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吉星高照
第一章 混吃参军
三月,春意盎然。处于锦国边陲的乌城,两旁的街道依旧冷清,人影稀疏。
角落一处脏污杂乱的小巷里,三名高大的汉子匆匆跑入,神色凶煞。张望了片刻,一人恶狠狠地道:“那小子走不远的,我们分头去追,就不信让他跑了!”
说罢,三人分成两路,往岔口追去。
片刻后,墙角发出一声轻响,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大而明亮的双眼扑闪扑闪的,含着狡黠的光芒。左右看了看,沉玉才爬了出来,拍去衣衫上的尘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瘦小的个子一个闪身,便迅速出了小巷,往汉子相反的方向跑开了。
想追到老娘,门都没有!
虽是初春,但天气仍是阴冷。沉玉拉了拉单薄的上衣,吸吸鼻子。以前师傅还在的时候,这些人哪敢动她一根头发。自师傅一过世,他们的嘴脸就显出来了,就欺负她这么个弱女子。天天来追债,搅得人不得安宁。
师傅说得对,山下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如果他们不是穷追不舍到山里打扰到她,沉玉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和师傅住了将近十年的家。
搓搓掌心,又呵出一口热气,感觉暖和了些。肚子早已扁了下去,原本带着的包袱里还有两件替换的褂子,还有一点师傅留给她的碎银。可惜在逃跑的路上给丢了,现在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狠狠地跺跺脚,沉玉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瞅着旁边一间客栈飘来的饭香,她悄悄溜到门口,使劲吞着口水。吃不到,闻着肚子也觉得没那么饿的。
“去,去,叫花子的别杵在门口,快走开!”小二瞅见大门口的沉玉,穿着破烂还散发着一股味道,捂着鼻子连连挥手。让这扫把星在店门站着,保不住掌柜的会扣他工钱。
沉玉瞪了他一眼,顺道做了个鬼脸。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小店她还看不上呢。而且不过在门口闻闻而已,好像吃了他的肉似的,山下的人果然小气得很。
这样想着,连跑了好几家客栈的后门,忽然看见一人把剩饭剩菜扔了出来,连忙扑了过去。可惜慢了一步,隔壁猛地蹦出一个瘦骨如柴的白发老头,抓着门边破碗里的剩饭剩菜就往嘴里猛塞。
沉玉看他不要命地吞着饭菜,一面心疼自己难得的一口饭没了,又记着师傅的话,不敢对老头动手,直急得在边上嚷嚷:“别吃光了,留点……好了,我不跟你抢,别噎着。”
盯着老头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破碗都舔了又舔,她哭笑不得。转身正要到别的地方看看,老头这才抬起头,瞪圆了眼,突然扑到沉玉的身上,大嚷了一声:“儿啊!”
沉玉不留神,被摔在地上,吓到了。连忙摆手,道:“老大爷,我不是你儿子……我、我……咳咳……”
我是女的,怎么当你儿子啊……
老头压根不听她说,直嚷着“儿啊”,一边把沉玉拽了起来,就往外拖。没想到他这么瘦,力气却大得很,沉玉挣扎半天,最后还是被他扯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土屋里。
这土屋用黄土泥堆起来的,墙上一片水迹,屋里除了一床破破的被褥和一个木箱子,显然一贫如洗。沉玉揉了揉被拽疼的胳膊,老头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灰色的大褂,笑眯眯地递了过来。“儿啊,这是我给你买的新衣,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穿。来,赶紧试试,合身不?”
她低头看着自己又脏又破的褂子,二话不说就换上了。老头一会笑一会哭丧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沉玉,她连退两步,只觉背上发毛。
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一高一矮的两名官差神气地走了进来,瞥见沉玉,似是一点都不惊讶,还笑道:“果然来疯老头这里是对的,要的人刚好能凑齐了!”
沉玉愣了愣,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也肯定不会是好事,连忙赔笑道:“两位差大哥,我不是这老大爷的儿子,他莫名其妙将我拽了回来……”
“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这疯老头的儿子几年前就战死,那会他就疯了。现在见人就带回家当儿子,至今不知拉回多少壮丁。说起来,我们还得多谢他啊,哈哈……”较为高大的官差大笑着,一手拎着领子把沉玉提了起来。“废话少说,跟我们到衙门一趟吧。”
她缩了缩脖子,咧嘴讨好地笑道:“差大哥,差大爷,我又没犯事,为什么要到衙门去?”
“你小子还真来得不是时候,上头正打算教训芮国的兔崽子,人数不够,我们只能凑了。”矮小的官差在一旁笑着,忽地压低声线说道:“不过小子,你的运气还算不错,遇上了我们哥俩。如果是其他官差,保不准把你当芮国奸细抓起来,剐了!”
沉玉当下脸色发白,颤着声问:“差大爷,这、这怎么回事,我可不是什么奸细啊……”
高大的官差鄙夷地瞅了她一眼,“是不是,不也就是我们说了算。这里离芮国近,说不定混进了那帮兔崽子。宁愿杀错,不能放过,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是,多谢两位差大爷。”沉玉急忙谄笑着,连连说着好话,直把官差说得心里舒舒服服。两人看她老实,便又提点了两句。
“如果是自愿参军,朝廷还会给五十文的赏钱。如果死活不愿加入,就得吃棍子了,明白了么?”
“当然,小的记住了。两位差大爷真是活菩萨,小人以后如果能从那吃人的地方回来,一定好好孝敬两位。”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衙门前,不少人一看就是官差硬是抓来的,见沉玉点头哈腰的模样,皆是一脸厌恶与鄙视。
沉玉嗤笑一声,师傅常说,骨气不能当饭吃,该服软的时候服软,才不会吃苦头。不过动动嘴皮子,装装样子,就算让她跪下来,沉玉定然毫不犹豫就会去做。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没命要骨气来做什么!
快步溜到自愿参军的队列,实际上不过是四五个人,很快便轮到了她。
“叫什么名字?几岁?”一名身材肥胖的官差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语气极为不耐。
“小的叫沉玉,今年刚好十六。”她低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十六?”官差这才瞄了过来,看到沉玉干扁矮小的身板,冷哼一声:“一副短命鬼的样子,还敢来参军?”
虽然这般说着,还是把一块木制的腰牌和一贯钱丢了过去。
沉玉弓着身,笑眯眯地接过,装作无意地把那贯钱留在案上。那官差的脸色稍缓,嘴角隐隐一弯。“看你是个识趣的,也算难得,伙头刚缺了人,你去那边干活吧。”
连声道谢后,生怕他改变主意,沉玉迅速跑到伙头作了登记。前头两个自愿参军的斜眼望向她,眼底赤裸裸地看不起!
既然是主动加入军队,当然是想立功,闯出名堂,做伙头兵有什么出息!
沉玉对伙头兵满意极了,不用上前线,饿了还能偷吃几口,这么好的差事去哪里找?上战场立功?恐怕还没杀几个敌人,就得直接去阎罗王那里见着师傅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屑去干。
哼着歌抛玩着木腰牌,她屁颠屁颠地跑去和伙头攀谈起来。不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后肚子饿怎么光明正大地偷吃?
第二章 草包将军
伙头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叔,姓吴,以前是酒楼厨子。后来酒楼倒了,他便参军当起了伙头兵。手艺好得没话说,就连普通的野菜也能作出不一样的美味来。因而在军中,士兵多会给他几分薄面。
因为师傅的厨艺和武功不成正比,沉玉在山上打小就把煮饭、洗衣服之类的家务活包办下来,很快便成了吴大叔的左右手。看在吴伙头的面子上,她在军中也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出征在即,但是皇上指派的将军却还没到镇子来,士兵就暂时在城门前扎营。伙头兵的帐幕在后方,原本就只得沉玉和吴伙头两人,一人一个小帐幕,她女子的身份便更好的隐瞒下来了。
虽然沉玉也知道,这事若让人知晓,就是欺君之罪,甚至是要砍头的。但是她身板瘦小,个子也不高,头发为了方便胡乱扎着,看起来就一个发育不齐整的少年。只要小心点,军中谁又会特别去注意她,察觉到沉玉是男是女?
参军不但有地方睡,床褥虽然薄,晚上起码不会受冷。而且又管吃的,躲这里也不怕被追债的人逮住。尤其她现在是伙头兵,上战场轮不着,可以说是神仙生活也不为过了。
这样的好事,沉玉才不会放过!
打定主意留在军中,她使出浑身解数,嘴巴像抹了蜜,懂事又乖巧,加上娇小瘦弱的样子,自然很快就认得了一堆便宜大哥。去哪里都有人帮腔,谁还敢欺负她?
沉玉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但是她在军中却处处低调,不引人注目。师傅说了,山下的人爱打出头鸟,不想死得快,最好别让人惦记着。于是,她用柴灰把脸整天弄得黑乎乎的,头发依旧几天不梳理一下,别说其他人,就算是成天和沉玉在一起的吴伙头,也看不清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所以不久后,沉玉便在军中得了个“黑头”的花名,至于本名渐渐没人记得了。理所当然的,这便是她想要的效果。
“黑头,去添些柴火。”吴伙头把竹篮里的鲜鱼抓到砧板上,利落地开膛清洗。
沉玉望着鲜鱼吞吞口水,笑道:“今晚吹什么风,吴大叔要一展身手了?”
吴伙头手上动作不停,叹道:“听说领兵的将军晚上要到了,上头让我们煮几个好菜招待着。可这军中的粮草还没运来,食材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我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来。”
“谁说的,小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吴大叔手艺更好的厨子。昨儿小虎哥才说了,吴大叔做的菜,即使是石头他也吃得下去。”沉玉把柴塞入大锅底下,抹了抹脸,又印下一块黑印。
“吴大叔,那将军是什么人?皇上下旨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这会才到?”
吴伙头好笑地看见她脸上的黑灰,摇头道:“听说姓郑,是皇贵妃的兄长来着。”
“兄长?”沉玉笑呵呵地把手里的灰随意抹在衣摆上,好奇地问道:“皇上不是有五十多了,皇贵妃的兄长,这郑将军岂不是也剩下一把老骨头,怎么带兵打仗?”
“嘘!私下议论皇家是要杀头的,你给我小声点!”吴伙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凑了过去,悄声道:“皇贵妃去年才进的宫,也不过十七八岁……真是作孽啊!”
沉玉诧异地张着口,学着吴伙头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轻声道:“那皇贵妃和公主的年纪相当,皇上怎么还……”
说着,掌心往下,作了个“下手”的姿势。
“皇家的事,又怎么说得清。不过这皇贵妃正得圣宠,她兄长能当上将军,传闻也是这枕边风吹来的。”吴伙头长吁短叹,满脸忧心。“这样的将领带兵,对的又是芮国,前景堪忧啊,唉……”
见他难过,沉玉连忙安慰道:“我们伙头兵在后方想办法做些好吃的,让所有人都龙精虎猛,即使赢不了,也能从刀下活着回来!”
吴伙头无奈地笑着,脸色稍稍有些回暖。“你这黑头就是天真,不过说得也有理。我们伙头兵不能杀敌,用处不就是这样了么。”
说完,挥手把菜刀抓起,大喝道:“来,看刀!”
“刷、刷、刷”的几声,一条鲜鱼便被切成了几块薄薄的片状。手法之快,让沉玉看得眼花缭乱,只管拍手叫好。
军中调料很少,吴伙头把鱼片在锅中滚烫的水里转了转,便用双筷夹到盘里,换了锅子伴着作料翻炒了几下。鱼香飘出了老远,帐幕前好几个馋嘴的士兵直盯着盘子里的鱼咽口水。
沉玉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鱼。她当然明白这菜是给新来的将军,往常的菜什么的她还可以偷吃一两口,这鲜鱼缺了一角却显眼得很。虽然眼馋,可她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到时连累了吴大叔可就不好了。沾了点鱼汁稍微安抚了肚子里的馋虫,沉玉帮着伙头又炒了好几样小菜,便提着篮子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刚靠近营帐,一个穿银盔甲的士兵伸臂挡开了她,下巴一抬,不悦地瞪着沉玉。“这里是郑将军的营帐,谁说你可以进去的!”
陌生的面孔,沉玉一看便知这是那郑将军带来的近卫。傲慢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恶心,近卫不也就是士兵,跟他们没什么不同,看他了不起的!
她心里使劲腹诽着,脸上仍旧挂着讨好的笑容。“小的是伙头兵,上头让我给郑将军送饭来的。”
“一边去,郑将军吃的饭菜能跟你们普通的士兵一样!”近卫把篮子上的布掀开,皱眉瞪了两眼,又道:“得了,把篮子放下,回头给我们送一壶酒来!”
“这位大哥,军中不能喝酒,伙头那边怎么会有……”沉玉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说道。虽然吴大叔那里有调味用的白酒,可这些人如果被发现了,说不准会推到她和大叔身上了事,沉玉可不会那么傻。
那近卫也是有眼色的人,见她这么说,冷哼一声,道:“我可是郑将军的贴身侍卫,这样的小事,将军不会在意的。我让你拿就拿来,别啰啰嗦嗦的,小心我给你这小子吃一棍子!”
沉玉咬咬牙,不得已开口应着,却没说伙头那边有酒,只说去寻一寻。回去和吴大叔一说,他把那瓶料酒取出来,二话不说就塞在她手里。“拿去,就怕那些人不好这口,会为难你啊,黑头!”
她当然知道料酒不过用来炒菜,单喝又怎会像平常的好酒那样香。想了又想,把小虎叫到一边,嘀咕道:“郑将军的近卫要酒,伙头只有这瓶了,你这就送去,说不定在他们面前露了脸,很快就能在将军身边谋个职位。”
小虎长得高大结实,虎虎生威的模样,军中鲜少有人敢对他不敬。沉玉想着那些近卫见到小虎,应该有些忌讳不敢下重手。再说这小虎便是那自愿参军的几人其中之一,从小就梦想着能做将军,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不愿放过的。
果不其然,小虎听到这事,爽快地应了,拿着酒就去了主帅的营帐。
小半个时辰后,便见他急急走了回来,神色不悦。到了沉玉跟前,迫不及待地忿然说道:“什么将军,我呸!上战场还带着妓女,一帐子的脂粉味!做他的手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什么!你说郑将军来这里还带着……”旁边一人听到他的叫嚷,挨了过来,一脸震惊。“上战场还带着娘们,他不想活了!”
听这话沉玉不高兴了,“女人怎么了,谁不是老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第三章 意外之财
那士兵小名大头,平日和他们两人也相熟。看沉玉不乐意,笑着解释道:“黑头一定不知道,军中不能有女人的。自古就有记录,说是带着女人打仗必败。”
“我才不相信这样的鬼话,打仗就是将军领兵的事,跟女子有什么关系!”她撅着嘴,冷哼道。
“撇开这事不说,小虎你怎么确定那是青楼女子?”大头转过头,奇怪地问道。
小虎脸上红了红,含糊地道:“那女人是勾栏院的花魁,年初家里的兄长带我去见识,偶然遇见的。”
大头贼笑着勾住他红透的脖子,挑眉道:“听说这花魁没一百两都见不上的,你这小子真是走运了。”
“胡说什么!”小虎涨红了脸,甩开大头的手臂,猛地大声喝了起来。
小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大嗓门和不能开玩笑这两点无趣得紧。沉玉揉了揉耳朵,不以为然地道:“说不定这郑将军是好色了一点,但是领兵打仗兴许有些才华,朝廷才会让他过来的吧。”
大头嗤笑着,点了点她乌黑的额头。“就你这黑头傻得很,朝廷的官员都是些什么货色,一看这姓郑的就知道了。”
“就是,从来没听过这姓郑有带兵上过战场。黑头,你没看见那人的身板,起码……”小虎比划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憋出了一句:“姓郑的起码抵得上有四个黑头!”
“扑哧”一声,大头和沉玉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那将军的战马,可得好好锻炼才行了。”沉玉直笑得弯下了腰,眼角的泪水都要出来了。
“对啊,说不准那战马有五个黑头那么粗壮。”大头捧着肚子,不由打趣道。
“不如我们这会去马厩看看?”
沉玉刚提议着,小虎瞪了她一眼,道:“别开这玩笑,被人发现我们麻烦可大了。”
说完,又不禁叹了几声。“原本要对着芮国想打赢已经够难的了,如今领兵的是这样的将军,打胜仗根本比登天还难!”
“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沉玉垫着脚跟,好不容易拍着小虎的肩膀安慰道:“到时上了战场,你可别像个傻帽似的,只顾着往前冲,不然吃亏得肯定是你自己。”
小虎双眼一瞪,把肩膀的手拍开。“上战场不杀多几个敌人,我还参军作什么!只会往后面躲着的,就是懦夫!”
大头为难地瞥了沉玉一眼,小虎这才想到她是在后方的伙头,自己这样说,把沉玉也算进去了。左右想不出道歉的话,偷偷瞄着沉玉,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征兆,悄悄松了口气。
“黑头,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刚才说得不是你,总之……”小虎使劲抓着头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好了,都是兄弟,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沉玉大大咧咧地笑着,跳起来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不过人各有志,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跟人讲,省得让他们心里赌着。”
“我晓得的,”小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向来是直肠子,想到就说,经常得罪其他人。现在军中除了大头,就只有沉玉不嫌弃他了。“黑头,不愧是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大哥都关照你!”
大头摇摇头,揶揄地笑道:“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就只有黑头这样的受得了你!”
“小虎哥是好人,刚进来如果不是有他在,别人看我瘦弱又矮小,早就不知欺负到哪里去了,怎会像现在这般自在?”沉玉笑眯眯地说着,摸摸直打鼓的肚子,眼珠一转,悄声提议道:“晚上只有野菜,要不我们去镇上找些吃的?”
“明天就要出发,今晚我得回家跟娘亲好好说话。”小虎腼腆地搓了搓大掌,说着。
大头无奈地耸耸肩,“军医让我去帮忙整理药草,晚上怕是不得空了。”
他爹是镇上的大夫,小有名气,可惜几个月前病死了。行军里最缺的就是大夫,衙门硬是把他这半吊子抓了来,帮忙打打下手之类的。
“那好吧,我自己找找乐子就行。”沉玉撇撇嘴,抬脚往外走去。除非是自愿参军的士兵,其他人是一律不准离开的。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哼着小调,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出了军营。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兴许是之前被讨债的人追着跑,习惯性地往昏暗杂乱的小巷走。她掰着手指,口袋里有小虎给了三个铜板,不要说吃一顿,连上客栈喝杯茶都不够。
摸出铜板抛着玩,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世道不好,沉玉拐了个弯,打算悄悄买些白布裹着胸前。虽然还不显眼,但难保以后会露出马脚,还是提早准备得好。
正盘算着,一人猛地冲了过来,把她撞倒在地。沉玉惊呼一声,手里的铜板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心疼得不行。一手揪着那人的袖子,怒喝道:“你怎么走路的,还我的钱来!”
那人慌张地甩开沉玉的手臂,踉跄着便跑进巷子里,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她愤愤地瞪了眼那人溜走的方向,弯腰在地上摸索起来。三个铜板虽少,却是她全部财产啊!
刚摸到一个,沉玉正兴高采烈地要捡起来,又来一人匆匆走过,脚尖一踢,铜板又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她辛辛苦苦才找到的一个铜板没了,死活拽住那人的裤腿,怎么说也不松手,直嚷道:“赔钱,赔我的钱来!”
那人似是不耐,随手丢下一块银子便窜入了巷子。沉玉瞥见月华下一闪而过银光,立马就松手了。不可置信地咬了咬手里的银两,掌心掂量了好一会,也不管地上不见的铜板,跳起来就往外蹦。
十两银子!她沉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大的银子。
既然有钱在手,沉玉当然不会亏待自己。跑到当初那间赶她走的客栈,点了几盘招牌菜,狠狠地吃了个遍。一会要茶水,一会嫌桌子脏了,又是菜凉了,把那可恶的小二指使得奔来跑去。肚子填满了,心里憋着的气也出了,她这才付了账,抬头挺胸,十分神气地出了客栈。
揣着街上有名的烤鸭,又买了白布和一点小玩意,沉玉便心满意足地回到军营去了。小虎不在,可就没有口福了。便宜了大头一个可不行,她连忙叫来吴伙头,想偷偷把烤鸭给分吃了。
“你哪来的钱?昨儿不是才跟小虎借了三个铜板,不会出去街上捡的吧?”大头快手撕下鸭腿,大大地咬了口,含糊着问道。
吴伙头也奇怪得很,迟迟没有伸向那只香味四溢的烤鸭。“黑头,你不会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吧?”
沉玉连连摆手,急忙否认:“吴大叔,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出去在巷子里被人撞了一下,那三个铜板丢了,便让那人赔回来。谁知扔给我这么大的一块银子,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就跑了……”
“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没碰上呢?”大头狼吞虎咽着,一脸羡慕。“随手就丢十两,那人八成是暴发户。”
“黑头,你不会碰上不该惹的人吧?”吴伙头担心地看着她,叹息着问道。
沉玉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没有头绪,她向来不会纠结苦了自己。利落地撕下另一条鸭腿,往吴伙头的手里一塞,笑道:“大叔,那巷子黑乎乎的,连手指头都看不清。以后就算那人站在面前,我也是认不出来的,何况那人根本没瞅我一眼。快吃吧,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瞄到大头把烤鸭吃了一半,气得伸手往他额头一敲!
“这烤鸭可不是只买给你的,吃完了吴大叔和小虎哥怎么办?”叉着腰,沉玉怒喝道。
“小虎明早才回来,这烤鸭放久了都要不好吃的。”大头摸摸微红的额头,不好意思地把烤鸭往外推了推。“吴大叔,你也赶紧趁热吃。”
吴伙头见两人又闹作了一团,笑着摇摇头,用手撕开鸭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第四章 识时务者
第二天一早,小虎双眼红红的回到了军营。牛高马大的汉子衬着一双兔子眼,说不出的可笑。但营帐里的士兵感同身受,没有一个人笑话他。
被抓来逼着参军的人不能回家,只好让小虎把朝廷补贴的五十文钱,还有一些事宜交代他,捎回家去。小虎背着个大包袱,里面都是士兵的家眷捎带进营的物事,谁知在大营门口被郑将军的近卫截了下来。
“哪个营的,军中不准捎带东西,你不知道么?”近卫不悦地皱着眉,伸手就要夺过小虎手里的包袱,被小虎用手臂挡开了。
近卫心生不满,大喝道:“一个小兵也敢忤逆我,小心待会吃棍子!”
小虎双目一瞪,倔强地顶了回去:“我犯了什么事?你又不是将军,没有权力对我使军法!”
沉玉就知道他的犟脾气一上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好在她生怕小虎在门口被人拦下,一早便来寻。远远见近卫的脸色渐黑,暗道不好,连忙赔笑挪了过去。
“这位大哥气宇轩昂,面向一看就知是大富大贵之人,肯定是郑将军身边的大红人了。幸会幸会,小弟黑头,拜见大哥啊。我这位兄弟刚刚进营,不会说话,大哥看在小人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她悄悄往近卫手里塞下一两银子。
他脸色稍缓,勉强是扯了个笑容,点头道:“好吧,念在他初犯,就饶了这回,下次一定严惩不怠!”
“是,一定,一定!”沉玉讨好地笑着,目送近卫走远了,这才转过身,抬手就给了小虎一个暴栗。“你跟他说什么道理,吵翻了吃亏的人还不是你自己!”
小虎也怒了,把包袱甩在肩头上,浓眉一横。“黑头,你干嘛送银子给他。那样的人贪得无厌,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找你要钱!这样的将军,这样的近卫,这场仗跟本不用打了,我们索性卷包袱回家种田得了!”
沉玉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一根直肠通到底的人,要小虎学她屈服讨好,息事宁人,简直是要他的命!口气一缓,她指指小虎肩上的包袱,无奈道:“你好心帮其他兄弟带回来的东西,难道就这样让那人拿了去?即使我们都是兵,可他算得上是郑将军身边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对吧?”
小虎大手抓着头,激动之后,也有些后悔了。兄弟们的家眷大多把值钱的东西都托给他带来,如果被拿了去,他真是对不住同营的兄弟了。“黑头,我、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我大字不认识几个,就这武艺还拿得出手,想靠着这双手保家卫国,出人头地。可看那郑将军和手下的嘴脸,我真是心灰意冷了。”
沉玉摆摆手,她就为了一份口粮参军,没办法理解小虎的雄心壮志。看四周没人,把他拽到自己的小营帐里,将油包往前递了递。“拿去,吃完把不高兴的事都忘了。左右你都做了兵,这会想要反悔是不可能的了,老老实实在营里呆着吧。”
拆开油包,烤鸭的香味四溢,小虎喜出望外:“还是热的,黑头你一大早特意去买回来的?”
沉玉狡黠地眨眨眼,笑道:“昨儿和大头、吴叔叔都吃了,想着你这会该回营了,就跑出去给你买了一只。有好东西,怎么能不跟兄弟分享,是吧?”
小虎瞅着沉玉,兔子眼又红了起来,吓得她连连摆手。“得了,你赶紧趁热吃了。这么大的个子,哭哭啼啼地算什么!”
他擦了擦眼角,撕了条鸭腿,咬了一大口,嘟嚷道:“我这是感动的,除了娘亲和兄长,黑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对小虎的印象,撇开大嗓门和直肠子,又加上了婆婆妈妈这一点。抓起他脚边的大包袱,沉玉起身就往帐外走去。“你在这吃着,我给你把东西分了。郑将军有令,辰时一过就整军出发。”
“我晓得了……嗯,好吃……”小虎不住地点头,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沉玉笑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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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身上一股烤鸭味,早上你给他买了一只?”行军中,大头凑了过来,嘀咕道。
沉玉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我怎么闻到一阵酸味,吴叔叔觉得呢?”
吴伙头好笑地瞄了大头一眼,见他郁闷的脸色,笑了起来。“怎么,昨儿那大半只烤鸭还没填饱你肚子里的蛔虫?”
大头抓抓后脑勺,那烤鸭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吴伙头没吃上几口,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没,就觉得黑头偏心。小虎一个人,吃得是我跟吴伙头两人的份……”
“好了,”一掌拍在他头上,沉玉横了大头一眼。“平日不是有小虎哥,你的药材得多跑几趟?”
缩了缩脖子,大头没在吭声了。确实军医总指使着他搬这搬那,如果不是有小虎在,他的腿跑软了也不可能把东西给搬完。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残留着昨晚香脆的烤鸭味,不由咽了咽唾沫。
看大头那样子,就知道还没解馋。沉玉何曾不想再买多两只。可是师傅说了,财不露白,这烤鸭不便宜,买多了别人不就得问这钱从哪里来了。于是她昨儿半夜把剩下的碎银缝在了贴身衣物的内侧,以备不时之用。
晚些到了战场,若情况不好,逮着机会得趁乱偷偷跑掉。虽然军中好吃好住,但是要把小命赔进去,沉玉可不乐意了。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大头、小虎和吴叔叔,但保命要紧啊。
个子小小的她穿着不合身的军服,宽大得很,做事甚是麻烦。索性把多余的布料剪了下来,缝缝补补做了三个布荷包,这会拿出来送给了大头和小虎。两人对那荷包赞不绝口,毕竟大爷们摆弄针线能缝出个模样来,已经不容易了。
沉玉气鼓鼓地想要把荷包收回去,他们俩倒是不愿意了,急忙揣进怀里,捂得严严实实。大头连连讨好地说了不少话,她瞪了两人一眼,忍不住也翘起唇笑了。
“这都走了三四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停下休息一会?”不要说瘦弱的沉玉,就连壮实的小虎也气喘吁吁,大头低咒了声,一手甩去额头的湿汗。
“看、看样子快要扎营了……”如果不是小虎扶了一把,沉玉就要累得摔了下去。连续赶路,让活蹦乱跳的她也体力不支了。
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她望向最前头的一辆华丽的马车,以及周边近卫身下的骏马,心里直骂。这些人有了代步工具,根本就不理会后面的步兵走得有多辛苦。从早上到现在,好几个时辰没有吃东西,甚至连口水也喝不上。即使他们三人昨天还饱餐了一顿,如今也是吃不消,何况其他只吃野菜的士兵?
“黑头,前面那人是谁,你认得不?”大头觉得双腿就要抬不起来了,连忙把视线飘向四周,想要引开注意力。却发现一道陌生的背影,不由疑惑地问起。
小虎看了看,回头答道:“那不是跟我一块参军的人,好像叫曲什么的,武功底子不错,就是沉默寡言,很难相处。”
“自愿参军的就你们几个人,怎么那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大头奇了,双眼直盯着那人。
姓曲的似是感受道身后的视线,冷冷地瞥了三人一眼,在沉玉身上停顿了一瞬,又转了回去。
大头瑟缩了一下,不悦道:“那姓曲的怎么这样,好像跟他有八辈子的仇似的。”
“他一向怪怪的,兵营里好像没跟几个人说过话。”小虎不以为然地应着,听到前方大喝一声“休息”,一把拉着沉玉跑到一棵树下。“这地方好,旁边有驱虫的草,晚上睡这里安稳。”
“小虎哥知道得真多,”沉玉不吝啬地赞了一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实这些山里的草师傅也和她提过,只是夸夸别人,也没什么不好。师傅讲了,说不准以后还会需要旁人帮忙,打好关系当然得从小事做起。
“还、还好,以前曾在山里露宿过,兄长告诉我的。”小虎面上一红,神色有些赧然。
大头看他羞涩的样子,恶心了一把,朝小虎做了个鬼脸。回头瞥见那姓曲的人也走了过来坐下,面目平常,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在下曲良,不知几位兄台是?”
第五章 扞卫金库
赤裸裸的视线紧紧锁住沉玉,大头眉头一皱,侧身将她挡在背后,对曲良的无礼甚是恼怒:“我们不认识,没必要交代名字。”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斜斜地瞄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强求。只是你的话,其他两位不一定赞同吧。”
大头眼底一冷,小虎则是没心没肺地插在两人之间,笑呵呵地说道:“大头,一个营里的,说不准以后还需要互相照应,多个朋友也好。我叫张虎,你叫我小虎,虎哥都行。”
“小虎,”曲良从善如流地点头唤了一句,虽然不论怎么看,都是小虎看起来要年长一些。小虎也不介意,一把将大头身后的沉玉扯了出来。
“这是黑头,我小虎的好兄弟!”
“黑头?”曲良挑了挑眉,对这名字似乎有些诧异。“这位兄弟姓黑名头,还是小名而已?”
“当然是……”
小虎正想答话,沉玉暗暗推了他一把,笑着打断道:“当然是小名了,曲兄弟不介意,也可以这样叫我。”
“别兄弟来兄弟去了,这样叫多生分,直呼姓名就好。”小虎摆摆手,便开口提议道。
沉玉悄悄横了他一眼,这曲良一看就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举止得当,言语谦和,根本不是和他们三人一个等级的。可就是这样的人却主动来结交,总结师傅多年来的教训,摆明是黄鼠狼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这样想着,她眼珠一转,笑着问道:“听说曲良在军中不怎么说话,这会特意上前攀谈,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听到这话,曲良不过浅浅一笑。“这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背井离乡,离家独自参军,难免心情有些低落,也就有些怠慢了其他兵士。”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小虎皱着脸,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曲良的肩头,叹息道:“早上爹娘和兄长依依不舍地送别,让我这么个汉子也忍不住伤感落泪。”
曲良一怔,微微点头,附和道:“确实啊……不知这位黑头兄弟家住何方,怎会特意前来乌城参军?”
“日子不好过,反正也孤身一人,便来这了。”沉玉含糊地带过,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帮吴叔生火煮食。”
“我和你一块去吧,正好帮吴叔打下手。”大头甩了甩裤脚上的青草,把小虎也拽了起来。“你吃得最多,还不赶紧帮忙去搬木柴。”
“哦,好。”小虎摸着脑袋,也站了起来,回头朝曲良笑道:“我们先去忙了,你留在这里守住,别让人抢了好位置去……”
不等他说完,沉玉已经揪着小虎的袖子走开了。
曲良瞅着他们打打闹闹地走远,摸摸鼻子笑了起来。显然除了小虎,其余两人都不怎么待见他就是了。眸色一深,他仰头靠着大树,一脸不以为然。
小虎被沉玉拖着走,就算粗神经惯了,还是察觉出她的不悦,不由弯下腰,低声问道:“怎么生气了?那曲良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很容易相处的……”
沉玉猛地刹住,转头怒视着他。“好人?好人能用眼睛看出来的吗?尤其是你这两只除了吃,什么都分不出来的眼睛!”
