即便是那么假的笑,此时此刻我也必须笑。
“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在感情上无论你选择谁,我都不会再工作上针对你,这一点希望你放心!”吴愈杰态度诚恳,我没理由不相信他。
“我没担心过”明明昨晚上担心得不得了,但我现在却可以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想吴愈杰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睡不着呢?”
“嗯,是因为……”看,自己挖坑把自己埋里头了吧!这就是不说实话的下场!“是因为后来跟我爸妈聊天。”这话虽也不真,但起码有些实话的基础。
“现在很少有孩子工作了还跟父母感情那么好,能聊到半夜了”
“我大概是特例吧,我跟我爸妈还是比较谈得来的,别人说两代人之间有代沟啊什么的,我好像没有,我什么事都会跟他们讲,而他们有什么话也会直接跟我讲,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等等,我觉得父母总归是过来人,听他们的话还是可以避免走弯路的。”只要不说关于陆沅啊,感情啊,我还是很愿意跟吴愈杰聊聊的。再说,人家一夜没睡好,大清早亲自跑来道歉,我也不要把气氛弄得太僵了。
“我从高中开始,就很少跟我父母有深层次的沟通了,不太愿意跟他们讲,讲了他们也不明白,不理解。”
“大概我是女生的关系吧,我知道一些男同学,好像也都是高中就开始不跟父母讲心理话了,好像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似的。你知道吗,我有一个高中兼大学同学,也是男生,大学时去他家玩,他爸妈问我,说‘你们系里老师是不是身体都很不好啊?’他在旁边蒙给我使眼色,后来我知道,原来他平时翘课回家被爸妈撞上,他就说老师身体不好,改课表了。其实那时他偷偷在读GRE,有些能自学的专业课不高兴去上罢了。”我喝了口茶继续口若悬河“其实读GRE是好事啊,干嘛不跟爸妈说呢?真奇怪!”
“大概是他怕读不出来丢脸吧。”
“在爸妈面前有什么好丢脸的啊?”男人的思维就是跟女人不一样,我说这个例子是想取得共鸣,谁知,却感觉吴愈杰很是理解样子。
“大多数男生,从高中开始就会觉得希望独立,不希望被父母约束,而父母知道得越多,管教就越多,压力就越大,大概是这个原因,你同学才选择隐瞒吧。”
“哇,那什么事都不跟父母说,就叫独立自主啦?万一年轻鲁莽,做错了,不还是要父母出面善后吗?”我很不欣赏这种最后可能会演变成独断专行的品质,某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什么事都憋着心里,不肯讲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呵呵,男生嘛,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是哦!那你那时候有没有因为没跟父母说,而犯过的错呢?”
“嗯,有吧,我记得,那时候是高一升高二吧,暑假里……”
轻松融洽的谈话气氛,随着花茶的香气弥漫开来。
“囡囡,你们在哪里啊?回不回来吃午饭啊?”手机响起,传来爸爸的关心。
“午饭啊?”我看看吴愈杰,他招来服务员准备结帐,“回来的”我见状回答老爸。
“哦,那个找你的是谁啊?”我觉得爸爸才不是要问我回不回去吃饭呢。
“我回来再说!”
“是你现在研究部的同事啊?”
“哎呀,我回来再跟你说呀!”我不耐烦了,至于心急成这样,连几分钟就不能多等一等吗?“我要挂了!”
“等等!不是呀,你妈妈去买了很多菜,问问你同事,要不要上来一起吃个便饭啊?”爸爸急忙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
“哎呀,人家很忙的”
“你问问人家呀!”爸爸锲而不舍。
“有什么好问的啦!”我瞟了两眼吴愈杰,他已经埋好单,拿来零钱,正好奇地看着我,就等着回答我的问话了——从我单方面的应答中,多少也透露出,现在电话里的话题与他有关
“那个,我爸说,反正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问你有没有时间去我家吃个便饭”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千万别说有空啊!
还没等他回答,电话里,老妈气势汹汹的声音尖锐地刺激着我的耳膜“你把电话给他,我来说!快啊!”
巴甫洛夫同志研究条件反射用的是铃声结合喂食来观察狗唾液的分泌;我老妈同志实践条件反射,就是用她无比威严的命令,来让我就范。
我把电话猛地捧到吴愈杰面前,只听见他先是腼腆地推辞,说着“不方便吧”“不好意思”之类,然后变成“那我打扰了”“谢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跨出咖啡馆的,怎么陪吴愈杰买了个果篮,怎么上的楼梯,怎么进的家门。
那顿饭算是近几年,我在家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周六的午餐,但也是我吃得最不消化的一顿,比我得胃炎那几天还要难受。
送走吴愈杰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爸妈在楼梯口依依不舍,大声说着“走好啊”“下次再来玩啊!”我回到房间,想起妈妈在饭桌上直截了当问吴愈杰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差点没让一口饭把我给噎死!我怎么能有这样的父母呢?一头扎倒在床上,想想刚才没噎死,闷死也成啊!
我以为今天只要坚持“打死我也不说”,即便爸妈猜得再正确,那也只能是得不到证实的瞎猜而已,一切依然会平静,至少表面上平静。
可现在,他们根本不屑来问我:一顿饭的功夫,妈妈就差让吴愈杰把他祖宗十八代都从地底下刨出来,让她见见真身了,问得那叫一个仔细、详尽。而吴愈杰的脾气,好到一个不行,不仅一一回答,还能举一反三,不等老妈问直接把与之相关的信息和盘托出。要是换了陆沅,我猜,大概不出三分钟,就要找借口告辞了吧。
我躺在床上哀叹;爸妈在厨房里兴奋——即便是洗碗的自来水发出那么大的哗哗声,我依然能听到他俩欲罢不能地谈论着吴愈杰。
也难怪,对爸妈来说,吴愈杰满足了他们对“女婿”一切都幻想:模样又俊、学历也高、家境很好、后台更硬,与我年纪相当,又是那么一往情深……咳~~~~~
爸妈唧唧喳喳的声音扰得我心烦,起身想去阻止他们两个继续胡思乱想,才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妈妈说,要是她有这样的女婿,真是睡梦里也要笑醒了。
爸妈理所当然地认为,被吴愈杰这样优秀的人喜欢的我,也应该被他所吸引,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啊!
我突然怨恨起吴愈杰来,为什么今天无缘无故跑到我家楼下,还让我爸妈看到?他现在这么一出现,让我以后还怎么把陆沅往家里带?带来以后,爸妈又会怎么看待,怎么比较?
有比较才会有不满,本来老爸就对陆沅不放心,现在又出现个“十全十美”的吴愈杰……他干嘛要来!干嘛要来啊!!!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讲?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到礼拜一再说?难不成这全部都在吴愈杰的计算之内?直线走不通,就绕着弯子来?
爸爸终于把锅碗瓢盆都洗好,两个人笑眯眯地走出来,一个说:“囡囡,干嘛不早点讲呢?这下我们放心了!以后要多跟小吴出去,不要成天呆在家里!”另一个讲:“男孩子不错,妈妈这关通过了!你要抓牢啊,这样的孩子现在很难找了!”
通过什么呀就通过!两个人瞎起劲!
我急着想辩解,想把一切都说出来,想告诉他们,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他叫陆沅,虽然年纪大了点,脾气臭了点,可我喜欢!
话都到了嘴边,却又想到之前诸多时机未到的理由,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后果,于是终于还是忍住了。
看着爸妈一厢情愿的欢喜,我真不敢想有一天这个美梦破灭后,家里会有怎样的轩然□——臭陆沅,坏陆沅,那么多天也没一点儿音讯!要是爸妈先见到的是他,那情形可能又大不一样了!
这人啊,真禁不起念叨,才心里嘀咕了那么几句,就被人发现了……
男人的心眼
“喂,是我”无比熟悉的嗓音,却带着低沉的疲惫。
“哦”
“只有‘哦’这么啊?”不晓得我这一个字的回答是如何好笑了,他的语调一下子从刚才的有气无力变得高涨起来,难道我的声音里含有“笑气”并且通过无线电传给了他?
“给你个‘哦’就不错了!”我有感而发,“再过几天,可能连‘哦’都没有了!”
“怎么说?”陆沅挑着我瞧不见的眉毛问到。
“瞧我爸妈那架势,似乎给我定了亲,现在大概已经在翻黄历了。” 这话其实也没夸张到哪儿去,瞧刚才饭桌上那气氛,老妈越看越喜欢的眼神,老爸合不拢的嘴巴,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离包办婚姻不远了。
“哦?结婚这事儿我到还没考虑过。”
“那就不麻烦您老人家费心考虑了,他们又没说要把我嫁给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陆沅的语调夸张且淘气,仿佛吃定我一般。
“今天,就在刚才,我刚刚上任的部门领导,到我家来了一次家访。我爸妈满意得不得了!按他们现在的计划,就算对方不要,他们也会清仓大甩卖,准备了一份超豪华大嫁妆,然后附送我当小礼品塞过去。”
“你叫他来的?”
“这叫什么话!我会主动叫他来!”我气的差点没从地板上跳上床,这种没良心的亏他好意思问!
“那他怎么知道你家住哪儿?”陆沅的回问,让我种吃苍蝇的感觉。
“他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陆大经理,不要以为只有您知道看员工的人事档案,别人也是知道的。何况我们小老百姓的档案不值钱,是个人就能随便看!”我气得直想挂电话,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完,“您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那个,算我说错了”陆沅的道歉来的很及时,让我把已然从耳边移开的手机又贴上了耳朵。“我是想说,如果没人邀请,他怎么会跟你父母见面呢?”陆沅的疑问再一次让我火冒三丈,说穿了,他还是认为是我主动邀请的,他的道歉根本不诚心!
“那陆经理以为是怎样?以为我朱祝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脚踩两只船?一边跟你谈情说爱,一边又请别人到家里拜见父母?你要是这样认为,再解释也是多余!”我对他怎样,难道他感觉不到?我抛弃的女孩子的矜持,一次又一次去敲他的心门,尴尬也好,难堪也罢,都一直坚持着,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对面一阵沉默,是他真在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愧疚;还是他认为我那么激动,只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由于昨天吴愈杰说了些不适当的话,他心里不安所以今早亲自来道歉。我爸妈在楼上看到,打我手机,在电话里亲自邀请他上去坐坐,他也同意了,我根本没机会说半个不字?”我不能忍受背黑锅的感觉,任何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也许您会觉得如果我不让他们直接通话就行了,但是以我对我母亲的认识,如果我拒绝将手机交给对方,她绝对会收回让我一个人住老房子的权利!解答完毕!”
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这几天,我成天就想着什么时候陆沅能给我一个电话,联系,他会对我说什么,而我又将会怀着怎样一种欣喜。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电话再一次响起,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个男人竟然把自己想得如此不堪,再接他电话干什么?说越多,越生气,何必呢?可我的心却不断提醒,这几天自己有多么想念那可恶可恨的声音。
“喂,干嘛?难道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吗?”在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选择时,身体却已做出了最原始而本能的反应。
“对不起!”这一次语气明显诚恳了许多,“你知道,有些时候,对待有些问题,人的分析能力会降低。”
我不出声,虽然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陆沅在暗示,我是降低他智商的原因,却不打算那么容易放他过关。
“别气了!好不好?”
“……………………”
“ 别这样!好不好?我都说对不起了,我错了!”
“”…………………”让我暂且再享受一下陆沅的低声下气吧。
“不出声可不像你的风格!朱?朱~~~!”
“别叫我猪!”他说的没错,憋着不出声,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那个~~~”今天的陆沅很不一样,什么时候他学会了吞吞吐吐?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想,再怎么样,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让我生气了!”我知道,既然我开了头,他不问清楚是绝不心甘的,那就摊开来大家说清楚,何况我光明磊落,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你父母真的很喜欢吴愈杰?”看来男人的心眼也大不到哪儿去嘛!
“那是当然!人家可是相貌、学历、职位三高人群,谁会不喜欢?”我并不是存心想气陆沅,可这是事实,我爸妈眼又不瞎耳又不聋,不喜欢才叫怪呢!
“能高到哪儿去啊!”我第一次那么明显的感觉到陆沅话里的酸味儿,即便他以前也会对吴愈杰表现出不屑。
“那倒是,他当然比不上您啦!”我的计划是先给颗糖,果然传来陆沅喜滋滋地啧啧声——然后再打他一棍“您除了三高,还有两大:年纪大,脾气大!”
陆沅生气了,是真生气了,我从他的喘息中能感觉出来——都说年龄对女人来说是禁忌,其实对男人来说也一样。
“哎呀,开玩笑的啦!你别生气呀!”电话真是不方便,如果在当面,我肯定会跑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顺顺他的头发,安抚被我挑起来的怒火。可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况,只能隔着空气干着急。(作者:两个人都是活该!吃饱了撑的!朱祝:这是谈恋爱的小情趣,你懂不懂?!作者:翻白眼ing)
“一比一,扯平了”陆沅提出了条件“不过,不许再说这个!”
“好,不说就不说。但是你以后也不能随便冤枉我!”
“Deal!”
“你现在在哪儿?还在外地?”既然达成了交易,那么接下来就该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继续。
“在回来的路上。”
“你在开车?”开车的时候打电话是很容易出交通事故的,我在想还要不要继续跟他聊下去。
“恩,现在高速公路上有些堵,而且我用耳机的。”陆沅完全猜中我的心思,并且表达他并不想结束谈话的意图。
“高速公路也会堵啊!”在我的意识里,高速公路么就应该高速的呀,怎么还会堵呢?
“是啊,前面就是收费站了,所以大家都慢下来了。”陆沅的口气显得很有耐心,我却不晓得为什么感受到的是一份急切。
“哦,这次出去顺利吗?”我开始漫无目的的找话题。
“有什么顺不顺利的”陆沅的话里透着轻蔑的嘲弄,不知道是嘲弄自己还是自己正在做的事。
“那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情很糟糕啊?”
“诶,今天你怎么没计较我打你电话时间久啊?”看来陆沅的心情真的很糟糕,连转移话题都没有了往日的技巧。
“哦,我去申请了移动的套餐,接电话不要钱了。”
“哦,怪不得,我还以为财迷转性了呢”
“随便你怎么说!”也许在工作上我真的帮不上他什么,但如果在话锋上的优势能缓解陆沅的压力,那我甘愿认输。
“咦?竟然不回嘴?又一个不像你的地方!”我那么“乖巧”,他倒还不乐意了,人啊真是贱!
还没等我接茬,陆沅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其实,跟你斗嘴是我最放松的,最能忘记不愉快的时候。所以,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不要改变,不要压抑!对我来说,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才是最舒服,最自在的。”
“哦!”男性面对的生存压力据说比女性大,于是为了舒压,热衷酗酒的有,沉迷赌博的有,更有甚者回家打老婆的人也比比皆是,而陆沅连情绪出气筒都舍不得让我当,只要求我秉承一贯与他争锋相对的态势。面对这样的男人,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干嘛了?”
“我?还能干嘛,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咯!”我倒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刚才还说不许讲他的年纪,现在又摆出一副老资格教训人。
“我叹气啊,是因为我命苦:我喜欢的人不在乎我,你说,我不叹气,哪个叹气哟!咳~~~~”
“谁说我~~~”差那么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陆沅就被我带到沟里去了!真气人,听到他硬生生吞下自己的话,还真是不爽“谁说你喜欢的人不在乎你了??”
“在乎?那请您帮忙评评理,在科技如此先进,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我竟然已经大半个礼拜没有收到对方的只字片语,你说那个人算不算在乎我?”
“也许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能联系吧。”
“哦?您能给分析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嗯哼”陆沅清了清喉咙,装出一副专家的腔调“据我分析,肯定是因为对方想尽快解决那些必须处理的工作,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他很忙、很累也很~~想你,非常想打电话,可又怕一联系,就会忍不住想见面,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委屈,气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心暖暖的。
“这种理由您都能分析出来,真是高人啊!佩服佩服!”心是甜了,可嘴上还不愿承认,配合着陆沅演着戏。
“承让承让!”
“那小女子还有一问,希望高人能够解惑!”
“不敢不敢,请说!”陆沅同样配合着我。
“为什么用第三人称就那么好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用第一人称就不行呢?讲一个‘我’字会死啊!”我的“凶相毕露”打了陆沅一个措手不及,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小姐,说话也不用那么狠吧!”
“不狠一点儿,怎么对得起自己?古人还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按这算法四天的话可就是12年啊!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12年?完全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这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吃饱穿暖,工作累不累烦不烦,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哪怕是一个短讯,一个字,只一个字也行啊!”我在床上跳起来,跳得床架发出咯吱咯吱地哀嚎。
“一个字?什么字?”通过听觉神经输送给大脑的这句回问中,我体会出的是一股欲盖弥彰的羞涩。
“比如:‘我很好’;‘我想你!’、‘我星期几就可以回来了’、诸如此类的啊!”
“这止一个字吗?”
“一个字够你表达对我的在乎吗?”我也没喝酒啊,这胆是靠什么壮起来的?平时难以启齿的话,此刻竟然脱口而出。是老妈中午烧得菜出的问题?还是陆沅今天醋味十足给我的勇气?
“是~~~不太够!”终于,我得到了陆沅哭笑不得的缴械投降。
“对了,昨天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搞得非要今天亲自去道歉?” 可惜还没等我品尝胜利果实的滋味,陆沅同志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进攻。
“哦,这个啊~~~”我趴下来,用手指勾划着床单上维尼小熊的轮廓,考虑这话该怎样说才不至于挨骂。
“实话实说,我不生气!”大概是我打算整理语句的意图过于明显,陆沅想先给我吃颗定心丸——可这话,我怎么能相信呢?不生气?不生气才怪呢!
“其实昨天下班,吴愈杰约我吃饭,他说了很多,反正都是些你不爱听的,我表明了态度,他又用公司压我,我没同意,不欢而散啦。今天他来是想告诉我,他不会公私不分,因为我没答应他的表白,而在工作上给我穿小鞋。”很言简意赅,凭陆沅的聪明的才智,老道的经验,肯定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希望他把重点放在怎么对付吴愈杰,而不是追究我又不听话跟吴愈杰出去吃饭上,哦弥陀佛,哦弥陀佛!
“喂,你怎么开车的!你#¥%&×@……”我知道陆沅不是在骂我,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我受到点惊吓“不是说你!刚才,旁边有辆车,灯也不打,突然抽头出来插队,找骂 !”