小虎委屈地撇着嘴,一旁的大头也嘟嚷道:“没见那曲良就盯着黑头看,那眼神,啧啧,不用想这人肯定一肚子坏水。”
见两人对曲良都有意见,小虎倒是有些奇了。“都是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他也提到了,前阵子是因为离家心情不好,才疏远了营里兄弟……”
“满口胡话,你见过他今天跟其他人搭腔了吗?”沉玉努努嘴,刚才曲良看着她时,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师傅说了,当一个人这样盯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谋。
抓了抓脑袋,小虎更糊涂了。“可是我们三人一穷二白的,那曲良能从我们身上讨什么好处来?大不了去伙头那多给一块肉,要不就是军医多给一点药什么的。”
摸摸下巴,沉玉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转眼又想到自己身上好几两的碎银,连忙摸着内里缝好的口袋,难不成那曲良是看上了她这点小财?招手让两人低下头,她凑了过去,把声音压了又压。“总之,小虎哥别跟他走得太近,也不要回答他的问题,大头离他远点就好。”
大头爽快地点头,小虎犹豫了一下,迟疑道:“黑头,营里的兄弟迟早要一起上战场的。现在就开始内杠,不好吧?”
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沉玉眯起眼,贴着他耳朵小声说道:“这算什么内杠,那人不能算是兄弟,我看八成是芮国奸细,混进营里来的。”
“什么!敌国奸细!”小虎双眼瞪得老大,惊叫了起来。
沉玉捂着耳朵,对他的大嗓门真是没辙了,只觉得脑瓜子还“嗡嗡”作响。“嘘!这么大声,想让全营的人知道么?”
“不行,如果是奸细,一定要禀告上头,把他杀了,不然留下来只会是祸害!”小虎脸上闪过一丝狠戾,眼角忍不住朝大树那边瞟了一眼。
“我们无凭无据的,又只是小兵,不要说禀报了是否有人相信,问题是我们连郑将军的脸都见不着。”大头瞥向小虎,对他的少根筋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这……既然我们没有证据,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们岂不是诬蔑了曲良……”小虎垂着眼,支支吾吾地辩驳道。
“所以我就说是怀疑,只要他是奸细,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沉玉冷哼着,想到那人竟然不知好歹,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银子上来,不由怒了。
小虎完全被她捍卫小金库的气势镇住了,一时之间也认为沉玉说得在理。“那我们该怎么办?上报行不通,难不成还一天到晚跟着,找他是奸细的证据?”
“这方法不错,我们假装跟曲良交好,慢慢套他的话,注意他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大头越想越是可行,禁不住咧嘴笑了起来。“黑头,你说这法子行不?”
“整天跟着,你不累我还累呢!”沉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锤了锤肩膀。“走了一天,这双腿快不是自己的了。看样子明天还要走一路,如果还跟那人耗着,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说得也是,我现在就想吃饱饭,倒头就睡。”大头捏了捏大腿,酸得不行。“不跟着,难道就让他继续逍遥?”
“非也,三个人跟着肯定都没法子休息,我们轮流不就好了。一人一个时辰,其余的时候该干嘛就干嘛,怎样?”沉玉心里暗暗计较着,自己睡觉时有人盯着曲良,看他还怎样偷走她的小金库。得意地盘算着,转头对上曲良的视线,不由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深褐色的眼眸一沉,转眼即逝,曲良依旧谦和地笑着,还向她微微点头示意。沉玉背后又是一片鸡皮疙瘩,连忙转过身,急急往前走去。“吴叔该等急了,我们快过去吧。”
“不知今晚吴伙头煮的什么,光想着我就开始流口水了。”小虎满脸垂涎的样子,让沉玉哭笑不得。
“还没看到就馋了,见着还不扑过去?你还是在这等着,我和大头两个人去帮忙就好……”
“别,我保证不偷吃好吧。”小虎举起手,认真得就想要发誓,被大头一掌拍开。
“为这么点小事发誓,真是的……黑头开玩笑而已,平日偷吃的可没少他一份。”
说话间,便到了伙头临时搭的营帐前。吴伙头正一人抬着水往大锅里倒,累得满头大汗。小虎立马上前接过了手,一面劝道:“吴叔,这重活让我干就行,别累着了。”
“没事,习惯了。”吴伙头笑着摇头,见着沉玉,皱眉道:“黑头,刚才都尉派人来寻你过去,说是有要事吩咐。你整理一下,就赶紧去复命吧。”
第六章 小小升官
都尉?
沉玉歪着头一脸莫名,那人总是一副欠了几百两银子的棺材脸,她不觉得自己和都尉会有交集。再说,她处处行事低调,在长官面前有多不显眼就有多不显眼,这会都尉找她做什么?
心里转了几个弯,依旧没转出个所以然来。大头和小虎满眼担忧地瞅着她,沉玉不在意地笑笑,一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事的,说不准是要我做他手下呢。”
“都说那都尉小气得很,如果真到他那做事,不知得受多少罪。”大头摇头叹气着,心里担心不已,偏这当事人却一脸满不在乎。
“我一没才,二没貌,三没银子,四没得罪过他,不会有事的。”沉玉摆摆手,一蹦一跳地往都尉的营帐去了。
帐内,都尉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棺材脸难免更黑了。“就算大战在即,士兵大多没时间打理仪容,但你的脸总得洗洗吧。看看,都能刮一碗柴灰下来了。”
厌恶地退开了一步,他不屑地瞥了瞥沉玉,语气傲然:“郑将军那里缺了个侍从,看在你有平日表现不错,总算有几分机灵……明天,不,今晚就过去候着吧。”
沉玉直叹倒霉,上回碰见的近卫已经够难对付了,她经常绕路走,就是怕再遇见他们。手下的人都那样,姓郑的将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这回还要她往刀口上撞,她欲哭无泪,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小金库慢慢飘走了。
“大人,小的只干了几天杂活,侍从这样精细的伙计,小的怕做不来。如果搞砸了,惹得将军不高兴,小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沉玉头低了下去,卑微的语气让都尉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选上你,是你的福气,能到将军身边当差,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干的活,你这还不乐意了?如果伺候不周,也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过错,明白了?”他显然不想和沉玉扯下去,挥挥手就打发她走了。
给一点甜头,再给一棍子,撇清了关系,这棺材脸的算盘打得还真响亮。沉玉咬着唇,暗自腹诽。只是选谁不好,偏偏挑到她的头上来。到了将军的营帐,想要趁乱跑路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垂头丧气地回了去,大头、小虎和吴伙头神色紧张地盯着她,生怕是不好的事情。沉玉把都尉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头眉头一挑,笑道:“还说是怎么回事,这样不是很好么。在将军跟前伺候周到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混一个半个小官来做。黑头,以后发财了别忘了拉兄弟一把啊。”
“一边去,净说的风凉话。”沉玉剐了他一眼,依旧愁眉苦脸。
“那草包将军还让你去伺候?我们是来参军,不是去他府上卖身做小厮的,凭什么,唔,唔……”
小虎的大嗓门,吓得吴伙头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大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摇摇头,他才松了口气。“小虎,这话可不能乱说。在背后诽谤将军,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伙头,昨儿才听说郑将军把一个近卫往死里打,就因为那人看了眼他身边的花魁。黑头如果过去了,指不定怎么受罪……”小虎涨红着脸,替沉玉不值。
“都尉叫上黑头,无非是他平日乖巧懂事,又不引人注目。他可不想旁人抢了风头,让郑将军对了眼,才挑着黑头的。”大头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声音不禁冷了几分。“不然他怎会放心让人到那将军的身边去伺候?心里定是转了不知几圈,计较了一番。”
“不管怎么说,军令如山,谁也拒绝不了。”吴伙头叹了口气,苦笑道:“黑头,去了郑将军那里,记得少说话,多做事……罢了,这些你也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少了你,我可要寂寞多了。”
“不是还有大头和小虎,这里还是一样热闹的。再者,我这一走,都尉肯定会再派人来接替。”沉玉大大咧咧地笑着,安慰道:“而且我就换了个地方,做完事溜过来不就行了,干嘛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呸,呸,这话真晦气!”
夸张地神情,逗得三人都笑了。吴叔点了点她的额头,眸里一暖。“也是,你这小子机灵得很,不像是个会吃亏的人。侍从的活计不少,别忙着过来,有空就多休息吧。”
“我晓得的,”沉玉点点头,在碟上抓了几条菜,胡乱地塞进口里,含糊地说道:“我走了,今晚就得过去……”
嘴巴塞得满满的,她才一溜烟往主帅的营帐跑去。身后的吴伙头无奈地笑着,余光瞥见几碟盘上的菜仅缺了一小角,不禁暗叹沉玉的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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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到小溪边上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至于脸颊,摸了几把,隐约显出样貌就行,就被沉玉用刘海掩盖住,仍旧看得模糊。满意地眨眨眼,她才雄赳赳地到了郑将军的下榻处。上回天黑,又立马被近卫拦住,沉玉没看清。这回真真切切地站在帐前,愣得硬是没有挪一步。
柔软华丽的波斯地毯,古董字画,锦被玉枕,哪一样不是珍品。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里随便一样,卖出去的钱都足够她花一辈子的吧。
近卫见沉玉杵着,半天没有反应,不耐地推了她一把。她冷不丁地踉跄了一下,四肢趴倒在地,下巴磕着了,疼得眉头都要纠在一块。
纱帘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悉悉索索的轻响后,一道娇媚的声线响了起来:“看这侍从,第一次见大人就吓软了腿,给你行了个大礼。大人果然是英明神武,一等一的盖世英雄,气势不凡!”
“梅儿的小嘴不但可口,还甜得紧,难怪让我忍不住一尝再尝……”男声混杂着几声娇喘,让沉玉尴尬不已。她应该识趣地起身走人,还是得听这现成的活春宫?
好在两人戏耍了片刻,便停了下来。“……下面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隔着纱帘,沉玉早就跪得双膝刺痛,偷偷蹲着。听到问话,连忙跪好,谦卑地应道:“小人黑头,拜见将军大人。”
“嗯,看来是个懂事的小子,都尉的眼光不错。”说着,一只手掀起纱帘便走了出来。
沉玉怔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把笑憋了回去。小虎说得不对,郑将军何止四个她,五个都绰绰有余了。圆滚滚的大肚腩,怕是低下头,连双脚都看不见的。一张脸满是横肉,她暗自数着,一层两层三层……原来人的下巴,居然可以一重又一重,让她禁不住感叹了一番。
如果抓他到伙头营,这身肥膘可以填饱好几十个营里的兄弟。至少胃口极大的小虎,也能吃上七八日,不,十日亦是足够的。
正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依旧低眉顺眼,听话受教的样子,让郑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沉玉心里偷笑,装样子她最厉害了。师傅说了,只要脸上半点不能显露出来,心里怎么咒骂都行。反正说出来得罪人,憋着想乐乎乐乎总是可以的。
“本将军热了,去打些热水过来!”郑将军的粗手臂微微一挥,看在沉玉眼里,就像是厨房里见着的红烧猪蹄一般,强忍着才没让哈喇子流下来。
“小人这就去,将军稍等。”目测了一下他的身材,她寻思着得要多大的浴桶才能塞得下这人。待近卫领着沉玉到了后面的帐子,望着比自己还高上一个头的浴桶,她真是哭笑不得。这浴桶,怕是要打二十桶水才能满上,更何况要的是烧过的热水?
“里面要加满,旁边还要有两三桶热水候着,明白了?”近卫丢下一句,幸灾乐祸地走了。平日没有侍从,这些活都是他做的。难得来了个人,立马撒手丢给沉玉了。
眯着眼瞅了好一会,摸摸鼻子,她狡黠地笑了起来。伙头营那里有个大锅,如今不用,更待何时?
第七章 压倒刺客
吴伙头正奇怪刚去的沉玉怎么又跑了回来,抱起大锅就往里跑。小虎自然跟了上去,大头也不落下,沉玉指着水桶,让小虎打水,回头就要大头搬些木柴来。
“你这是做什么,黑头?”大头迅速把木柴拿了来,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好奇地问道。
“郑将军要沐浴,那浴桶足足一人高,旁边的炉子丁点大,凉水不知要烧多少次才能填满,只好用这大锅充数了。”沉玉摇晃着脑袋,一脸得意地笑道。
看她了不起的模样,大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黑头,真有你的。这大锅没有半点油水,确实拿来烧水最好不过了。就不知那混着野菜汁烧出来的洗澡水,会不会让郑将军洗了,身上的皮肤更滑溜了……”
沉玉弯腰生了火,把木柴塞了两根,习惯性地把满手的黑灰往脸上抹,大头吓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刚洗的脸,待会又得花了。还是我来生火,你一边去好了。”
她也不推辞,立马便起了身,帮着小虎把锅子里的水倒满。不到片刻,就烧开了一大锅。沉玉掂量了一下,苦恼道:“这锅子够大了,也得烧上七八回。每天都这样,还不得累晕?”
小虎麻利地又打了一桶水,憨厚地笑道:“不怕,平日有我们帮手,这事简单得很。”
沉玉愁眉苦脸地盯着锅里的烧水,这么下去,还没到战场,她就得累趴了。得想法子把这差事扔了,看那猪头将军也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打定主意,她心里就舒坦了,哼着歌悄悄和小虎、大头把烧水抬到主帅的帐内。
“将军,洗澡水准备好了。”站在帐内,听着里面颠鸾倒凤的声响,她心里纳闷着。花魁那水蛇腰,怎么到现在还没被猪头将军给压断了?
“……都半个时辰了,你怎么办事的!”郑将军带着几分怒意的喝叱从纱帘内传来,床榻更是一阵“咯吱”地摇晃着。
沉玉眼珠一转,笑得谄媚:“回将军,小的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一年就洗一回澡,那皮肤水嫩的……哟,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脸蛋滑得就跟鸡蛋似的。刚才小的就在寻思着,这偏方要不要告诉将军,所以才耽误了时辰……”
“一年才洗一次,那身上的味道岂不是把人熏死了?”花魁伸出芊芊玉指捂着小嘴,乐呵呵地笑道。
“小的也不明白,于是去问了个清楚。说是在水里泡得久了,皮肤会变皱……平日只要用清水擦身、洗脸,就可清洁。既可以让人变得水灵,又不会有异味了。”沉玉别的本事没有,胡诌的话一套一套的,唬得花魁也有三分信了。
“不沐浴……这样的事真是前所未闻,不过说起来,奴家这里皱了些,丑死了!”花魁不依地嘟嚷着,轻轻推了身旁的郑将军一把。“大人,这小厮说得有几分理,要不我们试试?”
郑将军见美人感兴趣,自然不会反对。“也好,就姑且一试。要不,我们今晚就开始?”
听到这话,沉玉可不乐意了。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烧开的洗澡水,就这样浪费掉,她心里可不舒坦。想到这,她赶紧说道:“将军大人,擦身的清水并非普通的溪水,需要加上几味药草,才能把功效加大。至于这药草是哪一些,嘿嘿,这算是小的家传秘方,不好外传啊……”
知道她不愿把秘方告诉其它近卫,郑将军冷哼着,倒是没有多加责难。这家传秘方不是用在他身上了么,谅这小厮也不敢作什么花样,若日后不爽利,只管撵出去就行。都尉那七窍玲珑心,自然会把人收拾得妥妥当当。
“美人,我们这就到后头洗鸳鸯浴,如何?”郑将军转头对着花魁色迷迷地笑着,沉玉机灵地掀起帘子,侧身迎着两人到了后头的营帐,小心地守在帐外。
见她这般识趣,郑将军笑着顺手揽过花魁的细腰,摇晃着庞大的身躯,慢条斯理地进去泡澡了。
偷偷掀起一角,沉玉好奇那浴桶装下猪头将军之后,如何再加进一人。才凑近,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又白又圆的屁股慢吞吞地移下了木桶,大手拽着花魁便走向旁边的软榻。
她急忙站直身,使劲抹了抹眼角。看到猪头将军的大屁股,明天不会长针眼吧?
不到一会,里面又是一阵呻吟和粗重的喘气声,沉玉不由开始同情那花魁了。敢情那猪头将军不但身上的肥膘多,精力也异于常人……
刚听可能还有几分羞赧和尴尬,久了倒像平日睡觉时草丛里的蟋蟀声,习惯了便没多少感觉。张口打了个哈欠,忽然瞅见营帐外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沉玉眨眨眼,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别是撞见邪门的东西了。
里面的两人终是尽了兴,郑将军独自走了出来,眼角一瞟,沉玉便乖乖跟了上去。那花魁没出来,肯定累惨了,如今该是昏迷不醒中。暗暗为她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转身就丢到脑后。毕竟小厮卖的就是劳力,那花魁卖的就是身子,没有办法的事,不是么?
“刺客,有刺客!来人啊!”刚走到主帅的营帐外,一人大声高呼着,满脸惊慌失措。沉玉认出是那晚拦住她的近卫,他脚边倒下了另一人,生死不明。
“郑发富,纳命来!”帐内掠出一蒙面人,银色的刀锋直直刺来。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沉玉立马就要大笑起来。猪头将军的名字竟然是郑发富,发富、发福,他爹娘起名字确实贴切得很。
郑发富吓得身子抖得厉害,碍于肥胖的身子,仅仅往后挪了一步。她光顾着笑,忽见他靠了过来,生怕肥大的身躯撞着自己,下意识地大力往外推了一把。
“斯”的一声,长剑擦过郑发富手臂上的衣襟,他冷不丁被推开,脚下不稳猛地向前倒下。刺客没想到有人对着长剑会不退则进,反应迟缓了一瞬,被郑发富压在地上,心肺都要挤了出来,竟生生痛晕了过去。
一时间赶来的近卫面面相觑,好几个人嘴角微微扬起,也是憋笑得厉害。沉玉可不敢怠慢猪头将军,吆喝着近卫把他扶了起来,瞥见郑发富头发凌乱,脸色渐黑,连忙夸道:“大人果真厉害,气势逼人,这小小的刺客霎时间就被吓晕了。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位大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横了周围的近卫一眼,他们也知道目睹此事,以后将军恐怕要来找麻烦的。赶忙争相附和着,又大大的大肆夸奖了一番,郑发富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摆摆手道:“欺我锦国无人,竟敢来行刺本将军。还不把这小贼捆了,待两军对垒之前,拿他来祭天,为我军祈福!”
“是,将军。”近卫用铁索把人捆得严实,封住了好几道大穴,便将刺客拖走了。
沉玉呆站在原地,拿人来生祭?
师傅,原来山下的人已经不屑杀牲畜祭天,而是把人用上了……
“还愣着干嘛,赶快跟上伺候将军去!”近卫不耐地推开她,沉玉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进了营帐。麻利地泡了一杯热茶,递上前去。
“大人,喝杯茶,压压惊!”
“哼,”郑发富不悦地瞄了她一眼,他可没忘记刚才就是这小厮用力推了自己一下,才撞倒了刺客的。面上的横肉微颤,他暗忖着:如果办了这小子,明儿他就得变成军中的笑话。可是不罚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愣是堵得慌。
郑发富左思右想,终是放下了茶杯,沉声说着:“你叫黑头是吧?今晚的事……”
沉玉连忙接上话头,笑着应道:“将军临危不惧,当机立断,一把将刺客抓获。有将军这样的大人在,战胜芮国也不是难事了!”
偷偷摸了下胸口,她只觉这话说得太昧良心了,别的不说,光自己听着就恶心了一把。
第八章 美人将军
郑发富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算你小子有福气,跟着本将军做事。以后若是伺候周到,本将军一定重重打赏。”
“是,小的多谢大人!”沉玉点头哈腰,连连应道。
“将军可是无碍?”一人掀起幕帘,大步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蜡黄的脸,尖细的下巴,一双小眼常常眯着。说话时,唇上的八字胡一抖一抖的。沉玉认得这人,叫作胡可,是郑发富的参谋。听说以前还是郑发富教书识字的先生,一向对其礼遇有嘉。若是平日有人不经通报就擅自闯入帐内,不吃几十杖棍子怎能了事,也就他仗着先生的身份自由出入。
“先生不必担心,本将军躲避得及,毫发未伤,就是这褂子的衣袖破了一角。”郑发富从容地微笑着,可是衬着下巴一坨坨的肥肉在说话间微微抖动着,显然少了几分倜傥。
“刺客竟然能在大营中准确寻到这营帐的位置,可见必有内应。”一面说着,眯成细缝的眼轻飘飘地瞥向旁边的沉玉,让她狠狠打了个寒颤,率先跪了下去。
“大人,冤枉啊。小人对将军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如果这刺客是小的叫来的,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
“好了,谁让你插嘴的!”郑发富皱起眉,摆手让她住嘴。转头望向胡可,说道:“这小厮是都尉今晚派来的,该是信得过之人。再说,看他那副胆小如鼠的蠢样,通敌卖国这样的大事,怕是做不来。”
郑发富可不傻,如果这小厮是内应,刚才刺客挥剑时,就不该推开他,而是在背后偷袭,刺上一刀什么的。刚进来时,见着帐内珍宝的眼神,就知道是个贪财的主。这样容易收买的人做内奸,连他也是不敢信的,何况是那可恨的江怀闲?
见他这样说,胡可才收回视线,拱手道:“不论如何,营内的奸细一天不除,将军身边一日不安全。不如加强营帐外的防备,在下再派些信得过的侍卫过来。”
“也好,就这么办。”郑发富无所谓地点点头,随口应着。弹指间,帐外数名近卫的性命,就这样被他一句话给丢了……
“不知将军应对那江怀闲,可有什么计策?”胡可压低声线,正色道。
“能有什么法子,原本想笼络他麾下的大将孙文康,谁知那姓孙不知好歹,不仅杀了来使,还把人头送了回来……”想到那日送来的木盒内,便是那信使血淋淋的头颅。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郑发富不由咬牙切齿道。
“将军,这是好事。”胡可淡定地回答着,神情似笑非笑。“两军对垒,向来不杀来使。显然孙文康做事冲动,这样的人,反倒容易对付。”
“先生,姓孙的那千斤双锤,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听闻轻轻一挥,所到之处再无活物。即使这人谋略不足,但有江怀闲此人在背后支撑,要拿下他,谈何容易!”郑发富轻轻叹息着,一脸愁容。
“平日这芮国在边境不过是小打小闹,还想着要了这差事,很快便能立功回去。不想芮国竟遣来了江怀闲,恐怕是志在必得了。十年间先后吞下了森、沭两国还不够,芮国这胃口果真够大的!”
“将军不必忧虑,在下尚有一计……”胡可忽然顿住话语,看向这边。
沉玉会意,立马躬身行礼,悄悄退出了营帐。这江怀闲是什么人?猪头将军好像很怕,瘦猴胡可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低头想着,便见一人挡了去路。她抬头正要开骂,看到来人竟是曲良,不由嘟嚷道:“……好狗不拦路,你快走开!”
“看来黑头兄弟不怎么喜欢我,在下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吗?”曲良没有在意她的无礼,挑眉浅笑了起来。
“没见我正烦着,你该干嘛就干嘛去。”沉玉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抬脚就要往前走。
“不妨说来听听,在下很乐意为黑头兄弟解疑。”曲良依旧一脸好脾气,让她不爽到极点。
这人觊觎着她的小金库,还满脸无辜的样子,真是该抽!
沉玉腹诽着,努努嘴,开口道:“芮国的江怀闲,你说说看,是怎么样的人?”
曲良一怔,疑惑道:“黑头兄弟怎么突然问起此人来了?刚才可是在将军那处打听到了什么?”
烦躁地摆摆手,她嘀咕着:“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告诉我。不过你知道的,肯定跟别人不一样……”
想着曲良正经人家出生,肯定读过很多书,认识不少字。有才学的人了解的事,必定比大字不识几个的其它士兵要多得多。
深褐色的眼眸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沉玉,半晌才缓缓说道:“江怀闲,芮国唯一的异姓王。征战数年,每战必胜,素有‘不败将军’的称号。”
“不败将军”?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想起第一次下山,便在街上遇见个傻子,口里念念有词。从早到晚,就是含糊念叨这“不败”二字。邻居听着顺口,把自家看门的黑狗也取了“不败”。如今竟有人用这两个字作了大官的衔头,真逗!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模糊中见身前的曲良沉下去的脸,沉玉才擦了擦眼角,憋住了笑容,调侃道:“瞧瞧这脸,好像被人抢了媳妇似的。”
看四下无人,她凑了过去,开玩笑道:“难道……你是江怀闲派来的人?不然,听我说他的坏话,这脸怎么黑得跟锅底似的,哈哈……”
“黑头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曲良的笑容冷了下来,盯得沉玉背后直发毛。
“切!”她横了他一眼,转身便溜了。
哼,这人总阴魂不散地跟着,肯定是想从她那里套出小金库的下落,门都没有!幸好她机警,不然可要吃大亏了。摸摸缝在内衬的碎银,沉玉不由哼起了小曲,蹦跶着跑回伙头营去了。
曲良目光一沉,这人果真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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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城,芮国大军大营。
香炉青丝萦绕,一华衣人正坐在案前,面容俊雅,手握书卷,看得入神。侍从小元由外走进,圆圆的脸还带着几分稚嫩,弯下腰,恭敬地将信鸽上的纸条递上前去。
“元帅,锦国来的消息。”
墨黑的眼眸这才从书卷中移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不过粗略看了,便丢进脚边的火盆中。白皙修长的手继续拿起书卷,似是对刚才那急报毫不在意。
小元在身边伺候好长一段时间,也是知道他性子的。恭着身行礼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帐外来回踱步的人倒是沉不住气了,见小元出来,拉着他到一边,便问上了:“元帅怎么说,要打过去了吗?”
“孙将军,你先别慌……咳咳,元帅一句话也没说,看完就把纸条烧了。”小元被他不知轻重的力度晃得头晕,面色苍白地答了,孙文康这才甩开他。黝黑方正的脸满满的不悦,烦躁地抓了抓头,来回走动着。
“你说这元帅既不派人刺探,又不让本将一把将锦国那些兔崽子痛宰一顿,憋窝在这里,真是的……”
小元和他也是相熟,孙文康又向来没有架子,不禁出声提醒道:“上回将军没有请示元帅,就私自斩了来使的事。虽然元帅没说什么,也看得出有些不高兴的。孙将军就趁这几日赶紧操练底下的士兵,说不准哪天元帅就要出兵。到那会儿,除了孙将军,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就是,也不看本将军是谁。”孙文康头一仰,大笑着拍了拍小元的肩膀,他只觉肩骨痛得都要碎了,连退了两步。
“营中那些个小兔崽子,日日念叨着上战场杀敌,手痒得很。赶明儿让他们对练个几回,看这些小兔崽子还敢偷懒不!”说着,孙文康抹了把脸,大步走开了。
小元松了口气,揉了揉拍痛的肩膀,庆幸着终于把孙将军打发走了。不然在帐前捣乱,元帅怕是要被吵的没法休息了。
寻思着要不要进去再添个火盆,刚才瞅见元帅那惨白的脸色,小元心疼得不行。
元帅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惜身子。年初染的风寒还没好,皇上便派了他来这荒凉的边塞小城。卉城没几户人家,连像样的大夫和药材都没有,这病拖着就加重了。都说皇上和元帅亲如兄弟,可这年关刚过,大病又才有了起色,便急急遣元帅出征。常言伴君如伴虎,小元不由连连叹息。
劳心劳力为皇上吞并了周边两国,可回去连个封赏都不见。大营里有些士兵私下里常说,圣上这是怕元帅功高过主,才会急着赶了他到这偏远的边城来。小元本是不信的,如今也不禁有些替元帅不值。
第九章 荣升人物
小元低下头,寻思着要不要在帐内再添个火盆。刚才瞅见元帅那惨白的脸色,心疼得不行。
元帅什么都好,就是不爱顾着身子。年初染的风寒还没好,皇上便派了他来这荒凉的边塞小城。卉城没几户人家,连像样的大夫和药材都没有,这病就一直拖着,这会更是加重了。都说皇上和元帅亲如兄弟,可这年关刚过,大病又才有了起色,便急急遣元帅出征。常言伴君如伴虎,小元不由暗暗叹息了几声。
劳心劳力为皇上吞并了周边两国,可回去连个封赏都不见。大营里有些士兵私下议论,说圣上这是怕元帅功高过主,才会急着赶了他到这偏远的边城来。小元本是不信的,如今也不禁有些替元帅不值。
捧着热腾腾的汤药,他留意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进了营帐。“元帅,药来了,快趁热喝了吧。”
江怀闲剑眉一皱,也顾不上烫,端起碗一口气就把汤药灌了下去。舌尖满是苦涩的味道,他抬手啜了口茶,忽然说道:“请阮长史过来,本王有事商榷。”
“是,元帅。”小元迅速离了帐,不到片刻阮恒便大步走入。
“下官拜见元帅。”
“阮长史不必多礼,”看他一脸闲适,让急急赶来的阮恒倒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不知元帅召见下官,可是战事有变?”
“赤英失手了,”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江怀闲淡淡说道。
阮恒一惊,眼底闪过诧异之色。“子将赤英的身手不凡,听闻那主将郑发富不过是酒色之徒,如何会……”
“来信禀报,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人。”眸中流光点点,掠过一丝玩味之色。
见他如此,阮恒便猜到江怀闲对那人起了兴趣,不由笑道:“只是恰好在郑发富的身旁,这并不说明什么。”
江怀闲唇角扬起一丝浅淡的弧度,饶有兴致地开口道。“这人还一眼看出本王安插到锦国大军之人的身份,阮长史也想说,这只是巧合?”
“若是如此,这人不除不行!”阮恒眉头深锁,沉吟片刻后直言道。
“不急,”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江怀闲伸手点了点木案,缓缓说道:“发现了奸细,没有立刻上报,而是派人紧盯,显然是想借此把其它人一并揪出来。若是遇着旁人,怕是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元帅的意思是,那人碰上的是……”阮恒挑挑眉,对锦国大营中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向来处事淡定的他不得不一惊再惊。
“不错,”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他盯着手中的瓷杯,沉声道:“我们一直在寻的物事,线索便断在那人身上。”
“此话当真?”阮恒激动地站起身,若不是皇上接获消息,他们也不会急于赶路,前来边城。“果真如此,不若带那人虏来,细细查问……”
“本王正有此意,就怕不过是空欢喜一场。”薄唇溢出一声叹息,江怀闲俊雅的面容闪过几分凝重。两朝皇帝都执着于这物事,派人寻找数年。在他看来,耗时耗力,芮国即使没有得到它,依旧能成为各国之首!
“追寻到多年前那人,最后见的,便是这叫沉玉,化名黑头的士兵。或许只是巧合,如今我们还不能肯定。无端将一个锦国士兵虏来,只会暴露我们的用意,若是被锦国那边的人知晓了……”
阮恒微微躬身,垂眸道:“元帅言之有理,那人的事可暂且缓一缓。现今行刺失败,依下官之见,大军只能前行攻城了。”
原以为掌握了锦国大营的动向,只要主帅被杀,群龙无首,便可趁机一举攻下。可惜途中突生变数,出现这个叫沉玉的人误了事。
“咏城不大,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阮长史认为,该从何处着手?”江怀闲抬头看向他,乌黑的眼眸渗出一丝冷凝。
阮恒思索片刻,才开口答道:“下官以为,正面攻城乃下下之策,可以尝试引蛇出洞。”
“……以什么名义?”薄唇微勾,俊雅的面容似笑非笑地问道。
他亦报以一笑,“元帅声名在外,若是连输了小小的两场……”
“很好,”江怀闲轻声打断着,挥手道:“此事便交予你去办,只是这诱饵却不宜过多,免得对方生疑。”
“下官遵命,”阮恒欠了欠身,便急忙出了营帐,传令去了。
江怀闲一双乌目瞥向挂在正中的布局图,抿唇一笑。不知那沉玉,可会再有什么惊人之举?
他,拭目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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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成为了人物的主人公,正在城中恣意溜达。郑发富吃的喝的,都是由专人负责,不是她这样低等的小厮能过问的,自然沾手不得。那大鱼大肉看着有些眼馋,剩饭剩菜又早被新换上来的近卫抢光了,能看不能吃,沉玉干吞着唾沫,倒不如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行军数日,在累得趴下前,终于到了这与锦国接壤芮国的咏城。城内的百姓月前就被强行迁走,刚进城那会,仍有三三两两的哭喊声传来,听得沉玉不禁有些心酸。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地方,突然要被撵走,自是一番伤感。眼看着这荒无人烟的街道,处处凌乱不堪,可见百姓走得多么仓促与不甘。
左右看了看,她便无趣地往回走。夜色渐黑,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沉玉表面上是郑发富的贴身侍从,地位比平常的小厮不知高了多少。实际上,她除了在帐外伺候,还是得回伙头营里住着。伙食行头,跟以往无异。
她倒是无所谓,在伙头营跟着吴叔,偶尔和小虎、大头开开玩笑,自是比在猪头将军那里惬意得多。可小虎却总是为沉玉抱不平,直嚷嚷着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并非在军中做小厮之流……
沉玉苦笑着摇摇头,小虎心善,向来为旁人着想。却是不知,她根本不想立功当官,只要吃得饱,有地儿睡,就已经足够了。猪头将军什么都不好,就是不吝啬。回头赏了她几次,沉玉得意地笑了起来。
小金库越来越重,过两天战事一起,她跑路时就不怕饿肚子了。
硕长的身影隐在墙内,曲良瞅着几步外不住偷笑的沉玉,微微眯起眼。连日观察下来,总觉得这人看不透,倒不如现在试试他的身手……
念头一起,他迅速掠至沉玉的身后,转眼挥出一拳。用上五成的力度,若是普通人,断骨自然不在话下。却见眼前这人猛地弯下身,轻松地避开了曲良的偷袭。
他微怔,下一刻便抬脚往沉玉下盘扫去。似是背后有眼,沉玉突然跳起身,躲过去了,落下时还不知有意无意的,直接压在曲良身上。
曲良猛地咳嗽着,只觉先前吃下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他瞪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沉玉,半天说不出话。
狐疑地瞄了他一眼,沉玉低下头,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背后,想要做什么?”
“我……咳咳,就经过……打招呼……”咳得了好一阵,他喘着气,应了一句。
沉玉冷哼一声,掌心紧紧合上。这人肯定也看到地上的铜板了,冲到她背后,好在刚才自己捡得快,不然就便宜了这讨厌鬼。“今晚我高兴,就不和你计较了!”
说完,她站起身,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曲良撑起身,气得直咬牙。
不过此人竟然能连续两次躲过他的偷袭,除了元帅,怕是再没有人能做到的。褐眸微闪,心里再次确定了这人的深藏不露。
反观我们的主人公,手里抛玩着那铜板,双眼直冒光。掰着手指盘算着,今天一个,明天一个……沉玉舔了舔唇,为了壮大她的小金库,明儿一定得再来附近转悠。
想到刚才捡到铜板,自己忘乎所以,高兴地蹦了起来,还恰巧被曲良看到了,她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自己也将他压倒在地,想到曲良痛得扭曲的脸,沉玉暗暗偷笑。一来一往,也算是互不相欠,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
第十章 打打牙祭
“好香,黑头这煮的什么?”小虎穿着盔甲,小跑着过来,凑到大锅前,使劲地闻了闻。“有肉的味道……你哪里寻来的?”
“就你鼻子厉害,”沉玉抹了把脸上的柴灰,用勺子搅拌着汤。瞥见他胸前大片干涸的血迹,不由皱起眉头。“小虎哥,你受伤了?”
“没的事,这是敌人的血。黑头,我告诉你啊,今天我砍了五十多个人,大显神威,把芮国的人都吓跑了!”小虎拍了拍胸口,大声嚷嚷道。
“你就吹吧,牛皮都要飞起来了。”大头拐了他一手肘,在沉玉旁边坐了下来。“芮国的士兵很奇怪,似乎有些不堪一击,不久就退兵了。”
“想那什么‘不败将军’的称号不过是人云亦云,今天远远地望着那江怀闲,一副弱书生的模样,脸色惨白惨白的。怕是没怎么见过死人,给吓着的。”小虎不屑地撇了撇嘴,又道:“如果不是生怕其中有诈,我们早就冲过去,把那江怀闲给剁了!”
“没看见他身边那人拿着千斤双锤,定是那猛将孙文康。有他在,就算十个你,怕是也沾不着江怀闲一片衣角的。”大头横了他一眼,反驳道。
沉玉小心地注意着火候,对战事的情况倒是不太关心。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了,皱眉喝了一声:“自家兄弟,吵什么!反正这事上头自有谋划,我们这些小兵只管听命就是了。来,趁热喝了汤,暖和暖和身子吧。”
把木碗倒满了,小虎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烫得只抽气。忙不迭地用手代扇,在嘴边挥了又挥。沉玉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了笑,又从锅里捞出一条鸡腿,递了过去。“没人抢你的,慢点吃!”
“唔,好吃……黑头,你还没说,哪来的鸡?”左右看了看,小虎贼兮兮地贴了过去,小声问道:“你不会是偷了郑将军的吃食,给我们打牙祭吧?”
摆摆手,沉玉嘀咕道:“猪头将军那里,连菜渣子都没见着,别提其它了。这鸡是我好不容易捉来的,小虎哥就安心吃吧。”
“那山鸡不好捉,这一只你得花多长时间逮住……”大头放下木碗,瞅见她手臂上一道道的血痕,不由心疼道。
沉玉把袖子一拉,把伤痕掩了下去,不在乎地笑道:“这是给山上的树枝给剐着的,小事而已。再说,吃了这么久的野菜,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别看我这样,捉鸡的事可难不倒我的!想当年,我可是捉鸡的好手呢!”
“得了,你最有本事,行不?”大头一口把鸡汤喝了,叹息道:“黑头这都把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以后别的怕是吃不下了。”
“就是,这山鸡总不能时时捉到……”小虎把木碗上的汁水舔得干干净净,生怕落下了一滴,鸡腿更是恨不得把骨头也吞了下去。
沉玉狡黠地眨眨眼,笑道:“别怕,我想到了个好法子,以后每天给你们煮一锅,怎么样?”
大头上下打量着她,努了努嘴。“黑头,这会不会太勉强了?”
“没事,包在我身上。”一拍心口,沉玉抬头挺胸,声音应得那个响亮。
小虎还没舍得放下碗,悄悄问了一句:“黑头,什么法子这般厉害,给兄弟说说?”
“祖上的秘方,可不外传的。”沉玉把剩下的汤一口气灌到肚子里,咂咂嘴,把木碗一扔,一溜烟地跑了。“我得去猪头将军那里,你们明晚记得过来……”
两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只得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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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伺候郑发富就寝了,沉玉擦了擦额上的汗,虽然洗澡的功夫是省下了,可猪头将军折腾人的本事果真一等一的厉害。直把她使唤得腰酸背痛,当年师傅闹别扭的时候,也没他这般过分。
仔细看了看四周无人,她偷偷跑到后山,把白天没做完的事给干完。
以前和师傅住在山上,极少下山,自给自足,只能捉些猎物打打牙祭。沉玉包揽了所有的活计,这事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身上,技术比之平常的猎人,有过而无不及。
拨开灌丛,沉玉小心着步子,贴着树木往前挪。那些山鸡不知比以前山上的机警多少,普通的法子根本捉不着,她只好使出杀手锏了。蹲着把地上的干草扫开,露出一个小腿深的坑来,这便是她捉山鸡的法宝。
别小看这陷阱不深,只要有山鸡在这经过,绝对的插翅难飞。当然就这么一个坑,山鸡轻易就能飞出来,但是如果里面加了些东西……
沉玉把削好的指般粗的竹子埋下了大半,尖尖的一头往上。摆放的位置也讲究,不能隔得太远,让山鸡落在中间,毫发无伤。离得太近,竹子的数量又得多一些,白添了麻烦。
怕误伤了营里的士兵,她将陷阱尽量往后山的另一面靠,集中在几处。拍去手上的泥土,沉玉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地回营睡觉去了。想着明天一早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捉一两只山鸡回来,她吞了吞唾沫,笑着睡了过去。
一路跟在她身后的曲良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着沉玉似是在捣鼓着什么,一身泥地回了兵营。可他只能估摸着大约的位置,待沉玉走了,才上前查看了一番,却什么都没发现。
加上四周灰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曲良只好作罢。想她只有一人,不见得就能扭转锦国的败势。他冷冷一笑,也没有将此事记挂在心里了。
第二日战事依旧,营中却传来消息,说是芮国军营给人偷袭,士兵的伙食被下了泻药,才会这般士气低落。联想到这两天他们的表现,大营里的人显然信了这说法。原本心里有些疑虑的,也渐渐被打消了。
“芮国那帮家伙,终于吃到苦头了。这次回去,我的功劳怕是不少。先生,你说皇上会给我加官,还是封爵?”郑发富举着酒杯,满脸红晕地大笑着,一看就知已经喝多了。花魁娇笑着,靠在他身上斟酒,风情万种的模样,让胡可也看直了眼。
站在旁边伺候的沉玉不屑地瞄了眼那瘦猴军师,平日道貌岸然的样子,还不是和猪头将军一路货色!转眼瞅见花魁朝她抛了个媚眼,沉玉背后的寒毛一起,连忙撇开了脸。
花魁见她如此,还道是羞涩,小手捂着嘴,笑得身子直颤。两人刚从床上下来,花魁只穿了一件薄纱,玲珑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衬着欲拒还迎的眼神,更是美艳动人。
不但胡可愣住了,就连帐外守着的近卫,也忍不住偷偷往内张望。
好在郑发富醉得两眼模糊,也就没发现两人的失礼。不然照他的性子,那近卫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咳咳,在下认为此事仍有些蹊跷。江怀闲生性狡猾谨慎,被人下药的事,想必不过是故意散发的谣传罢了……”胡可尴尬地转开视线,敛了心神,正色道。
“先生说得有理,那姓江的确实不容易对付,不过他遇着我,算他倒霉……那日,本将军看见他在马上,就像幅画似的……”郑发富醉眼朦胧,回想起当天的惊鸿一瞥,不由色迷迷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芮国的‘不败将军’,竟会如此貌美。那面容,那身姿,真是无人可及。听说他与芮国皇帝赵怀津形影不离,不知两人是不是,嘿嘿……”
沉玉心里鄙夷,敢情这猪头将军还男女通吃?不过被他看上的人,还真是可怜。
跟着他久了,一眼便看出郑发富的心思,胡可眉头一蹙,开口劝阻道:“将军,那人可碰不得……”
“本将军的妹妹是当朝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又、又玉树临风,家财万贯。跟着我有什么不好,以后定有好日子过的……美人,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像将军这样强壮厉害的男子,奴家平生未见的……”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花魁媚眼如丝,小手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你这磨人的妖精……”郑发富抓住她捣乱的小手,面上越发得意起来。“先生,趁势头正好,就该乘势追击。不过这江怀闲,可要活捉。还有,可别伤了那张漂亮的脸,哈哈!”说罢,一手搂过花魁,踉跄着就往床榻走去。
胡可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多说已是没用,便应道:“在下得令!”
第十一章 无肉不欢
沉玉大早便起了身,烧了水在炉上热着,让猪头将军醒来可以洗漱,便急急跑到后山。谁知转了一圈,精心设计的陷阱,竟然都空空如也。记得山鸡天刚亮就会出来觅食,又都是一大群地活动,这会怎么一只都没见着?
想到昨儿拍着胸口大声应承,定会再煮一锅鸡汤,说什么也不能食言。咬咬牙,她也不管会不会让营内的士兵误踩到陷阱,索性在山前也挖起了一个个的坑,还分布在各处。就不信这样,还会捉不到一只!
捣鼓了一早上,估摸着郑发富该睡醒了,便匆匆回到营帐,洗净了双手和脸颊,端着热水送进帐内。放下木盆,床榻内依旧鼾声如鼓。日已中天,领军的头领还在榻上酣睡,传了出去,不知该被多少人笑话,士兵又该多么不甘!
花魁早已起了身,侧卧在纱帐外的软榻上,胡可正站在榻前,俯身悄声低语着。沉玉眼尖地瞅见瘦猴军师干巴巴的爪子偷偷抓起花魁的白玉般的小手,细细抚摸,不用看表情,也知道是一脸色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视若无睹地把盆放在架子上,低眉顺眼道:“将军大人,热水已经送来了。”
听到声音,胡可立马收回手。内里的郑发富动了动,已是醒了,不耐地挥挥手道:“放着!赶紧出去……美人?”
“大人,我在这。”花魁自若地下了软榻,扭着腰走向郑发富,扶着他坐了起来。“胡军师来了好一会,正等着将军醒来。”
“知道了,”郑发富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不知先生有什么要事,一早便过来了?”
“在下打算未时开城,一鼓作气将芮国大军歼灭,大人意下如何?”胡可小眼一眯,精光闪烁。
“好,就依先生之见。”郑发富打了个哈欠,大掌搂着花魁,随口应道:“此仗若顺利,明儿我们就能班师回朝。加官厚禄,定然不会忘记先生的功劳!”
“谢大人,”胡可唇上的八字须颤了颤,笑着领命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偷偷瞧着他怀里的花魁,她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胡可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营帐。
“你还站这里做什么,滚出去!”郑发富这才瞅见角落低头不语的沉玉,厌恶地瞪向这边,把她赶了出去。
沉玉巴不得猪头将军把她赶得越远越好,怯怯地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平日来去的人都要仔细检查,近卫对她这样的小厮很是不屑,正眼也没瞧,就让沉玉离开了。
走得老远,她躲到一角,笑呵呵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扳指。刚才放木盆时,在帐内的角落发现的。八成是猪头将军喝醉了,把这么值钱的东西乱扔。沉玉老早就对郑发富帐内的贵重东西动了心思,跑路的盘缠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出入盘查得厉害,东西又都大得很,要避开近卫偷走不容易。
难得捡到这么个好东西,以后得时时注意帐内各处角落。要不下回提议帮猪头将军打扫营帐,仔仔细细地看一遍,说不定还能再捡上几件……
想到自己的小金库越来越重,沉玉得意地“呵呵”傻笑,口水直流。
不远处的曲良瞅见她的笑容,当下神色凝重了起来。此人心怀鬼胎,难不准察觉了元帅的计谋?看来,他得加紧注意盯着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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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开城杀敌,不过派了三成的兵力。胡可向来小心,虽然咏城三面环山,后方更是有一条湍急的激流,难以横越,但留一手总是有保障。再说,郑发富虽然同意他出兵,却一再要求把大部分的兵力留守在城内,更是增加了主帅营帐的守军的数目。由此可见,他怕死得很,胡可手里的兵力只能有限了。
小虎和大头也被分到守军当中,愣是不乐意了。沉玉瞅着内外数层的士兵,招招手将两人叫了出来,跑到了山上。“反正那里人多得很,也不少你们两个,不如随我去捉山鸡好了。”
“原来你说的好法子就是这个,”大头左右看了眼她脚边的陷阱,笑了起来:“以前我捉鸟也有一手,不如咱们三个各自挖陷阱,天黑后看谁捉的活物多些?”
“好主意,”小虎小时可没少捣蛋,捉鸟、玩蛐蛐的事多着呢。去保护那草包将军,还不如来捉山鸡填饱肚子,自是应了下来。
沉玉点点头,同意道:“后头我已经挖好了,不如把前面山的都挖了吧。”
说了就做,三人分头便捣鼓去了。想到那晚美味的鸡汤,自然卖力得很。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把后山挖得坑坑洼洼,四处都可见陷阱了。
“热得要命,不如我们到河边洗洗?”小虎把上衣脱了,伸手摸了把汗,提议道。
“别,前两天还看见有士兵到那河边撒尿,脏得要命!”大头连忙摆手,起身道:“我们下去等天黑吧,出城的士兵该回来了。”
“也好,我们赶紧去看看战况如何,走!”小虎急着知道战事输赢,也就起了身,匆忙往山下去了。
沉玉暗地里松了口气,跟在他们两人后头回到了营地。
大伙迎着回城的士兵,营内一片欢腾。一看就知,他们自是打了胜仗。最高兴的莫过于军师胡可,八字胡一翘,红光满脸。
郑发富下令摆了一桌菜,特意为胡可庆功,由此可见对他的重视和赞赏。
至于出城的士兵,则让伙头营加了菜,让他们大大地庆祝了一番。
沉玉见猪头将军忙着喝酒调戏美人,就溜到伙头营帮忙。却见边上不过十斤猪肉,不由怔住了。刚才她可是亲眼看到两车肉从后方拉进伙头营,不只是自己,整个大营的士兵怕是都见着了。“吴叔,这是怎么回事?两车的猪肉,怎么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吴伙头挑挑眉,嘴边扬起一抹讥笑:“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戏,只有车上露出的角落看见的是肉,其它是充数干草、石头,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沉玉怒了,嚷嚷道:“前头才说要犒赏士兵,现在只给了这么一些,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冷,怔怔地看向吴伙头。“难道,有人倒卖军粮?他们不要命了么!”
他摇摇头,没有吱声,面上的表情已是赞同了沉玉的话。
“吴叔,你说这事郑将军是否知晓?”蹙起眉,她不由疑惑道。
“傻孩子,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谁敢私自把军粮运出大营?”吴伙头嗤笑一声,摆摆手道:“倒卖粮草,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该死!”沉玉低咒着,锦国赢了此仗还好,若是输了呢?难道让士兵都喝西北风去?
虽然她胸无大志,也没想过为国为民,但思及猪头将军在帐内山珍海味,外头的士兵的伙食接二连三地被克扣,沉玉气愤之余便无法置身事外。眨眨眼,她贼笑道:“吴叔,你先把这些肉煮了,我再给你找些食材来。”
“黑头,别乱来!”吴伙头面露担忧,低声警告道。
“没事,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她便转头跑开了。吴伙头来不及叫住沉玉,转身看见曲良,想到这小伙子平日谦和有礼,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急忙将他拉了过来。
“快跟着黑头,别让他做傻事了!”
曲良正找沉玉,听见这话,巴不得跟在后头,立马应了。
沉玉蹑手蹑脚地贴着营帐往前,小心避开了近卫,朝一处溜去。记得郑发富的饭菜都是从后头这小帐子送出来的,当初她只以为是猪头将军另开的小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里面定然堆了不少好食材。
见左右无人,她闪身跑进帐内。果然,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沉玉脱了上衣,平摊在地上,把见着的肉块都丢了进去。直到塞不下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还以为这人要做什么大事,藏身在一角的曲良瞅见沉玉竟然在偷肉,心里满是鄙夷。小偷小摸并非大丈夫之为,他着实无法苟同。
肉塞得太多,沉玉拿不起来,只能拖着走。忽然想起那觊觎她小金库的人总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顿下脚步,试探着唤了一声:“……曲良?”
被叫的人立马面色剧变,他向来最为骄傲的便是这隐藏气息的功夫,几年来多少一等一的高手从未察觉,别说如今却被一个小子轻易发现了。迟疑了片刻,曲良还是现了身,走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沉玉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急急道:“快帮我将肉搬到伙头营去,回头让吴叔给你多吃一碗,行吧?”
她不等曲良答应,就把包着肉的衣服塞在他手里,便径直走了。曲良无奈,一手拎着肉,抬脚跟了上去……
第十二章 逃命要紧
营里的士兵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小插曲,晚上大伙围在一起,尝着鲜味可口的肉汤,喝着劣质的烧刀子,欢庆着胜仗,自是一片欢愉。
沉玉咬着汤里的肉,早就把捉山鸡的事给忘了,直吃得满嘴油光,饱得不停打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把偷肉的事悄悄告诉了小虎和大头。
“黑头好样的,那草包将军如果知道了,一定要气死了!”小虎大笑着,用力拍了拍沉玉的肩头,又道:“下回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叫上我。看你这小胳膊,肯定没我拿得多。”
大头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曲良,压低了声线:“你拉什么人去不好,怎么叫了那家伙?到时东窗事发,这人保不准会说出来……”
“他敢!看老子不剥了他的皮,打得他满地找牙,什么话都说不了!”涨红着脸,小虎踉跄着站起身,暴喝一声。
旁边的士兵大多喝得醉醺醺,也没怎么理会他。大头连忙把他拽了回来,没好气地道:“不会喝就别吃那么多酒,上回在帐里吐了,那味道几天都没给散去!”
小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把碗放在脚边,道:“不喝就不喝,以前在家里兄长不让吃酒,今晚也是高兴,才多喝了几两……”
见他那憨样,沉玉正偷笑着,忽闻一声巨响,吓得跳起身来。“这、这……怎么回事?”
小虎脸色一白,心道不好:“芮国军前叫阵,怎会在这个时候!”
大头扫视着周围喝得烂醉的将士,听到巨响有些还接着酣睡,心冷了大半。这样的状况,叫他们如何迎战?
“整军,立刻整军!”胡可大叫着,衣衫不整地从主帅营帐跑了出来,一脸惊慌失措。本想着白天才将芮国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晚上再也无力攻城,怎知还藏有一手!
沉玉也吓住了,只觉耳中“嗡嗡”直响。瞪大眼,揪着大头的袖子不放。
回头见他面色苍白,大头眼底有些不忍,把佩剑塞到沉玉手里。“仔细拿着,待会若敌军杀进来,也可自保。”
“哦,好……”无意识地点点头,沉玉握着剑,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了。
“此地不宜久留,你到后山藏着,我们随后就到!”大头轻声叮嘱着,随手捡起脚边的长剑,和小虎就冲向城门。
“起来!你们这帮兔崽子,赶紧给我起来!”胡可见着地上烂醉如泥的士兵,气得胡子直抖,用力往他们身上招呼了几脚。“芮国的人都要杀进来了,还敢睡!你,去拿水来,给我泼醒他们!”
清醒的将士早就跑到城门去了,胡可一眼瞅见呆站着的沉玉,粗声吩咐道。
她把佩剑插进腰带里,麻利地到河边打了一桶水,兜头朝地上睡死的士兵泼了去。几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着面色铁青的胡可,慌乱地爬起身。“军师大人,小的、小的……”
“快去城门挡着,别让芮国的人进城来!”胡可一脚踹到最近那士兵的屁股上,咬牙切齿道:“回头再跟你们这些兔崽子算账!”
他们连声应了,一身湿淋淋地跑走了。胡可小眼往旁边一瞥,冷声道:“你,随我来!”
沉玉还想趁乱往后山跑,军师这一唤,她怕是走不了。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回到主帅的营帐,便见郑发富正慌张地把盔甲穿上。可怜花魁在他身边急得一头汗,愣是没能把猪头将军庞大的身子塞进那小小的盔甲里去。
胡可上前,急急提议道:“大人,我们立刻出发到后山躲一躲。外头还有好几千守兵,一时半刻芮国还破不了城的!”
“就听先生的,这就出发。”郑发富把盔甲扔在地上,愤恨地踩了一脚。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去将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花魁揽在怀里,这才出了帐子。
“你们几个,在前面探路。你,把干粮和清水带上!”虽然焦急万分,瘦猴军师依旧不忘交待好,才带上百来名近卫,和郑发富往后山去了。
正走到山腰,城门前叫阵的擂鼓声已然听不清了,郑发富松了口气,这会才想到怜香惜玉,低声安抚着怀里的美人。
走在前头的近卫忽然发现山上的虫鸣声销声匿迹,暗道不妙,转身想要示警,冷不丁数十支羽箭从山顶直射而来。沉玉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倒在血泊中,惊得立刻跳到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小命要紧,管后面是天王老子怎么的,先跑再说。
“保护将军,快,退后!”胡可没想到芮国士兵会有法子越过激流,从山后潜入,一个哆嗦,一面往后跑,一面惊呼道。
郑发富何时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腿软地死活站在原地,愣是动也不动,直接傻眼了。几名近卫跑过来用剑挡去了羽箭,一边拽着他就向后拖。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郑发富这才惊醒过来,撒腿就跑。
花魁哭喊着也不见他回头,果然性命攸关的时候,美人算得了什么。可怜花魁平日自傲的三寸金莲,如今只能拖后腿。没有逃开几步,就丧命在冷箭之下。
沉玉直看得心惊胆跳,眼见近卫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为捉鸡设的陷阱就在不远,急忙大叫道:“将军大人,不是那边,是这边!”
郑发富已经慌不择路了,听见她的呼喊,犹如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肥胖的身子一转,就往沉玉指的路气喘吁吁地跑去。
擒贼先擒王,显然芮国的士兵一见他跑开,羽箭的目标立马转开了。胡可喘着粗气,抹了把额上的汗,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背靠着那颗粗壮的树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郑发富不在身边,吓得跳了起来。
“大人去哪了?你们,快去保护将军!”
说罢,只闻山上猛地响起一阵喊声:“杀!杀!杀!”
本要追上郑发富的近卫顿住脚步,脸上满是惊惶。“军师大人,芮国的人杀下来了!”
胡可也顾不上了,回去是死,往前也是死。不跟着将军,到时没事了,他指不定怎么处罚自己!胡可心里盘算了一会,硬着头皮向郑发富跑走的方向追去了,近卫见状,只得尾随。
沉玉见人都跑了,当然只能跟着逃。虽然师傅的武艺一流,可是自己连皮毛中的皮毛都没学上,独自一人必死无疑!抽出佩剑,把剑鞘丢了,握在剑柄,就当作是壮壮胆。
一干人很快便寻到郑发富,不是他太胖跑得慢,而是一只脚掉进了陷阱,坐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近卫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把尖锐的竹竿拔出来了,郑发富杀猪般的叫声把众人都镇住了。胡可慌乱地捂着他的嘴,小声提醒道:“将军大人忍忍,这样会把敌人引过来的!”
郑发富听见这话,连呻吟都不敢了,瞪圆了眼盯着他。胡可这才松开手,转头低声呵斥道:“还不赶快抬将军出城……”
“军师大人,如今腹背受敌,如何离开?”近卫慌忙打断道,原本的百来人,只剩下不到四十个,皆是一脸焦急。
当下,胡可六神无主,哪来的主意。眼角突然瞥见趁他们说话,想要偷溜的沉玉,暴喝一声:“你,就是你,一定知道这山里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立刻带我们过去!”
说完,近百只眼“刷”的一下全看向她,沉玉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一个人倒是能藏起来,这么多跟着,不就一窝踹了!肚子里把瘦猴军师骂了千百遍,想着赶紧脱身了去,面上唯唯诺诺地应道:“大人,小的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就想去茅房……”
“茅房!死到临头了,你现在还有心思去茅房!”胡可怒极,八字胡竖了起来,大骂道:“滚,到你的茅房去!”
“多谢大人!”沉玉点头哈腰,忍着笑,跑得飞快。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小金库都贴身放在身上,出去也不用挨饿挨冻了!
正幻想着以后的大好生活,前头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老远望见一人手握双锤,迎面而来,她直叹倒霉。那么多条路不走,怎么偏偏选上了这条,竟遇上了芮国有名的大将孙文康!
这贼老天,还让人活命么……
第十三章 重伤敌将
顾不得其它,沉玉拔腿就跑。再不逃,难道等着被锤头打扁么?
“什么人!”孙文康暴喝一声,策马便追了上来。
谁应他就是傻子!沉玉心里嘀咕着,一头扎进树林里。有着树木遮挡,马匹跑不快,可以争取一点跑路的时间。
孙文康听了禀报,说是锦国主帅正往这边逃跑,急急赶了来。只要擒住了那姓郑的,便是大功一件。前面这人的脸干干净净的,衣服更是齐整,即使不是主帅本人,也不会是不知事的下仆。只要抓了来逼问一番,自然能得知郑发富的行踪。
想到此,他当机立断,跳下马,徒步急追。
沉玉吓了一挑,还道自己是小人物,孙文康骑着马,肯定不会步步紧逼。没想到这会竟然弃马也要追着她,眼看前面尽头便是断崖,难道贼老天真要亡她?
孙文康也发现那人无路可逃,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沉玉不得已转过身,横竖往前得死,往后也没命,倒不如迎上去,死后起码也能博得个不畏强敌的美名。
见她拿起佩剑,指着自己,孙文康只觉好笑。没想到锦国的军中也有不怕死的好汉,个子才到他胸口,胳膊瘦得跟竹签似的,仔细看,手臂还微微颤抖着。他上前两步,嗤笑道:“小子,识相地就告诉我,郑发富如今在哪里?”
敢情这人是来寻猪头将军,而不是要对付她这样的小人物的。沉玉悄悄松了口气,嘟嚷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她这样可不是为了保住猪头将军的性命,而是师傅常说,一旦别人知道了想要的,定会杀人灭口。为了保住小命,只能故作玄虚,忽悠过去。
沉玉脑瓜子里的曲曲直直,孙文康当然不会知晓。还以为这人异常有骨气,至死也不愿出卖主帅。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他向来敬重,神色不由缓和了一些。“小兄弟,郑发富这般贪生怕死,遇事便丢下部属,独自逃命的将领,根本不值得你效忠。在下可以发誓,只要小兄弟说出来后,绝不会让旁人伤了你的性命,如何?”
沉玉下山来,好话听得多了,最后却碰得一鼻子灰,还被人追得东藏西躲。虽然孙文康看起来一脸正气,不像是个大奸大恶,她也是不敢信的。
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沉玉退后一步,剑尖依旧直指着孙文康。姿势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毕竟跟着师傅久了,耳濡目染,即使是个花架子,也显出几分气势来!
见状,孙文康不明此人的深浅。又道是时间紧逼,耐性已是耗尽,便开口喝叱道:“既然小兄弟不领情,就别怪在下动粗了!”
说罢,他一手提着千斤重的铁锤,猛地朝沉玉冲了过去。
沉玉瞥见那吓人的双锤,索性豁出去了,把眼睛闭得死死的,把长剑往前一送!
孙文康看她如此,不屑地撇了撇嘴,用上不足三成功力,抬手就将铁锤往沉玉身上砸去。忽然突生异变,他脚下蓦地扑了个空,冷不丁地身子往前扑去!
“噗”的一声,沉玉只觉佩剑一沉,偷偷张开眼,竟看见剑尖没入了那孙文康的右胸,鲜血汩汩外涌,她怔得说不出话来。
孙文康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剑伤,狠狠瞪向她。狰狞的面目和大片的血迹,让沉玉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慌张地退开两步,顺带着把佩剑也拔了出来。
他双目一瞪,捂着胸前的伤口,踉跄着便倒了下去。沉玉抖着身子,转身就按来时的路跑走了。虽然见过师傅杀人,可是轮到她自己,却是心慌的不得了。想当年她杀鸡都作了好几晚的噩梦,不知这回得多久睡不好了!
正上山的曲良远远见沉玉跑下山,褐眸闪过一丝不解。城门余下的守兵,大多都往后山涌来,这人却反其道而行。咏城已被重重包围,他也是逃不掉的。这般想着,曲良沿着沉玉的反方向,疾步而上。
当看见断崖前,满身鲜血又已晕迷不醒的孙文康时,曲良只觉全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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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国大帐内,在座的将士皆是一脸凝重。
“此次出兵咏城,先以诱饵引守兵出城,给一点甜头,减低他们的警觉。后以铁索搭桥,命孙文康率兵横渡激流,偷偷潜入,前后夹击。内应飞鸽传书,锦国士兵正是庆祝胜仗之时,放松警戒。按理说,咏城片刻即可手到擒来!”阮桓立在下首,扬声说道。
被营救回来的子将赤英顾不得身上受刑的伤,拍案而起。“若此计顺利,孙文康又怎会重伤而回?从后山潜入的士兵,又为何频频落入陷阱,受伤无数?”
对于他的质问,阮桓亦是狐疑:“此事只得元帅、孙将军与在下知晓,不可能泄漏于第四人……”
“但是事实上,孙将军重伤,破城后不得不退兵回营。此仗虽大大地挫了锦国的士气,我们亦损失不少。”赤英懊恼地抿着唇,忿忿地打断道。
“两位先坐下……”上首之人锦袍一挥,赤英皱着眉缓缓落座了。低低咳了两声,江怀闲抿了口茶,墨黑的眼眸凝着一片沉静。“众将不必多加揣测,攻城之计为阮长史与本王谋划,孙将军也只知一二,因而消息不可能泄漏了出去。再者,本王已经知晓,是何人用计阻挠!”
“属下曾见着锦国主帅郑发富,以及其军师胡可。不过都是酒色之徒,谁会有如此谋略?可是营中请来了高人指点,但是至今并未接获此等消息,这……”赤英眉头一蹙,神情疑惑。
“那晚不但阻挡你刺杀郑发富,后在山头布下陷阱,甚至刺伤孙将军,皆是此人所为!”江怀闲墨眸一扫,缓缓说道。“姓沉名玉,至今未能查明来路身份。”
赤英大吃一惊,上回不过匆匆一瞥。那人矮小瘦弱,竟料事如神,武艺较孙将军更胜一筹?素知江怀闲爱才,他不由提议道:“元帅若是起了招揽之心,不妨将他收于麾下。”
江怀闲俊雅的面容掠过一丝玩味,浅笑不语。长史阮桓轻轻摇头,叹道:“赤子将可知此人在锦国大军中担任何职?”
赤英一愣,“此人这般宏才大略,身手不凡,不是都尉,也该为校尉……难不成是左右将军,但又并未听闻锦国的将领中有此名……”
阮桓苦笑,答道:“沉玉是锦国郑将军帐下的贴身侍从,先前也不过是营内的普通伙头兵罢了。”
“什么!”赤英彻底怔住了,不敢相信锦国一个干粗活的小厮就有这样的身手和谋略,可见锦国大营内如何的藏龙卧虎!“元帅,那锦国的皇帝在想什么,竟让郑发富这样的酒囊饭袋做了将军,却把沉玉如此的人才生生埋没?”