“哦”我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到陆沅骂人,用字那叫一个粗俗,我还以为,像陆沅这样孤傲的男人,是不会说这种那么没气质的词汇的。不过男人嘛,哪有不会说粗话的?只是这话骂的时机也太巧了吧!“你是不是生我气啊?我也不想去的!我发誓!可人家现在是领导,而且他那天的邀请,更像命令,我没办法!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就算是丢饭碗,也在所不惜!”
“真的不在乎?” 陆沅刚才明朗的心情,现在又躲到了乌云后面,让我看不清楚,不知道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是什么。
“能兼顾当然还是兼顾的好。你也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我又没什么特长!”我示弱起来,在不屈服于淫威之下又能安稳地工作当然是作为首选的咯。
“哼”陆沅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但是如果他不顾我的拒绝,继续胡来的话,就算是喝西北风,我也是会走人的!”我表着决心。
“不会让你喝西北风的……”
陆沅的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再打过去,怎么也打不通,大概是手机没电了。
等着等着,迷迷糊糊,等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妈妈推门喊我吃晚饭了。我一下惊醒,翻开手机查询是否有未接来电——没有。整个晚餐,爸妈当我不存在,自顾自高兴着,我草草吃了几口,洗脸刷牙,回到房间。
妈妈见我连电视也不看,总算觉得不对劲,跑来摸摸我的额头,看我是不是生病发烧——在爸妈的印象里,我只有生病没精神才会连电视都不想看,早早地上床睡觉——在证实我完全健康的前提下,妈妈悻悻地回大房间跟爸爸絮絮叨叨起来。
环顾四周,小小的房间,除了床,衣橱,就只有一张书桌了。没有作业要完成,也没有功课要复习,面对这张陪伴了我整个学生时代的书桌,我却不知道现在还能用它来做什么。打开抽屉,计划把所有东西都重新归置,希望用忙碌填补些什么,可惜连废弃的扑克牌上都映着某人的样貌;翻出纸笔,我想写些什么,写写蓝天,写写白云,写写邻居家整天乱叫的小狗,而最后,整张纸只重复着一个名字。
看了一眼沉寂地几乎让人以为没电的手机,我突然感觉好闷——拉开窗户,凌冽的寒风卷起发丝,浓重的夜雾吻着脸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中的郁结。
夜色深沉,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模糊的万家灯火还是诉说着,周六的夜晚,意味着的是团圆,惬意,放松,温暖。隔壁电视剧片头曲想起,爸爸招呼着妈妈赶快去看,妈妈连声应答,端着茶杯快步往房间里去。这样的夜晚,依在窗台上的我,脑袋里浮现出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某人现在是否仍然堵在路上,还是快要到家;某人现在是否已经吃过晚饭,又或者还饿着肚子;某人现在是不是如我想念他一样,也想念着我……
冬日的温差真是不容小觑,白天有太阳的庇佑还不觉得,晚上只开了一小会儿窗,我就已消耗了晚餐所有的热量似的,手脚冰凉的我打算关上窗,继续和那恼人的思念做斗争。
我的动作因为一阵不自然的心跳而停滞,捂住胸口,感受着那突然而至的悸动,眼睛无焦距地往楼下望去——我想,是我的心,看到了那个隐匿在黑暗中,满脸疲惫,一身倦意,却充斥着急切期盼的男人吧。
不祥
我迅速换着衣服,脑袋里变换着各种各样出门的理由,却没一个能说得过去。爸妈在隔壁热烈的讨论着主人公的命运,而我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爸妈,我要出去一下。”闪身来到父母房间门口,爸妈诧异地看着整装待发的我。
“那么晚了出去干嘛?”妈妈质问,“一个小姑娘,晚上多危险啊!”
“现在才7点呀,晚什么啦,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明天再去好了。”
“不,我就要现在去!”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不听话!什么东西那么急啦?那我陪你去!”妈妈嘟嘟囔囔地起身去拿外套。
“不要,我自己去!你们看电视好了!”我转身飞快地换着鞋子,跑出去关上门。
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会忽略孩子的反常,特别是对于坚决要求晚上出门的女儿,我想十个妈妈里有十一个会提出反对,并尽一切力量干涉、阻止。可为什么妈妈没跟出来呢?原本急切的脚步因为想到这点而放慢,不放心地透过扶手间的缝隙往上看——没人。奇怪了,按理说至少也该打开门,最后嘱咐我一句早点回家啊!
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对母亲的不解瞬间被那个黑暗里伫立着的身影所替代——我的感觉对吗?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吗?会不会只是我心有所思而意乱情迷呢?
刚才还皎洁地挂在天上的圆月好像是故意跟我作对,突然躲到了云层后面;花坛里破碎的路灯坏着心眼也想看我的笑话。我调整着急促的呼吸,揉了揉眼睛,往黑影靠近,努力辨认:是他吗?为什么他见到我却不说话?我该先开口打招呼吗?
脚步慢了又慢,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仅凭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冒冒失失地跑了下来,真是认错人,那多糗啊!万一还是附近哪个认识的邻居,这人可就丢大了。
“你爸妈都戴眼镜,怎么你不戴?”
“我哪儿知道!”沉重的脚步因为熟悉的声音而轻快起来。
“你们小区收拾得真干净,我本想找块石头扔你的窗户的。”
“你知道我房间是第几扇窗户啊!当心扔错了,被人骂!”斗嘴的感觉让我踏实。
“被人骂的话,你肯定会伸出头来看看热闹的。”
“我有那么三八吗?”冥冥中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是陆沅这看似完全没把吴愈杰今天来我家的事放在心上的轻松?还是……?
“哈!没有吗?~~~那个,我觉得你妈妈都快从窗户里跳出来了。”陆沅的手慢慢举起,准备指个方向给我看,我这才幡然醒悟不对劲在哪里——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爸妈都戴眼镜的问题。
一把打下他的手“别指!装作不认识我,空开一米距离,慢慢跟着我走!”我飘过陆沅身边,急急往小区外走了两步。这才是妈妈没追下来的原因啊!突然很反感于父母对孩子这种美其名曰“关心”的窥探,却没有细想为什么自己无所谓父母瞧见吴愈杰,却紧张他们见到陆沅。
“你才想起来要装作不认识?”陆沅有些哭笑不得的跟着我身后走着,“你爸妈又不傻!”
“反正我现在就是不想如他们的意!”我头也不回地抢白道。
“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带着笑意,自信满满的腔调在我背后响起。
“你觉得呢?”陆沅的翩翩风度我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他怎么会不招人待见?要是换了以前,老爸老妈见了他,不乐开了花才怪。可今天,今天不行!在吴愈杰这个爸妈眼里可谓完美的标版出现过以后,怎么能让陆沅风尘仆仆,毫无准备地去?
我在这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身后几声急促的脚步,在我还没时间做出反应之前,右手已经落入了陆沅的魔掌之中。
我转过头,向着他脸的方向瞪去“你干嘛!”
没有回答,只是我的手被攥得更紧了——这是陆沅的一贯作风,做得多,说得少。
“放手啦,我爸妈在看!”
“我知道!”
“知道就放开,当心我爸嚷嚷!”
“大不了上你家坐坐咯。”陆沅的痞子气又冒出来,
“我不是怕老爸叫你上楼坐坐!”我最见不得他的就是,我这边紧张得要死,他那边轻松得要命,“我是怕我老爸大叫‘抓流氓’~~~~我可丢不起这人!”
我不是存心要逗谁,可陆沅怎么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呢?
“喂,你笑够了没啊!”这边的拉拉扯扯,爸妈怎么会看不到?我不再装路人,转过身来面对陆沅,也面对楼上的爸妈。
“‘抓流氓’~~~亏你~~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即便是以往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多也就换来陆沅的会心一笑而已,今天这是怎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那么可笑吗?我带着诸多疑惑,拍了拍陆沅的背,生怕他笑得背过气去。
“也~~~也就是你~~你~~~啊~~”陆沅终于断断续续地止住笑,“这世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宝贝来。”
“笑够了吗?那先离开这儿怎么样?算我求你了!我妈要是真从楼上蹦下来,老太太一百四五十斤,我还真没本事接住她啊!”我眯起眼睛,借着从乌云背后探出脑袋看热闹的月光,往楼上瞧,要不是老爸拉着,说话这功夫,我妈已经跳下来了也说不定。
“你是铁了心不让我见你爸妈了?”陆沅煞有其事地问。
“那你什么意思?就对我爸妈那么好奇?”今天的陆沅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半真半假地让人弄不清他到底想怎样:要说谈婚论嫁见家长,我们还远没到这一步,那陆沅几次三番意图上楼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跟吴愈杰赌这一口气。我只能说,陆沅今天幼稚的都不像他了。
“没什么,走吧!”陆沅抄起我的手,利落地迈开大步,把刚才的扭捏扔得无影无踪。
“早点回来~来~来~~!”爸爸高亢而洪亮的嘱咐在寂静的小区里响起,还带回声的。可这声迟到的叮嘱,怎么听怎么让人浮想联翩,羞臊得我都快抬不起头了。
“这附近有个老面馆”清清嗓子,我转移着话题来掩饰尴尬。
“你吃过晚饭了?”
“嗯。”
“哦,那就去吃碗面吧”听这话里的意思,要是我没吃,陆沅大概会提议去更好一些的餐厅吧,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过平头老百姓的生活。
过了饭点儿的面馆大堂里,客人稀稀拉拉的,陆沅点了碗招牌面,呼呼啦啦吃下去,喝完最后一口汤,大呼“舒服”。
我边递给他纸巾,边说“那时因为你平时山珍海味吃太多,才会对这粗茶淡饭大加赞叹。”
陆沅突然感慨起来:“现在还能有碗面吃,不知以后有没有汤喝!”
“别说得那么可怜,只可能是你不愿意喝,哪里会有你喝不到的可能性?”我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冻得我鼻子疼,我都能看见它红通通地对着我傻笑。
陆沅没接茬,我瞟眼过去,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感悟 。
“想什么呢?”我也就是随便一问,却吓着了他,“不至于吧,想得那么出神?吓到你啦?”天真是冷啊,才出来,手就冰凉冰凉,僵硬僵硬的,左手撮右手,都没感觉了。
“看你冻的!我车子那边。”陆沅把我罩住他的大衣里,握着我的手往他停车的方向带。
“我没打算~~~”
“车里暖和,先上车再说!”没等任何反驳,我已经连哄带骗地被架到了车里,陆沅脱下大衣,探进半个身子,给我盖上掖好。
我裹在还留着陆沅体温的大衣里,看着他替我关好车门,自右往左从车头走过,一阵大风袭来,把停在街边的自行车吹倒,我不禁庆幸起来。
“不用开空调了!里面已经很暖和了!”我自以为聪明地解释着陆沅插上钥匙,点火启动车子的行为。
没有任何回应,陆沅用行动教育着我:上船容易下船难。
闭紧嘴巴,不去申诉自己并没有打算乘车出行的雅兴;不去询问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车辆起步推背的感觉告诉我,今晚的陆沅并不准备扮演一个绅士,他那狠狠的一脚油门,像是发泄,又如同警告,告诫我别说别问别去惹他。
车里的气氛陡然转冷,转过脸看着窗外:昏黄的、亮白的、柔和的、刺眼的灯光从不同的窗子里映射出来,它们没有规则、无所谓美感地排列着——不同于被满目霓虹堆砌出来的繁华,在这片半旧不新的老式住宅区里,于华灯初上时,每家每户上演的是平凡,是庸碌,却也是最真实的生活。转回头看了眼陆沅,我轻轻问自己——他是我生活里的真实吗?
直行,转弯,直行,转弯,最后一个大力刹车,目的地到了——黑夜里,我只能用废墟来形容可视范围内的那一大片空旷。
天晓得,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几角旮旯、鸟无人烟的地方?明明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干嘛一定要到这种可以摆开架势干一场的地方来呢?
点上一支烟,陆沅示意我留在车里,“砰”地关门声,把他与我隔开。
西北风放肆地蹂躏着那孤单站在寒夜里的人,他一手插袋,一手夹烟,在车灯能及的最远处来回踱步。我紧紧的盯着陆沅的一举一动,一秒都不曾离开,即便他一眼也没回望。
今天的陆沅有太多的怪异:根据过去的种种,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就一笔带过;他的大笑,他的严肃,他的轻松,他的忧郁,那么多对立的因素,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排除精神疾病的考虑,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伪装。
伪装他作为男人的大度?不,对于吴愈杰,陆沅一直带着警惕,他的言语,眼神,行动无一不表达着他今天的不满,他就是要让我清楚的认识到他的情绪,从而达到内疚、反省、永不再犯的目的。
伪装他对于涉及家长意见的不确定?不,陆沅就是陆沅,虽然是个恣意生活的男人,却对承诺异常认真,倘若不是考虑成熟,见家长这种大事,即便是玩笑他也不会开。
那么之前他所有种种,到底是在伪装什么?又或许,是我太敏感,疑神疑鬼?
我在不断的肯定和否定间徘徊,有种不祥在我的脑海里弥漫开来。
车明明没有熄火,空调明明打得很足,为什么,我却感到阵阵阴冷?
分手后的告白
陆沅终于驻足,我等待他考虑良久的结果——关于他此刻的心事,是说还是不说;是直截了当,还是拐弯抹角;是情绪积压后的大爆发,还是延续他贯有选择性地着重阐述。
只是我又错了,看来今天遇到了难题,困难到对于陆沅这样的人用一支烟的功夫还没法下定决心考虑清楚。我看着他又叼上一支烟,随着风向,不断变化着背风的角度,护住打火机努力点着,可惜他挑得这地方,实在无遮无挡,于是我眼前出现一弯金色的弧度,那价值不菲的打火机伴随着陆沅的咒骂声被抛到老远。
下意识的,陆沅终于往我的方向看过来,黑夜里,他怎么能看得清窝藏在车厢里我的表情,可我依然抖擞起精神,给予他专注、坚定和鼓励的目光。
内心深处,我自然是希望陆沅把心事告诉我的,最好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儿都交代出来才好。即便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发生,起码那样会让我有种一直伴随着他的假象。而现在的陆沅,是我最最讨厌的样子——表现得有一肚子话要讲,却当着我的面犹豫——有种就瞒我一辈子啊!
世上的事情其实道理很简单,对方把距离拉开,为什么你不能主动上前?对方犹豫踌躇,为什么你不能果敢果断?
我想拉下大衣,打开车门,快步冲到陆沅面前,噼里啪啦把他的吞吞吐吐,犹豫不决,阴阳怪气大骂一通,然后甩甩头,说一句“I don’t care!”比他的潇洒还潇洒,比他的帅气还帅气。
可惜天寒地冻的,才一开门,就屈服在肆虐的狂风下,只能很没骨气的套上那暖和的羊绒大衣,摆着“水袖”,提着衣摆,跌跌撞撞地往前靠近。
对于我的出现,陆沅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或不满,大概对于我向来不服从命令的性格,他已经习惯了。只是他继续着自己的沉默,让我不得不尴尬地自己找开场白:
“这位同志,你把打火机乱扔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朋友那怎么办?就算没砸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我背着《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预期陆沅会同往常一样被我逗笑。
可惜,这一次他没有。
“看上去挺贵的,就这么扔了多可惜啊!”我继续努力着,这大黑天的,一个人唱独角戏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处,再贵,丢了也不可惜。”陆沅总算是给我点儿回馈了。
我想为可怜的打火机击鼓鸣冤,点不着又不是它的错,谁让你那么大的风还想着露天用它呢?却被陆沅抢白道:“这衣服你穿还挺合适,暖和吧。”
“暖和倒是缓和,不过怎么看也不能说合适我吧!我又不去当修女!”扭头看看长到脚后跟的下摆,甩着长出一大截的袖子,陆沅的审美品味哪里去了?
“这样从头裹到脚才会暖和,这才是现在你首先需要的,为了保证这第一要素,做出适当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什么是你现在第一需要的?” 这种天气,这种环境,我并不打算跟陆沅玩什么躲猫猫的文字游戏。
“现在?”陆沅想了想,不确定道:“我想是打赢这场仗吧~~~”
“赢?”我喃喃地重复。
陆沅低下头,伸手紧了紧我的衣领,眼光却越过我,投向漆黑的远方,然后肯定道:“是,我想赢 !”
陆沅现在这种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证明了情况和我预期的一样,甚至更加糟糕。我能说什么?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说原本就是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即便输,也没什么丢人的?可这不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劝过,阻止过,可有谁听?为什么男人总是听不进女人的规劝?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一意孤行?我现在是一肚子埋怨,要我平心静气来安慰他?没那么好素质!硬压下数落他的冲动,就够有涵养的了!
陆沅对我的沉默并没有异议,事实上,此刻他本就不需要别人的指手画脚。抽去他手中那支未点燃的烟,指尖冰冷的温度让我心疼。
把他的手拉进大衣袖口,从来都是他为我暖手,这一次换我来吧。
陆沅顺从着我的动作,我心里有丝甜蜜,这个拒人于千里的男人,终于被我征服了吧。
抬头对他微笑,尽管脸被冻得有些僵硬,即使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可那也是笑啊!我想让他体会,让他知道:无论怎样,我会一直这样微笑着站在他身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温柔的眼神里渐渐有些令我不安的东西?
为什么,呼啸着的北风里夹杂着细微的叹息?
我依然微笑,对他微笑——因为我开始惶恐,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浓烈!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希望他别开口对我说那我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陆沅伸出插在裤兜里的另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为过去曾试图把你卷入这场纷争后悔,现在的我,不想你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那只手慢慢滑过肩膀,捧住我的脸颊,“所以不告诉你那些令人烦恼担心的事,所以我会干涉你的人际交往。”
我还在微笑,对他微笑——从他没有表情的脸孔,从他带着歉意的解释,我知道他决心已下。
我是朱祝,是不会如常人那样面对问题,面对困境的人;是往往跳出条条框框,解决问题,度过困境的人。所以我保持微笑,笑着看他嘴里究竟会说出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不相信的话来。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想我们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从陆沅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挂在脸上的微笑,那被冻结在脸上的微笑,那不可置信中开始带点恼怒的微笑……
我放开紧握住他的手,歪了歪脑袋,向后轻轻退了一步:“原来,今天被丢掉的,不只是那个打火机啊!”刚才还有我为打火机不平,现在又有谁为我鸣冤?
陆沅定定地站着,紧紧抿着嘴,不解释,不挽回,只是只勾勾地看着我。
我想我该高兴,这个男人是完完全全站在我的角度,为我着想的。我有什么可埋怨,可愤慨的呢?在他快要失败前,主动推开我,把我的利益最大化。可我怎么就没办法“胸襟广阔”的乖乖接受呢?
是啊,没办法接受!
原来他把我看成了那种只能同甘,不愿共苦的女人!
原来他果真是把我放在呼之即来,挥之即走的位置!
“你觉得我会乖乖听话吗?”这个问题是问陆沅的,也是问我自己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特别像我这种中低层的小市民,不惹是非,不生祸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是基本的宗旨。现在这种情势下,离开陆沅的确是我应该选择的路。更何况,连“救命稻草”老天爷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我心里怎么就一百个不愿意呢?
“不知道”陆沅倒也老实。
“你希望,希望我这次听话吗?”谁说只有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一样!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中的废话,可我还是傻傻地问了;而就是这个傻瓜一样的问题,却让我捕捉到陆沅眼里只显现了十分之一秒的光彩。
就在陆沅才要回答的当口,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扑进他怀里,把脸使劲在西服上蹭了蹭“行了,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没兴趣听你继续说那些假话。”我充满自信地说。
不知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还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陆沅的身体如同铜像一样冰冷僵硬。
“你怎么还不明白!”就在我把玩着他的领带,考虑着能不能把鼻涕往上擦时,陆沅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狠狠把我推开,我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跟头。
“既然我说出来,就代表我决定了!你可以以为,随便你怎么以为,但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什么真话,假话,你能分清吗?如果你能,现在你就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了!别自作聪明,你根本不了解男人,不了解我!我告诉你,你什么也帮不上!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你可以在这里把一切情绪发泄出来,不会有人侧目,不会有人来干涉,但最后,你必须离开!”从没见陆沅的情绪如此激动,他的声音,他的脸孔都变得那么陌生,狰狞。他从来没这样凶过我!他不需要我了,他需要谁?我帮不了他,谁能帮他?Amanda?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光彩,是我看错了?
呆呆的站着,两股相对的风恰好在我头顶相遇,头发前一秒向左甩,后一秒又向右飘,仿佛是在代替我摇头说不。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陆沅跟上来,伸了伸手,却没拉住我——偏离了车灯照射的范围,这个位置,因为光线,他看不见我的表情;因为夜盲,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还奇怪为什么你总是知道这种又大又没人的地方,是不是经常有需要女孩发泄对你的怒火啊?”我听见自己有些哽咽,“你想我怎么样?骂你混蛋,流氓,臭狗屎,狠狠甩你两个耳光,你心里就舒服了?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好,你很想看我生气,你想我离开,我成全你!”
飞快地把大衣脱下,往他身上摔去!然后一个转身往黑洞洞的方向跑,这片广阔的场地倒还的确有它的优势:因为空旷,所以即使看不见也可以撒开了死命往前跑,管他脚下是有砖头还是钢筋,管他到底会摔得多惨,伤得多重。
后面追逐的脚步声近了……我被抓住了。
“你看不见还乱跑什么!”怒吼——不,应该说是咆哮。
他还咆哮?他还有资格咆哮!
我使出吃奶的劲想摆脱他钳制着我的双臂, “放开,放开~”我给他机会说实话,他不要;我给他机会留住我,他选择放弃!在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之后,他还有什么资格吼我!担心我!
“你理智点行不行!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我听不出陆沅的痛苦,因为我连自己的痛都来不及体会。“你了解我,你应该懂的!”
刚才还说我不了解,现在又说我懂他!他是打算把我弄糊涂,还是把他自己弄糊涂?
“我应该懂?!我想问我怎么懂?你有真正敞开心扉让我了解过吗?为什么你每次都不给我答案,而要我猜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和别人一样直截了当,坦白点,透明点呢?”面对我的质问,陆沅除了用力抓住我,还是用力抓住我。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他到底是什么男人啊!既然那么舍不得,干嘛要说那些伤人的话?既然那么难过,干嘛还要分手?
“我都是为你好!”陆沅翻来覆去的说——而我,恨这句话!
“好,你是为我好!你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失败而连累我吃苦;你怕我在父母面前难交代;你伟大!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让我得到更好的幸福。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这种品质歌功颂德一番?” 尖酸刻薄的话并没有阻止眼泪不住的流下。
“可‘你是为我好,我应该懂得你’,凭这两句话就把之前所有都抹杀掉,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我经验阅历是没你多,可不代表我傻!成功时可以在一起,失败了却不能,那只说明你并没有把我放在一个必不可少的位置,我只是你一个玩笑解闷的工具,一个玩偶而已!”说到这里,我突然豁然开朗,“我一直以为你不明白对我的感情,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迟迟没有明确;原来是不明白的人是我,那些关怀、珍惜、承诺都是……都是……”
一时语塞并不是因为太过激动,而是即便到如此不堪,愤怒,完全有理由口不择言的情况下,说陆沅之前对我的种种都是虚情假意仍然显得有失公平。
公平?朱祝,你也太理智了一些吧!他何尝对你公平过?他就是希特勒,法西斯,霸权主义!你干嘛还要对他公平?
可我做不到,就算现在他在提分手,我都觉得起码他变相的承认我们曾经在一起过的事实——朱祝啊朱祝,你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你对得起自己那一腔真情吗?你对得起一心一意等待你的吴愈杰吗?
“我要回去。”陆沅并不理我,紧紧抓住我臂膀的手反而更加用力了,仿佛生怕我使诈逃脱,“你放心,我不会再跑了,也不会再哭了!”说完,我用力吸了下鼻子,用手抹了抹脸颊“你看,一擦就没了,还和平时一样漂亮”我抬起头与陆沅对视“ 你想看我哭,看我生气,可别人更喜欢我笑!” 对于溺水的人来说,他的头脑里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唯一有的只是求生的本能。
车灯旁,那厚实的大衣在地上呻吟,翻滚,仿佛是陆沅眼里闪现的痛,仿佛我心里滴血的疼。
人说: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彼此伤害?我答:吃饱了撑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沅硬生生地放开我,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大衣,扔到后座上,打前面示意我上车。
我注视着他,以及他掩饰不住的矛盾与苦楚。可这就是他要的,是他的选择,不是吗?
他今天的车技很烂,时不时急刹车,时不时被后车按喇叭。我只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因为害怕睁开后,他的目光就不会,也不敢再在我身上停留。
车停了,好久都没再动,我想我们到了。等着陆沅来叫醒我,即便我们都很清楚我在装睡,可他没有。
“能最后问个问题吗?”闭着眼睛说话还真奇怪
“嗯”
“你真的会因为想赢,而让我涉险吗?”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回想今天从见到陆沅开始他的种种举动:在我爸妈面前示威似的牵手,过于夸张的大笑,犹豫不决的彷徨,不受控制的情绪,前后矛盾的说辞,提出分手后却还那么紧张我的行为——这一切,似乎在提醒,他要我远离,不仅是怕我因为他受到别人的伤害,更害怕他自己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陆沅倒吸了口冷气。
“你不是说我应该懂你的吗?怎么,这种程度的‘懂得’超过你的预想了?”我微微睁开眼,端正坐姿,两眼透过车窗往向远方,“又或者我完全说错来,你让我离开的原因里,完全没有哪怕一点儿,是害怕自己会有一天忍不住提出让我涉险替你做一些不光彩,或不道德的事情,而宁愿早早的驱逐我?”
通过陆沅急促起来的喘息,我感受到了一份被触及心底的惊诧。
“我尊重了你的决定,也希望你满足我的好奇。”
“我一直说会保护你,保护不受到别人的伤害,着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陆沅的手移到点烟器上,却最终没有按下。
“谢谢你!能把保护我的任务贯彻地那么彻底!可问题是,我还是因为你伤心难过了。”
“人的一生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替你保全其他部分。”他的声音低沉,带一丝沙哑。
“我还想知道,刚才你推开我时,有没有和我一样疼的感觉?”
“…………”陆沅沉默了好久,也没给我哪怕一个轻轻的嗯字,但从他别向窗外的脸,我知道,他的心也许比我更疼。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想问他有没有想过辞职,我们一起辞职,何必去打一场力量如此悬殊的仗!可话还没完,就被陆沅打断:“想过!但我不能!”
是了,陆沅哪里是会放弃骄傲,未打先降的人!可失败又哪里是他能接受的结局?
“你都想清楚了?一定要这样吗?”
“……是!”陆沅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想。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小区门口,是爸爸!他有些焦急地一边看表,一边东张西望。他是在等他晚归的女儿!
陆沅显然也看到了,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带着我不理解却能懂得的告别——女人大概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男人的爱情一定要与事业挂上钩。
“那,好吧。”打开门,半跨出去“对了,把你的大衣弄脏了,对不起,不过你不会让我出干洗费的,是不是?”
陆沅笑了,虽然只是那么轻那么短的一瞬间。
我站在外面,扶着大开的车门,弯腰对陆沅说:
“现在我们没瓜葛了,以后我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因为我不指望你拼得头破血流后,会回到我身边,你不可能让我看到你失败后的样子。”
“你说感情不是人生的一切,因为你是男人。可对很多女人来说,感情就是人生的一切!”
“我不甘心,也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一切。而你,好像已经是我的一切了!”不等他表示,用力关上车门,招呼着向爸爸跑去。
我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厚了?在对方坚持分手后,我竟然还说着这样告白一样的话!疯了,疯了!
爸爸迎上来,见我两眼通红很是心疼,我解释说沙迷了眼,然后挽过他,催促赶快回家。爸爸明显不信,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往陆沅的方向看了一眼。
意外的收获
我以为陆沅会像在旷野中那样,追赶上来保护我不在黑暗中摔倒;
我以为陆沅会因为担心我真的胡来,发个短信或来个电话予以警告;
我以为陆沅在听了我最后那句告白,能动摇他本也不怎么坚定的决心。
可我错了,正如他说的,我可以以为,随便我怎么以为,但他的决定不会改变。
周日…周一…他没给我一丝音讯,就在我安慰自己他一定又在到处排兵布阵,奔波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却在下班时看见他的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 可即使这样,每天早上,我依然会在走出弄堂时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那黑色的车子停在某个角落,好让我大步上前撕下陆沅的假面具!可惜他实在伪装的太好,让我找不到半点机会。
公司里,部门内,大家依旧,吴愈杰在工厂与办公室两头奔忙。他真的没再提感情的事,只是与我就公事进行交流。
一下子,两个男人似乎都对我失去了无比高涨的兴趣,我从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沦为不值一文的路边石。这种落差让我恍惚,之前的种种是否只是黄粱一梦?
部门里几个新产品和新工艺的研发过程终于进入到最后提交材料,申请专利的步骤,我忙碌的协助着从北京来的专利代理公司准备着各式各样的书面材料。由于时间紧,申请的品种杂,涵盖的范围广,需要的资料多,准备的样品必须完整齐全,从周二开始,我几乎天天加班到很晚。不过亏得这样的忙碌,让我回到家除了洗漱的力气,再也没多余的精力胡思乱想。
转眼又一个周六到了,可以暂别紧张繁杂的工作,可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为无从打法时间而烦恼呢?
吃过午饭,妈妈边收拾着桌子边叮嘱不可以马上躺下,会消化不良,我心里闪过一丝苦笑,现在就算让我睡,我也睡不着啊!
坐在椅子上,把脚往书桌上一搁,翘起椅子的前腿,身体往后仰,阳光正好射在脸上,晴朗的冬日,午后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我闭上眼睛,看到一片红色,这颜色就如同陆沅“借”我用的汤杯那样令人觉得温暖。
陆沅到底在担心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指使我去做什么呢?我想,这事肯定不简单,不正大光明,违反公司规定是在所难免的,没准儿还有悖法律法规,以至于他宁愿逼我离开,也不要我犯险替他拿这张可以反败为胜的王牌。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我能做而陆沅做不到?到底是什么秘密我有机会探听,而他无从知晓?
吴愈杰?吴愈杰和李博是亲戚,现在又是研发部的一把手,他所了解的事情,就算陆沅撬开他的嘴,也未必能得到;而我也许只需要轻轻吹口气,他就会知无不言——可上次我在小吴电脑里看到的,陆沅也知道啊,看来他的消息也不是独一份的。更何况现在吴愈杰待我比普通同事还普通,比一般下属还一般,哪里还有机会施什么“美人计”啊!怪来怪去陆沅自己,谁让他没事而跑去吴愈杰家里接我,还说了那些有的没的让对方听到!
Amanda?杨开说Amanda手里有着公司高层灰色收入以及其他一些资料,其中肯定有可以帮助陆沅的,否则那天她也不会跑到陆沅家里谈“合作”啦!可我虽然跟Amanda共过事,但要说套她的话,恐怕陆沅本人比我要合适一千倍,一万倍还不止吧。
杨开?和我熟悉,又有可能知道些公司内幕的,除了杨开,再想不到其他人了,他可能从Amanda或苏部长那里知道些,可看他最后给我写的那封mail,又不像了解其中细节内幕的,何况他现在QQ也不上,手机又换号码,不知到哪个角落疗伤去了,等他再出现,黄花菜都凉了!
我的交际圈就这点儿了,可到底谁才是那个能让我下手干点违法乱纪事儿的人,为陆沅解燃眉之急的呢?
我头痛得都快炸了!据说,人的身体会把感官的敏感度集中在最严重的伤害上,意思是假如我现在去把手弄折了,或把脚弄伤了,可能头就感觉不到那么疼了——可惜我胆小,害怕这只是江湖传言,万一不灵,岂不是赔率夫人又折兵?还嫌自己现在不够惨吗?
爸爸讨好地走进来提醒,我爱看到言情剧5集连播开始了,我依然闭着眼睛,只是挥挥手表示不看,虽然这样极没礼貌,可我更害怕睁开眼睛看到爸爸一脸担忧的样子。是啊,做父母的哪能看不出孩子的异样;可当孩子的,谁又愿意这样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傻傻坐在家里发呆?我也想如平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和爸妈说说笑笑,然后抱着零食,让那些电视剧赚走眼泪——可凭良心讲,我现在的处境比韩剧还韩剧,比悲剧还悲剧,根本用不着看那些全属虚构的情节。
黑夜来得真快,一天又这样结束了,早早躲进被窝,却久久翻来覆去。房门轻轻地被推开,我赶紧闭上眼假装熟睡,然后门又被轻轻合上。我默默在心里说着谢谢——本来这个周末我是一万个不情愿回来,就怕爸妈问长问短,心里已经够烦够乱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出乎我的意料,他俩竟然步调一致地什么都没问,特别是妈妈,让一个更年期妇女忍住对孩子异常行为的担心好奇,实在是很难为她的!他们只是烧了一桌我爱吃的菜,也不叫我洗碗筷,更没让我倒垃圾买酱油之类的……爸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不敢多说一句的样子,让我觉得既内疚又无奈。
翻开手机,还差几分钟就到午夜,真的该睡了!突然叮咚一下,有短讯进来,我的心律一下子骤然上升,会是他吗?会是他吗?整整一周都躲在我生活之外,是不是也熬得很辛苦?以前他也曾因为工作离开,也有过7天没联系的先例,难道这是他的极限?
我紧紧攥着手机,重又体验了一把高考时候打声讯电话查询考分那种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心情。
坐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暗暗祷告:“菩萨啊,神仙啊,无论内容是什么,一个字两个字,哪怕是空白一片也好,只要让我看到发件人能显示他的名字,明天我一定会去庙里烧香磕头!”
当按下快捷键前一刻的期待被后一刻的失落所替代;当7天后陆沅再次回到我生活中的梦想被现实中一条垃圾短信所摧毁;当我伸手就能触及到的祥云一下子变成面目狰狞的魔鬼……
突然一阵恐惧,我使劲按了按胸口,才发现,这一次,我把比钱包还要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我的心丢了!
手机待机结束,无边的黑暗一下子聚拢起来,压迫着我,让我喘不过气——他是真的离开我了,无论有多迫不得已,无论是否也带着痛楚与不甘,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让我死心。
是吧,这就是男人吧!感情不是他们人生的全部;
是吧,这就是男人吧!今天他能把你捧在心上,明天也能把你抛在脑后;
是吧,这就是男人吧!他宁愿选择两人孤独与伤痛,也不愿放弃自己争强好胜的自尊心。
而我,则成为了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当时间流逝,他对我的这份真挚情感已然随风消散时,我是否也能走出他给我造成的这片阴霾?
浑浑噩噩到了周日,坐公车回老房子,摸出的是他给我充的交通卡;打开门,玄关旁躺着他赔给我的皮鞋;衣橱里,挂着他买给我的衣服;床头边,站着他送给我的保温杯;房间里,散播着他留下的气息;心里面,抹不掉他铸上的烙印。
我脚一软,扑通跪坐在地板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爸妈询问是否到达的电话铃惊醒。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多一种体验能让人生更完整——我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需要依靠这种不痛不痒的大道理过日子的时候。
周一代理公司人员做最后检查时发现竟然有装订错误和材料缺失,可下午他们就要回北京了,资料没办法跟他们一起走,申报工作原本计划明天展开的,这下可麻烦了,惊动到吴愈杰那儿。翻看如山的铁证,听着指责,感受着同事们的冷眼旁观,突觉鼻子一酸,眼泪扑哧扑哧地掉下来。
泪水搞得吴愈杰手忙脚乱,原本强势的口吻温和下来,同事们也都心软,连代理公司的人都出面打圆场,说耽搁一两天没关系,明天快递也可以。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眼泪不仅仅是对工作中这样的低级错误感到惭愧,更多的是冲刷这些天以来因为陆沅我所承受的打击和委屈。
时近中午,我独自在6楼会议室里做补救,偌大的房间,A4纸铺天盖地,我忙活了半天,也没把出错的内页全部挑出来,看着满眼的白色,我有些沮丧,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休息一下吧!”抬眼望去,一个挺拔身影站在门口。
“部长!”是吴愈杰,手里还提着外卖。
“我给你带了午饭,吃一点吧”他一边往里走,腾出一块空位,示意我过去坐。
“其实,我不怎么饿”我想拒绝这份好意,一方面我真的不觉得饿,另一方面,我想抓紧时间,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再欠吴愈杰的人情。
“你要是不吃,就代表你还在生我的气”吴愈杰坚持着,让人没办法推辞,“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的胃要是一直这么空着,肯定又要犯病的。”我讪讪地接过他递到面前的勺子,捧住已经打开的海鲜粥,说着谢谢。
“上午,我的话太重了,而且又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向你道歉”吴愈杰在我身边坐下,一手搭着会议桌,斜身面对我。
“不,不,部长,是我做错了,那么简单的事情,我还粗心大意成这样,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诚惶诚恐,上司批评纠正下属的错误天经地义,他这样的道歉是我承受不起的。
“不要叫我部长”这种称呼,他听着扎耳,“不能还叫我小吴,或者直接叫名字吗?”