眼珠一转,他迟疑道:“难不成借此掩人耳目,让沉玉在暗地里更好地大展拳脚?”
一干将领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此等将才若是在芮国,定然加官进爵,大大地重用,怎会如此糟蹋?
“消息只道此人深不可测,事情未查明之前,尚不能妄下定论。”阮桓思索片刻,正色道。
江怀闲薄唇一勾,略微点头。“阮长史说得有理,为今之计,先着紧盯此人,再作谋划。”
墨眸瞥向一脸不甘的赤英,淡淡道:“刺杀中发现沉玉此人,赤子将也算得上大功一件,如此功过相抵,子将不必介怀。”
“是,元帅。”单腿跪下,赤英心下一暖,感激道。若不是他行刺失手,大军何需攻城,如今又怎会受挫至此?好在元帅并未介怀,此话更是让他在一干将领中少了难堪,心底对江怀闲的敬意越发深厚。
“咳咳……”
小元担忧地上前抚着他的后背,江怀闲的俊脸因为咳嗽染了一丝红晕,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眉宇间隐约可见倦色。
阮桓见此,关切地道:“元帅抱恙,先回营帐歇息吧。”
“也好,咏城一乱,锦国折损极大,近日内不可能有所动作。众将也累了,今晚便稍作休息。”说罢,江怀闲起身离去。
第十四章 蒲柳之姿
“阮长史,元帅的病为何一直不见起色?”赤英与阮恒徐步走出大帐,见四下无人,不解地问道。不时听到帐内的咳嗽声,他满脸忧心忡忡。
阮恒轻轻一叹,“皇上多次派御医前来,只道是当年的伤寒没有彻底根治,落下了病根。尤其到了春秋两季,愈发严重。此次出征,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实际上,却是旧病复发……”
见他长吁短叹,赤英皱眉道:“汴梁人人都说是皇上忌惮元帅,才会让他在此时出征……”
“嘘!此话说不得!”阮恒朝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压低声线道:“皇上与元帅情同手足,若不是此时出兵机不可失,元帅又怎会带病领兵?”
看赤英不明,他又解释道:“春秋两收,芮国偏南,较之锦国春收早了将近一个月……”
闻言,赤英恍然大悟。“锦国春收前需征兵入伍,田地失了壮丁,收割自然较平常慢得多,军中粮草亦受到拖延。”
阮恒点点头,“若然攻城之际,咏城即使再固若金汤,军中粮草又接应不上,锦国大军亦只有投降一途!”
赤英一笑,“阮长史果然深谋远虑,攻城一计不成,立刻有此一着。”
“原想攻其不备,可惜被沉玉此人识破,只得另辟蹊径。”输赢乃兵家常事,阮恒并不觉得难以启齿,坦然承认。“不知军粮被劫,这人会如何应对?”
“纵使咏城山中有不少飞禽走兽,但三万守军没有那些粮草,连半个月都不可能坚持下来。”赤英嗤笑一声,不屑道:“至于那叫沉玉的小厮,在下觉得他能伤了孙将军,也不过是好运而已,元帅和阮长史根本无需对此人过分关注。”
“孙将军是元帅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子将亦只能和他打成平手吧?”阮恒眯起眼,神情深高莫测。
赤英一窒,确实以孙文康的身手,即使是轻敌也不可能受如此重伤。思及此,他心里萌生出与沉玉交手的念头,倒是不知这人是否和传言中这般厉害?
“两位大人,元帅有请。”小元走上前来,垂着头,恭谨地拱手道。
阮恒双眉微蹙,“这时传召我们两人,元帅还尚未歇息?”
小元皱着脸,嘟嚷道:“汤药是服下了,和衣躺下片刻,又命小人请两位大人前去商议……”
阮恒无奈一笑,轻拍着小元的肩头,道:“元帅决定的事,鲜少人能改变的。赤子将,我们这就过去吧。”
赤英转过头,低问一声。“以长史之见,此时元帅传召,可是拦劫锦国军粮一事?”
听此一问,阮恒自是了解他的意思。即使元帅在众人面前提赤英解围,仍不如再立功更有说服力。对上阮恒了然的目光,赤英脸上有些赧然。
“拦劫军粮这样的小事,还轮不到赤子将出马。”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到帐前,内里忽然传来一道声线。
赤英吃了一惊,掀开幕帘大步走入:“元帅,孙将军伤重,属下愿自荐前往!”
相比帐外的寒凉,帐内的四角设了火盆,暖意融融。案前略显瘦削之人身穿浅黄色的单衣,显然是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烛火摇曳,宽袖上栩栩如生的四爪黑龙若隐若现。
代表芮国帝王的金色和龙纹竟有第二人拥有,可见江怀闲地位之高。除了皇上赵怀津,他便是芮国最尊贵之人!如今圣上尚无子嗣,他亦是唯一的皇位继承者。赤英每次被召见,都会为自己能成为江怀闲麾下之将而自豪。原为军奴的他,若不是元帅的一手提拔,又如何能去除奴籍,直至高居军中子将?
江怀闲黑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阮长史留守大营,赤子将从旁辅助。孙将军伤势未愈,由其副将于何领兵,明晚子夜出发。”
赤英听到将领并非自己,未免有些失望。转眼一想,不由愣住:“元帅,孙将军身边何时有叫‘于何’的副将?”
瞥见阮恒突变的脸色,恍然道:“此等小事,怎需元帅亲自前往?再说,元帅的身子……”
江怀闲薄唇勾起,打断道:“赤子将这是怀疑本王的身手?”
“属下不敢,”赤英忙不迭地应着,又道:“此事……请元帅三思!”
“下官亦请元帅三思!”阮恒单跪在地,恳切地扬声说道。元帅离营,这是何等大事。若皇上怪罪下来,他们纵使有是十条命,也是担当不起的!
“无需多言……下去吧。”江怀闲不容拒绝的语气,两人只得应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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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玉托着下巴,靠着树干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那天之后,她就没睡过好觉,一闭上眼,只觉一片血红,就如同当年一样,满山遍野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
“黑头,睡着了?”大头走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下。
沉玉摇摇头,张开眼看向他,奇怪道:“不是说军医那里忙得脚不沾地的,你怎么得空出来溜达?”
“能忙多久,伤得太重的不就草席一卷,往大坑里丢就是了。药不够,伤得轻的都被赶回去躺两天。”他瞥了过来,笑道:“说起来,黑头你现在可是大英雄,怎么还躲在这里摸鱼?”
沉玉皱皱眉头,横了他一眼。“哪门子的英雄,不就是莫名其妙地刺伤了那个姓孙的,如今去哪都让人盯着,浑身不自在。”
还想趁乱逃跑,谁知芮国士兵叫嚣着孙文康的仇,他们定然还回来。这下好了,上千只眼睛瞅着,跑得掉才怪呢……
“芮国的猛将三两下就让你摆平了,还让他们退兵了,不是英雄是什么?你就别谦虚了,兄弟们也是好奇,别太在意。”大头摇头晃脑,叹道:“真遗憾,草包将军还活着。”
沉玉相当赞同地点了下头,“确实遗憾。”
师傅说得对,好人没好报,坏人大多长命百岁。所以她从小就决定了,绝对不当好人!如今看郑发富就知道了,被敌军包围,身边的近卫几乎死光了,除了落进陷阱伤了小腿,半点伤也没有。果然这贼老天总是打瞌睡,不怎么睁眼的。
老远见着小虎跑了过来,拉着沉玉就要往回走。大头起身挡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郑将军和胡军师要召见黑头,听守着帐外的兄弟说,里面的瓷器、字画都摔得稀巴烂。这回叫上黑头,肯定不会是好事。”因沉玉在山头设下陷阱的关系,延缓了敌军偷袭,让不少营中的士兵捡回了一条命,对她自是十分感激。一察觉不妥,立马就让小虎来报信了。
“就算这样,你打算带黑头去哪里?违抗军令,一样只会吃苦头!”大头烦躁抓了抓头发,低喝道。
小虎一时也没了主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该怎么办?”
吃了败仗,猪头将军的心情好才怪。瘦猴军师这回吃了鳖,肯定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营里的士兵心都向着她,自己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沉玉拍拍胸口,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你们在外头。”
“对,如果他们为难你,我们立刻冲进去!”小虎用力地点头,忿忿道:“黑头,我这就送你过去!”
看他好像要吃人的表情,沉玉无奈地摆摆手:“别,你这样子怪吓人的,在前头等着我就好。”
说完,走到主帅的营帐前,和刚调来的士兵点头示意,沉玉咬咬牙,便踏了进去。
第十五章 坑鸡坑人
“两位大人,不知叫小的过来,有什么吩咐?”在帐外满脸凛然,进去立即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沉玉这变脸的功夫,被喜怒无常的师傅锻炼得出神入化了。
本以为立了头功,这人定然不可一世的模样。不想竟没有多少变化,郑发富和胡可对视了一眼,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若果此人难以掌控,对他们来说就不得不除了。毕竟来硬的,外头的士兵不答应,作乱以下犯上,后患无穷。能收买,自然是好的。
郑发富半躺在床上,军医早就用了上好的伤药敷在伤口,只是隐隐有些作痛。倒是身边少了那娇滴滴的美人,心痒难骚。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美人想要的话,再叫人送来就是。若是成了包袱拖累自己,还累得他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
盯着沉玉半晌,郑发富才懒洋洋地开口:“这次你做得很好,本将军自有打赏。”
朝胡可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起身在帐内取出几样精致的古玩,放在桌上。“这是将军赏赐给你的,以后好好替将军好好办事,打赏就不止这些了。”
沉玉双眼瞪得滚圆,眨了好几次眼,吃惊道:“这、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大人太客气了……”
那青瓷她以前见过,大官家里才有的。旁边的不是白玉簪么,还有金佛像,玉观音吊坠……把这些拿去当铺一换,得多少银两啊……
一时间,沉玉只觉银子已经在眼前飘来飘去了。
垂涎的模样看在郑发富眼里,脸上闪过一丝鄙夷。果然是土包子,这么点低劣的玩意儿,他还不放在眼内。毕竟比起家中皇上赏赐的物事,可差得远呢。
瞬间敛了神色,他笑道:“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的侍从了。”
闻言,沉玉一惊,立马跪了下去。“大人这是,要赶小的出营?”
抢了他的功劳,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虽然她做梦都想跑路,可是现在出去,说不准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就要给“卡擦”掉了,打死她也不敢离开大营的!
胡可上前虚扶了沉玉一把,笑眯眯地道:“我们将军像是这般忘恩负义的人么?若果不是你引开了敌兵,又事先在满后山挖了陷阱,刺伤了那孙文康,我们如今又怎会无恙?”
说到那堆坑,他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当时护着郑发富的近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胡可只能被迫背起郑发富,回到这营帐来。遇着敌军毫发无伤,这会却差点半条命赔了去!
郑发富不知他心里腹诽着,接上了话头。“明日起,你便升任司膳一职,掌管本将军的伙食。”
闻言,沉玉似是一怔:“原本那位司膳大人,如今可是……”
郑发富冷笑一声,脸色骤沉。“他私吞了食材,还有脸继续留在帐内么,吃几棍子,已是本将军格外开恩了。”
淡然的语气,让她心底一寒。不过少吃了几块肉,用得着对那司膳施军法么。微微垂下眼,沉玉纵然不悦,也不敢在面上显现出来。
“没事的话,这就退下吧。”郑发富不耐地挥挥手,胡可立马出声将沉玉打发出了营帐。“不必再回伙头营,你的新帐子就在后面。赏赐的物事,待会就让人送过去。”
“多谢将军,小的告退了。”沉玉咧着笑,躬身退了出去。见帐外的两守兵一脸担忧地盯着她,回了个笑容,抬脚便往后头走去。
小虎和大头急急跟了过来,着急地问道:“黑头,他们没为难你吧?”
沉玉耸耸肩,笑道:“赏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又提拔为司膳了。”
司膳看似不起眼,品级却跟校尉相当,如今她在军中也算是相当体面的小官了。只是,跟侍从一样,左右都是伺候猪头将军而已。
三人拐了个弯,却听见一声声惨叫传来,沉玉顿住脚步,望见前任的司膳趴在帐前的长凳上,两名士兵正拿着板子,用力地在他身上招呼。老远能闻着一股血腥味,那人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人不就是……”小虎愣了好一会,怔得不知如何开口。
大头摇头一叹,看向沉玉。“这出戏,姓郑的故意让你看的吧?”
她略微点头,眼底一黯。现在上前阻扰,自己明儿就不必再上任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除了这样站着、看着,沉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小虎看得双眼通红,紧握拳头就要冲过去救人,大头一手揪住他,低声呵斥:“你想害死黑头么?上去救人,你心里舒坦了,这事还不是他给你担了去!那姓郑的如今死盯着黑头,早就想抓住把柄,好将他除了去!”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小虎颓然地垂下头,咬着唇,口中隐约有些铁锈味,不甘心地说着。他一心参军为了保家卫国,如今在营中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小虎只觉胸口闷沉,当初自己怀着一腔热情参军,现在心里却越发冰凉!
说话间,帐前已是没了声息。士兵上前探了鼻息,朝另一人摇摇头,抬着司膳打得血肉模糊的尸首便离开了。剩下一张板凳孤零零地立在前头,唯有地上点点血迹提醒着他们,一条性命就在这里被人生生掐断。
三人默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几名士兵抬着郑发富打赏的玩意来,高高兴兴地贺了喜,才打破了沉默。沉玉勉强扯了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和众人道了谢,迟疑着踏进了营帐。
大头跟在后头,叹道:“待会让人仔细清扫,把晦气都赶出去。”
“营里死的人还少么,说什么晦气。”沉玉坐在榻上,冷冷地扫了眼桌上那精致的物事。“刚打赏一轮,便在帐前行刑以示警告。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这般用心?”
“黑头,别笑了,比哭还难看。”知她难过,小虎上前拍了拍她肩头,笨拙地劝道。
眨眨眼,她低下头。“好,不笑了。说正经的,帐内的食材不多了,明儿我们向将军请示,出城去采买。”
“让小虎陪你去,早去早回。”大头垂下眼,笑道:“出来太久,我先回了。”
沉玉自是知道大头不能离营,忽地揪住他的衣袖。“我去把你调进这里来……”
“别,”大头微笑着摆摆手,调侃道:“让我负责那草包将军的伙食,铁定会忍不住在饭菜里加料。到时,可就要把你搭进来,把好不容易得的小官给丢了。”
见她脸上没了笑意,他才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这里向来没有两个人住进来的理,别让他们揪住小辫子让你难堪了。”
说罢,耸耸肩便出了帐子。
小虎搓着掌心,嘀咕道:“大头就是心眼多,这里还不比军医那里好得多……”
沉玉瞥向他,这年头如此缺心眼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黑头,兄弟都说你神机妙算,早就知道芮国的家伙会从后山偷袭来。所以,才带着我跟大头两人一块挖坑……兄弟们说了,以后有这样的事别忘了叫上他们!”他抓抓头,把大伙昨儿缠着自己转告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起那些坑,沉玉还真是心疼。费了多大的劲才挖了漫山遍野,得捉住多少山鸡,煮几大锅鸡汤。偏偏那些芮国的人这时候杀过来,不但把坑都填了,原本抓到鸡的陷阱都弄坏了,跑了不知几多只。想到这里,她越发郁闷得不行。
努努嘴,她横了小虎一眼,朝他招招手。小虎听话地把脑袋伸了,沉玉抬手揪住他的耳朵,扭了一把。小虎捂住通红的耳朵,疼得嗷嗷直叫,委屈地瞅着她:“黑头,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好气地看着他,沉玉悄声说道:“你不想想,如果大伙都知道山上有陷阱,谁还那么笨一股脑地去踩?”
小虎一拍脑瓜,明白了。见左右无人,凑了过来:“我晓得,以后有这样的事除了大头绝对不告诉第四个人!”
边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沉玉,生怕以后有这等重要的事不让他凑上一脚。
沉玉故作深沉地微微颔首,心里快笑翻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挖坑捉鸡却坑了偷袭的敌人,如果芮国那叫“不败”的家伙知道了,怕是郁闷得吐血吧……
第十六章 英雄救美
采买的事,郑发富大手一挥,立马答应了下来。毕竟帐子里的肉所剩无几,军粮又迟迟未曾运到。向来无肉不欢的他,巴不得沉玉出去把隔壁城内的肉全都给搬回来。
把猪头将军给的银两收好,沉玉瞄了眼帐内的古玩玉器,朝小虎努努嘴道:“把那些全部包起来,待会一块带去樊城。”
小虎顺从地把它们放进包袱,奇怪道:“黑头,这些都是将军赏赐的,拿出去做什么?”
“值钱的东西放在这里,根本是暴殄天物,除了看看能吃么?倒不如拿去当铺里,换上能办事的银子才是实在。”沉玉狡黠地眨眨眼,看着包袱胀鼓鼓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要把这些都拿去换钱?”小虎吓了一大跳,蹦了过来。“黑头,如果以后将军问起,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些东西的去处?”
“放心,他管不了那么宽。大不了就说,‘小的担心将军的身子,特意将上次赏赐的玩意多换了些肉来孝敬您’,这不就行了!”她装出一副小人谄笑的嘴脸,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小虎也乐了,“这主意好,就怕胡军师多了个心眼,怕是不易忽悠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太多了。”沉玉摆摆手,往榻上一倒。“樊城离这里有多远?明儿又得靠这两条腿来回跑,真累。”
小虎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我昨儿好不容易借来一匹马,回来的时候将东西让它驮着,不会太累的。”
“还是小虎哥想得周到,”还说他昨天跑去跟马厩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嘀咕了半天,原来说的是这事。沉玉坐起身,拍拍他的肩头,又道:“不早了,快去睡吧。”
“明儿赶早走,我在这凑合着睡一晚就行。”小虎跑去帐外把铺盖抱了进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觉不打呼噜的,黑头不会嫌弃我吧?”
铺盖都准备好了,她还能推他出去么。再说,小虎睡的是大帐子,几十个士兵挤一窝,早上也不好去叫醒他,沉玉便同意了。看她点头,小虎麻利地把铺盖一展,躺下去不到半刻钟,便睡了过去。
沉玉对他的睡功很是吃惊,目瞪口呆地听着小虎绵长的呼吸声。她撇撇嘴,翻了个身便也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两人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急急上路。当然,包袱都在小虎的肩头上。沉玉除了贴身藏好的银子,两手空空。哼着曲走了半个时辰,她脚丫子就开始疼了,不由把主意打到马的身上。
“小虎哥,我们这就骑马。不然到了集市,都得晌午了。”
小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黑头累了的话,就坐到马背上去吧。”
虽然马是借了,但小厮生怕郑发富怪罪下来,只给了匹又病又弱的老马。驮点东西还好,这人坐下来,这马可受不了。小虎原本也想着骑马去的市集,快去快回,如今看来,为了让马活着回去,他压根不敢上去。
沉玉的个子小,马背上又没脚蹬,手脚并用,小虎还推了一把,这才算是坐了上去。小虎牵着马走在前头,笑道:“黑头,回去得练练,不然我们锦国的大英雄连马都不会骑,会被人笑话的。”
“谁说士兵一定要会骑马的,不是还有步兵,营里也没有那么多马匹。而且我才不稀罕当英雄,没见皇榜上写的最多的都是某某某杀敌立功。最后没升官发财,都去后头的乱葬岗里呆着了,我才不愿意这样。”沉玉撇着嘴,反驳道。
死得够壮烈,除了自己一家子都沾了光,半辈子锦衣玉食,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她孤家寡人,把小命丢了,让谁风光去?而且,这样的甜头她宁愿自己尝,吃不到宁愿不要了。
她这话,小虎听了可不高兴了。“如果没那些将士的牺牲,我们哪来的安居乐业?身为锦国人,都该这样奋不顾身……”
“我不是锦国的,”沉玉横了他一眼,打断道。
小虎一愣,停下了脚步,诧异地问道:“不是锦国……难不成黑头你是芮国的?”
“怎么,如果我是芮国的,就把我绑上当奸细剐了?”她瞪着眼,不悦地反问道。
窘迫地抓了抓脑袋,小虎赶忙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想不通,你干嘛跑来锦国参军,还把芮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不会是和他们有什么私仇吧?”
“你这脑袋瓜子都想的什么,我像是跟人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吗?”没好气地看着他,沉玉嗤笑一声。
“也对,我经常口无遮拦也没见黑头你生气,不像是会记仇的人。”小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憨厚一笑。
沉玉耸耸肩,跟少根筋的人计较,气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担心,我也不是芮国人。”七岁时就被师傅捡了回去,天知道她到底是哪一国的。
小虎听得有些懵了,沉玉无所谓地挥挥手:“管他的,反正我不是从地底下莫名其妙蹦出来就行,对吧?”
“谁会从地里蹦出来……”他嘀咕着,忽然加快了步子。“黑头,要到樊城了。看,多热闹!”
樊城离咏城不到二十里,两者却天差地别。相比咏城冷清又破烂,樊城却丝毫未受战事的影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两人进了城,忍不住四处张望。小虎被兄长领着也算是见过世面,沉玉从小住在山头,何时见过这般,兴奋地跳下马,在小贩的吆喝声中来回乱窜。
小虎生怕耽误正事,一把抓住她,嚷道:“黑头,我们先把东西都买好了,再慢慢逛吧。”
“知道了,”随口应着,沉玉的眼睛压根没从那些少见又有趣的玩意儿上移开。
刚走了几步,见前头人群聚集,指指点点,不由好奇地挤了进去。一个面目猥琐的执跨弟子正挡住一锦衣人,黑纱斗笠掩住了容颜,露在宽袖外的双手犹如白玉,旁边的人看得口水直流。
锦衣人的身后的小童怒视着那执跨弟子,涨红着脸,显然是怒极。
小虎把包袱放在马上,卷起袖子就要冲了过去,沉玉一把拉住他,他不乐意了。“黑头,我们再不过去,那姑娘就要被登徒子欺负了!”
“谁说不理这事了,你留下,我去!”沉玉拍拍胸口,拽着佩剑就威风凛凛地走了过去。小虎愣了一下,黑头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这回怎么转性了?
却不知沉玉其实是看到了锦衣人腰上的玉佩和手上的玉扳指,心里正盘算着救了人,会有多少丰厚的报酬呢!
抽出剑,装模作样地站在锦衣人身前,她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大街上公然调戏良家妇女,简直罪不可恕……”
小童听了这话,狠狠瞪着沉玉。“你瞎了狗眼,这是我家公子!”
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沉玉的气势弱了下去,草草继续道:“不论良家妇女还是公子哥儿,总之我要替天行道……小虎哥,上!”
眼看着那执跨弟子身边蹦出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她当下跳到那小童身后,立马转口道。被人点名的小虎怔了怔,背着包袱就冲了来。那些打手不过会些花拳绣腿,怎会是他的对手,转眼间丢下一句“走着瞧”,撒腿就逃了。
“多谢这位兄弟相救,”锦衣人拱起手,面对着小虎说道。
一旁的沉玉脸色微黑,嘟嚷道:“我也帮了忙,怎么不谢我?”
锦衣人还没开口,小童便不屑道:“你除了拿着剑装装样子,跑到我后面,有做别的么?”
“……没看见我挺身而出,凭这点也是要谢的!”沉玉硬着头皮,愣是反驳道。
“既然如此,两位不介意的话,一起上楼用饭吧。”小童还要张口,听见要和他们吃饭,更是一肚子不愿意。见了锦衣手势,只得退开。
原本想救了这人,不给点银子,总该把手上的玉扳指给她吧,谁知就请一顿饭,小气得紧。不吃白不吃,沉玉心里嘀咕着,点头道:“好啊,我们也饿了。”
偷偷瞄到小童的脸色黑了,她更乐了,不客气地走进城里最大最贵的酒楼。不吃回本,他们不是亏了!
第十七章 美色当前
“在下子何,不知两位高姓大名?”要了一间清净的雅间,锦衣人的斗笠始终未脱下。
沉玉见着那双玉手,对他的相貌很是好奇,不禁奇怪道:“公子吃饭的时候,还戴着斗笠?”
“公子见不得风,再说,他的相貌也不是普通人能见的。”小童站在锦衣人身后,冷哼着插嘴道。
“难道是长得太丑,不能见人?”沉玉挑挑眉,笑着调侃道。
却见子何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歉意道:“让两位见笑了,在下的身子素来不好,鲜少出门。侍从也是担心,有些口不择言,在下为两位赔不是。”
听着他有些嘶哑的声线,沉玉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不过公子一出门就遇着今天的事,够倒霉的。”
才说着,抬头瞅见他将斗笠一掀。秀美的长发轻轻扬起,眼角微挑,眉宇间却不见丝毫女气,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小虎当场就红了脸,先前在帐内见着的花魁已经够美了,与这人比起来,却犹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花魁又算得了什么。沉玉盯着他的脸半晌,吞了吞口水。他比师傅说的妖精还要漂亮,不会要吃人的吧?
“刚才那人是樊城城主的么子陈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子何垂下眼,轻轻一叹,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道暗影,衬着略显苍白的面色,平添了几分柔弱。让人禁不住想要将他好好揽在怀里,仔细安慰一番。
“公子独自留在樊成,也不得安生,还是赶快离开为好。”即使是最怕麻烦的沉玉,看着子何这般,亦难得地开口劝道。
“在下有要事在身,需得暂时留在樊城。”子何低低咳嗽了一声,忽然恳求道:“两位若是无事,可否在此三日,护我两人周全?”
“这……”沉玉皱起眉,迟疑道:“我们两人来樊城,身上带的盘缠不够,怕是不能久留。”
子何一双墨眸淡淡地看了过来,小虎只觉胸口一窒,猛地起身爽快地应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过区区三日,我们就留下好了,一定不会让陈景那兔崽子靠近公子一步!”
沉玉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角,美色当前,果然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他们留在樊城三日,回去如何跟猪头将军交待?小虎这不是找死么,猪头将军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两人的。
“那么,就有赖两位了。”子何薄唇一弯,小虎看得双眼发直。沉玉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会小虎什么都听不下去。事情已经应承了,再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默许了下来。
“小元,让掌柜送一桌好菜来,另外再开两间上房,算到在下的账上。”他转头吩咐着,小童乖巧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酒菜片刻便送了来,速度之快前所未闻,沉玉心里嘀咕着,对面叫子何的人,怕是这酒楼的大金主。酒过三巡,小虎头重脚轻,双眼更是肆无忌惮地在那美公子的身上徘徊。小童看得额上青筋暴起,反观子何却神情自若,面上不见半点不悦。
沉玉就知道小虎不会喝酒,但看着美人肯定不知节制,她只敢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不然待会谁把他弄走?看着小虎还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眼睛却越来越亮,担心他色心一起,把那公子扑倒,便急急说道:“小虎哥醉了,失礼之处请公子多多包涵,我这就扶他回房间歇息。”
“这点小事,让小元代劳便可。”子何微笑着,蓝墨色绣边锦袖一挥,童子上前托着小虎的手臂,转眼便消失在门外。
沉玉愣了愣,倒也有点眼色,笑道:“没想到公子的小童也有如此神力,方才若非我们两人插手,那城主的么子恐怕也占不着便宜去。”
子何轻笑一声,“小元不过力气比常人大了些,说到拳脚,要对付几人,却是只能自保。”
“原来如此,”雅间内只剩下两人,沉玉浑身不自在,随口答了一句,便想离开。“小虎哥不知如何了,我这就上去看看。”
才站起身,却见子何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小兄弟似是讨厌在下,是因为在下强人所难,让两位留下?”
闻言,沉玉尴尬一笑,只得坐了回去。“公子多虑了,你我萍水相逢,何来的厌恶。再说,公子相貌堂堂,谦和有礼,举止得当,能与公子结交是我们的荣幸。”
子何眸底一冷,却被半垂的眼帘掩了去。这人分明讽刺他相貌如此,还到处晃悠,才招惹了陈景那样的货色!如今答应护他,冲着的也是他这张脸!
“……小兄弟谬赞了,实不敢当。方才张兄唤你一声黑头,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
“公子也叫我黑头就可,名字而已,不必太在意。”沉玉干坐得闷了,又怕那人多问,寻了个由头便溜了出去。
小童推门而入,恭谨地道:“公子,那人也回房去了。”
雅座上之人略微点头,忍着一肚子疑问的童子这才开口问了起来:“为何公子方才不让小人严惩那登徒子,还执意和那两人同行?不过是粗鄙之徒,根本没资格与公子平起平坐。”
子何一笑,收起了方才的和蔼之色,俊雅的面容透着一股冷凝。小童一惊,立刻双膝跪下。“元帅,是小人逾越了……”
江怀闲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起来吧……小元,你还没认出他们的身份么?”
小元站直身,满眼狐疑。想不通什么样的人物,令元帅这般介怀。忽然灵光一动,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元帅,难道是……怎么可能……”
那瘦小干扁,又胆小怕事的,竟然就是坏了阮长史攻城计谋的人!虽有耳闻,此人不过是锦国将军的贴身侍从,不想居然是这样的家伙。不论换了谁,怕是都不敢相信的。
望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软座,想到刚才沉玉戒备的神色,江怀闲唇边勾起一丝玩味。“此人不是装傻,便是阮恒和赤英看走了眼。”
“元帅,那叫张虎的无礼之人,是否让小的……”抬手在颈上一抹,小元对他色迷迷的眼神,早已恨不得把那双眼挖了出来!
“不急……事情进行得如何了?”端着酒杯,他浅尝一口,冷声问道。
这张脸和娘亲有五六分相似,每次出门总会受到男子的骚扰,对他垂涎不已。难得那叫沉玉的人,不过开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而后态度平常,倒是少见。
“一切照计划行事,”小元躬身答着,又问:“陈景在府内召了一批打手,正往此处前来。”
“来得正好,许久未动,身手不知是否还在。”
只闻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小元小身板颤了颤,这陈景真把江怀闲惹火了,定然凶多吉少。“元帅,不如那些人留给沉玉他们,好看看两人的身手……”
“刚刚的打斗就可看出深浅,那张虎的拳脚路数刻板,对付三流之人还可,若碰见一流的高手,只有挨打的份。沉玉为了掩饰实力,大多不愿出手的。如果推断不错,陈景这会召集的,定是府内贴身保护城主之人,陈虎应付不来。”墨眸微闪,江怀闲笑得愈发惬意。“小元,明白怎么做了?”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他又抖了抖,元帅每次笑得这般高兴,就得有人倒霉了。那陈景招惹谁不好,偏偏选上了元帅,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第十八章 鸡同鸭讲
趁着小虎在房内呼呼大睡,沉玉拎着包袱就到附近的当铺去了。背着这么些东西,走动也不方便,让旁人觊觎了去就更糟糕了,还不如赶紧换成银子脱手的好。
随便寻了间大当铺,一个布衣伙计迎了出来,沉玉一屁股坐在堂上的木椅上,抬着下巴横了他一眼。“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有大生意来了。”
伙计眼底精光一闪,躬身应着便将她领进了内堂,奉上茶,好生伺候着。掌柜片刻便急急走了来,看见沉玉明显一愣。
她不耐地把桌上的包袱往外一推,嚷嚷道:“掌柜的,看这些能当多少银子?”
掌柜这才上前,打开包袱一看,怔住了。“小兄弟,这些东西是打哪来的?”
“怎么,还担心我去偷去抢来的?”沉玉一拍桌面,不悦地跳了起来。“既然掌柜看不上,那么我到别处去寻个识货的……”
“小兄弟别急着走,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玩意样样精致,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在下就随口一问。”掌柜搓搓手,赔笑着又问道:“这么大笔的生意,在下做不了主,可否请东家过来一看?”
想换点银子花,竟然这般麻烦。沉玉皱着眉,明显有些不愿意了。掌柜生怕这大生意飞了,急忙解释道:“我们东家就在后头,这位小兄弟,请!”
想着走一趟也好,沉玉拿起包袱,慢悠悠地跟在掌柜后头进了内院,在一处厢房前停了下来。早已有人将前头的事禀报了,掌柜侧身便让她进了去。
看见正中桌前坐的红衣女子,沉玉有些惊讶,转眼笑了起来。“没想到樊城第一大当铺的东家,竟是一名女子。”
丹凤眸轻轻一挑,极尽妩媚,女子起身一福,笑脸盈盈。“奴家也不料,我锦国的大英雄会驾临这小小当铺。”
居然会有人认出她这样的小人物,沉玉倒是有些奇了。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径直给自己斟了杯水,一口灌下。“小的何德何能,让东家惦记了?”