“不能!”直接的否定他的提议,我不想把简单的关系再复杂化。
“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吴愈杰没继续在称谓的问题上纠缠下去,话题一转。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吴愈杰其实是明知故问的感觉。
“是不是感情上的事?”看来他直接的程度比我也差不到哪儿去。
感觉自己被粥咽了一下,不能否认,也不想承认。
这粥是不能再吃下去了,这话是不能再听下去了。
“谢谢部长,多少钱?我等会儿上去还给你。”盖上盒盖,作势起身,想以继续工作的理由终止这场谈话。
“别提钱,但我们需要谈谈!”吴愈杰一把拉住我的手,硬生生把我拽回座椅里。
好吧,领导提出要找你谈话,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面拒绝呀!
“虽然最近我常常不在公司,可我也知道你从上周开始整个人就不对劲,做事没精神,常常心不在焉的”我低着头,手里捏着衣角,听他说,“我的想法,你很清楚,而且,我可以说,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没改变过,只是我答应给你时间,不逼你,所以希望你能慢慢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可工作不等人,今天的事就是你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结果。这几天是我们部门这多年研究成果最后冲刺的时刻,我不希望出一点点差错,特别出在你身上!”
我把头放得更低,吴愈杰说的没错,如果因为我的失误,连累了同事,连累了项目,到时候,难辞其咎,吴愈杰想保也保不住我。
“感情没法控制,这一点我没资格说你什么,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即便控制不住,也至少要尽量克制!”吴愈杰的一番话中听中肯,说得人心服口服。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有谁伤害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没有,真的没有!”由始至终,都不能说陆沅是存心要伤害我,他只是两弊相权取其轻。况且,吴愈杰这就有点做作了,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除了陆沅还有谁?倘若我嘴里蹦达出第二个男人的名字,他能接受得了吗?
“那你和陆经理现在……?”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提问。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终于,我还是被逼着承认。
吴愈杰那明显的长舒一口气有些惹火了我:他现在算是看我笑话?接下来是不是要讲什么他早就说过陆沅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还是觉得陆沅不要我了,他就有机会了?其实,害得我们这样的不就是他还有李博吗?要不是他们与陆沅之间的内斗,我何至于要陪葬掉这份美好的感情?我开始不理智的迁怒。
“打起精神来,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工作的时候还是要集中注意力,一忙起来也许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时间来不及,我找个人下来帮你!”奇怪,吴愈杰并没如我想象那样积极地“趁热打铁”,而是三两句话结束了这次午间谈心,离开了会议室。我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仿佛达到了什么目的,证明了什么结论 ,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5点了,我压根儿就没见到半个来帮我的人影,好吧,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我直了直腰继续埋头苦干。吴愈杰没再找我,也没再表示他的关心,这让我感觉到些许轻松。
终于干完了,抬头看时间都八点半快九点了,再三检查准确无误后才想起来,装订机在一楼办公室,这时候,何晓晓早就锁了门回去了吧!不死心的到一楼看看,果然大门紧锁,只能明天上午再装订了。
咦?售后服务部的灯还亮着,我们公司现在搞24小时售后了?这成本也太高了,服务也太好点儿了吧!又或许是有人跟我一样加班到那么晚?不知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还是纯粹的好奇,我走到售后门口向里张望,竟然看到龚雪晴噼里啪啦打着电脑,看来我们真是难姐难妹。
“那么晚了,你还没走啊!”我招呼了一声走进去。
“你不也没走吗?”
“我犯了个的错误,今天一天,马不停蹄,一刻都没歇,刚刚才全部弄好。”我吐了吐舌头。
“那你这错犯得够大的!”龚雪晴就是这样,想说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的很。
“你吃饭了吗,我有饼干,我去拿给你啊!”
“好”说完,她又专注地开始打字。
我上楼锁上会议室的门,拿了饼干,整理好包,准备和小龚聊两句就直接回家。
“听小何说你现在一个人干两份差,苦不苦啊?干脆跟顾彦一样,走了算了!”我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把饼干拆开递给她。
“咳~~~现在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啊!”雪晴伸了伸懒腰,扶着脖子动了动脑袋,“我可没顾彦那么好运,你知道吗,她现在可是国家公务员!这年头当公务员多难啊!谁让人有个手握实权的舅舅呢!”
“是吗?那她毕业的时候干嘛不直接拿铁饭碗?还来我们这儿?”我有些怀疑龚雪晴消息的准确性。
“这谁知道,可人家现在不是去了吗?你这什么饼干?挺好吃的嘛!”
“那是你饿了,吃什么都好吃!”我笑着也拿了一片嚼起来。
“咳,想想我们当初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顾彦天生命好,你呢傻人有傻福,Amanda有本事,就数我最惨!”大概是真的被王一达整得很惨,以前从不知道龚雪晴也会抱怨。
不过说我傻人有傻福,这句话从何而来?我承认自己人傻,可这傻福我可没沾到半点儿,回头想想,自从离开了一楼,我这日子就没好过!
“你看你跑到7楼,离大老板们那么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好事儿比起我总先想到你啊!再说Amanda,现在不说整个公司,起码整个公关部都得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命令吧!你再看我,成天累死累活的,这加班加点都是家常便饭,王一达还老挑我毛病!他就是看准了我不敢辞职!故意为以前的事打击报复!” 见我摇着脑袋,对她的话表示不认同,龚雪晴立刻搬出血泪史加以佐证自己的说法。
“你别说,当时我还真佩服你!背地里说说也算了,当着面你也敢对他和Amanda冷嘲热讽的,现在落到他手里,你想不惨也难啊!”听听她的话,倒也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我除了放放马后炮,也没什么话可安慰她的。
“哼,他以为他是谁?Amanda看得上他?人家Amanda抱的大腿比他粗多了,他呀充其量也就是个幌子,挡箭牌!”龚雪晴一脸不屑,王一达在她眼里反正是比烂泥还烂泥,比垃圾还垃圾。只是Amanda竟然不是和他好,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会那样以为,连杨开都那样说呢?
“真的?不是王一达?可他们俩出双入对我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的呀!那能是谁?”
“嘿嘿”见我有兴趣,龚雪晴来了劲,故作神秘,“你猜!”
当我把所知的的男性部门经理都报了一遍,并统统被她否定后,她才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是贺总!”
“贺总!?”
“嘘!轻点儿!”
“哎呀,这旁边又没人!”我为原谅自己刚才的惊呼找理由,“怎么会呢?贺总的人看上去多正派啊!你可别瞎说!Amanda也就是爬上公关部了,才踢走王一达的吧!”
“我瞎说?我怎么会瞎说!是王一达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漏出来,被我听到了!”龚雪晴再一次不满自己的话被怀疑,“那天,我经过走廊,听见他在电话里说什么,‘我会转告Amanda在老地方等的’,‘您放心,没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大家都以为是我和她’瞧,这还说明不了问题,什么才能说明问题?”
“可就算他们俩没在一起,也不能证明另一个人就是贺总啊!”如果龚雪晴的确听到的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证明王一达的“清白”。
“这话是没错,但你要知道,我在一楼,窗户旁边就是停车场,有好几次我都偷瞄到Amanda从贺总的车上下来,然后立刻分头行动,鬼鬼祟祟的!你来公司时间短,所以不知道,王一达其实就是贺总一手提把起来的,这样想想,他替他的主子背个黑锅,也就不奇怪了!” 龚雪晴言之凿凿,让我不得不信,Amanda真是不简单啊,这关系藏得那么深!我们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愣是谁也没发现。这样分析,我们一楼这个部门当初成立得奇怪,而后解散得莫名就都解释得通了。
“好啦,吃完了,谢谢你的饼干!”龚雪晴把饼干屑都吃得干干净净“我要继续努力了,把这几张海外的打完,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在打什么?”因为她的话,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电脑屏幕上。
“是我们公司海外客户的名单,地址,联系人,联系方式,还有他们所使用的产品啊,用量之类的。王一达脑子有毛病,嘴上说是信任我,说什么那么完整的客户资料他只放心我来处理,其实就是想办法整我!我要知道这些干嘛?有问题的自然会找上门来,没问题的,知道那么详细有屁用啊!”龚雪晴愤愤不平地继续抱怨着。
我猛的意识到,今晚自己从龚雪晴嘴里得到的是如此意外的收获:
陆沅是做市场营销的,关键和王牌就是客户,如果他手上除了国内客户资料,连国外的都详尽的如同小龚现在在整理的这一份,那岂不是大大加重了与李博对峙的砝码?而客户资料对于一个销售型企业来说,就是命脉,是重中之重,透露这种信息绝对是违规违法的。我和小龚熟,陆沅又不熟,而且,周瑞本来就和陆沅有过节,防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乖乖把手上的客户资料交给他?这么看来十有八九是陆沅想让我帮他从售后这里弄客户资料,却又害怕万一查出来,让我背上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既然陆沅是为了贺总才跟李博他们杠上,而王一达又是贺总的人,那陆沅要看这份名单,自然是贺总一句话的事,怎么还用得着我这等小人物曲里拐弯地偷偷摸摸?何况他们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会想不到这点?贺总在公司那么多年,根基那么深,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他哪件不知道?如果说陆沅只是出面扳倒李博的那个人,可最后得利的是贺总呀!为什么贺总不肯动动小手指帮帮陆沅?为什么还让他一味挨打,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要么,是我这种底层老百姓实在无法理解与揣测那些大人物深谋远虑的运筹帷幄;要么就是贺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决定放弃和牺牲掉陆沅这颗棋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龚雪晴道别,走出公司,再回到家的,只知道当我理清这些头绪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夜也已经很深了。
我打开电话,几次想拨给陆沅,却最终都没有成行——连我都分析得出来,陆沅会没感觉?他肯定早就意识到贺总的态度。可既然这样,既然贺总已经不值得陆沅为之战斗,他干嘛还要在陷在其中?他的脑袋是哪里进水了吗?商人的本性去哪里了?任何事都要有利可图才值得去做啊!现在非但看不到利益,反而还把我给赔了!
正应了吴愈杰今天的话,这种人真不值得我对他这样挖心掏肺的!本以为他是如何聪明的主儿,现在看来,整个儿就是一糊涂蛋嘛!!
我越分析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越有道理就越气,气得我连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气得我连手机滑到床下,撞到了快速拨号也不晓得;气得我连窗下突然响起同我一样的手机铃声也没听见……
孤军奋战
一觉醒来,闹钟毫不留情的告诉我快迟到了,我猛地下床,却一脚把手机踩了个稀烂,脚也划开了。顾不上心疼,脚疼,随便上了点红药水,贴个创可贴,一瘸一拐还要小跑,只想着要赶快到公司把材料装订好,封箱快递出去。
忍着痛把最后一箱资料搬到一楼,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本想看着快递把资料拉走才安心,小何却说虽然打了电话,但收件的快递指不定什么时候来,让我不要在楼下等,她会把一切都办妥贴的。我道着谢,转身上楼。
坐定才开始认真查看一早发生的倒霉事儿带来的后果:脚上的伤没什么,过两天总会好的,少走点路就是了,手机么已经断成两截,肯定是没救了,后悔干嘛喜欢翻盖机,要是个直板的,光脚踩上去未必那么容易坏。
“朱祝啊,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昨天么把资料订错了,今天么手机又坏了,瞧这断得可真干脆!”一个大婶级的“姐姐”我从身边走过去——说她是大婶,因为她的年纪的确配得上这尊称;说是姐姐,因为心态年轻,打扮也时尚!人家年轻时也留过洋,现在孩子都上高中了,可还有事没事拉着老公看电影喝咖啡的,说心里话,我挺羡慕她的。就是嗓门有点大,这外国习惯学会一大堆,却唯独没学会说好该轻声细语。经她这么一嚷嚷,现在全部门都知道我手机断了。
“呵呵,掉地上,让我不小心踩了一脚!”我如实回答,只希望她能快点走开。
“踩了就踩了吧,你这手机型号也太旧了,除了打电话还能干嘛?你这年纪,应该有追求,趁早别用这种老太太手机。你瞧我的,前两天才买的,你看这屏多大,全触摸,能上网,听音乐,听广播,还有好多小游戏!”说着,她一下从兜里掏出连日来天天在电视上做广告的某著名品牌手机。
我还当她真是为我感到惋惜呢,原来是找准了机会显摆自己新买的手机。我匆匆看了两眼,连摸都没摸,希望她明白我对手机的追求就只有打电话发短信而已。还好有两个同样是3c产品发烧友的同事闻讯往上凑,把我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借口倒水,把位置让给他们交流。其实我心疼的除了这个连周岁都没在我身边度过的手机外,更心疼里面陆沅发给过我的短信。虽然因为容量问题,我不得不删掉了一些,可留下来的,每条都能让我想起收到时那种甜蜜的心情。现在不但情断了,连机也毁了,难道老天爷是在告诉我,让我不要再留恋?
端着水杯,慢慢移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我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小时候大人说这样做对眼睛好,我一度以为它可以治疗我晚上看不清的问题,长大了才知道像我这种先天性的毛病,是没什么机会治好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叫“朱祝,电话~~~”我赶紧往回跑,一脚下去才想起脚底有伤。
“喂,我是朱祝。哦,好,好,我知道了,复印好我马上送来,要3份是吗?行,我知道了,没事的!”电话是吴愈杰从工厂打来的,昨天他把新生产线的使用手册带回公司想复印几份,装订好分发给工段长的,可被我的事儿一搅和,就给忘了,今天只有让我代劳。
哇,好厚的一本说明书,比辞海薄不了多少,我迅速的行动起来,中午离开的时候,发现几箱资料还在大厅摆着,又叮嘱了小何一次,才打车往工厂去。
因为没了手机,到了二厂,我只能凭印象找,总算记忆力还不差,没走冤枉路就找到了新生产线所在的车间,把4大本使用手册送到各个工段长手里。
我在旁边等着吴愈杰发话让我回去或帮忙,可他却一直没搭理我,领导不发话,我怎么能擅自行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过午饭,看情形像是吃过了,可我还没吃啊!今天早饭来不及吃,一上午又跑上跑下搬东西,如果现在在办公室,我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老早能顶穿天花板了,可惜现在在工厂,环境噪声大的很,我扯着嗓子喊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摇晃我,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坐在角落睡着了,猛抬头,正对上吴愈杰的脸。
“把你累到了吧!那么吵的环境你也能睡得着!”他的心疼和过意不去清晰地写在脸上。
“哦,我本来就能睡,呵呵!”觉得自己好丢脸,却说不出到底在意什么——睡觉流口水,早上醒来都是眼屎的样子也不是没被人看到过,可这会儿被吴愈杰看了就是说不出的变扭,“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要我做,你又很忙,所以不敢走。现在几点了?”扶着墙脚站起来,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现在啊,都5点多了,今天这里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我去洗洗手,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哦,好。”这荒山僻壤,叫辆出租也难,可谁让单位里就那么两辆车却要服务全公司呢?
我想抢着坐副驾驶的位置,可惜手还没摸到门把,他就已经打开了后门“请”我进去了。这种形势,我再怎么好意思,也不能硬是要坐前面啊!只好乖乖钻进去。
“你的脚怎么了?”才上车,吴愈杰就问了这么个问题,“我怎么看你走路有点怪啊!”
“啊?哦,我早上不小心把脚给划了一下,没事,明天就好了!”我深深深深的不好意思。被人看出一瘸一拐并没什么,我还在某些人面前泰然自若地脱过连□呢,可问题在于对象换成了吴愈杰,这种并没什么了不起的话题就显得很私人,让我说不出的不自在。
“那你可要当心,别感染了!”
“嗯,我知道。”回答完,我就别过头看窗外的景色——天晓得,冬季的天气暗得早,5点天已经开始灰蒙蒙了,郊区路灯又少,外面一片黯淡,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希望用这身体语言告诉对方:咱能不能都不说话,就这样保持安静?!
就在我为达到目的而暗自高兴时候,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怪叫,我使劲按住它,想镇压它对一天来粒米未进的抗议,却只听见这寂静的车厢里它更猛烈的反抗。
“你中午吃饭了吗?”
“上午接到你电话就马上准备东西赶过来了,所以没来得及。”在这种已经被出卖的情况下,我总不能撒谎说中午吃了一只北京烤鸭吧。
“都是因为我,那我们先去吃饭”吴愈杰指挥着司机改变目的地,往某个饭店开去。
“不用了,我回家有东西吃的!”我推辞着。他倒是会臭美,什么为了他?我这不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司吗?再说了,每次跟吴愈杰吃饭都会发生些状况,不是被撞头,就是被抓包,还嫌我今天不够倒霉吗?
“你听我的!”吴愈杰半开玩笑的语气虽然没有陆沅命令式来的生硬,却也有着不可辩驳的权威。
我闭上嘴,跟着“贼船”来到饭店,点菜吃饭,席间倒也没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发生。终于吃饱喝足,我拘束地压抑着饱嗝,感谢着吴愈杰硬是要招待我的这顿饭。
都说人吃饱后,血液往胃里流,所以思考问题会因为脑袋缺血少氧而比平时慢一点,缺一点,我深刻赞同这种说法。因为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忘记吴愈杰并不知道我平时一个人住的地址,可等我清醒过来为时已晚。
其实从饭店一路开,应该是他先下,我再下才顺路的。可他却找了一大堆理由,什么天晚了,我的脚伤了,他是男的,我是女的……反正目的就是要送我到家。我嘀咕:就是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才要防着点儿不能让你送啊!当然,这只能在心里。
到了弄口,车开不进去,我又没那么大气力把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硬塞回车里,只能任由他要陪我到家门口。
脚越来越痛,大概是今天路走多了,出汗了,或者早上处理得太草率,总之瘸得厉害起来。 吴愈杰几次伸手来扶 ,都被我躲开。
一路上,我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找借口到楼上去,到不是介意脏乱差,而是因为那是太过私人的领地,在古代,那就是闺房!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让男人随便上她的闺房呢?(作者:咦?原来你还知道这道理?那陆沅就不是男的了?怎么不见你这他身上用这道理?朱祝白了一眼作者:要你管!)
还好,吴愈杰并没有提这么非份的要求,只是送我到了楼下确认我进到房间开了灯。
挑开窗帘,看着吴愈杰离开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好残忍——可对他残忍,总比对他不负责任好。
怪不得疼,脚底的伤口有些裂开了,还好原本就不深,所以不用去医院。好好上了点药膏,用纱布紧紧缠住,如同裹小脚似的,七七八八忙完一看时间已经10点了,这两天天天很晚睡,今天一定要早点休息。单脚跳着去关灯,等跳回来的时候却还是险些被绊倒,我明明记得中间的通道我刚才收拾干净了呀!
刚才在外面还哈欠连天,可这会儿躺下了,脑袋却清醒的很,眼皮也不沉了?哪儿不对劲呢?牙刷了,脸洗了,灯关了,门锁了,睡前准备都做好了呀!
瞥眼一瞧,原来窗帘没拉好,露出一条缝。我钻出被窝,跪在床上,捋着窗帘要把它拉得严严实实。望向窗外,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可惜那盏昏黄的路灯虽然尽忠职守,但实在“年老体迈”的不足以给我足够的光亮看清窗下漆黑的一片里是否会有个人悄悄守候。
朱祝啊朱祝,你真是疯了!怎么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别说现在了,就是当初,也没见他站你窗下唱过情歌呀!你姓朱,可不是朱丽叶,他当然也谈不上是罗密欧!他们的结尾是死在了一起;而你们的结局是活着分开——唯一相同的就是悲剧两个字。
我有些感伤地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冰凉的感觉一下沁入皮肤,哇,这天真是冷了!
突然有人敲门,我吓了一跳,连应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谁啊?”
“是爸爸!囡囡开门!”原来是爸爸打我手机打不通,赶过来看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解释说手机坏了,下午又去工厂没地方打电话,才让爸爸着急担心加埋怨的口气缓和下来。
爸爸走了,我打开窗子,看着他走到路灯下跟我挥手,他知道只有哪儿的光线才能让我看见他的轮廓。单薄的睡衣挡不住黑夜里无孔不入的冷风,可我心里感到温暖——无论在外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家人是你永远的后盾——我咧开嘴给爸爸一个大大的笑容,告诉他别担心,你女儿我会好起来的!当然他肯定看不见,可我依然笑着,因为我更需要告诉自己这一点!
夜深了,小鸟闭上了眼睛,小猫把脸埋到肚子里,连小狗都打起来呼噜,这个吵杂的老城厢终于完全安静下来,只听见风的声音,呼呼呼呼,吹得前楼顶上松动的落水瓦吭吭响;吹得空调落水管拍着墙面啪啪响,吹得弄堂里那风化了的石头路面仿佛有人在走动似的发出哒哒的响声 。
周三一早才跨进公司就发现昨天的那几个箱子依然在,小何还没来,我急得头上都快冒烟了!不是说她会帮我办妥贴的吗?原本现在都可以到北京了,可为什么还在原地动都没动?后悔昨天应该盯着快递来的!
查找小何玻璃台面下杂七杂八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哪个才是快递公司,总算是等来了这为姗姗来迟的小姐,大约是我的口气因为急躁显得粗暴,小何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一下子垮下来,说昨天快递公司的人来,发现是那么大几个箱子,小小的助动车没法带,而且也要去其他地方收件,所以说今天一早再叫车过来拉。她本想打电话问我是换一家快递呢还是再拖一天,结果办公室的人说我去了二厂,而手机又坏掉了。她就自己做主同意了快递明天来拿到建议。
我有些火!昨天明明跟她说过是紧急的事,一定要送掉,难道偌大的上海就一家快递公司?何况她到底叫的哪个小公司来收件?骑着助动车就来了?难道打电话叫快递的时候没跟他们说是几个大箱子吗?
小何瞥着嘴推说是我昨天没讲清楚,我胸闷得很,这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没有第三方在场做个证,主持个公道,我被气得无话可说。就在争执一触即发时,快递公司的车来了,没办法,这时间反正不想拖也被拖了,还是先送上车要紧。
看着快递车远去,我抄下单号,准备随时追踪,小何也气鼓鼓的,明明是她错了,她到好像还受委屈了似的!没理她,径直往电梯走去,却听见背后传来阴阳怪气的话,说什么我现在是狗眼看人低,翻脸不认人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想理论,可转念又劝劝自己说算了。
到了办公室,上网查查新手机,这东西,日新月异的很,功能,式样都变得厉害,我在考虑是买个合心意但是上三千的呢,还是买个次新款两千左右的。闲来无事到了中午,北京的代理公司打了个电话询问材料的事情,我说已经快递了,对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听口气很着急的样子。
周四睡醒,经过两天的修养,脚底已经结痂,不过走路还是不敢用劲,生怕再把伤口弄裂了;我把陆沅给的东西都收起来,无论是衣服鞋子还是交通卡保温杯,也许到某一天,睹物思人时不会再心痛,而又还能穿得下,用得着,兴许它们有朝一日还会重见天日;我像以前一样,坐同样的公车上班,在同样的摊位买早饭,踩着准点儿进公司,整理数据文本,洗洗试管烧瓶,聊聊家长里短,混到下班,一天又过去了。
周五,吴愈杰进公司,说新生产线终于调试好,马上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大家纷纷拍着马屁,又是夸奖他有本事,那么短时间就弄好了,又是恭维他到底是年轻有干劲,一个人硬是把这个任务抗下来……看着围拢起来的同事,我想着反正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何晓晓打电话上来说让我下去拿信件,听声音很是疏远,想来还在生我的气。我可是转头都忘了,还是一贯嘻嘻哈哈的,倒弄的她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上楼时,正好来送水,电梯里已经摆满了要送去各个部门的桶装水,对送水工的歉意我笑笑表示理解。走楼梯吧,就当是运动。
这才走到四楼,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从上涌下来,因为楼梯井都是落地玻璃,没有可开的窗,闭塞的空间,更显得呛人,我本打算直接从四楼出去,却因为一番对话而不由停住了脚步:
一个年轻的男声说:“这上头也太折腾了,上礼拜开会,说什么为加快开分公司的进程,要把国内业务按地域划分,所有人的客户都要重新分配,这下小赵可捡到了大便宜,我手上那个河南的客户,胃口可大,想当初我是多不容易才攻下来,现在就这样白白送人了!”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笑道:“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算算你分到的,这提成只有比以前高,而且高得还不止一点点吧!”
年轻人又说:“ 嘿嘿,这是当然,亏本的买卖谁做啊!不过,你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些日子,可别真的在外地开分公司,就是办事处也吃不消啊!我老婆孩子,丈人丈母娘,一家拉子可都在上海,万一派我常驻到外地,这可怎么办啊!”
年长的男人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道:“什么为拓展公司,开分公司的,其实都是幌子,假的!就是随便找个理由罢了。那么明显,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些动作都是针对我们上面那个!”
年轻人说:“你是说陆……那他可够倒霉的。”他的话明显是被年长者打断了,可我心里明白,他们这是说的陆沅。
年长者接着说:“有什么可倒霉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当初他空降下来的时候多得意?一下子就挤走了老张,还把隔壁姓周的教训得连声音都没了。可惜啊,抱错了大腿跟错了人,他以为趁新老板位子没坐稳,对着干一下,再把老贺扶上去,他就是大功臣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下惨了吧,老李同志一声令下,手里的客户他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看老贺,连屁都没放一个,这叫明哲保身,知道自己是已经不是一把手啦。所以啊,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别拿鸡蛋去碰石头。”
我心里一紧,原来陆沅已经腹背受敌到这种程度。
年轻人显然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良品质:“那他万一两手一甩,带着客户跑了呢?我和大川这次可分到他手上不少客户,都是江浙一带的呢!”
年长者用一种连这么蠢的问题你都提的出来的口吻回答道:“你的合同里没有离开公司后不准在同类型公司工作的条款啊!那就是了,你有,我有,他肯定也有,没准儿他的合同条款比我们规定的更细更死,你瞧老李现在明刀明抢对付他的样子,我敢说,如果他带走客户,老李绝对告他,到时候让他赔得连家都不认识!”
年轻人感慨的说:“咳,真是想不到,你说这才几天啊,就变成这种样子!现在他手里什么都没了,合同又没到期,这种日子难过咯!”
年长者司空见惯地说:“行啦,你也别多想,这都是上面权利斗争的结果,只要火烧不到咱们这儿,我们钱不少赚,提成不少拿,其他的,我们也管不了!行了,下去吧。”
我连忙闪身走出电梯井,国内业务部在二楼三楼都有办公室,我听着两人经过四楼往下走去。
真是老天爷帮我,平时不走楼梯的偏偏今天让我走楼梯,那两个业务员肯定是特意选了5楼抽烟,好避开同事说说话,这话又偏巧让我听到。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上礼拜才开的会,现在都已经把客户资源瓜分得差不多了,皆大欢喜的样子,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而贺总果然没伸手拉一把,无论如何当初也是你把陆沅带进公司的,就算现在你是二把手,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表示一下反对,会死啊!即便最后还是要按原计划调整,可起码也给陆沅争取些时间啊!让他能有所准备,不至于这样任人宰割,束手就擒,输得那么难看!
做市场的,手里没了客户,而且还是明抢去的,陆沅又是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这几天,他该多气恼,多难过,多受不了啊!一夜之间,众叛亲离的,心理素质再过硬,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啊!
陆沅啊陆沅,你干嘛不辞职,不走,不离开呢?这里还有什么可让你留恋的?现在不是该逞能的时候,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现在你要面对的又何止两个人?
为什么我就那么笨,想不出到底能为陆沅做什么?到底陆沅害怕我去做什么?到底陆沅所指不让我涉险是什么意思?
心里一阵烦乱,不知道自己站长那儿想了多久,“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我抬起头,正对上这些天来在心里怨了,念了千百遍的男人,他依然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光滑的下颚,有神的眼睛,看不出半点狼狈颓废的样子。我傻傻地站在他面前,呆呆地望着,连竟然呼吸都忘记了……
诬陷
一声“借过”如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看着他头也不回往最西面的办公室走去,我不可置信却依然贪恋地望着他的背影。
我又错了,我根本没有重新进入自己的生活轨道,我根本不能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那些假象,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全部土崩瓦解!
是谁把善变这个词加诸到女人头上?男人也同样善变,比起女人,他们变得更决绝,更冷酷,更彻底。
我应该恨他的,就是这个男人,一手把我抛到了地狱;
就是这个男人,冷脸教会我什么叫做心痛;
就是这个男人,一意孤行单方面撕毁了我俩都盖章按印的感情合同。
可我恨不起来,因为也是这个男人,曾经带我去过天堂;
也是这个男人,告诉无知天真的我什么叫做心动;
更是这个男人,连自己都可以不顾,只为我不受更大伤害。
我什么都帮不上他,至少,不能再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目送他闪身走进办公室,我才忍着泪踏进电梯,使劲按着关门的按钮,仿佛一切都是它的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在座位上坐定,情绪还没平复,就接到人事部孙经理的电话让我去6楼小会议室。
我很奇怪,孙经理有什么可找我的?我合同又没到期,难道是公司要裁员?可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像裁员这种事儿是最容易刮起的风,就算消息再闭塞也总该有些苗头吧!
隔着玻璃看见会议室里孙经理正和何晓晓聊着什么,难道是她为了快递的事告我的黑状?不至于吧,不就是我对她说话有点大声吗?至于搞出那么大动静?何况我又没错!我刻意挺了挺胸膛,直了直腰,心里却依然忐忑。
见我敲门,孙经理就让何晓晓先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指望小何能念着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些提示,可惜这年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良心,看她面无表情的离开,我愤恨地瞪了眼她的背景。
“朱祝你过来坐!”孙经理这人我接触的不多,进公司以来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刚进来面试时;第二次是合同到期续约时;第三次是一楼被裁撤,他给我们重新分配工作岗位时。只不过做HR这行当的,眼光都很毒辣,看人也都有一套标准,虽然每次见他都和颜悦色,可那笑容却总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这次,他竟然没笑,板着个脸,本来就已经到了冬天,这环境温度都被他搞得又降低几度,我才发现他还是阴森森地笑比较好。
“孙经理,有什么事情吗?不会是要裁员吧!”我宁愿他直接说,别去想什么委婉的说辞,讲得再好听不也还是要我卷铺盖走人吗?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朱啊,今天我要找你谈到事,可比那严重许多!”他的口吻沉重而严肃,弄得我摸不着头脑,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比丢工作还严重?
“人都有做错的时候,但我相信你的本质还是好的,当初我就是看你是个诚实可信的孩子,才招你进公司的。所以希望你能把问题讲清楚,这样我才能帮你啊!”
我想我的脸一定扭曲的可以,这段话的宗旨不就是坦白从宽吗?可我有什么问题好向公司交代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严重到公司觉得连辞退我都觉得不解恨?
我迷茫地摇着头,表示不明白孙经理讲的话,他摆出个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交代,可我这里已经掌握了你大部分的“犯罪证据”的表情,翻开公文夹,拿出三张纸,递到我面前。
我一看,一份是北京来的传真,另两份是所谓的“证词”:
替我们申请专利的代理公司发来传真说,由于另一个企业,于上周已经向专利审批局递交了与我公司某几个项目相同或类似的专利申请,而我公司的材料,一直到本周四才送达北京,所以对于今后出现的任何结果,代理公司都不承担责任。
两份证言,一份何晓晓的证言,说我周二让她叫快递时候并未指明数量,体积,以至于她以为就是普通一袋文件而已,等我把资料搬到一楼,她已经叫好快递,当时也没想到快递竟然当天没办法取件,而下午又无法联系到我,于是在并不知道紧急程度的情况下,她选择了让快递周三来取。
另一份则来自吴愈杰,大意是他作为研发部的代理部长,保证关于这次申请专利所涉及的资料没有让研发部以外的人接触过,但同时他也承认,由于二厂生产线的装配调试到了最后的阶段,于是整理资料的过程他没有全程参与,主要负责的人是我。
我急急地辩白:那天我打电话让何晓晓叫快递的时候,有没有告诉她是好几大箱东西我的确不记得,但是我却肯定告诉过她是非常紧急要往北京送的东西,无比让快递务周二取走,而且下午我是去二厂送东西,临走时我还特地又关照了何晓晓一次!我那个气啊!这个姓何的,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什么我没告诉她有多急?我明明说了!她当时完全可以再打个电话,提醒快递公司的,可她没有,还说什么她会办妥的,我就是轻信她。现在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没门!
是我做的,我绝对承认,比如我承认,研发部里负责项目开发的人都只校对属于自己的那个项目,而我是负责全部所有项目资料的编辑,复印,装订,封箱的,整个过程没其他人参与;我也承认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才让原本周一就可以跟着代理公司一起回北京的资料必须重新整理,从而延误了几天。
可这也不代表我是存心的呀!谁愿意返工啊?我礼拜一做到很晚,一定要把材料全部弄好才回家,楼下售后服务部龚雪晴可以作证啊!我真的没有故意拖延的意思。而且不是说人家上周就把材料给交了吗?那就算我不犯错,我们的材料也还是比别人的晚啊!
我解释得很激动,激动就差到楼下把何晓晓和龚雪晴拉上来当面对质了。
孙经理示意我平静下来,在位子上坐好,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指出:“朱祝啊,延误不延误的,倒还不是重点,我想听你你谈谈关键问题!”
关键问题?什么关键问题?我再一次懵了,呆坐在那里。
见没有回答,孙经理开始点拨我:“朱祝啊,在研发部,你比我待的时间长,应该知道,像我们公司的一个高端产品,一种新的生产工艺,那是需要多少次实验,多少次调研,多少次实际操作才能得来。这些数据,资料,不是一朝一夕就积累得起来的。竞争公司的专利申请只要他资料不齐全,数据不真实,可操作性不过关,别说早一周,早一年也没用啊!但是问题在于,对方的资料、数据、适用领域等等都与我们大同小异。如果说只有一个项目是这样,也许公司还会怀疑那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可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个项目都是这样死死的卡住了我们的脖子吗?”
我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是啊,如果是好多个项目都跟我们一样,那最值得怀疑的自然是我了!研发部的研究员之间也有竞争,比较,谁做的产品口碑好,谁做的产品销量高都是评价这个人在研发部地位以及年终拿奖金的依据,所以大家都有点遮着藏着,相互也不大通气。我是个门外汉,完全不懂那些,资历浅学历低,话又不多,所以大家才放心把最后的整理工作交给我。
吴愈杰的证词倒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假话,可他这样说,也进一步证明了我有“作案”的机会。连我自己都觉得,能把这些机密打包泄露出去的,非“我”莫属!可我真的没干啊!什么都没干啊!
“朱祝,这件事情很严重,这关系到我们公司在业内的地位与声誉,更关系到公司今后的发展,所以你必须把问题交代清楚!”孙经理收回三份材料,继续说:“当然,公司也想到,你还年轻,一时做错事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多半是受了谁的教唆。只要你把那个指使的人说出来,那么公司会考虑不对你追究法律责任,也不会写进你的档案。可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公司也会保留诉讼的权利!”
我的耳朵里突然多了法律责任,诉讼权利这样的词,事态真发展得那么严重?!!
我求救般地看着孙经理,他却冷冷地站起身来发出最后通牒:“今天是星期五,公司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希望周一,你能写好书面材料交到我办公室来。年轻人,这次一定要考虑清楚啊,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的前途!”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留下身处噩梦中的我一个人呆坐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前几天,我还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可干而伤透了脑筋,今天却突然已经变成盗窃商业机密的“女间谍”,并且人证物证俱全了。这不是做梦吧!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我到底得罪了谁,他要那么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有这样的因果报应?
别人做错了,由我替他们背黑锅,而我的冤屈又能推给谁?当然,我也知道,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无辜的人身上是非常非常损阴德的,可现在我就不无辜,不倒霉吗?
交代幕后指使?谁啊?我连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幕前罪犯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找给他找那个幕后指使啊!
出生到现在,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虽然也经历过小学数学不及格,高中语文开红灯,大学物理要重修这样当时看来无比严重的事情,可都没今天这件来的“刺激”!
就在我欲哭无泪时,听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我以为孙经理回来告诉我,一切都是公司搞错了,朱祝还你是一个好同志!抬眼看到的,却是吴愈杰。
我原本开始上扬的脸立刻垮下来,他来干嘛?他不是没“全程参与”吗?要说作案嫌疑,难道他没有吗?他也翻阅过全部文本啊!难道就因为是一把手的亲戚,就可以那么轻易地跳脱出来,洗清嫌疑了?我现在可是“犯罪份子”,不知道要划清界限吗!
气鼓鼓地转回身,不去理他。
“朱祝,孙经理找你谈了?”我心里想,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没事不在自己位子上坐着,跑这里来跟谁开会啊?