“奴家姓柯名柔,英雄就别东家、东家的叫了。”柯柔细腰一扭,挨着她落座,纤手一抬,拿起茶壶为沉玉的杯子满了水。
“小的沉玉,柯姑娘也别英雄、英雄的叫,让我浑身怪不自在的。”见对方这般爽快,沉玉也不扭捏,直接报上名来。
柯柔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含着一丝脂粉味飘来,不经意间朝她这边挪了挪。若是平常男子,早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了。可惜碰着沉玉这个“假小子”,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柯柔抿唇一笑,心下有了几分了然。“包袱里的玩意,可否让奴家一看?”
沉玉把包袱放在桌上,她不过扫了一眼,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两?”沉玉眉头一蹙,原本对这些东西的价钱就没有计较,也不知吃亏了没,盘算着这么多银子,已经足够她一个人用好久了。
正要开口答应,忽闻柯柔“扑哧”一声笑了。“若被人知道我这第一当铺,这么多玩意只当了三百两,只道是奴家的心黑得紧,别的人谁还敢踏进来。三万两,不能再多了。死当,一次算清,如何?”
“好,成交!”三万两,沉玉听得心花怒放,满口答应。那么多的钱,足够她一辈子舒舒服服地过了。想了想,迟疑道:“三万两,得折成多少银子?”
柯柔乐了,“难不成你只要白银?别说奴家的铺子里没有这么多现银,就算有,怕是要三四个壮汉来抬回去了。”
总觉得银子在手,心里才踏实。但是既然那么重,沉玉只好作罢。拿着一叠银票,又换了近百两的碎银,高高兴兴地出了当铺。
掌柜眯着眼,见她走远了,才上前道:“东家,就这样放他走?若有此人的加盟,我们的大业便能事半功倍。”
“派人盯着,随时回报。”柯柔的指尖勾着额前的碎发,红唇一勾,好不得意。击退芮国“不败将军”的大英雄,居然会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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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玉兜里揣着钱,兴冲冲地到市集转悠了好久,把之前感兴趣的玩意都买了下来。不一会,便塞满了包袱,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蹑手蹑脚地到了房前,想了想,还是去小虎那看看。不想一开门,却见美公子正坐在桌前,墨眸定定地看向她。
瞥见床上的小虎还打着呼噜,她郁闷地走了过去。“天黑了,公子不回房休息?”
“小元煮了些解酒的汤药,就想着给张兄弟送来。”江怀闲指指一旁的篮子,从容答道。
“小虎哥喝醉了,不到明天大早都不会醒来,怕是要辜负公子的一番心意。”正因为如此,沉玉才放心地溜出去,把东西给当掉。这样一来,银子就全都到她的兜里了。
“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
见江怀闲瞄了眼她身后的包袱,沉玉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故作大方地道。“第一次来樊城,便买了些玩意儿。若公子喜欢,不妨捡几样回去。”
确实是些小玩意,墨眸在包袱里一扫,江怀闲有些拿不准这人的意图。
方才小元已来报,说是沉玉进了第一当铺,将近半个时辰才出了来。小元几次想偷偷闯入,却不得其门。一间小小的当铺便有如此严密的守备,可见非同一般。此人在后院又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否暗地里做了什么动作?
沉玉看他不过匆匆一瞥,分明对包袱里的东西没了兴致,立马收拾好,笑眯眯地道:“这都是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公子怕是看不上。公子体弱,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话,江怀闲怎会听不出。咳嗽了一声,忽然说道:“在下最近的手头有些紧,不如……”
一听他这么说,沉玉紧张地捂了捂胸口的银票。好小子,穿得光鲜,内里却是穷光蛋。难道这人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当了不少银票,把主意打她身上来了?
“公子,此事免谈。”她当下沉了脸,断然拒绝道。
江怀闲剑眉一挑,原想编出手紧的理由,让这人带着自己去那当铺查探。自问未曾露出破绽,此人如何察觉出端倪来?
两人各怀心思,只可惜,压根不是在一个点子上。
“既然如此,在下亦不强人所难。”说罢,江怀闲起身告辞而去。
沉玉回了房,着急地来回踱步。师傅说得对,果然钱财皆是身外物,少了不得,多了也麻烦。即使美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不用担心,但他那力大无穷的童子,却不得不防。如果他命那小童来抢,小虎又睡死了,银票和碎银怕是要保不住。
把小虎叫醒?但他每回睡着,雷打不动。若不是自己醒来,就算敲锣打鼓也不济事。坐以待毙素来不是她沉玉的作风,眼珠子到处张望,最后落在那大床上。
有主意了!
她兴冲冲地叫来小二吩咐了几句,今晚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是夜,月黑风高。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树上一点,掠至上房的窗前。轻轻一推,闪人而入。面纱外的双眼在昏暗中盈盈发亮,将房内一览无遗。迅速靠近床榻,被褥鼓起。手一伸,连点了几下,一把掀开,却扑了个空!
双眼露出一丝惊异,转头扫视着四周,一无所获。眉头紧皱,脚尖一点,便按原路出了去,不留半点痕迹。
片刻后,黑衣人单跪在隔壁的上房里,露出一张稚嫩的圆脸,正是侍从小元。“元帅,沉玉似乎早知我们会夜探,并不在房内。”
榻上之人乌发随意地拢在身侧,捧着书卷的手一动,江怀闲似是有些惊讶。“不在?晚上亦未曾见他出门。”
小元不语,也是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去。“晚上沉玉向小二多要了一床被褥,并无其它。”
难道此人的武艺远在他之上,甚至离开亦未能察觉?
江怀闲冷冷一笑,“看来此人已对我们有所警惕,以后行事需更为谨慎。”
能让元帅这般重视,沉玉在小元心里的形象,倒是有些改观了。
第十九章 雌雄难辨
第二天一早,小虎精神爽利地起了床,简单洗漱后便匆匆跑到隔壁沉玉的房间,却见床榻上空无一人,被褥也是冷的,不禁纳闷他昨儿是不是做了丢人的事,这会黑头把自己独自扔下。
正伤心地往回走,忽然“碰咚”一声,就听到沉玉嘀嘀咕咕地咒骂传来。转身见一人从床底捂着头,慢慢爬了出来,小虎愣了。“黑头,这么好的床你不睡,怎么窝下面去了?”
“晚上不安生,只好睡底下去了。”她摸摸头上撞到的包,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床底,迷糊地坐直身,脑袋就率先遭殃了。“听说城里飞贼特别多,我担心采买的银子丢了。小虎哥又醉死了去,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委屈的语气让小虎心里内疚,歉意地笑道:“一时没注意就……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那么多酒了。”
上回还不是保证了,仍旧再犯。沉玉对他已经没了信心,师傅说得好,靠人不如靠自己。幸好她聪明,早早藏在床底。师傅曾让自己练了一套简单的心法,可以把气息隐藏,就算一流的高手也察觉不出来。
当年她就是凭着这一手,捉迷藏赢了师傅好多次。最后,也成功避过了追债的人。所以就算来了觊觎她小金库的飞贼,寻不着自己,可以奈她如何?
“对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子何公子,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小虎一把将沉玉拽了起来,焦急地说道:“昨儿我们都醉了,若是那陈景寻了来……”
他越想越是担心,既然应承了别人,就得把事做好,这是兄长时常叮嘱小虎的话。自己昨日贪杯,莫要误事才好。丢下沉玉,他便冲了出去。
看着小虎那担忧的模样,沉玉心里不是滋味。还说是好兄弟,一看见那漂亮的公子,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叫小二打来一盆水,磨磨蹭蹭地梳洗好,她才慢悠悠地挪到子何的房间。
刚进门,就见小虎红着脸,局促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床上轻纱半掩,隐约可见人影,那子何公子应是尚未起身。小童怒视着小虎,面上一阵青白。
果然美人的魅力不凡,让直爽的人都变得这般扭捏。随意拱了拱手,沉玉微笑道:“我这兄弟担心公子的安危,一醒来就匆匆赶了过来,不会唐突了公子吧?”
帐内响起几声咳嗽,江怀闲一手掀起纱帐,倚床而坐。“无碍,张兄也是热心……咳咳……”
小虎瞅见他因为难受脸上染上了一丝绯色,俊雅的面容更是显出几分艳丽之感,愣神了好一会,脸红得越发厉害起来。慌慌张张地倒了杯水,高大的汉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上前递了过去。“……你、你先喝口水,会好些的。”
“多谢了,”小童原是不愿接过来,既然江怀闲开了口,只得瞪了小虎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水递到江怀闲的嘴边。
他好不容易顺了气,歉意地笑道:“怠慢两位了,小元,奉茶。”
“不、不用了,我们就来看看,公子身子抱恙,先好好休息吧。”小虎说话都不利索了,慌乱地摆着手。“要不,让小二把大夫请来把一下脉?”
“不必了,这是在下的旧疾,休息一下便可。”江怀闲说着,缓缓下了床。雪白的单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秀美的体态,动作间不经意地露出胸前大片的白皙肌肤。
沉玉皱着眉,这男人真是妖精。侧头见小虎捂着鼻子,耳根也红了,不由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不假。
张开双臂,让小元披上了青色锦衣,江怀闲向两人微微点头道:“在下稍作梳洗,两位可否回避一下?”
男人洗漱还要旁人回避?沉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小虎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拖着她便出了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她郁闷得很,转头正想喝叱小虎没出息,就见他匆忙往隔壁房间跑去。沉玉担心着跟在后头回了房间,却看小虎松开了捂着鼻子的手,两行鲜血便流了下来。她不由怒了:“小虎哥,那公子,可是男子来着!”
小虎懊恼地抓起锦被,就要往脸上抹了去,吓得沉玉慌忙取出一块帕子,塞到他手里。“用这个,那被子至少得一两银子,弄污了谁赔?”
闻言,他把锦被一丢,用帕子擦了擦。“黑头,昨天在街上遇见他们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公子是女扮男装,实际上是个美娇娘,谁知……”
听了这话,沉玉的脸立马就黑了。她这么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相处了个把月没见他认出来。那像妖精般的美公子一看就是胸膛平平,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也就小虎会把别人当作了女的。
“这样的话你可别让子何公子听到了,不然男子汉大丈夫被人误看成女子,定然要恼了。”
“我晓得的,”小虎的鼻血终于是止住了,把满是血迹的帕子又塞回了沉玉手里,她有种想掐死小虎的冲动,这可是她唯一的一块帕子啊……
“可是,我……”小虎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子何公子,这心口就‘扑通’个不停,面上滚烫,话也结巴了。黑头,你说这是为什么?”
沉玉身上的鸡皮疙瘩地冒了出来,跳起身用力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别想些有的没的,赶紧出去采买,难道你想我们空手回大营去?”
“我们走了,谁来保护子何公子?”小虎摸摸头上的包,嘀咕道:“待会若是那色胚陈景又来了,就那小童怎么抵挡得了……”
“总之,你不愿意离开那美公子就是了,对吧?”沉玉摆摆手,径直往门口走去,低声哀叹着:“这世道,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啊。”
小虎神色局促,急急问道:“说要护着他们主仆的,怎能食言……黑头你这是去哪?”
“你不乐意去,只好我自己去了。小虎哥,你就留在这里保护你的美公子吧。”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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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乱逛,沉玉被日头晒得厉害,这会有些头晕了。擦了擦额上的汗,她无奈地叹息着。以为到了城里,就可以买到肉。没想到贩子大多做的是小本生意,手头如何有那么多的货源。问了一路,最多也只能买下八天十天的食材,这来回得跑多少趟啊……
“真巧,奴家这厢有礼了。”
正烦恼着,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沉玉回头一看,竟是昨日那当铺的东家。
拱了拱手,她随口问道:“柯姑娘这大忙人,也出来逛市集?”
粉红的帕子一甩,柯柔笑得花枝乱颤。“哪门子的大忙人,像沉公子这般的大生意,一年都没见着一回,奴家可清闲得紧。”
丹凤眼往沉玉这边一瞧,妩媚一笑。“公子这是要采买?奴家不才,但在这樊城也是熟门熟路,说不定能为公子解忧。”
能有人帮忙自然是好,沉玉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那就有劳柯姑娘费心了。”
“公子这话可真生分,”柯柔眉眼一挑,朝她抛了个媚眼,沉玉抖了抖,笑得有些勉强。把要采买的物事交待了,柯柔随手招了个伙计就去办,对着她笑道:“这事急不得,回头奴家让人把东西帮公子运回去,如何?”
“不了,我们明儿就走。”那三天是小虎答应的,可不是她,没必要继续留下去。
柯柔眼底一闪,娇颜上露出几分惋惜。“既然如此,奴家也不便挽留。这样吧,难得今儿碰见了,奴家请客为沉公子践行如何?”
有人掏钱请吃饭,这么个大便宜沉玉自是不会拒绝。两人选了附近一间客栈,便进了去。来用饭的人特别多,雅间已经满了,他们只好坐到了大堂上。随意点了好几样招牌菜,抬头隔壁几桌的人不住地往这边看。沉玉不用想也知道,柯柔的魅力有多大。
正浑身不自在,忽然听到旁边一人大声嚷嚷着。“你们听说了么?城主的么子陈景,今早发现死在郊外的林子里,几乎面目全非,连城主也险些没认出来……”
沉玉一怔,陈景死了?
第二十章 色心又起
沉玉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菜,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邻桌的高谈阔论。
“这陈景在城内见着漂亮的女子都抢回去做妾,不知多少未出嫁的闺女遭了殃。这回一死,恐怕除了他那城主老爹,无一不拍掌称好!”那人偷偷议论着,浑然不觉声音响亮得整个大堂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的柯柔展颜一笑,抚着肩上的秀发,凑过来道:“那陈景虽然是个色胚,武功却不弱。身边还有不少高手保护着,竟会如此惨死,那行凶者定然身手不凡。”
浓郁的脂粉味随着她的动作,飘散了过来。沉玉揉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挪开了一些。管它的,只要这人死了,小虎就没理由继续留在那美公子身边,傻傻地守着了。
想到这里,沉玉埋头扒了好几口,把筷子一放,就要告辞。“多谢柯姑娘这一顿饭了,有缘再会了。”
柯柔一愣,倒是没有多作挽留。“沉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用袖子擦了嘴,沉玉便出了客栈。这么漂亮的美娇娘,还是一家大当铺的东家,如此热络地贴到她身边,肯定不安好心。想来那包袱内的玩意儿肯定不止值三万两白银,自己这样的肥羊可不容易见到,想必是要从她身上多榨出些油水。只是这如意算盘,可要寻错了对象。
反正猪头将军的赏赐,不可能有下次了,跟柯柔也不会再有关系,一下子就把这人抛诸脑后了。
回到客栈,便看到小虎傻乎乎地站在子何公子的房前,抱着佩剑,一脸煞气。来往的小二瞅见他这模样,吓得脸色苍白,几次都不敢上前,绕道而行。沉玉走过去,横了他一眼。“小虎哥,你不会自我离开后,就一直都站在这里吧?”
“隔壁是你的房间,再过去才是我的。如果这里有什么事,我无法及时赶来,倒不如在此处守着。”小虎点点头,正色道。
沉玉除了叹气,只能叹气了。“我刚听到消息,那陈景昨儿死了,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
“死了?此话当真?”他有些不可置信,昨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不知道是谁做的,城主已经去认了尸首,怕是不会错的了。”顿了顿,她又道:“采买的东西我已经备好了,出来已久,该回咏城去了。”
“都买好了?”小虎又愣了愣,她这才出去半日啊。
“托了熟人,明早便在城门那里等着。”看他一脸不舍,沉玉不悦道:“如果小虎哥想留在这里,我独自回去就好。猪头将军那里,我自会寻个理由挡了去。”
想了想,小虎终是耷拉着脑袋,应道:“我们确实该回营了,今晚就向子何公子告辞吧。”
“随你,”沉玉吃得有些撑了,昨晚睡在地上也不踏实。打了个哈欠,便回房睡午觉去了。
既然陈景死了,江怀闲也没有再挽留两人,晚上叫了一大桌菜,为他们辞别。酒壶早给沉玉挪到角落,生怕小虎喝醉误事,明儿又回不去了。
“多得两位兄弟出手相助,在下以茶代酒,聊表敬意。”烛火下的江怀闲多了一分暖意,柔和亲近,小虎愣愣地把手里的杯子往口里一倒,却完全不知自己喝的是什么。
沉玉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精致菜肴,恐怕过了今日,再要吃上怕是不易了,丝毫不再理会身旁神色怔忪的小虎。
“公子言重了,若是旁人见了,定也会伸出援手的。”小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得憨厚。
在江怀闲身后的小元鄙夷地瞄了他一眼,这大个子也不看自己有多少尽量,竟敢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来?
见沉玉埋头吃菜,对江怀闲敬的查不闻不问,小虎窘迫地在桌底下踢了踢她的小腿。又不注意力度,疼得她两眼泪汪汪地转过头来。江怀闲一怔,却见她举起杯子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遇,我敬公子一杯……”
最好后会无期!
说完,“刷”地放下茶杯,继续拿起双筷想要夹菜。小虎看不过眼,又踢了她一脚。沉玉怒了,丢下筷子,冷冷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真是的,倒不如她自己再叫一桌菜,回房慢慢吃,省得在这里吃饭也不省心!
小虎内疚地瞥了眼沉玉离开的身影,尴尬地道:“黑头脾气向来如此,公子莫怪。来,公子体弱,多吃菜!”
“好,”江怀闲一边应着,一双美目不自觉地瞟向门边。
殷勤地帮他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小虎直美得心里冒泡,一股脑地把碗里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半个时辰后,只觉眼皮直打架,来不及说些什么,“砰”的一声便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么多的菜,迷晕一头牛都绰绰有余了,亏他现在才倒下。”小元蹦了过去,手指在小虎脑袋戳了好几下,转头又问道:“元帅,你说那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怎么吃了两口,就急着走了。”
江怀闲扫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单单吃这些是没有效力的,药引在茶里。他就是生怕沉玉察觉,才会下这种极为少见的药。若果那人知道了,不可能丢下张虎就离开。难不成,是知道他们的目标在他身上,不会伤及无辜,才这般无所顾忌?
百思不得其解,他垂下眼,墨眸掠过一丝精光。“小元,搜一搜他的身。”
说罢,起身到了沉玉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江怀闲走近榻前,毫无意外地看见沉玉倒在床上,睡得正沉。
“小兄弟?黑头?沉玉?”
轻唤几声,确认此人已然酣睡,他才伸出手,慢慢解开沉玉的外袍。首先摸出的是一大叠的银票,江怀闲想着当日这人进的当铺,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不见有暗语和特别的符号,只好放在一边。想着带回去,让细心的阮恒再查看一遍为好。
刚想撩开单衣,却见沉玉一个翻身,将他的手臂抱住。江怀闲不敢动作太大,惊醒了她,只得小心地把手往外抽出。谁知沉玉睡得迷糊,似是梦见了佳肴,抓住他的手舔了又舔。
江怀闲正厌恶地皱起眉,手臂一痛,沉玉居然张口咬了下去!恨不得往她脸上打一拳,硬是忍住了。猛地抽回手,一圈月牙般红红的咬痕,边上还挂着几滴口水。恶心地抓起桌上的茶壶便往臂上一浇,谁知却火辣辣地疼!
这家伙竟然把酒倒进茶壶去!江怀闲甩着手,转头见床上的人咂咂嘴,似乎还回味无穷。心里暗恨,终是出了去。再留下来,他铁定要把榻上的人像那陈景般,大卸八块!
回房把手里的银票丢给小元,便吩咐他取些清水来。江怀闲用力地擦洗着手臂,墨眸扫向趴在桌上的小虎,眼底流光闪烁。
小元恭谨地答道,“元帅,这人身上未发现什么。”
早知沉玉不会把重要的物事放在这人身上,他淡淡道:“把他外袍脱掉,搬到床上去。”
小元怔了怔,迅速扒掉小虎的衣服,就丢到榻上去。“他躺这,那元帅您睡哪……”
仔仔细细地把手臂都擦拭干净,江怀闲才把帕子一丢,冷笑道:“当然是这里,还能到哪去。”
“这、这可使不得,”小元大吃一惊,元帅素来爱洁净,这人不但浑身汗臭,还一股子的酸味。同睡一床,他可怎受得了?
“隔壁那人精明得很,只好选这傻愣了,没见他盯着我的眼神么?”他冷哼着,小元只觉浑身发毛。同情地看了眼榻上睡得舒舒服服的人,躬身伺候着江怀闲褪了外衫,便悄声退了出去。
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江怀闲取出一瓷瓶,将内里的药膏随意在胸口涂抹了一把。待将近天明之时,才翻身躺到床上的内侧。
看着身旁仍旧呼呼大睡的人,他嗤笑一声,便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十一章 又见腹黑
柯柔很守信,约定的时辰就将采买的货物搬上了马车,停在城门前。沉玉上去大约查看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掌柜,告诉你东家,就说多谢她了。”
“沉公子,小人一定如实转告。”掌柜拱拱手,便带着家仆离开了。
这自然是沉玉的要求,让柯柔知道自家底细,以后得麻烦不断。她另外请了几个老实巴交的车夫,自己和小虎则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上回咏城去。
看了眼坐在身边心思恍惚的人,她连打了几个哈欠:“大清早把我叫起来,急冲冲出城,这是做什么?”
沉玉原本睡得好好的,张虎忽然闯进房间来,一把拽起她。惊吓之余,差点让她跌落到地上。问了好几回,这小虎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气得沉玉够呛。
最恼火的是,他这样急急拉着自己出了城,沉玉才发现身上的银票竟然不知所踪!思及此,她不由咬牙切齿,定然是那美公子趁着两人晕了,把银票抢了去。果然美色害人,当初就不该对那叫子何的人起了贪念,又让他忽悠小虎留了下来!
伸手一拍小虎的后脑勺,她郁闷道:“别想那美公子了,等回了营,你以后怕是不会见得着了。”
提起美公子,小虎怔忪的神色有些松动,继续沉默着。沉玉也不想理他了,靠着车里的被褥,睡起了回笼觉。回去应付猪头将军,可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会没事得好好休息。
小虎靠着车门,满脸懊恼。看了看旁边的沉玉,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昨夜的事,让他如何能说的出口?
早上醒来,身旁躺着那子何公子,薄薄的单衣略微敞开,深深浅浅的红印子在白皙的胸膛分外突兀。他怔愣间,那人幽幽睁开眼,一双美目瞥见自己,又是慌乱又是胆怯。俊雅的面容上更是闪过一丝屈辱和灰败之色,小虎一看就知自己闯了大祸。
昨儿看着那双如水的美眸,已然沉迷。依稀记得他喝了点酒,但量并不多如何醉了?小虎才起了一点疑惑,瞅见子何公子垂着眼,黯然神伤的模样,立马将这点不解丢到脑后。认定了自己对美公子早起了色心,借着醉酒放肆,才酿成大错。担心他寻短见,小虎只得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事已至此,你无需再多言,走吧。”
小虎听这话,如何敢离开,直急得一头汗,猛地往脸上打了几个巴掌,好说歹说请求他的原谅。
好在美公子也不深究,只道以后应他三个要求。小虎这会别说三个,三百个都答应。免得他看着自己勾起了伤心事,小虎跑到隔壁大力把沉玉摇醒,就匆忙离开了。
轻轻一叹,美公子那身子骨可弱得很,若是为此寝食难安,他定然会心疼不已。
睡着的沉玉万万不知道,最憨厚老实的小虎,就这样被江怀闲吃得死死的了……
*******
沉玉才眯了会眼,车夫在外面敲了敲车厢,无奈地道:“公子,那小娘子吵闹得很,不知……”
“别理会,由着她折腾好了。”翻了个身,她不耐地应道。
离营那么久,如果空手而回,郑发富可不会好心让他们开脱。沉玉便从一间小有名气的妓院里,挑了个姿色中上的买了下来。幸好钱银早就给了,不然这会真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这女子矜贵得很,一会吵着要休息,一会吵着要喝水,一会又不要吃干粮。总之一个字,烦!
训了她几句,那小娘子还有理得很。说是身子不爽利,如何伺候大人云云,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看来这娼妓也有些眼色,知道沉玉要将她献给将军大人,便看准这枕边风,给自己脸色看。
沉玉起初也不想和她计较,充耳不闻,可惜“得寸进尺”这四个字,这小娘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坐起身,她郁闷地问:“真倒霉,要了这么个小娘子,这会她又要什么?”
“说是要出恭,可又不愿就地。但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去寻像样的茅厕来?”车夫也是满脸无奈,转头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叫她忍着。到了咏城,茅厕多着呢。”沉玉知道这样制不住那小娘子,推了小虎一把。“你去跟她说说,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小虎顺从地出了去,很快便回了来,面上似乎有些沮丧。
沉玉一怔,奇怪道:“怎么了?她又为难你了?”
“没,”他叹了口气,转头道:“我走过去还没出声,那小娘子两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哈哈——”沉玉捂着肚子,在车内翻滚着大笑起来。早该让他过去的,难为他们被那小娘子折腾了这么久。
“黑头,我的脸真那么可怖?”小虎耷拉着脑袋,颓然地问道。那美公子是不是也害怕他的相貌,才一直对自己这般冷淡?
沉玉拍拍他的肩头,好不容易忍下了笑。“小虎哥高大威猛,待人又真诚,别理会那些以貌取人的家伙。”
以貌取人……
小虎委屈地瞅了她一眼,究竟也是说他相貌确实慑人吧……
那小娘子一晕便是两三个时辰,他们也乐得清净,快马加鞭,回到了咏城。在大营前便把酬劳给了车夫,打发几人走了,支使着三四个小兵把车里的食材送到司膳营帐内。
平日士兵少见肉,看着这么大一车,难免垂涎。可是沉玉见他们两眼冒青光,一副就想要生吃的样子,愣是吓了一大跳。叮嘱了小虎看管好马车,她便匆忙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将军,小人回来晚了,自愿受罚。”师傅说了,先认错总是对的,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给对方台阶下就是让自己方便。
郑发富难得下巴尖了些,双眼布满血丝,冷哼道:“起来吧,怎去了那么多日?”
“樊城的贩子大多做的是小本生意,要凑齐那么多食材实属不易,便耽误了两日,请将军恕罪。”沉玉实话实说,以前的食材都是随军粮送来,从来不必到邻城采买的。
郑发富略微点头,显然有些信了。胡可眯着眼,并未轻易放过她。“那张虎一身酒味,你们可是去花楼耽误了事?”
听到这话,猪头将军脸上立马黑了大半。沉玉暗地里撇撇嘴,这瘦猴军师敢情闲着没事,还特意去小虎身上闻了一转回来的?
仰着头,她连忙扯了个笑,谄媚道:“军师大人说得对,昨儿的确去了花楼,不过……”
胡可神色有些得意,嘴上“哼哼”道:“不过什么?”
就等他这一问了,沉玉笑道:“小人怎敢去喝花酒,不过见将军大人身边寂寞,昨儿便去花楼寻了个美娇娘,好让大人,呵呵……”
闻言,郑发富眼睛一亮。在邯都,府中侍妾个个美貌如花,服侍得他妥妥贴贴。本想这场仗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就能完事回去,怎知拖了这般久。那花魁又被乱箭射死了,他正闷得慌,沉玉这一回的马屁无疑是拍到郑发富的心头上了。
“做得不错,去把人带上来吧。”虽然急色,在外人面前却是收敛了一下,郑发富抬了抬眼皮,故作正经地吩咐道。
“是,小人这就让那小娘子过来。”转头一想,那女子还晕着,沉玉压低声线又道:“小的擅自将她安排到后头的帐子里,这会怕是在榻上候着将军大人……”
这话一出,两人心照不宣。毕竟在主帅营帐内颠鸾倒凤,引得底下的将士频频不满。若是藏在后头,既方便又堵了众人悠悠之口,郑发富微微颔首。大方地赏了块玉佩,便迫不及待地去后头的帐子快活了。
胡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挥手撵了沉玉出去。她才走开不远,就见大头慌张地冲了过来,焦急地拉着沉玉往外跑。“有人想要抢车上的食材,小虎和他们打起来了!”
她吃了一惊,不解道:“那些人不要命了么,食材可是将军的!”
“你走那天,运来的粮草就被人劫走了。原本余下的军粮能勉强支撑七八天,但将军的食材不足,硬是把伙头营里的东西挪走了一半。兄弟们饿得都要疯了,又气不过,便只能铤而走险!”
第二十二章 饿狼觅食
“粮草被劫?朝廷派了官兵一路护送,谁有这样的胆子去抢?”沉玉只觉不可思议,急急跟着大头,诧异地问道。
“听闻是流寇所为,不过百来人,就将近千士兵打得落花流水。将军和军师因此大发雷霆,似乎正准备写道折子回邯都禀报皇上。”大头嗤笑一声,回头说着。“如此丢脸的事,怕是还没到皇帝手上,就得压了下去。毕竟芮国的人还没赶跑,自家后院就被抢了,这脸锦国可丢不起。”
“难怪那些士兵看见马车,眼睛亮得要吃人似的。”她吁了口气,这大营真是没法呆下去了。“猪头将军不该先上折子,让邯都再送些粮草来救急……”
“在离咏城不远的地方丢了大军粮草,他巴不得撇清关系,还会往这刀口上撞?再说,军粮可不是想要就要的,那批军粮听说也筹措了好几个月了。”大头耸耸肩,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军中无粮,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不造反才怪!”
“还没跟敌人打,自己这窝里就斗起来了。”沉玉眯起眼,嘟嚷着。
“民以食为天,不填饱肚子怎么跟芮国的家伙好好打?”他望着前头沙尘滚滚,一群人扭打在一块,好不热闹。“得在上头知道前,阻止他们!”
“那还不简单,”沉玉抽出佩剑砍断绳索,往车前的马匹屁股狠狠拍了一下。骏马嘶叫一声,猛地朝众人冲了过去。
大伙立马停下手,纷纷起身回避。人人身上都挂了彩,依旧狠命地瞪着对方。小虎晃着拳头,忿忿道:“我和黑头也不过奉命行事,你们这样明抢,不是让我们两人难做吗?”
沉玉摸摸下巴,赞许了笑了笑。这小虎终于开窍了些,稍微懂得为自己着想了。
下一刻,却听他嚷道:“就算是也不能明着抢,就不能暗地里来偷?”
她嘴角一抽,大步上了前去。再听下去,沉玉一定会忍不住掐他!不管明着还是暗地来,罪过还不是得她这司膳来担?
“你们别争了,就算全部抢了去,大伙儿也吃不了几天的。”这倒是事实,车里的食材是给郑发富的,左右可填不饱整个大营里的人。
士兵中一人站了出来,嚷嚷道:“黑头,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流寇抢军粮,我们就抢他们的,如何?”沉玉想了想,提议道。
那人不屑地睨着她,冷哼道:“我们连那些流寇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怎样把人寻出来?”
不等沉玉开口,大头倒是站了出来。“流寇找不着,那就从附近的山贼那里下手。把他们一窝踹,不但有了粮食,还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也是,总不能让我们去抢附近百姓的口粮吧。”士兵面面相觑,大多觉得有理。能填肚子,又能得回美名,确实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沉玉无所谓地点点头,只要他们别来抢猪头将军的口粮,让她跟着倒霉就行。“派个人去查探一下,最近的山寨在哪里?”
果然粮食的诱惑足够大,不到两个时辰,派出去查探的士兵便匆忙回了营。“东面十五里外的礶山寨,南面九里外的黑虎寨,还有……“
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山寨名中,小虎不乐意了。“黑头,就选这黑虎寨,我们今夜就去踹了它。“
大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建议道:“最好找个恶名昭彰,又人数比较多的。毕竟兄弟们都饿了两日,勇猛得紧,要干就干一场大的!”
“对,”小虎一听,拎着那士兵粗声粗气地问:“刚才说的寨子,哪个最大?”
“礶、礶山寨,大概有两、三千人,都是些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士兵吓得面色惨白,一口气说完,被他丢在地上,直喘着气。
“叫上兄弟们,我们这会就准备出发。”小虎大声一喝,豪气地说着。
沉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打算把整个大营的人都带过去?别说你以什么身份领兵,万一芮国的人杀过来了,这里谁来守着?”
“说得也是,”小虎愣着点了下头,不解道:“对方两千人,我们怎么也得带差不多的人数去……”
“速战速决,带一样的一晚上能摆平么?要赶回来,前后起码得两天。营里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人,傻子也看出来了,怎么瞒得住?”她跳起身,大力拍了下他的脑袋。没觉得这里面是空的,这人怎就那么笨呢……
“召集五千人,当夜来回。把想去的兄弟集中了,今晚在后山几处碰头。该守夜的守夜,该站岗的站岗,别让猪头将军和那精明的瘦猴军师看出来了。”
“晓得,还是黑头聪明。”小虎笑呵呵地夸了一句,急忙冲出帐子,召集兄弟们铲平山贼窝去了!