“朱祝,你听我说,这事可大可小,你千万别头脑发热,一个人抗下来啊!”听得出来,吴愈杰很是担心。
可什么叫“头脑发热,一个人抗下来”?现在是不是全世界都已经给我定了罪?他还好意思一直说什么喜欢我,他对喜欢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无论是作为上司,还是朋友,大家相处那么久,该知道我的为人,也该知道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现在不是劝我“自首”“坦白”“交代”的时候,而是应该努力帮我洗刷掉冤屈的时候啊!
何况,在他们眼里,我就那么笨?笨到完全没有找任何掩护,以至于一出事,矛头就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天下有那么笨的贼吗?我好歹也是大学本科毕业啊!
心潮起伏,要是手边有什么水杯,钢笔之类,估计我就直接朝门口扔了!而见我一直沉默,吴愈杰以为我真在考虑一个人背黑锅,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一副诚恳的样子:“陆沅现在走投无路了,你可千万别犯傻,帮他顶罪啊!”
我恍然大悟,是啊,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对付的,怎么会是我?他们的目标是陆沅!
其实如果我能早点想到,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专利机密,去给陆沅,让他与竞争单位接洽,然后搞垮公司,前几天也不用脑仁疼了。可问题是,我压根儿就没往哪儿想!
要是陆沅想到的办法也的确是这个,那我倒应该欣慰,因为感情羁绊,他最终没开口让我那么干。
那会不会真是陆沅干的?只不过他太高明,让公司找不到把柄,而不得已要那我做诱饵,逼陆沅承认?
不,没可能!研发部是全公司唯一有门禁系统和24小时监控的,陆沅除了开研讨会的时候进去过一次,就再没机会了;而正如孙经理说的,不止一个项目而是多个项目都被泄露了,所以绝对不会是外人单独干的。得有和他“里应外合”的人!这个人,除了我,难道会是吴愈杰?会是李博?自然不可能。那么我没给过陆沅资料,陆沅就绝对干不了这件低级愚蠢龌龊的事。
就现在的形势,陆沅还坚持留在公司,肯定有他的理由,而那些想逼走他,却没达到目的人,见一计不成,于是另生一计,利用我往陆沅头上泼脏水,逼他离开,而且还是绝对不光彩的离开。
我阴晴不定的表情,大概真的吓到吴愈杰了,他摇摇我的肩膀,我一下子站起来闪开,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立刻通知陆沅,告诉他公司的手段有多卑鄙,多下流!
“只要你指出陆沅,我保证你没事,而且可以继续留在公司,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吴愈杰的信誓旦旦只让我觉得作呕。
“我想一个人呆着!”我刻板的说,表明请他离开的意思。
他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往四楼陆沅的办公室跑,门都没敲就一头冲进去。
陆沅正抽着烟,看着什么,见我进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文件盖了起来,然后愣愣地瞧着我,沉默着等我喘好粗气。
我根本顾不上他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只想把事情的严重性表达得更清楚。陆沅一边听我说,一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关上门,给我倒了杯水,又坐回位子上。
等我叽里呱啦说完,想看到他脸上给我一点点反应,惊愕也好,鄙视也好,烦恼也好。可是他竟然平静地没有一丝慌乱,如果不是我紧盯着他的脸,恐怕根本看不到那一闪而过的皱眉。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们现在逼着我写材料,诬陷你呢!”我不死心,我就不信,他现在那么无欲无求?被人抢走了得来不易的客户不说,现在又被人设计诬告,他能一点情绪没有?!!!他是不是地球人啊!外星来的??
“这么说,不是你泄露的资料咯?”陆沅的语气让我的心凉了半截,我那么紧张,那么激动,那么担心,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当然不是!”
“你真的没做?”陆沅又问了一遍。
我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陆沅的怀疑,比吴愈杰的不信任对我自尊的伤害大上千倍,万倍!他怎么能在这种人格问题上怀疑我的品质 !而且,他的语调那么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亏我还一直想着怎么帮他,亏我还一直自责帮不了他!
“那你就什么也不要写!其实,你现在不应该来我这里的。”万万没有想到,我最终得到的会是这么一句话。
说实在的,我想得很清楚,就算真的公司要开除我,要告我,要让我一辈子背负这个污点,我也绝对不会说半句写半个不利于陆沅的字! 我没本事帮他打赢这场仗,至少我可以,也愿意牺牲自己,保全他,一如他对我那样。
可当亲耳听到他不带感情,更有些极力想撇清我们关系的话 ,我觉得天都塌了!
陆沅拿起了座机,意思是他要打电话了,我抿住嘴,睁大了眼,努力克制住想哭的冲动对他说:“我原本也没打算写什么,你可以放100个心!”
最后看他一眼,深深地看他一眼,这个让我着迷,沉沦,不顾一切的男人;这个现在冷淡,陌生,让我心碎的男人。
退出他的办公室,我一下捂着脸,害怕被人看到自己情感决堤。只是人倒霉起来,放屁都砸脚后跟,就连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也那么难……
有失有得
六楼没有办公室,平时不开会的时候,那儿基本没人。我冲到女洗手间,想找间空格子躲在里面痛哭一场。谁知推开门却与人撞了个满怀,还把对方的东西撞飞了。我赶忙蹲下去捡,同时也为了掩饰脸上悲哀的表情。
都到了这把年纪,说单纯也不单纯了,至少我认出对方掉的是一支验孕棒,一支显示了两条线,呈阳性的验孕棒。
我拿在手里,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尴尬地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是啊 ,我怀孕了!没结婚就有孩子很稀奇吗!”声音好熟悉,甜腻中带着傲气,抬眼一瞧,不是Amanda又作何人。
熟人相见,我傻愣愣地拿着她的验孕棒,不知道该反驳还是解释我对她有没有结婚,是不是怀孕没任何看法。
可Amanda显然不这么认为,她索性不打算问我拿回她的东西,而是踱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假装自言自语道:“装什么天真,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以为自己做的有多保密?别人都不知道呐?还不是把那姓吴的小子迷得一愣一愣的,现在他当上了研发部的部长,跟着沾了不少光吧!依我看,这勾引的男人还不止他一个!”我站在一边,看着她关上水,擦干手,对着镜子摆弄头发,满嘴跑着火车。
对于Amanda,我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心情跟她探讨关于女性自尊、自爱、自立的问题。在她扎手的外表下,藏着自卑的内心。她没有学历,现在所谓的大专也是那种夜校性质的,在这个本科遍地,硕士成排,博士不稀罕的地方,她能凭一己之力安身立命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如果说她是借了某些位高权重人的东风,那也得她真有这个本事镇住才能安稳地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啊!公关部里那些“白骨精”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我默默地走过去,把验孕棒放在她手边的台子上,平静地告诉她:“别扔在这儿。”Amanda一副没听清或者可以理解成不相信的表情。
“你也知道这层楼没什么人来,我们的保洁阿姨又都很三八,万一让她们翻出来,就不好了!”我解释道,然后转身,不理会错愕的她,走进隔间关上门。
也许是因为这么个插曲,泪意一下没了,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想哭了,走出来,才发现,Amanda竟然还在。
“你们特别看不起我吧?”我洗手时候,Amanda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从美女的嘴里说出这么一句忧伤的话,让我不忍心不搭理。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没有!”看着镜子,镜子里Amanda的影子,我诚心诚意地说:“我反而很佩服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得到的机会,可把握住机会,表现出能力的还是你自己!”
转过身,面对她,这是同事那么久以来,我和她第一次这样面对面,以相互平等的态度说话。
“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恐怕以后再也没这种机会,我想说,大家同事一场,虽然你以前待我不怎么好,总是那么骄傲,总是低着头看人,总是占我便宜,但我不记恨你!”Amanda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她惯有的不屑,我知道她是想说,她不需要我这么大度地原谅。
我笑笑,继续说:“你一路往上爬,我没怎么在意,但多多少少看在眼里,你真的很不容易,很不简单!可是,希望你有时候也要停下来,关心一下自己,珍惜一下自己!不是什么机会都要那么拼命去争取的,有时候,你错过的恰恰是并不值得你付出的!”想到刚才陆沅在知道前因后果,我的处境时,竟然还开口说让我什么都不要写来保全他自己,心里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Amanda是多精明,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人啊!见我今天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她不觉得有问题才出鬼了呢!
我不能否认的确是出了很多事,可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又对她从何谈起。
见我犹豫,Amanda开始开导我:“反正你也说以后没机会了,而且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作为交换,你也该告诉我实话!”她倒是和陆沅一样,怎么都能找到理由。
好吧,心里的委屈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说就说!只是洗手间不是谈话的场合,而且又是在公司,Amanda说带我去个好地方,于是我上楼告了假,跟她驱车来到酒吧一条街。
原来有很多酒吧要到晚上才开门,下午是不营业的,但Amanda看来和老板相熟,破例让我们进去。
坐在如云朵般包裹着我们的沙发上,我小女生般的雀跃让Amanda觉得“丢脸”:“你多大啊?都没泡过吧?”
老板拿来酒和饮料,让我们自便,我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口雪碧,点点头。
Amanda抿了口淡金色的液体,从包里拿出烟,点着,狠狠吸了一口,长长地出出白烟。虽然我觉得怀了孕的女人这样抽烟喝酒不好,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阻止。
男人和女人抽烟真的很不同,往常看陆沅抽烟,总觉得烟雾让他显得更刚毅,更有男人味;而现在,看着Amanda拿烟的样子,却那么迷离,妖艳,充满着成熟女性的妩媚,别说是男人,就是作为女人的我也禁不住看得失了神。
“好啦,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大概是见惯了我这种被迷惑,被吸引眼神,Amanda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着得意。
我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平铺直叙了一遍,只是隐去找陆沅的那一段。
“原来是这样!”Amanda已经抽了第三支烟了,喝到第二杯酒了。
“好啦,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希望对你有帮助,但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最终,我还是放不下陆沅。
“说说看。”Amanda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我知道,你手里有能帮助陆经理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陆经理说的?”
“其实,有一次你去他家,当时我也在,你们的话我听到一些。”我明显感觉到Amanda的身体僵了僵,不过随即又平复下来,发出两声暧昧不明的笑声。
“是啊,就像你说的,我‘勾引’的男人也不止一个”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化解她的尴尬,而是希望拉近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让她能考虑我的请求,“我不奢望你能无条件的帮他,只是希望,当他回头再找你谈的时候,你不要拒绝,好好跟他谈谈条件!”
我看了一眼Amanda的肚子,心里打着鼓:她是贺总的人,材料估计也来自贺总。陆沅是已经被抛弃的棋子,让Amanda 拿出黑帐帮他,自然有些与贺总作对的味道。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贺总的孩子。于情于理,她都没理由帮陆沅。
可我还是这样开口求她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还是想帮他!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不知道是不是酒吧都这样,又暗又不通风,我的眼睛根本派不上用处,鼻子和嘴巴也因为烟气熏得难受,只有耳朵还勉强能正常工作,可即便正常,我也听不出Amanda的话里到底是答应的可能大些,还是不答应的几率高些。
“我觉得会不会不重要,你觉得值不值才重要!不过,我想,当初你能主动找到陆…经理,说明你心里对某些事,某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陆经理啊!”Amanda的话带着笑腔,这种笑有别于以往她说话总带的刺,酸酸的,嘲弄的;更多的,带着一种善意,一种姐姐对妹妹经历成长的理解。
我没说话,拿起雪碧猛吸了几口,好让发烫的脸不那么红。
“那他对你又是什么态度呢?”
“能有什么态度啊!”我感慨着实话实说,“他现在跟我划清界限都来不及!”
“哦?是吗?”虽然陆沅和Amanda,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语调都截然不同,可我竟觉得Amada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挑了挑眉毛。
“是啊~~~”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陷得好深,连Amanda身上都能让我找到陆沅的影子,看来是拔不出来了!
“你就真的这样把黑锅背下来?”
“不然呢?”我无可奈何,“难道昧着良心再去诬赖其他人吗?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结束吧!”
“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Amanda伸出双手,夸张地比划着,我被她弄得很不好意思,却又觉得,自己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除了可以用这句话来解释,也再没什么道理说得通了。
“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Amanda掐灭了烟头,喝了口酒。
“能有什么打算,礼拜一找孙经理‘自首’,然后等着公司对我的处理咯。要告我,就告呗,反正我没做。真被判成冤假错案,我就上诉,不是有蹲了10年大牢还被证明了清白,放出来的吗?还能拿国家赔偿呢!”
“你的打算不错呀!”听惯了Amanda一向尖酸刻薄的反话,还真亲切。
“你别再抽啦!不知道抽烟喝酒老得快啊!而且就算不为你自己,现在也得为你肚子里的那个着想啊!”见她又抽出一根烟,准备点,我实在忍不住出声阻止。
“哼!”Amanda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爱,也没有恨,根本不带任何感情。打火机的声音依然响起,红色的烟头一亮一暗的。
“我把你当朋友才说的!”她这一声哼,让我觉得很无趣,只能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看我,像当妈妈的人吗?”久久,Amanda吐了口烟雾,自言自语地问我。
“像不像的,现在怎么看得出来?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外婆担心她没个当妈的样子,可有了我以后,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是嘛~~~”Amanda的话音飘得老远,“但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从出生就注定没有完整幸福,不是吗?”
我没法给她答案,因为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爸爸扛着我逛街,抱着我走亲访友,给我扎很难看的小辫,下班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的样子;我也忘不了,前几天在小区门口顶风等待晚归的女儿,打不通电话着急上火冲到老房子查视平安的爸爸。是啊,没有爸爸的孩子的确会少一份幸福吧!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你跟贺总不会有结果的!”公司都知道,贺总是出了名的好丈夫,他的一双儿女也都听话懂事,也常常看到贺太太出入公司。怎么看,贺总也不会为了Amanda破坏他良好的形象啊!再说,还兜了一大圈,拿王一达做挡箭牌,不就是防着“出事儿”吗?
“你怎么知道!”Amanda也有声音提高八度,紧张的时候。
“就像你说的,秘密总是会被人知道的。”我不想把王一达拖出来,更不想连累龚雪晴。
“真看不出来,你知道那么多!”Amanda没想到也有佩服我的时候。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不会乱讲的,况且我也马上要被踢出公司了。”我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心情说别人的是非?
“无所谓,过两天我就去医院。”看情形,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我感伤起来,Amanda那令人看不惯的浓妆艳抹背后,是否也有着别人猜测不出的苍白黯淡?
“可你总是要结婚生子,和别人一样生活的。其实,你还记得杨开吗?因为你,他很难过,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才说自顾不暇,现在却开始拉媒保纤。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果然没人领这个情。
“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反正说都说了,就当还杨开的人情,谁叫他走之前还给我写了那么一封信告诉我那么多事。
“你真烦人,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是那么爱多管闲事的一人啊!”尽管嘴里说着讨厌,但我听得出她开始融化的口气。
“你以为我爱管啊,谁让这些事都让我赶上了呢?”
“是啊,真巧啊!”
“诶,我说,你真名到底是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Amanda徐,到底徐什么啊?”
“讨厌!”
“说嘛~~~!”
“徐…带娣”Amanda想来很久,才艰难地回答。
“带弟?哈哈哈哈,那你肯定有个姐妹叫招弟啦!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还笑!早知道会这样~~~不许笑,不许再笑啦!”
………………………………………两个生活都一塌糊涂的女人苦中作着乐。
走出酒吧,天都暗了,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几点,只是我知道再不回去,爸妈又要急得跳脚了。
临走前,我告诉微醉的Amanda,如果她去医院时想找人陪,我有的是时间。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脑袋不清醒反应不过来,还是感动到无话可说,反正她只是重重捏着我的手,久久没放开。
几天里,我接连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爱情,信誉,工作……而现在,我至少得到了一个朋友。
保护
双休日,爸妈催着我去买新手机,我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要是丢了工作,没了收入,还吃上官司,现在买什么手机啊!至于马上就要缠身的麻烦,我也不愿意现在就告诉他们,能瞒一天就瞒一天吧。
周一我破罐子破摔,睡了个自然醒,难道上班要准时,“认罪”也要准时吗?
到了办公室,已经10点多快11点了,同事们今天好像都没什么心思工作,三五成群地聊着什么,表情或不可置信,或痛心疾首,或一脸事后诸葛亮的样子,仿佛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我没有丝毫要知道的兴趣,我还要写“自白书”赶紧给孙经理送去呢!
“朱祝,你知道吗?我们的专利没法申请啦!”又是那个姐姐大婶,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吗?
“哦”我平淡地回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那个“罪魁祸首”就是我啦。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姐姐大婶的语气似乎不是在质问,更像是要跟我分享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当面承认,可看看办公室里那么多人,要是他们知道多年来的心血是被“我”付之一炬时,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事来。
“原来是市场部那个陆经理!”我的后脑勺好像被狠狠打了一下,头有些晕眩。
“谁?你说谁?”
“就是市场部那个陆沅!你现在才来当然不知道,早上上班,他等着在电梯那儿,说什么对专利申请出现的问题负责,让小吴,不,是吴部长停止一切相关的动作!”不知道是什么吓到姐姐大婶,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他那副样子,好像要吃人似的,比恐怖份子还恐怖!”
“那他,他还说什么了?”我顾不上反问她有没有真的见过什么叫恐怖份子,只拉着她的手,摇晃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他说完么就走了,我们旁边几个人都傻了!现在他们正在6楼开会呢!”姐姐大婶指了指吴愈杰空着的座位。
我跌坐在椅子里,脑袋飞快的转着:
陆沅这是要干嘛?我不是已经说不会提他的吗?我不是已经表达会背这个黑锅的吗?他这么一闹,不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更何况,他原本与这件事情就没有关系,他要怎么圆这个谎?他要怎么负这个责?
“朱祝,朱祝!”姐姐大婶拍拍我“问你那!”
“啊?什么?”我缓过神来。
“我说,那时候拍广告,你不是跟这个陆经理走的很近吗?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啦?他到底想干什么啦?”
“拍广告,是啊,广告!”我喃喃地重复着。
陆沅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我可以肯定,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目的就只有一个——保护我!
他也许早就知道,会有人利用我来对付他,所以才把我远远地推开;他不希望我涉险,并不是要我为他做什么,而是怕有人会对我做什么。
只是终究还是被人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当初那句“我这把利刃会伤到谁?你也不能保证!”的戏虐,竟不幸言中!
无论我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事实是,正是因为我,他才会被刺中!
“他有什么资格暂停研发部的工作?他连自己的市场部都管不住,听说上礼拜市场部大变动,他手里已经没实权啦!”姐姐大婶无视我的呆滞,继续着她的控诉,而我的泪慢慢噙满了眼眶,流了下来。
“哎呀,朱祝,你哭什么呀!”大婶的惊叫引得一众同事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我:
“朱祝啊,别哭啦,我们知道你整理资料很辛苦,可也犯不着哭啊!”
“是啊,是啊,该哭的是我们才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开花结果了,却杀出那么个程咬金!”
“就是嘛!他有什么权利说我们的项目有问题!他懂吗他?手也太长了,都管到七楼来了!他不知道,这些项目李博在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别哭啦,李博绝对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对!肯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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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丝毫没有要止住眼泪的趋势,同事们说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我依然呆坐在位子上,除了等待,我什么也不能做:别说我现在冲下去,把事情往身上揽,是对陆沅的辜负,而就算我能帮他这一次,那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只要陆沅在公司一天,只要他继续跟李博他们作对一天,对他的攻击就不会停止。这种攻击可以是明的,也可以是暗的,让陆沅防不胜防,直到他低头认输,缴械投降为止。
企业要对付个人,无论在哪里,不都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吗?可个人要反抗企业,则被当作是天方夜谭,痴人做梦!
看来陆沅这一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好吧,如果他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如果他要坐牢,我就给他送牢饭!
想明白这一点,我团了团刚才准备写“自白书”却一个字都还没写的白纸,拿出笔开始写“辞职信”——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公司要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离开的,所以辞职信这东西与我无关,可惜就今天看来,这人生还真是充满变数,没有任何绝对的东西。
写完停笔,折一折找了信封塞进去,因为合同期没满,所以要到1个月以后才能正式离职,所以我也不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我哪儿还有胃口吃得下?同事们见惯了我不吃午饭,所以倒没人感到奇怪。
我无所事事,心里又有牵挂,于是准备一个人偷偷从楼梯往6楼去。
我一直以为,公司里,最隐秘的地方是洗手间,女生总喜欢在那里分享小道消息,八卦他人的是是非非。却不知,原来楼梯间是男人们抽烟放松,解决个人恩怨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六楼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叫,然后传来吴愈杰的声音。
“我现在不想说,只想……”一记沉闷的声音,然后有人倒地,“这一拳,是为了朱祝!”那个在梦里也会出现在我耳边的声音,现在是那么真切!
“我也是为了她!”吴愈杰有点口吃不清。
“为了她?为了她,所以陷害她?所以让她坐上被告席?我警告过你,不许动她!”陆沅气急败坏,我好想看到那天他在高架上对待碰瓷的样子。
“我也警告过你,只要你在她身边一天,她就会成为跟你一样的箭靶!伤害她的人,是你!!!”我想,吴愈杰一定有他自己的是非标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经让她离开了,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陆沅的口气里有着愤怒,这种愤怒不仅是对吴愈杰,更是对他自己,对于他没能力保护我,只有选择离开的无能表示愤怒!
“她人是离开了,可她的心有吗?她苍白憔悴,她伤心难过,她把脚弄伤了,瘸得厉害却都不让我扶一下!”小吴到底还是年轻,他不知道,这样说等于是在替我向陆沅表白吗?
“那又怎么样?”陆沅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要不是他有些喘,我大约还能听出他口气里的那份得意。
“你保证过,只要我离开,就绝不会动她!你忘了吗!”
“说什么你会保护她!这就是你保护的结果?”
“还让我相信你,相信你能做到!”
“你做到了吗?如果今天我不站出来,你们是不是真打算开除她,然后告她,毁了她?”
“我也不想的!”面对陆沅的声讨,一直沉默的吴愈杰终于有了回应,“我也是被逼的!你以为我愿意看到她那么无助的样子吗?怪只怪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为什么还要一直调查?她的心里又为什么只有一个你!”
现在我可算是清楚了:陆沅的离开,是吴愈杰拿我做威胁,当条件;而吴愈杰一语就道破我的失常的原因,并不是他神机妙算,而因为他就是始作俑者;关于被诬陷的事,则完全是由于我对陆沅那死不了,断不掉的情谊。
“谁逼你了?你不能反对吗?还是不是男人?保证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是说拼了命也会保护她的吗?你给我起来!”听动静,陆沅好像又要打人了,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这万一失脚从楼梯上滚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出人命的!吴愈杰的生死我不关心,可陆沅的人生就真的完了!
我想上去,先一把抱住陆沅,让后推开吴愈杰,让他赶快走;或者隔在两人中间,减少他们接触的机会,不过他们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这手长腿长,不晓得凭我的力量能不能做到?
原本也就是一层楼,没几节台阶的事儿,转眼我就呼喊着“别打”来到了6楼转角,可还没等我第二个“别打”出口,还没等我看准了哪个是陆沅,还没等我选择好到底用哪个方案,这左脚一疼,右脚一滑,扑通就先摔了个大马趴。
两个男人显然是因为我的出现吓了一大跳,定在了原地,我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冲过来,慢慢扶我起来:
“疼不疼?伤到哪里了吗?”
我跪在地上,捂着鼻子,疼得满眼的泪,却高兴自己找回了那个紧张,担心,心疼我的陆沅。
“不疼!”话才出口,这指缝里就有热腾腾,粘呼呼的东西涌出来。
“呀,朱祝,你流血了!”吴愈杰也凑上来。
“哦?是吗?”我拿开手,低头看,果然一手的鲜血。
“头抬起来!”陆沅“粗暴”地掰着我的头,“呆在这里别动啊!”然后飞一样的往楼下跑。
“朱祝!”吴愈杰叫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纯粹地担心我,还是想问我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
“我没事!谁小时候还没流过鼻血!你别担心!倒是你,嘴都破了!”我一边用手在鼻子上胡乱擦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陆沅的“杰作”——那一拳还真狠。
“朱祝,我……”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只是陆沅回来的太神速,弄了两个棉花球塞住我的鼻孔,扶起我,往他的办公室去,甩下吴愈杰独自留在楼梯口。
还好中午大家都出去吃午餐了,一路上,竟然没遇到一个人,我躺在陆沅办公室的沙发上,用嘴呼着气。
“你在那上面多久了?”陆沅从外面走回来,手里多了条湿毛巾,拿了把椅子,坐在沙发前,给我擦手,擦脸。
“反正,比你先到。”我听话的伸出左爪,换右爪,然后厥起脸。
“那你干嘛不一直在那儿呆着,冲下来干嘛?”陆沅责怪的样子让我好窝心。
“我怕你没因为盗窃商业机密进去,倒因为过失伤人进去了!”
“你还真是乌鸦嘴!”陆沅抽动了一下嘴角,为了这个不好笑的笑话。
房间里一阵令人不适的寂静。我等着陆沅先开口,开口告诉我他怎样受到威胁,怎样决定放手,怎样饱受煎熬。
“等我!”得到的,却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如此普通的两个字。我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他要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不要我参与。
“不要!”我回答得迅速而坚决,就算我的确帮不了他,但起码得让我跟他共进退,我不要他再一个人孤军奋战。
“不行!”他懂我的心,就如同我懂他的。
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我清楚的知道,像陆沅这种人,当意见向左时,绝对不能跟他硬着来——撒娇、不讲理,耍无赖是三个必胜的法门。
轻轻伸出手,拉住陆沅左边的西服袖口,晃一晃,把眼睛睁大,越圆越好,嘴角往下,嘴唇往上嘟起来,扮无辜,装可怜。大约是因为鼻孔里那两个棉花球增加了喜感吧,陆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又板起脸。
“我不管,你笑了,就代表你同意咯!”我开始不讲理。
咳~~~一声长叹,陆沅反转下手腕,用掌心抱住我的手,右手抚上我的额头:“你总是有办法逼我!”
不能否认,我的确在逼他,一直在逼他!逼他正视对我的心意,逼他坦白对我的感情,逼他接受放不开我的事实!
可我也没错啊!我有追求幸福的需要,我有捍卫爱情的权利,我有不让他逃走的资格!
“我以为自己快要淹死了,淹死之前,还有最后一股劲之前,想把你托到岸上,至少要把你托到岸上!”陆沅盯着我的眼睛,喃喃地对我说,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没有丝毫的回避与躲闪,“你背着太多东西,为什么不找人分担点?让我分担点?”陆沅身上不是没有缺点,而这个缺点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你就那么想知道情况有多恶劣?就那么想听我亲口说自己有多狼狈多糟糕?”陆沅放开我,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一脸受挫的表情。
我左手撑起上半身,迎面问他:“你就那么不信任我,那么介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摆在我面前?”
陆沅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把我压回沙发上躺好,才开口:“其实我……”
“别说了”我打断道:“我听到的谎话已经够多了!”
陆沅的反应多快啊,脑子多好使啊,还需要用那么久来回答一道是非题吗?当然不。那么结论就是,他在想借口,想一个我不得不接受,无法反驳的借口!我心里憋气,到现在,他依然在想着怎么撇下我!不管动机好坏,想撇下我就是不行!
“你听我说!”陆沅还在努力。
“我不听,我不听,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立刻把这两棉球扔了,流鼻血死掉算了!”还说什么我逼他,明明是他一直在逼我,逼我耍无赖嘛!
“你敢!”陆沅站起来,上前压住我的上臂。
我左摇右摆想把棉球拉掉给他看看,可手连脸都摸不到,嘴里却还不认输:“你看我敢不敢!看我敢不敢!”
“求求你,别闹啦!”陆沅大概是怕我太激动,血往上涌,真的止不住鼻血就麻烦了,哀求道。
“那我也求求你,别赶我走!别推开我!你难道不明白,在你一味想保护我的同时,我也想保护你!无论力量多微小,我也想呆在你身边保护你!!!”从不晓得,那么肉麻,那么文艺腔的话也会从我朱祝的嘴里那么自然地说出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俯身看着我,我仰面瞧着他,谁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陆沅的表情开始动摇,我想继续巩固刚才努力的成果,他的眼神却警告我不要说话!
这一次我乖乖地闭上嘴,因为从他的脸上,眼里我看到了一些让我熟悉又害怕的东西。
他的头越来越低,他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一秒、两秒……十五、十六……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来,扯掉棉花球,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憋死了!
转头,看看被我推在旁边,一脸受伤,哭中带笑的陆沅——这一次,又是我煞的风景吗?
反败为胜
吴愈杰什么都没说,平静地收下了我的辞职信,人事部也受理了,让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最后一天交出门禁卡,电脑以及与公司有关的记录等等。
大家都知道我要走,不知内情的好事者还为吴愈杰敲着边鼓,让他抓紧最后的机会。只是我和他都明白,他是没有脸再在我面前了。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下我和陆沅都没了工作,他的车子房子公司也都会收回,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住的地方。可他要求那么高,我找的房子恐怕不合他的心意,只能到时候和他一起再找。
假借买手机的名义,问妈妈要回工资卡,里面的数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平时工资不高,但我花销也少,这一年多来,竟留下来五位数的积蓄。爸妈问我那么久还没看中喜欢的手机吗?我总回答,还没有!其实这钱每一分我都已经安排了用处:陆沅找房子需要钱吧,他的眼光又高要求又多,我这点钱不知道够不够他住半年的;然后吃喝拉撒要钱吧,行车代步要钱吧,这些都得从我这卡里出,哪儿还有钱买什么手机啊?有人要问,那陆沅自己不还有钱吗?可别忘了,还有一个“官司”等着他吗?他的钱啊,要留着打官司,请律师用。
我对陆沅说着自己的规划,提醒他,能省则省,但该花在刀刃上的钱,一分也不能少。陆沅只是静静看着我,带着那让我一贯捉摸不透的表情——也不知是认同我的观点呢,还是觉得荒唐可笑 。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海平面怎么还如此平静?别说是暴风雨里,连个稍微像样点儿的浪头我都没见着,但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安。
陆沅还是忙忙碌碌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虽然没再说什么要我离开的话,但也绝口不提事情发展的走向。
突然一颗重磅炸弹扔了下来:比我们先申请专利的那家竞争公司,竟然对我们公司提起了诉讼,称我们公司研发的新产品,有好多就是剽窃了他们在几年前一个不公开的学术会议上已经提出的想法与创意,当时还只是一个雏形。经过几年的研究,他们终于成功了,却发现机密被泄露,于是抢先申请专利。而当时在对方公司做研究生毕业论文的正是吴愈杰;学术会议的组织者可巧不巧的偏偏是李博。
这下事情明朗了,先不说之后研究的过程是否独立,就说人家拿出比我们这边还早的研究记录与报告就让人无话可说了。这下清者自清,我再也不用为自己和陆沅会蒙上不白之冤而担忧了。
消息被捅了出来,最难堪的人莫过于吴愈杰了,在所有人质疑,白眼底下,他成为了过街的老鼠,在办公室一刻也呆不下去——我并不以为当初那么大胆的剽窃会是他的主意,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没有李博的授意,我想吴愈杰再大胆也不敢弄那么多项目来,这下东窗事发,他成了一只没人同情的替罪羊,心里肯定很难受。
我们没有再有过交流,连眼神之间的都没有,我想他对我是心存愧疚的,无论当初他是如何不愿意,可终究是他亲手把我推向蒙冤受辱的边缘。快下班了,我打算晚上买点好吃好喝的,跟陆沅庆祝一下,临走前正撞上回办公室的吴愈杰。他抬头见是我,愣了一下,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急急地与我擦身而过。我想他应该已经可以了解,为什么我的心会属于陆沅,为什么他始终比不上陆沅吧。
晚上陆沅却一直没来,老房子没按电话,这下子想起手机的好处,可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到公司,才踏进大厅,就看到电梯口那扎眼的两个人:Amanda和陆沅。我下意识地想躲,也不知自己躲个什么劲,却被那眼尖的女人张嘴叫住。她那美丽的大眼睛对我眨呀眨,玫瑰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朱祝和我是最好的朋友了,是不是?”她这话是对我说的,可眼睛却瞧着陆沅,高压电唰唰地释放着。
我尴尬地被她挽住,那天疯癫的两个女人,正常起来的样子,一个虚伪妖媚,一个老实自卑,并肩站在那儿,我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她的朋友,反而更像个丫鬟。看了一眼陆沅。他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一副又不信,又好笑,又担心的样子。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大家纷纷挤进去,三楼Amanda没下,四楼陆沅也没下,等到七楼我都要下了,他俩还不准备出来。
怎么着?准备在电梯里安营扎寨啦?我跨出电梯口想想不对,转过身才要开口问,电梯门正好徐徐合上,只看到Amanda一脸美艳如花的笑容和陆沅一副胜券在握的笃定。
终于,到了是离开公司的日子!我躺在床上,想着公司目前一片混乱的样子:
贺总和李博被揭发利用职权,批准工厂为一个空壳公司加工低端产品,实际上出的货却是高附加值的东西,然后以低价卖给原本属于公司的客户,严重伤害公司及股东利益,破坏市场秩序。这件事不仅牵涉到分厂厂长、工段长、工人,还有公司里财务、后勤的部门经理等等。
而揭发这件事情的人正是陆沅和Amanda,他们一个拿出了原本与公司签订了买卖合同,随后终止,并与空壳公司签订协议的客户名单,并提供空壳公司的产品与我们公司产品的比较报告;一个提供了现金帐号,详细账目,以及一些提货单、传真件等。
有谁能想到,那两个在台面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人,私底下竟然狼狈为奸!老奸巨猾的他们,连陆沅也骗了!我不知道陆沅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解并调查的,估计也是因为他发现了真相,贺总才会对他除之而后快吧。
可Amanda的呢?她又是为了什么?推倒贺总这把保护伞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敢公然站出来与贺总作对?别告诉我,她是为了我这个朋友!再怎么看她也不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不在你背后插一刀就不错了!这种重义忘利的行为,怎么看也不符合Amandad的风格,何况她要怎么解释从哪里弄到这些隐秘材料的?昭告天下说,她是他的情妇?这险也冒得太大了!想来想去,也只能用落入俗套的东西诸如孩子,名分之类来解释——咳,女人的报复心真太可怕了!
作为挖出公司蛀虫的功臣,现在又正值公司需要用人之际,Amanda被董事会破格提拔成副总的任命过不了几天就会正式下达,苏部长也被从外地招了回来,重新执掌公关部,更有传说陆沅有可能坐上公司第一把交椅。
打开床头柜,猩红的存折有些刺伤我的眼睛,想着下个月10号这上面就不会再有注释着“工资”两个字的千把块钱,我就觉得一阵慌乱——怎么跟爸妈交代呢?
说他们的女儿,原本蠢得打算替一个男人背黑锅,吃官司的?
说那个男人,明明事态有了转机,可口风紧得像locklock的盒子,害我一直替他担心不说,还傻傻地辞了职,变成无业游民一个?
说现在他们反败为胜,平安无事,却想不起替我说句话,重新回去上班?
虽然公司先是抄袭他人项目,后有高管集体腐败,的确元气大伤,可像我这种小鱼小虾,多养一个根本是九牛一毛的事!Amanda想不到帮我,可陆沅你总该知道我有多在乎钱,多害怕失业下岗啊!两个没心肝的,自己春风得意了,却没一个想到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的头最近老是“痛”,现在更是“无缘无故”发作起来。
抬头看,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此时此刻肯定有一群人,簇拥着陆沅和Amanda,为他们彻底胜利而庆祝,为他们步步高升而欢呼吧。
谁会知道,谁会在意,还有一个小小的我,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狗窝里,对着即将干涸的存折自言自语?虽然比不上“黛玉焚稿”的悲切凄凉,也差不太多吧。
“好吧,他们都不理我,总算还有你在身边!”钱啊钱,你才是我最好,最忠实的朋友!
我开始盘算,明天是去买几份求职版面多的报纸呢,还是去网吧上51job;是去数码广场淘个便宜的手机呢,还是狠狠敲陆沅一记竹杠!
突然“啪,啪,啪”的敲门声,这手劲,那是陆沅。
老娘我心情不好,正想跟他这个罪魁祸首理论理论,他自己就找上门来了,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你是谁啊?还来干嘛?”打开门,把他堵住门外,没有好脸色地问。
陆沅原本兴冲冲的表情,被我的臭脸吓了回去,然后玩味地抱歉道:“对不起,我找错门了!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朱祝的人?哎呀,我记得是这里没错啊!”还假模假式的退后一步,左看右看起来。
“她搬走了!”说完,就要关门——看他这副样子,我就来气!谁跟他开玩笑?我是真的很生气,为他一直把我隔绝在斗争之外,为自己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美女,先别关!”陆沅利用他身高,力气的优势,卡住门“那你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还玩儿?我可不奉陪!——如果说刚才我的动作还有些虚,这回我可是来真的!用尽力气,想把门关上。
“唉,唉,等等,听我说,那你知道她的的手机吗?”