大头侧过脸,轻声一问。“这么多人突然出了营,你就不怕让芮国的人发现,大举攻城?”
沉玉摊开两手,努了努嘴。“这我可不管,就知道再不让他们出营,那些人饿疯了,铁定把我也要吞下去!”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赶紧让士兵去找吃的。
“反正当晚来回,就算芮国真来攻城,也能救得及时,不是么?”
大头盯着她,忽然笑了。“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大伙还以为你是为了他们着想,实际上不过是怕自己难做。”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没有办法。”沉玉挑了挑眉,伸了个懒腰就往外走。“我得回去了,猪头将军和那小娘子风流快活完,这会该饿了。”
“真有你的,自古战场上不得有女子。将军带来一个,死了,你又弄了个回来。好在大伙都顾着填饱肚子,没注意到这事,不然可有的闹了。”大头拍拍她的肩膀,笑了起来。
“投其所好,省得他没事干,就来折腾我们。”猪头将军的精力可不是常人能比的,如果没挥霍一些,她就得被支使得够呛了。
*******
士兵这会人人摩拳擦掌,就想着晚上大展身手。但实际上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内情,只道是上头让他们攻打礶山寨,却不愿提前泄露行踪,让芮国那边钻了空子,才会到后山偷偷分几处集合。殊不知这大规模的行军,不过是为了去觅食。
在回程路上接获消息的江怀闲,盯着手里的纸条,墨眸闪过一丝不解。此次锦国出兵,具体的任务众口不一,竟无人清楚,可见非同一般。白皙的掌心微微一合后张开,粉末随风消散。
“小元,飞鸽传书回营,让阮长史加紧戒备。”
唯独知晓一事,便是那号令之人,竟然是在樊城偶遇的沉玉!此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兵分几路,根本无法得知具体出营的士兵数目。咏城戒备的守卫有多无少,如果不是有内应,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出营内少了人!
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分散兵力乃兵家大忌,这人脑袋瓜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江怀闲沉吟片刻,毫无头绪。能数战不败,靠得就是这阅人。他素来能轻易猜度出敌方将领的意图,再用计反击。唯有这沉玉,却难以揣测……
小元恭谨地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解开,递上前去。
他展开淡淡一扫,剑眉微蹙,怒极反笑。“我芮国的探子,让他们去查锦国的大军数目,居然禀报‘少则千人,多则万人’?如今,竟又说无迹可寻!”
闻言,小元显然一惊。见他垂着头,猛地咳嗽起来,连忙上前抚背。“元帅,莫动气。沉玉此人一看就知满腹诡计,这回说不准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又一只信鸽飞来,江怀闲咳得满脸红晕,伸手取过一看,扯了扯唇角。“特意将海棠混了进去,那郑发富居然对此次出兵毫不知情。敢情这营中的实权,却是在那沉玉的手中!”
第二十三章 肥水外流
大清早的,沉玉在自己的帐子里睡得正香,小虎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献宝地把手里的干肉让她面前一甩。“黑头,快醒醒。我们运回来好几大车,都在外头,快去看!”
干肉一股骚味,她翻过身,背对着他,迷糊地应道:“……知道了,待会就出去。”
小虎向来是急性子,看沉玉似是要睡过去,索性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沉玉无奈,耷拉着脑袋,半睡半醒地批了件外袍,就被他扯出了帐子。
乖乖,十几辆马车装得满满的,那群山贼的粮食还真不少。沉玉转悠半天,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值钱的东西呢?”
小虎愣了愣,答道:“我们不就是去抢粮食,值钱的能看不能吃,要来做什么?”
她一副恨不得咬人的模样,吓得他退后了两步。沉玉走过去,手指往小虎的胸膛一戳。“猪脑袋!那些钱不能吃,但是有钱我们就不用去抢了!”
他这才明白,一拍脑袋道:“对,昨晚我们看着吃的就搬回来了,钱财倒是没怎么注意……”
“你没注意不等于他们没留意,”沉玉瞥了眼周围的士兵,不少人的盔甲内露出一点金灿灿的边角,不由努努嘴。“跟大伙说,要么留下身上的东西,要么那些吃的就别想沾!”
小虎应了一句,屁颠屁颠地跟士兵把这事说了。有些人一听,立马把兜里的金银珠宝倒了出来;有些犹豫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地掏了一点,被小虎一瞪,不情不愿地把鞋子脱了,拿出了私藏的。
总而言之,看见跟前堆起了一座小山,沉玉还是比较满意的。丢了几张银票,又出了这么个好主意,没功劳也有苦劳,分上一点点也不为过吧……
她心里美得冒泡,盘算着用这些再买些军粮,剩下的都归自己好了。
晚上伙头营热闹了一把,许多士兵来来回回地帮忙搬柴烧火,吴伙头乐呵呵地炒了一锅又一锅的菜,大伙吃得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一脸满足。其实不少人被逼参军,最后图得不就是吃饱睡好穿暖,再平平安安地回家种田娶妻生子过小日子,想要建功立业并不多。现在能这样,都知足了。
上次被偷袭了一回,沉玉可没忘记。让大头把酒水都藏了起来,尤其不敢让小虎发现。他的酒疯见识过两次,沉玉毕生难忘,再也不敢让他沾酒了。
“粮草的话,现在恐怕不容易买到。”大头擦了擦额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帐子前,忧心地说道:“战事一起,听说附近城镇米粮的价钱涨了不知几倍。商贾都把粮食囤着,一味提高价格,不知多少人几个月没见着米面了……”
沉玉摸了摸吃得胀鼓鼓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如今不趁战乱屯粮提价,狠赚一笔,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么?”
“也是,”他叹了一声,抬头道:“兄弟们的意思,这采买还是让你去办,黑头觉得呢?”
“没问题,我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办得也要快些。”她暗地偷笑,自己去的话,抽的油水就要更多了,这样的好事谁会不乐意?
大头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你这人最怕麻烦了,还想要怎么劝你答应,这会倒是省了功夫。”
“这事包在我身上,”眼珠一转,沉玉又笑了。“那些值钱的东西,由谁来保管?”
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大头说道:“你去买吃的,当然放你那去。刚才小虎已经让大伙去搬,这会该在司膳的帐子里了。”
“哦,”她点点头,神色不变,实际上心里已经要笑翻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一辈子都见不着,趁今晚搬些上床,一定得过过金床玉床的瘾!
理所当然的,那金床玉床只磕得沉玉浑身都痛,根本毫无作用。她郁闷地爬起床,取了些金银便出发到樊城了。自然而然地寻上了第一当铺,掌柜见着沉玉,脸上笑得像朵花一样,看得她背后直起疙瘩。
“掌柜的,东家可在?”
“在的,就在上回那后院的厢房里。这会正忙,要不叫个伙计领公子进去?”掌柜笑眯眯地说着,沉玉见前头等着当东西的人排到铺子外,很是吃惊。
“最近都手头紧了?掌柜的这里生意不错啊。”
“好说好说,这战事一起,粮价又涨得厉害,大伙只得当些身外物好换些口粮来。”掌柜瞥了外头一眼,压低声线说道。
沉玉挑挑眉,这掌柜不会暗示自己,这会采买的价钱也得跟着往上涨吧……
赔着笑,她随口附和了一句,“就是,世道不好了啊。”
说罢,两人寒暄了一番,沉玉便独自往后院去了。摸摸包袱里的金银珠宝,似乎已经看见兜里的油水在她眼前飞走了……
“哟,沉公子,奴家正念着你便来了,真是巧啊!”柯柔远远见着她,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才走了两日,公子就回来了,莫不是想念奴家了吧?”
眉眼一挑,妩媚至极。可惜这般媚态沉玉自是不懂得欣赏,连打了几个喷嚏,退离了一步,扯了个笑:“上次多得柯姑娘帮忙,在下这又要来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能多见公子几回,奴家也是心喜得紧。”柯柔娇羞一笑,沉玉神色一僵,鸡皮疙瘩涌了上来。
“柯姑娘真会说笑,我们是站着说,还是进屋谈?”
“都怪奴家见着公子,倒忘了正事,公子屋里请。”柯柔纤腰一扭,率先进了厢房。“沉公子这次是当东西,还是要采买?”
两人落了座,她娇笑着为沉玉斟了杯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采买,不知在下手上的这些,可以买多少粮食?”将包袱往桌上一放,沉玉淡淡问道。神情丝毫不见急切,似乎不像是大事。
柯柔瞄了她一眼,轻笑道:“公子该知道,近日米价大涨,这么些玩意换成钱银只多不少,但这粮食嘛……”
说着,纤纤玉手一伸,露出三个指头。
沉玉眉头一皱,“这么多金银珠宝,才得三车?”
闻言,柯柔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沉公子莫不是和奴家开玩笑,这些东西能换三担粮食就不错了。”
怔了怔,沉玉险些吓得跳起身来。这一包袱的金银珠宝,竟然只换来区区三担粮食?帐子里虽还有很多,但这样算起来,不要说她自己剐点油水,那些大营里饿狼怕是连牙缝都塞不满。
瞥了眼对面仍笑得合不拢嘴的柯柔,这小女子可是奸商,别听她说两句就让自己被坑了去……
定了定神,沉玉正色道:“我看柯姑娘虽是女子,却自有一番本事,对人也实诚,才再来这里。若姑娘不想接在下的生意,不如直说,不必这般糊弄在下!告辞!”
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猛地起身,就要抬步离去。
柯柔连忙拉着她的手臂,贴了过来,娇滴滴地道:“公子冤枉,奴家何时说不接这生意,又怎敢糊弄公子?”
半推半就地让沉玉回到了座位上,她见左右无人,凑过来,悄声说道:“正经买卖,公子怕是要吃了亏去。奴家这里有个主意,就怕公子不敢。”
“说来听听,”沉玉饮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被这奸商察觉自己的着急,还不被吃得死死的?
见她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柯柔心里倒是没了谱,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公子可知这粮商囤了不少粮,正要高价出手,而这买家却是在咏城对面……”
此言一出,沉玉暗自心惊。锦国的商贾竟然要将粮食卖到芮国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浅显道理,难道不知?便宜了芮国,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这般胆大妄为,就不怕官府知道?”放下茶杯,她蹙眉一问。
“官爷心知肚明得很,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红唇一扬,柯柔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转头见沉玉除了开头的惊讶,神情迅速恢复如常,略略有些不解。
却不知沉玉并非两国之人,没有家国之感。再者,商贾不过为了赚钱,沉玉能理解。换作是她,兴许也会这样做的。
她摸不著此人的意图,正沉思着,却听沉玉抬头问道:“柯姑娘,这事与在下采买有何关系?”
柯柔回眸一笑,“奴家正好打听到粮车的路线,事成之后,你我五五分帐可好?”
第二十四章 一举中的
见沉玉空手回来,小虎满脸紧张,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就是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大头进了帐子,看着榻上悠闲地咬着苹果的人,撇撇嘴道:“外头的兄弟担心得要命,你倒是不当回事。”
“我这不是在想事情么,哪里有不当回事了?”沉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坐直了身,正色道:“米粮的价格一路飙升,我们这些金银怕是买不了几车。这会有个法子,就是担心兄弟们不愿意。”
“什么办法?”小虎凑了过去,急急问道。
“抢粮,”把苹果核一扔,她舔舔唇道。
“还以为你说的什么,上回我们不就去山寨抢了十几车粮食回来,这次兄弟们又怎会不乐意?”小虎大掌一拍沉玉的肩头,大笑道。
被他拍得矮了一个头的人怒瞪了小虎一眼,懒洋洋地道:“不一样,上次抢的是山贼的,名正言顺,这回要抢的,却是樊城商贾的粮车!”
小虎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怒意。“黑头,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士兵,怎可以去抢百姓的粮食?不行,这法子别说大伙,我头一个就不赞成!”
大头诧异地看了过来,想了想才道:“黑头是怎样的人,你不是很清楚么,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抢商贾的粮车。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贾囤积了米粮,抬高了价格,这会要倒卖到对面去,就这么简单。”原本她就不想插手这事,麻烦又累人,这会被小虎一说,更不高兴了。摆摆手,沉玉撇开脸冷哼一声:“反正这主意我是说出来了,要不要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接到大头不愉的眼色,小虎连忙讨好地笑道:“黑头,我这不是没弄清楚就胡言乱语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再说,这事没了你,可怎么成……”
“好了,别给我净戴高帽子,我可受不起。”神色一缓,她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又清楚小虎的脾气,转眼就释然了。“人多口杂,这事不能传出去。小虎哥回头找几百个人,记住是信得过的,别让消息走漏了出去。”
“好,”他爽快地应下,心里便开始盘算着要带哪些人去。
“这事要跟上头禀报一声吗?”大头低声一问。士兵私自出营,可是大事。上次没被发现,这回可就不一定了。
“他一头扎在温柔乡里,早不知外头的士兵都快要饿死了。反正我们五千人都这样出去了,今次几百人,更加不碍事。”小虎阴沉着脸,提起这郑发富,便是一肚子的火。
“将军倒是容易糊弄,但那胡军师就……”大头顿住话语,担心地看了沉玉一眼。“昨儿大伙抢来的粮食,军师不就叫你进了帐子,仔细盘问了一番。”
“没事,我现在不就好好的,也没见降罪下来,不是么?”沉玉咧嘴一笑,想起瘦猴军师的嘴脸,笑得更欢了。
“黑头,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让军师不追究的?”小虎瞪圆着眼,好奇地问起。大头也靠了过来,一脸不解。
来回看着两人,她小小声道:“说不得,这事天知地知,就只有我和军师知道的……”
卖完关子,沉玉耸耸肩。“瘦猴军师跟着那将军多了,沾染了不少恶习,我便投其所好而已。”
“就这样?”小虎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没弄懂。
大头嗤笑一声,了然道:“难不成黑头你又弄一个女人进军营来,伺候军师?”
“那不是还得跑一趟,又要多花些银子,划不来。”她摇摇头,狡黠一笑。“帐子里不是有一个了,将就着伺候他就行。”
“将军的脾气可不小,怎么会愿意和军师分享美人?”大头挑了挑眉,眼底满是不信。
“这事我自有办法,别操心了。回头给我点伤药,那粮车跟着不少镖师,要速战速决,没见点血可不容易办妥。”沉玉摸摸下巴,和柯柔讨价还价,如今四六分账,大伙太拼命他们就要亏了。“叫了人来帮忙,让兄弟们别傻傻地往前冲,抢粮食最重要。”
柯柔不是一腔热血为锦国么,那就让她的人做挡箭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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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国大营,江怀闲听着阮长史禀报的消息,剑眉微蹙。“沉玉派兵,居然是去偷袭礶山寨?”
“回元帅,正是。”阮恒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山寨之人无一幸免,粮食、兵器和钱财皆被一扫而空。营中未泄露半点消息,当夜便出发,根本来不及去报信!”
礶山寨明面上是山贼窝,实际为芮国设下的一处暗桩。特意派人暗杀了寨主,安插了他们的人,收买人心,再慢慢招揽亡命之徒为其办事。谁知才有了起色,竟被锦国士兵一举铲平!不但丧失了好几个能干的心腹,他在这寨子上投下的心血,仅仅一晚,便付诸东流,让阮恒如何不心痛!
墨眸渐冷,江怀闲抿了抿唇,又是这沉玉!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他们的好事,从中作梗,真是可恨!但不得不说,这是数年以来,他难得遇见的一个劲敌!
“阮长史大可宽心,区区一处暗桩被毁,对于我们的损失并不大。”
“元帅,礶山寨之事不过若干人知晓,此人如何察觉了不妥,尽数毁之?”阮恒袖里的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
“这亦是本王不明之处,不过足以可见,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江怀闲脸色白了几分,凝重道。
见他眉宇间有了倦意,阮恒连忙安慰道:“元帅莫要动气,幸好山寨搜集的情报大多送了出来,只有小部分来不及便烧毁了,那沉玉没能得到这便宜。”
江怀闲略略点头,“海棠那里尚未有消息传来?”
“是,元帅。接头的人已经见着她正要前来约定的地点,中途却被沉玉叫去了那胡军师的帐子。此后,沉玉便直奔郑发富那里了。”阮恒猜不透此人的举动,疑惑道:“海棠出任务,鲜少失手暴露身份,下官不明白沉玉此举的意图……”
“营内可有其它异动?”江怀闲眼底精光一闪,皱眉道。沉玉这般做,怕是要掩饰暗地里的动作。
“尚未有消息传来,元帅是否怀疑沉玉又有行动了?”自从毁了礶山寨,阮恒对沉玉极为忌惮,于是有此一问。
“此人看似无意,却每每料事如神,不得不防。”想起那日的偶遇,美眸微垂,他淡淡问道:“那些银票,阮长史可否查出来处?”
“回元帅,银票归一处莫姓钱庄所有,上面并未有特别的暗号和字符,但是……”阮恒语气一顿,见江怀闲飘来的眼神,斟酌着道:“但是这处钱庄银两的来往,却有些怪异。按理说这么小的钱庄,不可能有如此巨额的黄金白银。可下官派人一探,数目却较芮国汴梁第一大钱庄有过而无不及,实属蹊跷。”
“与钱庄来往的人员名单在此处,请元帅过目。”
江怀闲展开一看,率先瞅见了沉玉曾去的第一当铺,墨眸掠过几分深思。“阮长史的意思是,沉玉很可能与他们勾结,共同行事?”
“确有可能,下官还发现此当铺在一秘密之处私藏武器,由此看来,下官猜测,钱庄和当铺都归属于同一个暗藏的组织。各司其职,却不知意欲为何……”
说罢,阮恒神色担忧。“沉玉曾在樊城采买了大批军粮,便是这当铺的东家柯柔所为。前日沉玉又前往此处,打探之人只道他们举止亲密,相谈甚欢,与柯柔密谈将近一个时辰,才匆匆离去。”
江怀闲的指尖轻叩着木案,目光冷冷扫了过去。“本王却不知芮国的探子,竟连半点内容也探听不出。”
阮恒低下头,恭谨地道:“那当铺看似普通,暗处却布下了重重眼线,探子不敢打草惊蛇,只得远远盯着。”
“也罢,是我等轻敌了,未想这小小的当铺也内藏乾坤……”江怀闲薄唇一勾,正说着,忽然一斥候在帐外高声请见。焦急的声线不由让他眉头轻蹙,挥手让其进帐,却听到斥候急急禀报:“元帅,粮车被劫!”
江怀闲袖里的手臂一抖,美目霎时掠过一丝凌厉阴狠!
沉玉,又是你!
第二十五章 任性妄为
沉玉裹了裹上衣,抖着身子打了个哈欠。这年头,真是拍马屁也不容易。为了让瘦猴军师尽兴,只能抓着她在帐前守着,把侍卫赶得远远的。没想到那胡可年纪不小,身板又瘦,精力倒是不错。折腾了一晚,里面的声响就没停过。
只是不知,帐子里那小娘子,还能完整无缺地还给猪头将军么?
她缩着脖子,吹了一夜的冷风,心里那个郁闷。好不容易猪头将军终于愿意下了床,自己弄了一桌菜,当然是加了料的,放倒了他,接着带那小娘子偷偷到了军师的帐子。但军师这样下去,药效就要到了,事情可不得了。
冒险往里一望,没了烛火,阴暗阴暗的。沉玉打了个寒颤,低声唤道:“军师大人,就要天亮了。估摸着这会,将军就要醒了,不知……”
只闻一声闷哼,榻上传来胡可声音,含着几分愉悦和满足。“这小娘子早已晕了过去,如何是好?”
沉玉咬咬牙,这人的语气里丝毫不见担忧。也是,出主意的人是她,把小娘子找来的人也是她。若果猪头将军怪罪下来,也只得她一人担着了。但沉玉岂是吃亏的主,故作惊慌道:“待会将军大人一问,小的胡言乱语,不小心把军师大人绕了进来的话……”
胡可心里一颤,跟着郑发富这么多年,他是怎样的人,胡可心里有数。胡乱擦拭了擦身上的污秽,迅速穿好衣衫,下了床来。看了沉玉一眼,冷哼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我和将军倒是看走眼了。”
“小人何德何能,得军师大人如此赞赏。”对胡可的讽刺充耳不闻,沉玉笑着答道。瞥了眼榻上脸色苍白的小娘子,她躬身走近:“军师大人没有留下痕迹吧?不然将军那里,小人可不易瞒下……”
“这事你不说,我也晓得其中厉害!”胡可不悦地打断她,在郑发富的美人身上留了印子,嫌命太长了么?
“那小人这就去烧些热水来,为小娘子洗洗再送回去。”见胡可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沉玉也索性低下头,不再往榻上瞧去。
“把大浴桶搬来,我也要梳洗一下。”他挥挥手,坐回榻上,小眼不住地往晕迷的小娘子身上瞟。
沉玉撇撇嘴,应声退了出去。看他那急色的模样,就知道还没解馋。连着几日只能看不能动,这会怕是意犹未尽。好在她的迷药下的重了,他们洗完鸳鸯浴,时间也绰绰有余!
叫了几个士兵把热水烧好,抬到帐子附近,沉玉才让他们回去了,毕竟这事越少人知道最好。自从那回出主意让大伙铲平礶山寨得了粮食,士兵对她大多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她巴不得有人主动帮忙,省了力气,也就没拒绝他们的好意。
刚从帐子出来,就见大头走近。这事沉玉没有瞒住他,大头匆匆瞥了内里一眼,悄声道:“还没结束?这军师表面看来严肃正经,到头来跟将军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不一样我们能这么顺利吗?”对他的忿然,沉玉只是又打了个哈欠。“猪头将军那里小心盯好了,别让人发现了去。”
“放心,我都交待好了。他们现在对你的要求绝对听从,毫无异议,还担心什么?”大头笑了笑,凑过来说道:“如果这回抢粮车也成了,你在营里怕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沉玉摆摆手,困倦地道:“我不就出了个主意么,做事的是他们,怎么把功劳归我头上来了?”
“兄弟大多是粗人,只会动刀动剑的,没你的主意他们还得继续饿肚子。这功劳,不归你归谁去?”横了她一眼,大头没好气地道。
“谁想做谁做去,我可没兴趣。”一晚没睡,沉玉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不禁起了些恼意。“再折腾,那小娘子就要没命了,到时去哪再找个给猪头将军。不成,你去前头敲响锣鼓,就不信这瘦猴还不出来!”
大头吓了一跳,“黑头,那锣鼓可不是谁都可以去敲的。再说这大清早的,就把睡得好好的兄弟叫出来,会不会引起众怒……”
沉玉瞪着眼,不悦道:“他们吃饱就睡,睡了就吃,难道要变成猪头将军那样!再过段时间,粮草更足够了,看谁还能拿得起刀剑。你刚才不是说大伙都听我的,那就说是我的意思!”
瞅着她气得通红的脸,大头只好点头。“好吧,如果有人埋怨,就说是你吩咐的……不过为了将军师弄出来,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吗?”
看了看日头,这么折腾下去,那胡可根本没完没了。他跟猪头将军是什么交情,事情一败露就得把自己推了出去,到时她怎么死都不知道!沉玉越想越心凉,“管不着其它了,军师问起,就说城外发现了芮国的伏兵,整军守城!”
大头这会完全愣住了,颤着声道:“黑头,这可是假传军报,要杀头的。”
沉玉心一横,“给猪头将军那药,我没用过。卖药的人说是到晌午才醒,谁知道会不会提早?我可没少看猪头将军吃那些灵丹妙药,有可能会减少了药效。事情一败露,我们可就得完蛋!”
想了想,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大头迟疑了一下,便让人去重重地敲响了城门的锣鼓……
看着衣衫不整冲出来的胡可,以及不到半晌偷偷来禀报郑发富醒来的士兵,沉玉摸摸下巴,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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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国如今的边境,实际上一年前却是属于锦国的土地。两年前江怀闲挥军直上,灭了邻近小国后,取道南下,兵临全州城门。当时守城的州官陆相炳不愿投降,誓死守城,最终不敌江怀闲手下大将孙文康,守兵几乎全军覆没。
当年芮国避重就轻,目标是锦国邻近的沭国,因而小胜之后,并没有乘势追击。锦国庆绍帝为免被战火波及,慷慨地将全州十二城双手奉上。这等好事,江怀闲自然不会拒绝,从此全州便归入芮国的境内。
全州守兵全歼,妇孺又早已退往后方咏城和樊城等地。当江怀闲接手时,可以说全州已等于是死城。省却了安抚百姓的琐事,他也乐得轻松。着手巩固城池,便领军扑往沭国。
锦国这等明智保身之举,只令沭国孤立无援,不到一个月便被杀进皇城,再次成就了江怀闲的“不败”之名。
如今全州在近一年的修缮后,可攻可守,说是芮国的一面固盾并不为过。但全州土地贫瘠,几乎寸草不生,以前常年需得后方樊城等地救济。现在江怀闲亦需芮国数百里外的城镇运粮过来,只是路线过长,往往不能及时送到。阮恒献计,买通了樊城内的商贾,倒卖米粮。不料,如今却被锦国士兵捷足先登。
“粮仓仍可支持七日,后方运送的粮车亦已出发,想必不日便能到达。”阮恒见江怀闲怒极,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劫粮车之人除了锦国的士兵,还有另外一拨人,数目不多却皆是好手。此次伏击,镖师和混在里面的芮国士兵全数被杀。时间、地点丝毫不差,分明是谋划多时。”修长的手指点着布局图上的一处,江怀闲咳嗽两声,满眼凝重。
“后方的粮车路途遥远,若突生变数,营中的粮食不多,又能支撑多久……沉玉竟敢在本王眼皮底下抢粮,就该有承受本王怒气的觉悟!”
说罢,锦袖一挥,他的墨眸冷光点点。“三千伏兵,让城内之人里应外合!”
“……下官得令!”阮恒本想劝阻,终是躬身退下。若无视锦国抢粮,无疑是灭他芮国之威。只是这一闹,原本辛苦埋在咏城内的棋子,恐怕得拔出十之七八,可惜了……
第二十六章 侥幸脱身
芮国三千步兵秘密前行,埋伏在城前不远,伺机突袭。忽闻城内锣鼓鸣响,营内整军戒备,皆是大惊失色。领兵的并非善战的孙文康,而是阮恒的一名学生,名为霍青。
霍青深得其师之风,处事谨慎耐心。一面下令让小心大军潜伏,一面派出士兵打探消息。当城内的探子送来消息,素来冷静的他也不得不吃惊万分。锣鼓一响,并非先前所猜测地练兵,而是示警。据探子所言,锦国大营早已知晓芮国伏兵城前,而下令击响锣鼓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忌惮的沉玉!
得此消息,霍青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遣斥候回营,让元帅和长史大人再作定夺。
消息传来时,江怀闲刚服药睡下。阮恒在帐前来回踱步,眉宇间添了几分焦躁。这人如此料事如神,莫不是芮国军中藏了探子?但这些将士跟着元帅数次出生入死,断不可能是投靠锦国之徒……
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情,那人究竟是如何料到的?
阮恒暗自一叹,昨夜为了劫粮车的事,元帅一宿未寝。这才刚睡下,他不忍吵醒,捏着袖中霍青送来的信函,转身要走。
“大人,元帅有请。”小元追上他,恭谨地说道。
脚步一顿,自己的一举一动始终瞒不过元帅。阮恒无奈苦笑,随着小元进了帐内。“元帅,霍青传来消息……”
“又是沉玉?”半倚着榻前,来不及梳洗的江怀闲轻轻一问。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衬着白玉俊雅的面容,说不出的魅惑。
阮恒微怔,急忙垂下眼去。即使跟随元帅多年,每次正视,仍是无法心如止水。“回元帅,咏城内击鼓鸣警,是已发现城外埋伏。”
数次交手,江怀闲面上已是波澜不惊。低低地咳了一声,眸色渐转深沉。多年征战,凭其大力招揽贤才,以及善于洞察人心,百战百胜。此次面对锦国,轻敌在前,多番遇阻在后,第一次意气用事,未作谋划便擅自出兵……
将领最忌焦躁,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一日。
想到这里,他剑眉一蹙。“贸然出兵,是本王之过。咏城既已鸣警,不可硬攻。此次目标不在破城,而是粮草……阮长史,速速派人探知粮车所在。”
“下官遵命,”阮恒拱手应道,紧皱的眉头终是松了松。若江怀闲执意攻城,三千士兵怕是有去无回,更是在“不败将军”的美名上污了一笔。心下庆幸,正出了帐子,却见赤英大步走来。
阮恒伸手一拦,将人硬是带离了帐前,沉声道:“元帅歇息了,有事稍后再禀。”
赤英面红耳赤,激动得不能自已。“为何不下令攻城?三千兵士已出,元帅的麾下从未有过派兵出营,却空手而回……属下愿协助霍青,铲平咏城!”
阮恒自是知道赤英的性子,较孙文康更为暴躁。此次出师未捷,定然让其极为恼怒。眼神一冷,阮恒不悦道:“此乃军中机密,赤子将大声喧哗,难道想要动摇军心?”
闻言,赤英自知理亏,依旧涨红着脸,却不发一言。
见状,阮恒无奈叹息:“元帅自有定夺,无需多作猜测。子将伤势未愈,还是回帐多作休息吧。”
赤英虽有疑问,仍点点头,不再追问。
阮恒回帐大笔一挥,便召来斥候,将信函交托,迅速传信于霍青。
一个时辰后,咏城前三千伏兵消失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
奢华的帐子内,沉玉垂首跪地,双膝早已痛极麻木。榻上的郑发富和站在旁边的胡可,皆是一脸忿然之色。当然,两人怒极之处却各不相同。
胡可正在兴头被生生打断,受了惊,提裤逃窜的模样,险些在士兵前失了脸面。一面悄悄回味着小娘子海棠的味道,一面狠狠地瞪着地上的虽跪着,但毫无愧意之人。
而郑发富,才刚睡醒,就被城前的鸣鼓吓得不轻。急急派人到城门前打探,却一无所获。区区一个司膳便能如此妄为,任意敲响警鸣锣鼓,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将军放在眼内,让其如何不怒?
若按照锦国军中规矩,早该上报朝廷,处于极刑。但若然如此,他在营中肆意招妓亵玩,又昏睡误事。即使有妹妹这受宠的皇贵妃撑腰,皇上不会重罚,在朝官员怕是要得几番弹劾。
前后思量,郑发富终是没有上了折子,将沉玉召进营帐,仔细盘问。“为何私自命人敲响锣鼓?难道不知无将军的手谕鸣警,需军法处置?”
沉玉瞟了眼满脸正气凛然的胡可,暗地咒骂了他祖宗十八代,仍是一口咬定道:“小人发现芮国伏兵在城前,慌张之余便敲响了锣鼓示警,并非罔顾将军之命,请大人明察!”
无论这事是真是假,如果自己翻供,军师恐怕就要反咬她一口。沉玉低着头,满目狡黠之色。
“胡说八道!大人,在下已派哨兵到城外十里一探,丝毫未见芮国大军的影子。此人的推托之言,怎能相信!”胡可八字胡一抖,愤愤地低喝道。小眼一眯,话里却是有所隐瞒。
哨兵的确没有遇着芮国士兵,却发现其留下的蛛丝马迹。当时他便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沉玉胡来,敲响了锣鼓,此时芮国兵士看怕早已破城而入!
但这人抓住他私会小娘子的把柄,迟早出事。如今营中的士兵不知为何大多对沉玉诸多维护,动用私刑恐引众怒,倒不如现在顺水推舟,借着郑发富之手,光明正大地将这罪名稳稳地扣在沉玉头上!
对于沉玉的矢口否认,郑发富心底是又惊又怒。若这人说的是事实,那么他算得上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若军师所言属实,此人之举根本就是蔑视他的权威,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来人,杖刑五十!”郑发富大声一喝,下巴的肥肉随着颤了颤。
若是平常,沉玉怕是有的乐,此时却是笑不出来了。五十棍子打在身上,不死也残废。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带着小金库逃出军营过快乐小日子,这一棍下来,什么都得没了……
眼角瞥见军师唇边隐隐得意的笑容,沉玉咬咬牙,却寻不出反驳的理由。正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两人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身旁。回头一看,却是大头和小虎。
“将军大人,是小人一时贪玩,才会敲响了锣鼓,与黑头无关!”小虎迫不及待地嚷嚷道,满脸凶狠的神色却让郑发富和胡可惊得退了一步。
大头亦附和道:“大人贤明,小的确实看见了有些鬼鬼祟祟之徒在城外徘徊,误以为是芮国之徒,告知黑头,才会犯下此错……”
“够了!将军,这两人分明就是同伙,不如一并受刑!”胡可冷声打断,不耐地呵斥道。
大头看了眼他那小人的嘴脸,嗤笑道:“小的原想将此事禀报军师,却不得其入。敢问一声,军师大人一夜未歇,为何将小的拒于帐外?”