“她没手机!”这次我没说假话,我现在的确没手机,这陆沅不是早知道了?
“哦,我是想说,能不能请你替我把她的手机转交给她!”陆沅变戏法似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
哇,是比姐姐大婶那支还要新款,还要轻薄,还要漂亮的,要大几千块,是我连想都没想过的!拜金女就是拜金女,看着不用自己花钱,还能走在时代尖端,自然眉开眼笑起来。接过盒子,哪有多余的手再去关门?开着就开着吧,进来就进来吧,爱坐就坐吧,我的眼里只有手机!
“那么喜欢啊?”陆沅走进来,脱着外套,“徐副总说,你一定会喜欢!”
“这是Amanda挑的?”我的笑容一下子僵直脸上,表情抽动着。
“不是!其实我早就看好了,它今天才上市,徐副总夸奖的时候,我都已经刷卡了!”
“你和她一起去店里买的?”可惜对于他的解释,我耳朵抓到的重点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把才打开的盒盖又盖好,往桌上一扔,往床上一坐,表示不稀罕!——朱祝我虽然爱钱,小气,可拜金拜得却很有骨气!(作者:有骨气的拜金?!!!亏你想得出来!)
“干什么啦?生气啦?”陆沅跑到我身边,伸手环抱,像哄熊宝宝似的。
打掉他的手,往外挪了挪,跟他拉开距离——他才知道我在生气?他的过去那么“丰富多彩”会不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另一个女人是大忌?而且,我本来就对Amanda过敏,谁愿意自己得到的礼物是他跟其他女人一起挑、一起买的呢?就算她现在是我的“朋友”,也不行啊!
何况,我刚才就在生气了,一直气到现在!
“看你心眼小的!吃醋啊!这几天事情多,今天差点儿就忘了,还是人家徐副总提醒我,让我不要忘了给你买新手机的。”陆沅凑上来,开始把玩我的头发。
“她干嘛提醒你?你们现在很熟吗?她那么好心!”转过脸质问,把头发拨到另一边,不让他玩。突然看到饭桌底下的地上,也不知哪天掉的半卷没吃完的润喉糖,我假装轻描淡写地一指:“那糖是吴愈杰买的。”等待享受报复的快意。
方才还满脸堆笑,觉得我小题大做的陆沅,顿时脸色一变,目光凌厉地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然后噌的站起来,两步就捡起糖,转过身,三步走去开窗,只听到“啪~哒~哒”几声,那些无辜的薄荷糖算是粉身碎骨了。
看着他这一串自然连贯,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我除了用表情告诉他,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己对人两套标准!??再也无话可说。
陆沅拍拍手,关上窗,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怒气,见我仰面质询,只是挑着他那英武好看的眉毛,双手一摊,无赖地表示:“要是你真的那么介意,那把手机也砸掉好了,明天我再给你买!”
他这是激我,明明知道我不会,也舍不得,故意这么说。那小半卷糖和最新款的手机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我被他气得无语,却又想不出对付他的好办法。
“那你不扔,我替你扔!”陆沅作势往饭桌去,我赶忙一个健步,把手机往桌子另一头推去——他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
陆沅一把搂我到怀里——原来他算准了我肯定会去保护手机,所以开始的目标就是我而已:“其实你也别乱想,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跟徐副总见面!”
抬头看他,等着下半句——我倒要听听看,同在一个公司里,老总和副总怎么才能做到“再也不见面”?
“我辞职了!”
“骗人!”我皱了皱鼻子,表示不信。
“真的,我把公司的房子,车子都退了,你瞧,连行李都带来了,现在我是无家可归了!”陆沅侧了侧身,玄关那儿,果然有个行李箱。
“你……你……”我本能的想挣脱,却被陆沅紧紧揽住,动弹不得,“你……就那么点儿行李?”因为太吃惊,太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呵呵,大部分暂时放在唐阿姨家,这些是我日常用的。”
我眨着眼睛,整理自己的思路:不,我在做梦,肯定是梦!陆沅之前做那么多,忍受那么多,不就是为了今天吗?现在终于全面胜利,到了应该有所收获的时候,就这么放弃了?他不是说,他最想要的,就是赢吗?那么推翻敌人,据而代之,不是所有在事业上有追求,有建树的男人梦寐以求的“赢”吗?
更何况,要从一个部门经理成为企业老总是多漫长,多不容易,多可遇而不可求得事情!他就那么轻轻松松说一句“我辞职了”,一切就结束了??
这下可好,两个人都没了工作,光靠西北风,能让人吃饱穿暖?况且他这人出入都要车代步,过惯了出手阔绰的生活,能忍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
我张嘴想把他痛骂一顿,把他骂醒,骂通,骂透!
“嘘,什么也不要说!”陆沅用食指封住我的唇,把头靠向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现在好累,今晚,能收留我吗?”
大结局(陆沅番外)
贺伯年(贺总)把我高薪挖过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有如此大的挑战等着我。
公司内部,人事斗争,见怪不怪,他们不斗才叫奇怪呢!选择阵营,摆出功架,大家各显神通,无论台面上有着如何谈笑风生的风度,台底下使着如何卑鄙恶劣的手段,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赢”字。
我知道自己是颗棋子,可总要有人当这颗冲着最前面的棋子——它风险固然大,可成事后收获的回报也相对高。
虽然我并不认同通过不断寻找新客户,签下时间紧,用量高,超过公司生产能力的单子是什么高明的方法,但我还是这样去做了,因为棋子就该尽棋子的义务。
就在我疲于奔命,却发现老客户流失严重时,对市场的敏锐让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开始调查那家抢走我们客户的小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贺伯年却一味阻止,只叫我继续寻找新客户——这不是一个在幕后把持公司那么多年的老江湖该说出来的话。
我暗暗继续着自己的调查,通过和相熟的采购员的闲聊,发现那家小公司提供的配料不仅与我们公司的品质不相上下,有几个批次的货物连包装都和我们一样,但它的价格却整整比我们少了两成!
贺伯年,对我私自调查很不满意,说了一些非常不符合他立场的话,似乎有意无意间在维护那家小公司——我才发现,原来这盘棋,我只看到一半。
人都会有好奇,特别是那些聪明又有能力的,越是雾里看花,就越想看个真切!(作者:哇,说你自大,自恋,还真不是盖的!)
在奔走了江浙一带,几乎所有被小公司抢走的客户,取得了部分采购种类、数量的单据后,我得出自己的结论: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一定掌握着我们详细的销售资料,甚至包括同一种产品对于不同客户的价格与优惠这类细节而机密的讯息。
公司内部一定有人作祟!我怀疑,李博利用与工厂熟悉的关系,让他们干私活,在排除了工人工资,机器维修损耗,还有水电等能源消耗的成本后,这价格的确能下降两成还不止。
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公司里,一个又一个正对我的调整计划接连出台,我的权利被一削再削,一减再减,而贺伯年,一句话也不说,一点儿反抗也不做。他对我态度的这种180度的转变,全是发生在我把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他之后——照理说,我找到如此一个扳倒对手的有力证据,他应该感到高兴,为什么反而变得气急败坏呢?
联想起徐经理给我的那份并不完整的灰色收入记录,我大胆地猜测,也许一开始,我就没把“敌”“我”区分清楚。
再次找到徐经理,想继续她当初与我的“交易”,她丝毫不考虑地直接拒绝——当初可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坦白地告诉我,其实她是贺伯年的情人,材料也是从他那儿弄来的。当初她私下找我,是希望能帮贺伯年尽快搞定姓李的,给我看的账目已经剔除了贺伯年那一份,所以不完整。而现在,姓贺的明确要把我当成弃子,她自然也就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了。
贺李大战,之所以李会先胜一筹,是因为他把持着参与干私活的工厂;而贺伯年之所以一直急切地希望我再多签一些合同,多拉一点客户,则是为了用订单掐住李的咽喉。
真相这才大白!
我并不在意自己被当成棋子,可我不能让人把我当成傻瓜!
但我手里没有拿得出的真凭实据,而接下去的路,越走阻力就越大。原本关系交情都不错的客户纷纷关上了门,绝口不提换供应商的事,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那是别人公司里的秘密。这种四处碰壁的情况比刚开始跑销售还要困难。
正在我四处碰壁,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时,接到吴愈杰的警告,哼!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有什么资格,什么本事来教训我?可当他拿出朱祝作威胁——我一下子动摇了!
一个商场上的朋友曾经混迹黑道,也算半个叱诧风云的人物,当退隐多年的他聊起往昔的“荣耀”时,我总觉得他的话里藏着对过去的留恋。他说,之所以下定决心远离是非,是因为他的女人差点因他受害。
对于当时沉沦在糜烂生活中的我,并不能理解那句“男人的弱点就是女人”,可现在,我明白了。
他们可以用任何卑鄙下流的手段对付我,老子接招就是;可是想到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伤害朱祝,我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
飞一样地往回赶,我要确认她的安好!
什么破高速,又开始堵!烦躁的心,却在听到她的声音那一瞬间,觉得滋润起来。明确知道吴愈杰的企图,听说他已经“行动迅速”地上她家里去过——他怎么可以上她家去?她怎么可以允许他去?!
好吧,好吧,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怒气转变成对她的不信任;好吧,好吧,是我不对,最近一直在外面奔忙,忽略了她的感受——可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啊!她实在太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她是在太能“勾引”我了!
和她斗嘴的时间总过得那么快,那么轻松,让我忘记一切烦恼,让我放下所有防备!可惜手机不争气,还没等我告诉她我要见她,就没电了。
站在她家楼下,不知道她在哪扇窗后,没有了电话,怎么告诉她我在楼下?突然,三楼的窗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理智告诉我,有夜盲的她是看不见站在黑暗中的我的;我并不信什么心有灵犀,冥冥之中——可现在我信了——那小小的身影在窗边停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消失,而后,楼道里就响起关门声,脚步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她似乎不愿意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心中一阵醋意!示威似的执起她的手,那一瞬间,竟然完全忘记自己今晚是要跟她提分手。
心中不断在心里纠结,是直面恶劣的局势,把她推到岸上,还是顺应自己的感情,把她留在身边?
情感和理智的天平不断往复倾斜,徘徊犹豫不断在心里来回冲突——我做着最后的挣扎,想找到一个能保全我和她的方法,最终还是失败了!
“结束”这个词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分手”这句话我怎么也张不开嘴,只能说“不适合再继续”——没想到我陆沅也有计较用词的时候,我在心里苦笑。
她的表情由微笑,到不信;由不信,到悲伤……可始终没有怨恨!我宁愿她恨我,可她没有!
当她幽幽地问我,会不会让她涉险,我真的震惊了!这世上,真的有另一半弧能和自己拼成一个圆吗?真的存在另一个单独的个体,不需要言语就能了解对方心里的事吗?
她走了,留下那一句震撼我心灵的话,就那么走了。我多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告诉她:她也已经是我的一切!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不能!
忍不住到她窗下徘徊,寂静的里弄,手机却突然响起,电话上显示的名字“我的”,心中一阵纠结——我在接与不接间苦苦挣扎时,铃声却嘎然而止。我幻想她也许会打第二个?第三个?可她没有——心中一阵失落。
再一次来到她楼下,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我对自己说,只要她没事,我怎么样都可以,我投降,我放弃,我会停止调查,作对,反抗。老街的石头路,经过岁月的磨砺,越发光亮,走在上面嗒嗒作响,放轻了脚步,怕惊扰到已经熟睡的她,
我开始做梦,每天的梦里都是她:笑的,哭的,倔强的,懊恼的,好奇的,挫败的……我戒了咖啡,香烟,不再四处奔忙,只想躺下,闭上眼睛,这样才能与她在一起。
只是千方百计不想让她站到这风口浪尖,她依然被无情地推上去。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言而无信,不该把她拖下漩涡,不该借她来打击我,对付我!
查实了专利申请果然出现了问题,我努力希望找到一个方法不让他们得逞,可这个领域太专业,我的时间又太少,害怕她真会干出什么傻事,只能先一力承担下来,这是两天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算算这些年,靠着拼命工作与投资,我也有些家底,除了给父母在老家买过房子,就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如果最终要上法庭靠钱解决,几百万现金我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我做着最坏的打算。
能又重新拥她入怀真是件美妙的事,她始终还是她,一如既往的不讲理,耍无赖与“煞风景”!当她拿出她所有的积蓄,指着上面那少得可怜的数字,规划着她准备如何使用时,我告诫自己,将来一定要以千倍万倍的爱来回报!
竞争公司发出的公函让我觉得一身轻松,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用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
找到几个二厂的操作工,说服也好,收买也罢,一定要让他们站出来作证。是他们先激怒我的!
徐经理的倒戈让我剩了很多事,也带给我迷惑与怀疑。只是从她毫不吝啬与隐瞒,拿出所有能置他们于死地的证据来看,我又不得不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没空去了解她的动机,此刻的我只想将所有曾经伤害过朱祝的人一网打尽!
我们精心的部署着,约见大股东,召开董事会,我要趁着剽窃专利的事还没过,乘胜追击将他们连根拔起!
当一切尘埃落定,婉拒了董事会的邀请,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给自己放过假,空闲只能让我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些什么。此刻,我却出奇地想让自己过上几天逍遥的日子,带着朱祝到处走走看看。过不了多久就到春节了,我想也是该让多年来一直担心我婚姻的爸妈放心了。
至于工作么,我想也是时候自己跳出来单干了,做个一级代理商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那个“财迷”要是当上老板娘,一定会很开心吧!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我离开公司的理由,那就是Amanda徐这个女人了。对于她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最后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又使了什么手段摇身一变成为副总,我并没兴趣知道。这样的女人固然聪明美丽,吸引男人的目光,却也会让了解她的人感到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出卖、利用,变成一块垫脚石。朱祝“学习”“模仿”能力太强,所以一定要让她们保持距离!再说,我的宝贝又是个醋桶,总喜欢有事没事拿她做比较,这让我我将来怎么吃得消,还是早绝后患的好。
忙碌地收拾东西,今天是她离开公司的日子,晚上要给她一个惊喜!差点儿忘了,看中的手机今天上市,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唉~~好久没打地铺了,睡得浑身骨头疼,我开始想念五星级宾馆那永远软硬适中的席梦思;这房子也不行,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空气倒是“流通”了,可睡着不踏实啊!
是该物色房子了,在城市与城市之间漂泊,以前总不能下决心在哪里置产,总觉得哪里都不是我停靠的港湾,现在终于找到可以安定下来建立一个“家”的地方了。
“陆沅,你睡着了吗?”我正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计划中,她突然扒着床沿,把脑袋伸出来。
“嗯?”
“你真的辞职了?”
“假的!你怎么还不睡觉?你不是一向很能睡到吗?”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你放弃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不觉得可惜吗?”
“我最想要的?”我最想要的不就是你吗,傻丫头!
“是啊,你说,你最想要‘赢’!”
“我已经赢了!”是啊,我已经赢了——从堂堂正正走出公司大门时,从无数人艳羡、惋惜的告别中,从贺伯年他们灰头土脸却带着恨意的眼神里,我可以骄傲而得意地说:最后胜利的人是我!
“可你放弃了赢得比赛的奖品啊!”听上去,她比我还不甘心。
“我已经得到了!”是啊,我已经得到了——她让我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她把身体往外又探了点出来。
“当心,别掉下来!”她的眼睛看不到,还做这种危险动作!
“我在想,你是不是因为我离开了,所以才离开的?这一次,老天爷帮你,Amanda帮你,可偏偏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你又因为我离开了公司……”
“谁说你没帮上忙?”我打断她,站起来,把她搬回床上,拥入怀里,“你知道徐经理为什么会突然把材料交出来吗?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她让我转告,如果不是你那天对她说的那番话,她不会知道自己差一点儿就错过了一个能对她讲真话的好朋友,说谢谢你!”而我也很感谢,感谢她一直那么努力,一直没有放弃,没有让我错过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是吗!是吗!她真的因为当我是朋友才来帮你的!”她兴奋地几乎蹦起来。
“是啊。小心着凉!” 我一把拉住她,塞回被子里——我可没看出,那样一个“朋友”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起码我没什么高兴的。
“那你早不告诉我!”她不老实的硬要把手伸出来。
“是谁刚才乱吃醋!”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起刚才她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
“你别仗着我看不见,就欺负我啊!”她的手攀附上我的脸,小小的,柔柔的,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手背,滋溜一下——她总算是知道把还没暖和的手藏到被窝里了。
“我怎么敢欺负你啊!”是啊,我怎么会欺负她?心疼她,爱她都来不及!
“你说,Amanda将来会找到一个好男人吗?会幸福吗?”那口气,仿佛真把徐经理当成认识十几年的老友,开始为对方的终身担忧。
“不知道~~~” 真不明白,她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不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姿势滚在床上吗?尽管这床又短又窄又不舒服,可也是床啊!而且她没病没痛,我精力旺盛的……这时候,管什么别人找几个男人,会不会幸福~~~!
“我现在很幸福!”她把脸熨帖在我胸口,仿佛对着我的心在说话。
我的心不禁一阵荡漾,仿佛自觉地回应:现在的我也很幸福!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真拿她没办法,那么温情的时刻,应该享受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嘴巴却还偏偏不停地问这问那!
不过女人啊,总喜欢问这样的问题,好吧,让我想想,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是第一次见面,看到她“春光外泄”?还是第二次,看到她在电梯里“面壁思过”?或者是第三次,知道她身无一物后还那么“从容不迫”?
“那是我把行李全都运来的那一天,到公司来安排了一些人员的调动,在门口等着司机把公司配给我的车开出来那会儿,看到花坛里一群调皮的孩子拿只流浪狗当靶子,我轰走小孩,办好了提车手续,才开出公司,就看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蹲在花坛里,慢慢往前挪。出于好奇,我关注了一下:原来她拿着火腿肠想给那条虚弱的看上去快要死掉的狗吃,那又害怕却不肯放弃的样子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想大概是那时,你在我心里扎了根吧!”回想那天的情景,我依然记得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她穿着的花格子衬衫,梳的马尾辫,眼睛里的勇气与善良……胸口传来平和的喘息,咳~她总是不等我把话说完~~~轻轻抬起她的脸,在她唇边烙上此情不渝的印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