听见这话,郑发富倒是有些奇了。“先生昨晚未曾休息,这是为何?”
胡可咬牙切齿,这小厮分明也知晓他在帐子里的勾当。瞄向沉玉,眼底杀意一闪而过。“……近日邯都较多,此前军务繁忙,无暇顾及,昨夜得空便整理一二。”
神色从容,理由冠冕堂皇,郑发富不住点头,笑道:“幸得先生在旁,本将军不甚宽慰。”
猪头将军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立马把沉玉恶心到了,如果知道军师偷偷睡了他的美人,不知还会不会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还磨磨蹭蹭的,难道想要违抗将军的命令不成?”胡可见帐外的侍卫犹豫半天,还未上前把三人拿下,不由指着他们的鼻子怒喝道。
营里的士兵都知道沉玉为了让他们填饱肚子,不惜冒险四处抢粮,这点恩惠牢记在心。但军令如山,只得满脸歉意地拉起三人,便往外走。
“站住!你们想要带他们三个去哪里?”军师眯着眼,他可没忘记,士兵都向着沉玉,说不准出了帐子就放人了。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海棠忍着身上的不适,一脸媚笑,踩着小步进了帐子。“老远就听见军师大人的怒骂,何人这般胆大包天,惹您不高兴了?”
看着海棠,胡可色迷迷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转,语气关切。“听闻姑娘身子不舒爽,尚无大碍吧?”
“才不好,”海棠娇嗔地瞟了他一眼,贴到郑发富身旁。“将军勇猛,奴家现在还腰酸着呢!”
郑发富摸了她的细腰一把,得意地笑。海棠视线往愣站着的人一瞥,嘟嚷道:“将军大人,那司膳做的饭菜还不错,打坏了奴家可就吃不着了。不如把他们关到帐子里,饿上几顿,还不贴贴服服,对将军惟命是从?”
“美人说得有理,就这样办吧。”郑发富的注意力都投到海棠身上,听她这么一说,为了讨好,自然不会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放在眼内。
胡可唇上的八字胡抖了抖,眼睁睁看着沉玉三人安全无恙地走出了帐子,心里窝火得很。却不好驳了郑发富的面子,只得默然不语。
第二十七章 怂恿逃跑
三人关在一处,虽说是不给吃食,可也饿不着肚子。别说外头那些士兵,就是去抢粮车回来的那百来人,对沉玉十分感激,怎舍得他们饿着。一拨接着一拨的人偷偷潜进帐子里,干粮的数量几乎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增加一倍。
沉默打了个饱嗝,苦笑着摸摸胀鼓鼓的肚子,面色无奈。士兵那么热心送吃的来,她不接受也不好,如今反倒吃得撑了。
一旁的大头笑着摇摇头,“我们黑头现在就是营里的香饽饽,谁都怕他冷着饿着。回头这里的被褥和干粮,怕要多得晚上没地儿睡了。”
对他的调侃,小虎也点头同意,只是也略有些担忧。“将军总不会一直把我们关在这里吧?”
“怕什么,有的吃又冷不着,这么好的地方在咏城还找不着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沉玉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吃饱就开始有些困了。
小虎急了,“我们的粮车刚抢回来,如果被将军和军师发现了,指不准又硬是拖回他们那里去。”
“这事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大头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一回城就顾着高兴,我就让那百来人分开,把粮车藏了起来。”
沉玉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大头想得周到,每个人都只知道一处藏粮食的地方,不用担心泄露了出去就全都没了。”
小虎想了想,这才明白了,高兴道:“就你清楚所有粮车藏的地方,来,跟我说说。”
“别,让大头记住就行,小虎哥忙了两日,趁这会好好休息一下吧。”沉玉把另外一床被褥丢了过去,朝大头使了个眼色。让小虎这大嘴巴知道那藏粮的地方,还不如直接告诉全营的人。
大头会意地点点头,见小虎翻过身就睡了过去,显然是累了,这才凑了过来。“藏粮的几处都在后山,其中一处在……”
沉玉挥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记牢就好,瞧我这记性,说了也是白说的,而且……”
她悄悄看了眼帐外,做了个“隔墙有耳”的口型。那些守兵虽然如今向着他们,难保哪天倒戈,这事少一个人知道最好。大头定定地看着沉玉,对她这般没有任何顾虑的信任,心底淌过丝丝暖流。
当初若有人愿意信他,而今的自己又怎会沦落如此?
吃了睡,睡了吃几日,又不必干活,沉玉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多了不少肉。猪头将军似乎把他们完全丢在脑后,跟那小娘子风流快活得不知时日。倒是连那瘦猴军师也没来看一看,却让沉玉有些奇了。
难得他们怕胡可突然进来查看,把干粮藏得严严实实。这也是送粮的士兵,来了又来的原因。
白天躺得久了,沉玉翻来覆去的,眼睛睁得老大,就是睡不着,想起来去一趟茅厕。也是幸好外头的士兵对她毕恭毕敬,才不会让沉玉尴尬地在帐子里就地解决。
刚从茅厕出来,就见一人缓缓走近,月光下娇俏的容颜一览无遗。大半夜的四处晃悠不睡觉,沉玉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巧合。扯了个笑,她索性迎了上去:“多谢海棠姑娘那日开口相助,若不然小人受了那五十板子,就得一命呜呼了。”
海棠媚眼在她身上一扫,红唇一张:“谁说是帮你求情了?就是怕见着那血肉模糊的,把奴家恶心到了。”
沉玉挑挑眉,依旧笑着。“不管如何,多得姑娘开了金口……”
“得了,那些拍马屁的话留着给将军和军师吧,奴家可受不起!”海棠可没忘记这人把自己弄去了胡可那头,把她折腾得够呛。原想把这人一刀杀了,也好铲除元帅攻城的阻碍。谁知竟然特意传信叮嘱,要留此人一命,让她甚为不解。
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这浑身灰不溜秋的小个子,若不是营内没有同名的人,她还真不相信元帅难得的劲敌,竟然会是面前这不起眼的家伙。
海棠瞪着自己就算了,还露出一副吃了苍蝇般的恶心表情,沉玉就郁闷得不行。出来就披了薄薄的袍子,这会夜风一吹,背上冷飕飕的,不禁嘟嚷道:“若果姑娘无事,那么小人先走一步了。”
“慢着!”海棠可不会忘记自己见这人的目的,拽着沉玉的手臂到了旁边的树后。
沉玉愣了愣,拢紧了外袍,颤声道:“姑娘,将军待会醒来,若没见着你怕是要怒了……”
“闭嘴!”见沉玉面上显出惊慌的神色,好像自己想要扑上去一样,海棠怒了。“收起你的龌龊念头,我来是问你,想不想离开咏城?”
闻言,沉玉纳闷。这年头,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她想逃跑?
这样想着,脸上倒是没露出多少神色,皱眉道:“姑娘,擅自离营,是以逃兵论处。小人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这点倒是记得很清楚……以前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海棠秀眉一蹙,插着腰瞪了过去。“我就问你,想还是不想,其它话就别说了!”
“小人很好奇,为何姑娘会这般热心?”师傅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小娘子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是不能小看的。沉玉笑了笑,反问了一句。
听见这话,海棠冷笑一声。“军师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两日三番四次要见将军,把你除了去。要不是我遮着挡着,哼……念在你当初把我从那吃人的地方赎了出来,才好心给你报信,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罢,扭着腰,转身就要离开。
沉玉没想到胡可对自己这般容不下,心里有些慌了。不管如何,他可是将军最亲近的人,一句话足以判了自己死罪,到时怕是只得死路一条。
连忙上前一步,拉住海棠的衣袖,谄媚地笑道:“姑娘一片好心,倒是让小人误会了,真是该打!姑娘就帮人帮到底,指给小人一条明路吧。”
见她这副嘴脸,海棠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起做元帅的对手?莫不是这人有意为之,装出这么个模样来迷惑她?
想着先前的败仗,她不敢轻敌。左右张望了一番,凑了过去。“……明晚将军要与军师月下对饮,喝得醉了,不就是你的机会来了?”
沉玉退后一步,想了一会才道:“军师素来不沾酒,这事有些难办……”
“有我在,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海棠轻轻一笑,小声说道。
“什么条件?”沉玉下意识地捂着腰侧的小金库,不会又把主意打这上面吧?
海棠以为她察觉出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瞬间恢复如初。“条件很简单,就是你离开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元帅不急着除去此人,定然是沉玉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一直跟着沉玉,就不怕找不出来!
“带上你?”沉玉撇撇嘴,神情不太愿意。敢情这小娘子还想巴上自己,白吃白喝?心里对海棠帮助她离城的事有些不信,淡淡应道:“等事成之后,再说吧。”
回到帐子,被海棠那么一闹,有了几分睡意。刚躺了回去,就听见有人轻手轻脚地钻进隔壁的被窝里。沉玉抬了抬眼皮,含糊地问:“大头,去哪了?”
感觉他的动作一顿,歉意道:“吵醒你了?我就去了趟茅厕……”
抓抓头,沉玉想自己也去茅厕,怎么就没见着?可能中途错过了,她也没多想,翻身便睡着了。
却没见旁边大大头,背对她躺着,眸底凝着冷意,掌心里握着一包东西,紧了又紧。
第二十八章 宰够一双
虽然不信,还是让人留心了海棠的一举一动。听说傍晚郑发富遣人取去两坛状元红,沉玉挑挑眉,这小娘子看来并非言而无信。
其实这会跑路也没什么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身上的小金库又足够吃喝很久。只要有机会,她立刻就能动身了。不过带着海棠显然是个累赘,沉玉寻思着半路把她丢下,最多留下些盘缠就好。
沉玉坐立不安地等到晚上,小虎耐不住,早就偷偷溜出去练练身子。他向来闲不住,在帐子里窝了两天,浑身不自在。见他火烧屁股的模样,沉玉便将小虎赶了出帐外。反正外头都是听她的,自然没有多加阻扰。
至于大头,说是拉肚子,要去茅厕,半个多时辰还没回来。沉玉在空无一人的帐子里呆得有些烦躁,站起来来回走了片刻,便大步踏了出去。帐外的侍卫迎了上来,支支吾吾地道:“黑头,你们三个都跑了,这帐子一个人都没,待会若是上头过来查看,这……”
沉玉也不想他们难做,笑着往前一指。“我就在那林子里透透气,待会若来了人,就说我去方便,把人叫回来就行。”
侍卫知道她向来说到做到,笑着便放行了。沉玉也没走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支着脑袋往主帅的营帐张望。真想过去瞅瞅,不知海棠得手了没有?
可能怕手底下的士兵听见了不好,郑发富颠鸾倒凤时不爱有人在帐外守着,还下了命令,让侍卫未得传召,不得靠近。原本士兵耳力就好,平日听着那些声响,早就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反正在城门派了重兵守着,营内一只蜜蜂都飞不进来,因而主帅的营帐周围,竟然未见一名侍卫。
望见那帐子点点亮光,沉玉又坐了一会,只觉闷得紧,便想要回去了。忽然见帐子那头有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待看清面目,她不由愣住了。“大头,你怎么……”
只见他浑身是血,一手还紧紧握着把匕首,鲜血顺着刀锋缓缓落下。瞅见大头发白的唇色,沉玉当机立断,把他拽到了林子深处。记得那里有条一人宽的小溪,水不深,却足够他洗干净自己了。
一把将他手里的匕首夺了,沉玉麻利地剥着大头的衣袍,原本愣愣的人这才回过神,抓住衣襟退后两步。“黑头,你怎么在这里?”
沉玉横了大头一眼,敢情她这么大个人,现在才看见了。低头见着胸前和掌心的殷红,大头脸色骤变。“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快走!”
“废话少说,快把衣服全脱了!”她懒得跟他多说,上前就继续扒衣服。大头哭笑不得地看沉玉拽着自己的裤头想要拉下去,急急伸手一挡。
“我自己来……黑头,你先背过去吧。”
大头面红耳赤,脸上就要烧起来了。沉玉嘟嚷着,还是顺从地转了个身。“你都多大了,还怕羞啊……”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她索性背对着小溪坐下,拾起脚边的树叶把玩起来。许久,身后的人才开了口:“黑头,不问我今夜做了什么?”
“你想说就说,我在这听着。”事情知道的多,准没好事。沉玉想起师傅的话,又急着加了一句。“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黑头,我杀了胡可。”大头洗了把脸,盯着水上飘荡的鲜红色,幽幽说道。
闻言,沉玉吓得跳了起来,转头看向他。“虽然瘦猴军师虚伪、好色,又记仇,也不至于要把他杀了吧。”
“大头是我的乳名,我姓胡,名梓。”他微微抬起头,低声叹道。
胡子?这什么怪名字……沉玉眨眨眼,差点没笑出声来。忽然灵光一闪,怔住了。“你也姓胡,不会跟军师沾亲了吧?”
胡梓点点头,“不错,胡可是我二叔。”
沉玉吞了吞唾沫,迟疑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五年前爹死后,占了家产,又强霸了娘亲,将我卖给了奴隶贩子。”手臂划了划身侧的流水,语气平淡得似乎说得是与他不相干的事。“娘亲在他手上,我不敢逃,不敢反抗。前些日子听说娘亲死了,刚好官府又去纪家捉壮丁,我就冒名顶替,进了军营。”
不知是晚风凉了,还是别的,沉玉只觉心底一颤。“大头,那纪家的少爷……”
胡梓嗤笑一声,冷然道:“杀了,尸首被我一把火烧掉,什么都没留下。”
瞥见她面色微变,他唇边的笑意更欢了。“那地方表面上是医馆,为非作歹的事没少做。多少穷苦人家的孩子进了去,从来就没完整的出来。说是大夫好心,不收药费为他们医病,实际上那些孩子怎么死的,我都亲眼见着了。可笑的是,城里的人都当这两个禽兽为活菩萨,一个劲地往里面送试药的人……”
“得了,还不快点洗干净。晚上冷得要命,我可不想在这陪着你受凉!”沉玉打了个喷嚏,打断了他的话。
胡梓一怔,“黑头,你不怕么,我杀的可不止这些人。”
她抿抿唇,盯着他说道:“大头,这兵营里谁手上没沾了血,捏着几条人命?不说别人,小虎就不知杀了多少芮国的士兵了。”
“那不同……”他喃喃应着,沉玉皱眉看着脚边沾满血迹的衣服,把外袍脱了下来,递了过去。
“你杀的人还算得上大奸大恶,那些芮国的士兵,说不准只是跟我们一样,被官差捉来的壮丁。可能家中还有妻儿,以前清清白白地过日子……照你的意思,营里的兄弟都该死?”
胡梓一窒,默然地捡起外袍穿上了。
沉玉见他不语,往旁边指了指。“由这里穿过去,就是后头的茅房。你之前和侍卫说是拉肚子,如果突然从林子里出来,会引人怀疑的。”
说着,她弯下身把带血的衣服抓在手里。胡梓一愣,伸手拦住了她。“我走了,黑头你怎么办?”
“我去找个地方把这些埋了,你先走。”沉玉头也不回地答着,寻了一个树洞把衣服塞了进去。想了想,又把身上原本当零嘴的几颗果脯掏了出来,放在衣服里。
洗了洗手中的痕迹,便急急回了帐子,她若无其事地和侍卫笑着打了声招呼,见他们没有察觉出异样,心里暗自一松。一屁股坐下,沉玉叹了口气。她向来最怕惹事,这回却一头扎进这麻烦里……
垂着眼,她下巴往手臂一搁。或许是方才胡梓满目的绝望,让自己不忍就这样撒手不管……
忽然想到这人从不和士兵一起在河边洗澡,怕是不想被别人看见腰上烙下的“奴”字。奴隶的地位在锦国比草根还不如,那狰狞的刻字,会让他被其他人看不起。
抬头见胡梓捂着肚子,假装不适走了进来。外头的侍卫还关切地上前扶了他一把,另一人突然奇怪道:“他身上的袍子,不是黑头刚穿的?”
闻言,沉玉吓得一身冷汗,勉强扯了个笑:“我们的衣服爱混着穿,都是一个营里的兄弟,怎会还分谁跟谁的?”
那人听完,笑笑便出去了。沉玉这才暗暗吁了口气,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幸好天黑,侍卫也没看清,不然还真难就这样糊弄过去。
城门的锣鼓猛地敲响,老远听见都尉的暴喝声:“加强守卫……来人,将沉玉绑过来!”
胡梓大惊失色,立刻挡住走近的侍卫,回头道:“黑头,我……”
沉玉朝他使了个眼色,胡梓皱起眉,倒是听话地不再开口。
侍卫歉意地对她笑笑,用麻绳将沉玉的双手绑在身后。绳索看起来很紧,实际上一拉就松,不过是做做样子。沉玉感激一笑,随他们去了都尉跟前。
都尉的棺材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汁来,想必是发现了胡可被杀的事。只是,这人为何一下就怀疑到她头上,难道是那小娘子把事情推到了自己身上?
正想着,却蓦地被他一脚踢在后背,疼得她趴在地上,只觉眼冒金星。都尉白一全冷冷地盯着脚下的人,怒喝道:“说!是不是你杀了郑将军和胡军师?”
沉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吓得坐了起来,结巴了:“将军……军师,都、都死了?”
这杀千刀的胡梓,宰一个不够,还凑够一双?
第二十九章 身份曝光
白一全冷眼看着沉玉,嗤笑道:“装什么糊涂!帐子里那小娘子不是你带回来的,晚上特意灌醉了将军和军师,再潜进帐内痛下杀手……”
涌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白一全面上悲愤更甚,指责道:“郑将军待你不薄,把小小的侍从的你提拔为司膳,如今却……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还不认罪!”
沉玉低着头,偷偷地撇了下嘴角。这人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自己开脱。谁不知自己是他调到猪头将军的帐下,如今将军死了,当然得赶紧撇清瓜葛,生怕沾上一身骚。
仰起脏兮兮的脸,她颤声说道:“都尉大人,小的冤枉。帐外的侍卫可以作证,小人从未离开过营帐,如何杀害将军和军师?”
“对,我们两人发誓,黑头绝对没有杀人!”守在帐前的侍卫挺身而出,大声保证道。别说沉玉对他们的恩惠,再者两人亲眼见着她在林子里没有离开过,怎可能去杀人?
见白一全完全未曾派人查实,便私自定下了罪名,士兵们不由鼓噪,叫嚷着让他拿出证据,不要胡乱冤枉了好人!
都尉脸色都青了,一看就知营内的士兵都向着沉玉。眼珠一转,冷声吩咐自己的心腹把人拖上来,好当面对质。沉玉瞅见五花大绑的海棠,皱了皱眉,依旧满脸惶恐,抖着身子默不作声。
白一全命人把海棠口里的布条拿出,放柔声线道:“姑娘别怕,看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指使你灌醉将军和军师,然后又杀了两人?”
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她身上,沉玉也不例外。又生怕白一全看出端倪,只能时不时瞥上一眼。却见海棠似乎是吓呆了,愣愣地半晌没有反应。白一全有些不耐,又重新问了一句,看她依旧没有回答,抽出佩剑便指在海棠的颈侧。
海棠惊慌失措地扭着身子要退开,围观的士兵里有一人不赞成地高声嚷道:“都尉大人,你这不是逼供么?看她不开口,你是不是就要刺下去,死无对证?”
闻言,大伙怒视着白一全,连声附和起来。都尉被逼收起剑,又听刚才那人的声音传来:“看那小娘子胆小又瘦弱,那纤细的胳膊连刀剑都拿不起来,别说杀人,怕是连杀鸡都不敢!”
“就是……对啊……”
士兵跟着起哄,白一全面色更差,硬是把怒气压下,挥手道:“把将军和军师大尸首送出来,让大家瞧瞧。”
胡可的尸首很快便抬了过来,身上覆着一块白布。至于郑发富的,却迟了足足一刻钟,才在四五个士兵的喘气声中搬了来。白一全召来军医仔细检查,大夫和仵作不同,他勉为其难地看了看,便站起身来。
“回禀大人,将军和军师都是被人一刀毙命。看这伤口,应是匕首之类的武器,而且军师大人颈骨断裂,可见行凶之人力度之大。”军医沉吟片刻,迟疑地瞄了他一眼:“以在下之见,除非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才有此能耐。”
言下之意,身为女子的海棠和瘦小的沉玉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白一全眼角抽了抽,环顾一周,知道战事在即,他如今不放人,只会引来士兵的反感。咏城将近三万士兵,总不能关起门一一查问。想到这里,他仍是板着脸命令道:“将这小娘子和黑头关在一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帐!”
虽然士兵愤愤不平,却只能听命行事。几人扶起沉玉,又往之前的帐子走去,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能保住脑袋,沉玉又什么好担心的,点头朝他们笑了笑。余光见着混在士兵当中的胡梓,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胡梓张开口,似是想要说什么。沉玉眯起眼,阻止了他。
现在出声,她之前真是白受了都尉一脚!
一进帐子,士兵就凑前来解了她的绳索。沉玉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在床褥上舒舒服服地趴了下去。白一全那脚的力度可不小,后背还火辣辣的疼。等帐子里只剩下两人时,耳边响起几声呜咽,沉玉才想起海棠不但还被绑着,嘴巴里的东西又被塞了回去。
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帮她脱了困,沉玉又爬回床褥上继续趴着。海棠刚才的柔弱惊惶,俏脸上早已褪得干干净净。眼角瞟了那躺尸的人一眼,伸腿踢了踢她。“姓沉的,不是说灌醉就跑路,怎么把两人杀了?”
海棠气得咬咬牙,本想把这祸害从永城弄出去,减轻元帅的后顾之忧。谁知反倒做了帮凶,助此人除掉了郑发富和胡可。他们一死,还有谁能压得住这人?
“胡说些什么,人不是我杀的。”只是知道是谁下的手,顺便把证据毁尸灭迹了而已。沉玉努努嘴,又道:“当时你不是在帐子里,怎会没见到行凶之人?”
“要让胡可喝酒,你以为容易么?”思及刚才的情景,海棠秀眉一挑,满脸不悦。好不容易灌醉了郑发富,好说歹说,又让胡可吃尽了豆腐,他才勉强喝了几口。若不是她聪明,早就在酒里下了一点迷药,胡可还不知多久才倒下。不得不说,那人小心又多疑,差点让她露了馅。
怎知她正寻了个借口去取酒,歇口气想再偷偷下药,回头就见帐子里的郑发富和胡可已倒在血泊之中。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悄悄溜了,可是那白一全早不来晚不来,突然候在帐外说是有事禀报。一见帐内的情景,二话不说就把海棠绑了。
她连声“呸”了几口,那塞进自己口里的破布,一股臭味,不知从哪挖出来的。瞅见一旁躺得舒服的人,不高兴地又踢了几下。
沉玉原本就痛得厉害,回头瞪了海棠一眼,把外头的侍卫叫了进来。指着她,低声说道:“两位大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方便,可否把她弄到别的帐子去?”
两人见海棠的绣花鞋还踩在沉玉的腿上,面上一黑,揪着她就拎了出去。一人还往沉玉手里塞了一瓶东西,才抬步离开。
她低头闻了闻,很不错的伤药,应该不是军医那里的,而是私藏的好东西。却不由苦笑,伤的是后背,她自己怎么擦药?
正想着,就看胡梓闪身溜进帐子。接过沉玉手里的药瓶,轻声道:“把上衣脱了,我帮你揉揉。”
“不用了,也不是很痛。”沉玉摆摆手,呲牙咧嘴地坐起身来。
“白都尉素来不会留情,那一腿下来,你背上肯定淤青了。”胡梓说着,伸出了手。沉玉一把挡开,咬牙岔开了话题。
“你和胡可有家仇,怎么连郑发富也杀了?”生怕帐外的士兵听见,她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问道。
胡梓耳根微红,低下了头。“我躲在帐外守了一会,听到胡可怂恿郑发富对付你。反正都要动手,杀一个和两个没差别。而且我刚砍了胡可,郑发富睁开了眼……”
猪头将军还真倒霉,早晚不醒,却在行凶的时候睁眼。她摇摇头,叹道:“事情已经倒了这一步了,说什么都没用。就怕白一全担心朝廷怪罪,会拿我当替罪羔羊。”
胡梓眉头一皱,“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愿意我还不想呢……
沉玉白了他一眼,小小声道:“我警告你,别贸然冲出去认罪。到时白一全只会认为你是帮凶,不会放人,反倒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
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顿了顿,又问:“林子里那些衣服,若是被都尉找到……”
“不会,”沉玉狡黠一笑,“即使白一全发现了,也不能做什么。”
点了点头,胡梓双眼闪闪发亮,柔声道:“黑头,我信你。”
她神色有些窘迫,撇开脸道:“都是好兄弟,不用客气的。”
捏紧了手中的瓷瓶,胡梓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沉玉,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沉玉,你是女子吧……”
第三十章 断袖之癖
海棠在帐子里跺跺脚,恨不得把地上踩出个洞来。刚才的侍卫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粗鲁地把她扔到这里,掉头就走。刚才沉玉那里不但有吃食,还有干净的被褥。这里不仅一股怪味,又只得一张又破又小的毯子,脏兮兮地让她根本不屑去碰。
发泄完,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方才在那些士兵中叫嚷的人,难道是……
“扑通”两声,帐外的侍卫突然倒了下去,一人迅速闪进帐子里。褐眸一凝,曲良低声说道:“郑发富和胡可被杀,怎么回事?”
探子的身份,向来只有元帅和亲近的一两人知晓。他们之间并不相识,甚至从未见过。但曲良原是江怀闲身边的人,知道海棠并不是难事。
海棠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曲良听得一脸凝重。最后,甚至皱眉喝叱她一句:“你怎生这般糊涂?”
她张了张口,最终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是一片好意,却反被沉玉利用……
见海棠懊恼地咬着唇不语,曲良轻叹一声:“此事在下会如实禀报给元帅,亦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什么?”探子若是失败,自刎谢罪是常事。但海棠还想为元帅分忧,不由惊喜地问道。
“元帅正寻一幅地图,辗转数年,才得知在一锦国老兵手中。几月前在下潜入乌城追截此人时,却得知那人手中的地图是假的,怀疑早就转交他人。”曲良一面注意着帐外的动静,一面轻声说着。
“老兵已死,他素来独居,在下紧跟其后,他唯独撞见了一人。”
海棠隐隐猜测出来,诧异地瞪大了眼:“难道是……”
曲良微微颔首,“你猜得不错,此人正是沉玉。”
“原来这就是元帅要留下这人性命的缘由,”海棠微一沉吟,又道:“公子的意思奴家明白,是想从沉玉口中寻得此图的下落。”
说到此,曲良皱起眉头。“在沉玉身边探查数月,仍是一无所获。此事重大,需谨慎为之。此人深藏不露,若被他察觉,这地图恐怕难以得手。”
“奴家明白,”海棠点头,正色道:“定然不负所托,为元帅寻得此图。”
“在下不便久留,有事就在茅房正后方的树下做记号。”曲良说完,见四周无人,单手朝侍卫一挥,转眼间便消失了身影。
帐外的两名侍卫爬起身,呆呆地愣了一会,便站回了原地,对刚才晕倒之事,似乎一无所知。海棠垂着眼,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娇笑着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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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沉玉叹了口气。刚才一瞬,早已想到好几个糊弄胡梓的借口。但看着他满目的认真,不禁直言道:“大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进营没多久,”见她没有隐瞒,胡梓眼神一亮,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但在医馆久了,还是懂得一些皮毛。无意中握住你的手腕,探得了脉象。”
沉玉郁闷了一把,上下看了看自己,疑惑道:“不论是当初抓壮丁的官差,还是营内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难道我的模样这般像男儿?”
胡梓忍着笑,嘀咕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怎么还当你是英雄供奉着……”
伸手打了一下他的额头,沉玉不乐意了:“我这是没穿女装,不然这么大个美人儿,怎会没人发现。”
“好,好,美人儿,我们可以上药了吧?”把药瓶往前一递,胡梓笑笑说道。
“也好,反正你也是知根知底的,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沉玉的后背亦是疼得厉害,如果不是怕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早就让他涂药了。
胡梓眸底一柔,笑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用了,”沉玉吓得转过头来,连忙打断道:“不就是抹点药,有必要以身相许吗?”
双眼闪过一丝黯然,他苦笑道:“若是黑头嫌弃我为奴的出身,只要在军中立了功,就能除了这奴籍,所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沉玉摇摇头,无奈道:“不知如何跟你解释,我……不能与人成亲。”
胡梓一怔,急急问道:“为何?若是没有父母之命,可以去找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便没有人说闲话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爹娘十年前就过世了……”她撇开脸,黯然道。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他忙不迭地说着,看向手里的瓶子。“要不,把那小娘子叫来帮你上药?”
“不必,我信得过你。”把外袍褪下,沉玉趴在床褥,将后背的单衣往上一掀,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身。
胡梓原还有些赧然,但一看见她背上正中的青中带紫的伤,二话不说便往手里倒了些药酒,仔细地涂抹起来。要散瘀,只得用力。沉玉咬着唇,面色渐渐有些发白,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呼。
“啊……别……轻点……嗯……”
海棠好不容易巴结了侍卫,寻了个借口出了来,听见帐子里的声响,吓得差点把端着的茶壶打翻在地。
秀眉一皱,虽然对沉玉的印象一般,但起码这人不像郑发富和胡可那样的酒色之徒,怎知不过是一路货色。她转眼又想到城内除了自己,根本再无其他女子,心下一凛,眸底的鄙夷更甚。
还说沉玉对着她坐怀不乱,以为是正人君子,谁知竟有龙阳之好。
眼珠一转,海棠收拾了心情,展颜走了过去。“两位大哥,奴家一时无礼,羞愧难当,想为黑头大哥敬茶赔罪。”
说罢,正想掀起帐幕,侍卫一手挡开,怒斥道:“没有黑头的允许,谁让你进去的!”
帐内的呻吟声慢慢低了下去,只闻一阵窸窣轻响,传来沉玉略显沙哑的声线:“……谁来了?”
“将军帐子里的小娘子,要让她进去吗?”这侍卫正是给了伤药的人,当然知道那药的效用不错,开头涂抹在伤口时却刺痛难忍。即使是他,也是受不住的,更何况是瘦弱的沉玉,因而听到方才的声响,依旧语气稀疏平常,不见半分诧异。
在海棠看来,却是另一番意思。帐外的士兵这般淡定,丝毫没有受影响,一看就知沉玉的荒唐,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听到内里的应许,她心下不屑,面上却笑容不减。帐内的沉玉脸色微白,仍是趴在被褥上。反观另外一人,神色如常,只是看向沉玉时,眼神多了一丝关切。
这人海棠认得,常跟在沉玉身旁,不料他们居然是这样的关系。长年在妓院,耳濡目染,看沉玉这模样,似乎还是下面承欢之人。想到犹若仙人般美好的元帅,心心念念的劲敌是如此不堪之辈,海棠就恨不得如今就一刀把此人剁了。
瞥见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没有开口,沉玉也倦了,懒懒地问起:“姑娘,有事?”
海棠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扯出一抹媚笑,靠了过去。胡梓皱着眉,沉玉还穿着单衣,他生怕被人发现,挪了挪位置,身体刚好挡住了海棠的视线。这举动,落在海棠眼里,却是不愿旁人觊觎的表现。
她才不想靠近这断袖之徒,也就顺势停住了脚步,将茶水递了过去。“方才奴家莽撞,特来请罪。”
沉玉睨了海棠一眼,不知这小娘子又有什么鬼主意。默然地接过茶盏,却只把玩着杯沿,没有喝下去的意思。
海棠也不恼,媚眼一扫,娇滴滴地道:“公子,可否请几位大哥出去,与奴家一人在此……”
侍卫面面相觑,没想到沉玉的魅力这般大,连这小娘子也急着伺候了。胡梓撇撇嘴,紧盯着海棠,生怕她对沉玉不利。
沉玉眼尖地捕捉到海棠俏脸上的不自在,刚进来时目光甚至在她与胡梓之间转了一圈,低头狡黠一笑,含糊道:“姑娘的好意小人心领了,这会累得紧,怕是无福消受……心知姑娘难耐孤寂,这两位大哥一看就是贴心人,想必能为姑娘排解一二……”
这话一出,好几个月未曾开荤的侍卫眼睛立马闪亮起来。一人拽着海棠就往林子去,另一人叫来两名士兵装模作样地继续守在帐外,也跟着跑开了。
胡梓想着那小娘子举动十分可疑,回头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床褥上趴着的人早已睡了过去。低笑一声,拉过另一床被子便轻轻盖在她身上……
第三十一章 猫捉老鼠
烈日下,将近三千兵士急急回程。黄沙滚滚,众人皆是面如土色。
一人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在裂开的唇上一舔,低声和旁边的士兵抱怨起来:“我们特意出营,却绕开咏城。去到樊城,又只能偷偷摸摸地潜进去。若是待会营内的兄弟问起,我如何说得出口?还说此次定然大胜而归,如今这般……”
另一人皱着眉,低喝一句:“小声点,想让霍大人听见么?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灿灿地笑着,那人凑了过去。“我就说两句而已,也是大实话,这里的兄弟谁不想杀敌立功。就这样回去,谁也不甘心!”
转头见他瞪大着眼,拼命向自己使眼色,那人奇怪地回过头,吓住了:“霍、霍大人……”
霍青冷眼扫了下两人,便策马而去。一言不发,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却让他们心惊胆战,赶紧灰溜溜地回到队伍里。
“大人,刚才那些士兵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副将上前,苦笑着劝道。
他摇摇头,叹了一声:“别说他们,在下亦心有不甘啊。”
回头远远望向那咏城的一角,霍青抿抿唇,下令道:“让大伙加快脚程,一个时辰内回营。”
“……回来了,”阮恒早已候在城门,霍青跃下马,单跪在地。
“学生有负先生所托,不能为元帅攻下咏城。”
“你做得很好,比起咏城,如今你带回来那些粮食更为重要。”阮恒拍了拍他的肩头,虚扶一把。“进去吧,元帅正在帐内等着你。”
大步踏入帐子,一股暖意涌来。霍青急急上前,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一跪不起。木案后的人一袭浅紫的锦袍,手着的一笔微顿,抬起头来。“霍青,此次收获不错。”
他微怔,没想到元帅第一句不是喝叱,而是赞扬。余光瞥见江怀闲唇边浅浅的笑意,霍青只得点头应道:“回元帅,此次得粮车近百辆,粮食数千担。”
“很好,”江怀闲一手撩起袖袍,在画上又添了几下,才满意地放下了笔。“不愧是阮恒的学生,该赏。”
“属下惭愧,”闻言,霍青急忙开口:“攻城之计,不知何人泄漏消息,坏了元帅谋划,请元帅降罪。”
“此举是本王鲁莽了,与你何干?后方粮草迟迟未到,你无疑是雪中送炭……起来吧。”江怀闲美目一瞥,小元连忙上前扶起了霍青。
“谢元帅,”心中原有的不甘,不过他短短几句,便一扫而空。霍青面上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急忙禀报道:“属下跟随抢粮的另一拨人身后,一路至樊城。不出所料,他们的指派之人正是第一当铺的东家柯柔。再者,属下探知城郊一处为藏粮之地,领五百人潜入城内,连夜将粮食运出。”
俊雅的面容掠过一丝笑意,江怀闲略略颔首。对咏城硬攻不得,倒不如将沉玉的帮手一一除去。待其孤立无援,即可一举攻下。“可有得知那柯柔的背景身份?”
“不曾,”霍青摇头,拱手道:“属下已派人包围当铺,欲擒获此人,待运粮后闯入,却已人去楼空。”
“沉玉身边的人,又怎会如此容易被擒。连日赶路,你也倦了,回去歇息吧。”江怀闲挥挥手,霍青应声退了出去。“……阮长史对此事有何见解?”
阮恒在帐外听了片刻,大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蹙眉走近。“元帅,郑发富与胡可已死,沉玉更是大权在握,想必更难对付。若身边有如此帮手,这人背后的势力难测,怕是越发不好对付了。”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不是么?”江怀闲轻轻一笑,素来苍白的脸颊染上丝丝红晕,添了几分生气。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张信函,往阮恒面前一推。
他接过一看,挑眉道:“都尉白一全……此人心胸狭窄,并无将相之才。即使有我们暗地里推波助澜,这人恐怕只会成事不足。”
“无妨,不过是一着棋子罢了。”美眸一寒,江怀闲冷笑道:“汴梁那人已两次送旨前来,再拖下去,怕是要怀疑本王通敌卖国了。”
阮恒一惊,眉头紧皱,轻叹道:“元帅,圣上只是心焦,或许……”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江怀闲神色淡然。“长史不必多说,粮草迟迟未到,若不在数日内攻下咏城,大军就得断炊。如此明显的暗示,恐怕那位早已不耐。”
锦国三万守兵,他们只得一万有余。而咏城又易守难攻,即使元帅领兵入神,亦不可能轻易取胜。阮恒不由心下暗叹,没有援军,如今又缺了粮草,皇上对元帅的猜忌,竟这般深了!
斟酌着不知如何接下这话头,忽闻江怀闲轻笑一声。“阮长史,本王刚刚得了信,说那沉玉居然有断袖之癖。难怪海棠三番四次接近不得,还险些被他算计了去。”
阮恒吃了一惊,虽说芮国亦有娈童之流,却素来为人不齿。这沉玉在兵营内,竟如此荒唐,难道就不怕其它士兵心寒?
“元帅,既然海棠行不通,不如让曲良……”
“不必,”江怀闲冷声打断,反问一句:“阮长史以为,本王与曲良相比如何?”
阮恒一怔,不知他为何由此一问,依旧诚心答道:“元帅人中之龙,千金之躯,曲良又怎能与您一比?”
闻言,江怀闲俊雅的面容上似笑非笑:“你可知本王与沉玉共处两日,他每每见着本王,不说痴迷之色,连正眼也没瞧上几回?”
他愕然,连江怀闲都没看上眼,这沉玉又怎会将曲良放在眼内。可是兵营之内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何来绝色?此人的喜好,果真奇特。
转呀瞥见那人美眸中隐约可见的兴味之色,阮恒叹了口气,躬身道:“下官这就去探知这人的身份,既然被沉玉所喜,定是有过人之处。若不然,兴许能虏其胁迫沉玉就范……”
此话正中下怀,江怀闲锦袍一挥,阮恒便领命而去。
身后沉默的小元立刻上前将冷茶撤去,换上热腾腾的新茶,又乖巧地退了回去。白玉般的手端起茶盏,微凉的手心渐渐暖和起来。盯着些微的白烟,他低头啜了一口,唇角不经意轻轻扬起。
难得的对手,若一刀除下,则无趣至极。不如斩断其身边的牵绊,一步步地孤立,慢慢地蚕食。猫捉老鼠的游戏,这过程却比结果更为有趣。曾遇过的人,有崩溃,有作困兽之斗,亦有矮身屈服。
嗅着浅淡的茶香,江怀闲微微眯起眼。不知这沉玉,会是哪一种?
*******
“什么,抢来的粮食少了一半!”沉玉一醒,便听到胡梓带来的坏消息,惊得立马坐起身来。顾不得扯到后背的伤口,急急一问:“究竟怎么回事?粮食分放几处,如何会被偷走?”
转眼一想,她皱起眉头:“不会是抢粮的士兵监守自盗吧?”
“有人泄露了藏匿之处,统共有两地被发现。幸好其它依旧完好无缺,我已经让人将它们移走了。”胡梓迟疑了一会,终是将实情告之:“泄露之人我已经找到了,就是当日守在帐外的两名侍卫……”
沉玉瞪大着眼,心头冒火:“那小娘子好手段,不过一时半会就从他们口里套出了这事!她在哪里?不教训一下难消我心头只恨!”
辛辛苦苦抢回来的粮食,就这样被海棠骗了去,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胡梓见她脸色气得发白,连忙扶着沉玉躺下。“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那小娘子这会在……”
“黑头,都尉大人召见!”几名高大黝黑的男子冲入帐子,守在外头的士兵想要拦住,却被他们轻易制住。
沉玉一看就知道几人不好相与,连忙赔笑道:“几位大哥稍等一下,容小人换身衣服……”
“我看没这个必要,又不是宴请你,需要穿那么好?”一人冷哼着,大手一挥就拎着沉玉出了帐子。胡梓想要跟上去,却被一人拦下。
“都尉大人传召的只得他一人,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了,胡梓无法,只能顿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沉玉被他们带走。半晌,咬咬牙转身便跑了开去……
第三十二章 逃出生天
自帐外被几人推搡着进去,沉玉一眼就瞅见白一全身边低眉顺眼的海棠。奉茶时,眼角瞥向自己掠过微微的得意之色,就知此次被召见,肯定是她做的好事。
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沉玉朝座上之人躬身行礼:“小人黑头,见过白都尉。”
“嗯,”抿着唇,白一全斜眼看着她,神色傲慢。
也难为他如此,监军和其他将领数次谏言,郑发富嫌他们啰嗦又烦人,早就打发回去了。如今郑发富和胡可一死,这兵营里官职最大的便是他了。
海棠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如同伺候人的平常丫鬟。帐子里亦丝毫不见旖旎之色,沉玉挑挑眉,没想到这白一全倒是忍得住,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在身旁竟然碰都不碰。
“黑头,你可知罪?”
上回问过的话,白一全冷着声又说了一遍。沉玉惶恐地低下头,对他毫无变化的问话暗暗撇了一下嘴角。“回大人,小的不明白……”
“不明白!”他拍案而起,怒喝一声:“营中粮草不翼而飞,还道是芮国的人偷了去,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所为。你原是伙头营的士兵,此事怕也撇不清干系!”
转头朝帐外的近卫下令道:“将人带上来!”
沉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吴伙头一脸灰白,被人拖进帐子来。心下一痛,急忙上前推开那些近卫,扶着了他。“吴叔,你醒醒,别吓我……”
“哭什么,他还死不了!”白一全冷哼着,坐回去灌下茶水,又开口道:“姓吴的没有招供,但军营中粮草不足,这后山却突然多出几十车的粮食,你们如何解释?”
沉玉恨得咬咬牙,这人根本是想屈打成招。当初粮草被芮国所劫,未曾上报,如今怕是想将此事推到她头上来。若不承认这批粮食是从粮仓所得,就势必得说出拦截商贾粮车之事。
听闻那些商贾正向官府叫嚣,此时承认,白一全恨不得立刻把她送去交差。但是不说出事实,窃取粮草之罪,诛九族也不为过。劫粮更是牵扯到营内百来名兄弟,还有小虎和胡梓两人。
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沉玉咬着唇,沉默不语。不认,百来条性命就得跟着她赔上,还得连累吴叔;认了,自己就得到下面和师傅团聚了……
白一全见底下半晌没有吱声,甚为不耐:“不开口是么?来人,把这老伙头兵给我拖下去——”
“慢着!”抱进怀里的人,沉玉低喝道:“都尉大人,后山的粮食是将军生前派小的到樊城采买的,真金白银换来,并非偷盗所得。”
闻言,白一全冷笑起来:“采买的粮食竟敢私吞,你的胆子够大的!”
“大人应该没有忘记上回芮国劫粮之事,将军恐防粮草再失,才会秘密下令小人将部分粮食藏匿。”她定了定神,晶亮的双眼直视着他,答得理直气壮。实际上,不但心跳如鼓,藏在袖中的手更是微微颤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
“将军和军师均已殉国,如今死无对证,而且你杀害两人嫌疑尚未洗清,你以为这些鬼话会有人相信么?”白一全叫沉玉来,根本就没想过给她辩解的机会。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除掉这眼中钉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
“大人,当日小的采买所到的店家可以作证!”沉玉仍旧不死心地叫嚷着,柯柔曾带着她去店里,他们定然能认出自己来。
“派去的人说了,你曾去的‘第一当铺’,早就人去楼空。想必是担心事情败露,早早逃跑了!”白一全凉凉地说着,挥了挥手。“拖出去,明日正午在城门前斩首示众!”
沉玉满目愕然地被人拽了出去,被扣上手铐和脚镣扔进一处地窖,她才反应过来。朝出口冲去,却只看见光亮一下子暗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甩甩头,好不容易适应了地窖里的黑暗,瞅见也被扔进来的吴叔,她慌忙靠了过去。
抓着他的手,满掌冰凉。沉玉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又把外袍严严实实地盖好了,吁了口气。幸好吴叔没有发烧,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后背抵着冰冷的土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午时斩首,自己就快要死了?
忽地嗤笑一声,最怕死的自己,这会竟然没半点恐惧。兴许是十年前满山的殷红,让她麻木了吧……
十年前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如今才死,算是守住了师傅的承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与师傅亲如父子。谁不想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唯独师傅只求自己平凡无忧,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
正想着,腿上的人动了动。沉玉回过神,关切地问道:“吴叔,你还好吗?”
“……没事,”他伸手撑起上身,低问道:“这是哪里?”
沙哑的声线,听起来却有些古怪。沉玉心下有些疑惑,依旧开口答道:“猪头将军早前让人挖的地窖,储酒用的。吴叔,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皮外伤而已,”他似乎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道:“白一全把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要处决了?”
风轻云淡的语气,好像处决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沉玉忍不住用掌心覆上吴叔的额头,难道被那些侍卫打傻了?
谁知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片刻道:“脾胃受了小伤,是被他踢的一脚吧?”
“对,”沉玉傻傻地点了下头,才后知后觉道:“吴叔原来跟胡梓一样懂医术?哦,胡梓就是大头,这是他的真名。”
他低声一笑,“胡梓?这名字比‘大头’顺耳多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颗药丸吞了,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此处寒凉,你这身子会受不住的。”
入口有些甜,沉玉怔忪间就咽了下去。皱皱眉,她怎么就觉得吴叔转眼之间好像变了个人?
不等她细想,就见他起身在地窖里摸索起来,便出声道:“没用的,吴叔。地窖的出口只有一处,已经被侍卫封住了……”
他淡淡应着,感觉着手下的触感,轻笑道:“黑头,过来帮忙。”
沉玉扶着墙靠了过去,他拉着她的手贴上一处松动,她不由惊喜道:“吴叔,挖开这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片刻又垂下头,沮丧道:“佩剑落在帐子里,手边什么都没有……”
还没说完,手心被塞下一物,又冷又硬,沉玉瞬间便摸出应该是一把匕首。
吴伙头怎会随身带着武器,还不止一把……
疑惑了一下,她的心思立马回到土墙上。管它的,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就行!
两人不敢太用力,生怕引来侍卫,只得一点一点地往外抠。挖了小半个时辰,沉玉突然觉得脚上凉凉的,俯身一抹,一手的水珠。“吴叔,这墙的隔壁是小溪……”
“哗啦”一声,水冲开他们抠开的小洞,猛地涌了进来。沉玉只觉手臂一紧,就被吴叔抓住往外游去。好在小时爱玩水,闭气的功夫不错。犹是如此,她趴在岸上,仍是止不住地喘气。
回头一望,他们已经离得颇远。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极为不舒服,沉玉打了两个喷嚏,问道:“吴叔,我们如今往何处去?”
可岸边除了她,只得一年轻俊秀的男子,哪里还有吴叔的身影。沉玉急了,想着他该是被冲去了别处,不禁起身要到附近找找。
“黑头,”那人笑了笑,唤了一声。“不过洗了把脸,你就连吴叔都不认得了?”
愣神了好一会,沉玉咆哮道:“说,你把吴叔藏哪里去了?”
握紧匕首,如果那人不说真话,就要冲过去插一刀。
瞅见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更是满眼笑意,拱手道:“在下吴汉钟,此番隐藏容貌也是逼不得已,请姑娘莫怪!”
虽是一身湿衣,有些狼狈,却半点不减他的风采。
既然胡梓发现了她的女儿身,自己又与姓吴的日夜相处,对于他能看出来,沉玉丝毫不见惊讶。上下打量着那人,她暗暗咬牙:这模样顶多年长几岁,还假装长辈那么久,她真是亏大了!
第三十三章 无关英勇
昏暗的洞穴里,沉玉坐在火堆前,随手又抛了一根树枝进去。吴汉钟闭着眼,靠在墙上一动不动,面色仍是有些发白。伤口泡了水,愈发狰狞。虽然身上带了伤药,可失血过多,这会还没缓过来。
原本一直当作长辈的人,如今成了同辈,沉玉偷偷睨了他一眼,感觉怪异。其实吴汉钟对她的态度,就跟以前一样的好,只是看着陌生的脸,她心里总是有些疙瘩。
流水涌入地窖的巨响,上面的守兵很快便能发现。他们没有急于跑远,而是绕回咏城后山的一处,躲了起来。沉玉挖坑捉鸡时偶然发现这处通风又暖和的洞穴,便领着吴汉钟进来了。
又打了声喷嚏,衣服湿透了没法换,她总不能像吴汉钟那样光着膀子,只好往火堆那边挪了挪。吴汉钟睁开眼,看了过来。“黑头,我的上衣干得差不多了,先披上吧。”
沉玉起身捡起外袍,盖在他身上,嘟嚷道:“脸色那么吓人,还充英雄,顾着你自己就好。”
瞅见吴汉钟手边两把一模一样的短刀,她凑过去拿了起来,赞叹道:“竟然一模一样,刀柄上的是宝石么,看起来很值钱。”
吴汉钟哭笑不得,这小财迷对着短刀眼睛发亮,一副恨不得拿去换钱的模样。“这是一对的,名为‘无双’。”
“无双?”沉玉笑了起来,“本来就是一双的,居然会叫无双,好奇怪……”
他眸底闪过一丝柔光,“别小看这对短刀,不论重量、厚薄都一模一样,世间难得。”
翻来覆去地看着短刀,她只觉得普普通通,未曾发现特别之处。想来爱刀的人看到的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就像师傅对自己的佩剑,心疼得不行,每天擦上好几遍,亮得都能照镜子了。
放下刀,沉玉倒是想到一事:“吴叔,额,吴公子那手好刀法,竟然用来杀鱼煮饭了?”
“杀手和厨子没什么不同,都是拿刀的。”吴汉钟微微一笑,如若春风,却看得她毛骨悚然。原来以前吃过的美味,一下子变了质,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她急急往洞口走去:“我去看看外头有什么吃的,不然得饿死在这里了。”
他点点头:“别走开太远,有事叫我。”
说完,又阖上了双眸。
沉玉撇了下嘴,有事叫他,岂不是把周围的人都引过去了。这么笨的事,她才不会做。再说,谁知道这人让自己叫嚷,是不是想偷偷溜掉……
对后山她熟悉得很,左拐右拐,找着了几棵果树,用湿漉漉的袍子包着,就匆忙往回赶。远远瞅见兵营里似乎人头汹涌,看来已经发现两人逃出了地窖。
山顶的视野就是好,微风吹散了沉玉的额发,她舒服地眯起眼。如果自己现在悄悄跑了,不带着吴汉钟,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离开。踟蹰了一会,想到在伙头营时,他对自己的照顾。沉玉跺跺脚,还是小心抱着果子回了洞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洞内传来吴汉钟低沉的声音,沉玉踏进去,见那人丝毫没有张开眼。纳闷着自己放轻了脚步,难不成这人属猫的,耳朵那么灵?
“谁说我要跑了,喏,这果子很甜,赶紧吃吧。”有些心虚地把深红色的果子放在他身前,沉玉低声反驳道。
吴汉钟这才睁开了眼,满目笑意:“即使真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吃,我就要吃光了。”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把红果子吃得差不多了,沉玉打了个饱嗝,眯着眼道:“兵营乱哄哄的,应该发现我们逃了。只是有点奇怪,那白一全竟然没让人来追。”
“他巴不得我们逃走,坐实了罪名。”吴汉钟眼底一寒,冷声道。
“这姓白的真是小人!”闻言,沉玉气得咬牙,低声咒骂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头,低喝一声:“女儿家哪来这么多混账话。”
沉玉脖子一缩,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生气嘛……”想到这人又不是师傅,还敢教训她,自己居然会怕,不由顶了一句:“谁说女的就不能说粗话了,只要活得好好的就行!”
吴汉钟叹了口气,也不与她争执:“算了,这样的话少说为妙……你总穿着湿衣服不行,我们这就下山到其它城镇去。”
扶着石墙站起身,他往内一指:“洞内有风吹来,前头应该有出口。”
沉玉诧异地看向吴汉钟,她丝毫感觉不到有风,这人到底是属什么的,这都能察觉出来?
******
果不其然,走了一刻钟,便有一个半人高的裂口。吴汉钟率先出了去,见外头无异,才让沉玉跟着来。
他们翻过了山头,将近亥时才到达樊城。沉玉又倦又冷,不敢去客栈,吴汉钟去买了些干粮和成衣,两人便将就着在城郊的荒宅住一宿。
这宅子数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满是灰尘。围墙缺了个大口,房间也是层层的蜘蛛网。勉强找了间内里的屋子,换下湿衣,他们在榻上铺了些干草,便将就着睡下。
沉玉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反正她以前在兵营也没在乎这些,如今又疲倦不堪,不一会早已睡死了过去。睡在外侧的吴汉钟稍稍一挪,两人之间空出了一小块地方,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先前受了伤,淌水又逃命,难得的安逸让沉玉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揉着眼坐起来,看见破烂的木窗隐隐透出的一点光亮,她一时有些怔忪。
“醒了?吃点干粮吧。”吴汉钟自门外而入,把还烫手的玉米饼递了过去。
顾不得热,她大口咬了下去,舌尖疼得直吹气。
见沉玉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把刚打来的清水塞到她手里:“别急,没人和你抢!”
把玉米饼全咽了下去,她才开口道:“你出去了?”
“嗯,准备了一些小东西。”吴汉钟点点头,把手里的物事往桌上一放。不但有大小瓷瓶,还有女子的胭脂水粉。
沉玉眨眨眼,面上一窘。“你不会想让我穿裙子,涂上这些跑路吧?”
想到以前山下的大婶脸上一层厚厚的粉末,一笑就“扑扑”往下掉,她心里不由恶寒了一把。跟师傅生活,随意得很,她也很少穿女装,毕竟做事很不方便。如今要她换上,恐怕那举止半点比不上平常的女儿家,只会碍手碍脚。
“我没买女装,裙子赶路走不快。”他仔细看了沉玉的脸,挑了两瓶出来。“先坐下,你的容貌虽然看过的人不多,但以防万一,还是稍微改动一些。”
说罢,吴汉钟用帕子将她的脸颊擦干净,涂抹起来。
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湿意,以及他的指尖缓缓游移。沉玉僵着身子,闭目不语。这人能够藏身兵营这么久未曾被人发现,可知他的手法有多高明。难得高人要帮自己改头换面,沉玉自然不会拒绝。
她沉闷之余,便掰着手指算起自己的小金库。数了几遍,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了天籁之声:“……好了。”
沉玉立马蹦起来,跑到院中几乎干涸的池塘边张望了一番。左看右看,还是自己原来的相貌,但仔细瞅着,好像又有些不同。若不是相熟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回头见吴汉钟也往自己脸上捣鼓了一会,收拾好东西便起身朝她走来。依旧是以前看熟的吴叔的脸,只是要年轻许多。“此处不是久留之地,现在就走。”
“需要那么着急吗?”沉玉蹙起眉,想着营内的胡梓和小虎,不知如今怎样了……
“咏城虽然易守难攻,但上回若不是你在后山设下陷阱,又重伤了敌军大将,这里早就易主了。芮国攻破此地,只是迟早之事。”吴汉钟看向她,正色道。
“将军和军师暴毙,先前破敌立功的你又生死不明,军心动荡,咏城这两日恐怕就要被攻下。”
“照你的话,是不打算去帮忙了?”沉玉转开脸,淡淡问道。
“单枪匹马,可以做些什么?”他唇边勾起一丝讥笑,“你一向置身事外,难道这次想要回去?”
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吴汉钟叹息道:“你为他们做得够多了,没有必要再冒险。”
“如果芮国大军攻破咏城,锦国没了这层屏障,根本抵挡不住。到时,我们又能逃到何处去?”沉玉笑了起来,乌黑的双眼犹若星辰。
皇帝老子换了儿孙叔侄来做也就算了,但若是被芮国侵占了。那里用的官银与锦国可大不相同,她辛辛苦苦得来的银两,岂不是要变成一堆无用之物?
第三十四章 有福同享
直接返去咏城,然后束手就擒?这样愚蠢的事沉玉才不会干。
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一个人回去?这简直是送死的举动,她也是不乐意的。
吴汉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取走了贴身缝好的碎银。于是沉玉成了债主,理所当然要他偿还。既然一时拿不出钱银来,那也行,只能跟她跑一趟了。
沉玉小手一挥,豪爽地道:“从现在开始,我请你做保镖。不包吃不包住,有危险要挡在我身前,有好吃的要先给我,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
他噙着苦笑,摸遍全身,除了那一双短刀,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独自离开,只能挨饿受冻。反正吴汉钟也不放心沉玉,索性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回到原前后山的洞穴里,沉玉躲在树后张望了好一阵,没发现城外有任何异常。兵营里也不见骚动,看来芮国还没行动。安心地跑了回去,吴汉钟倚着石墙,睨了她一眼:“不用一天看几趟,芮国的人不会那么笨,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攻打。”
沉玉一怔,“难道又从后山突袭?”
“不会,”他眯着眼,淡然道:“江怀闲不屑用同一伎俩,再说,上回越江枉死的芮国士兵可不少。此举需天时地利,不可能再来一次。”
听吴汉钟这么说,她吁了口气。“那叫江怀闲的人,真有那么厉害?”
“可谓百战百胜,听到他的大名闻风而逃的将领不知多少。”坐直身,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人竟曾败于你,沉玉此名在各国恐怕早就传遍了。与江怀闲并驾齐驱,这样的殊荣,不是什么人可以得到的。”
“我才不稀罕,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不过那江怀闲这样的大人物,要跟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摆在一块说,恐怕比她更要郁闷。
想到这里,沉玉心里乐了一把。溜到角落,她枕着包袱就躺下了。反正有吴汉钟看着,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吃吃睡睡了三日,仍是风平浪静。明显发现城内原来严阵以待的守卫有些松解下来,几次撞见城楼上的士兵只剩下数人。沉玉看得有些心急,正盘算着要不要偷偷回去,报信给胡梓和小虎,让大伙好好戒备,吴汉钟却笑得淡定。
“这个白一全看来还有点脑子,懂得用表象麻痹敌人。”他往外一指,说道:“城楼的士兵少了,但城门下的守卫却多了几倍。”
“吴……公子,你说那江怀闲会信么?”沉玉顺着他指得方向望了过去,疑惑道。
“在下年长几岁,叫声大哥吧。”他笑笑,回头道。
经过几日相处,沉玉也摸清了。这人除了脸换了之外,其它一点都没变。原来心头上的一丁点不舒坦,早就被她丢到脑后。于是这会,她笑眯眯地唤了一声:“好的,吴大哥。”
吴汉钟微笑着应了,又道:“若是对付其他人,说不定能糊弄过去。但对着江怀闲,恐怕难以凑效。”
用力地点头,她附和道:“连我们都骗不过,怎么去骗别人?”
“说得很对,要骗过敌手,首先就需要骗过自己人。”他远远望见城内的布防,叹道:“江怀闲能无声无息地渡江偷袭,不但贵在神速,恐怕营内也有芮国的人作掩护。”
“果真有奸细?”沉玉想着先前自己胡乱说的话竟然猜中了,不由吞了口唾沫,瑟缩了一下。“若是这样,谁还赢得了?”
抬头见吴汉钟看着自己,她连忙摆手道:“别把我算进去,我怎么知道就在后山挖坑捉山鸡吃,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他挑挑眉,抿唇笑了。“那么还真是巧了,不过你连时辰方位都掐算得这么准,坑倒了无数芮国士兵,也算是大功一件。”
沉玉脸上红了红,神色局促。“吴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在战场上,除了巧妙的谋略和超群的武艺,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这运气。”吴汉钟浅浅一笑,眼底波光点点。“原本还有些担心与江怀闲交手,如今有你在,倒是有些希望。”
不知这话是褒是贬,究竟是有她在,可以给他带来些好运;还是因为有了她靠运气赢了江怀闲的先例,让他有了信心?
想不懂的事就丢掉,沉玉素来如此。“……吴大哥是否已有对策?”
“不急,我们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城内的兵营,似乎没有继续这话题的打算。
耸耸肩,沉玉识趣地没有再打扰,回洞穴里准备晚上的吃食。吴汉钟打了一只山鸡开荤,她可要好好洗干净让他再露一手。捏了捏脸颊,突然发觉自己多了几两肉。果然,跟着吴汉钟混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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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玉是在一阵震天的鸣鼓声中惊醒过来的,迅速爬起来跑出去,吴汉钟早已立在洞外。衣襟有些潮意,应是被朝露打湿的,恐怕站了好一会了。
“吴大哥,芮国大军要攻城了?”只见城内外火光满天,仔细一听。愣了愣,她转过头来。“还以为山下刘大婶泼辣,骂得够难听了,谁知芮国的男人比她更厉害。”
吴汉钟忍不住笑开了,这傻丫头竟然把妇人的骂街,和这辱骂帝王的事同等起来。这一咧嘴,心底原有的一些不痛快,转眼就散去了。
“这算是叫阵,想要引对方出战时常有的手段。”他暗忖着,若是江怀闲之外的人如此,白一全早就按耐不住冲了出去,而今也只能窝在城内生闷气了。
沉玉倒是奇了,“这打仗居然要动嘴皮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的。我们在这里听不真切,城内那些士兵这会怕是要气疯了。”
抬头瞅了眼天色,她打了个哈欠:“才四更天,芮国的一早过来骂人,不累么?”
“上回他们吃了败仗,也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正好发泄发泄,省得影响了士气。”吴汉钟又看了一眼,拍拍衣角便往回走。“继续睡吧,看来他们今天不会攻城了。”
“江怀闲对他的手下倒是体贴,怕他们憋屈,早早让人来大声叫骂……”沉玉正嘟嚷着,听到后面一句,愣住了。“吴大哥怎么知道芮国的人待会不攻城?骂完就该动手了吧。”
“士兵站得齐整,但没有列阵,而且在弓箭射程之外,足见他们完全没有对战的意思。”吴汉钟回过头,简单解释道。
沉玉不禁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但懂得易容,煮得一手好菜,如今连这打仗列阵的事也认识不浅。平日吃干粮慢条斯理的,衣服虽不华贵,但整整齐齐,丝毫不见褶皱,一看就知家里出身不错。
她摸摸下巴,这人离家到酒楼当一名小小的厨子,如今又来了军营当伙夫,怎么想也猜得出背后肯定有目的。如果是来寻仇,自己卷进去就要划不来了。而今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即使再惊采绝艳,一文钱饿死英雄,她的小金库以后只少不多。
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何时会懂得带上多多的银子,就算有也挥霍得无几了。不过只要家境殷实,回家去取就行。
只是,这人不会是被爹娘赶出家门的吧?
歪着头又想了好一会,沉玉大步跟上,张口就道:“吴大哥,我们以后一起过日子吧!”
吴汉钟身子一僵,面上先是有些晕红,而后却是苍白,半晌才应道:“黑头,在下当你是妹子一般对待……出门在外,有些不便,男女之别就无法顾忌那么多。再说,在下也无意娶亲……”
沉玉大笑起来,在他僵硬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吴大哥想哪里去了,我说的是这场仗结束了,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块住,互相也有个照应。”
他一怔,不由苦笑,这样的话谁听了不误会?
吴汉钟心下正苦恼着,却没料到,沉玉不过是想趁早找个廉价厨子兼保镖,好让小金库又能妥当安全,以后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罢了……
第三十五章 逃为上策
是夜,密云掩月,暗淡无光。
值夜的守卫耷拉着脑袋,一脸困意。踢了踢身旁瞌睡的士兵,正想去把灭了的火把点燃。突闻一声轻响,他刚要转头,只觉颈上一痛,面上尚未来得及浮现惊恐,便已倒下。
转眼间,仍在梦中数十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之中。一道黑影悄然打开城门,引来城楼上的侍卫统领惊呼:“何人擅自打开城门!”
话音刚落,无数冷箭自远而近,瞬间放倒数人。那侍卫统领当机立断,翻身护住身后的士兵,急急道:“求救……”
这士兵眼睁睁地看着统领后背一箭穿心,吓得点头就跑,惊呼道:“救命啊!敌军攻城了!”
既已打开城门,也不必担心打草惊蛇,小兵才得以一路奔至白一全的帐下。
他立刻跳下床榻,正要披上盔甲出帐,忽然感觉到背后的冷意,下意识地抓起佩剑一挡。却见榻上那一直温顺依人的女子,身穿着薄纱,俏脸上一片肃杀之意。柔荑上几片指刀,在昏暗的帐内闪烁着寒光。
白一全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海棠在自己胸前留下的触感,不由冷冷一笑。“没想到芮国的奸细,竟然不惜潜伏多时,以色惑人。手下是如此,难道江怀闲的战绩也是这样来的?”
“休得诋毁我家主子!”海棠低喝一声,满目怒意,闪身向他刺了过去。
若是偷袭,兴许她能得手。但白一全已然察觉,海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自己亦清楚,但杀掉此人,营内又没了沉玉,咏城必破!海棠已经作了同归于尽的觉悟,可尚未施展身手,白一全猛地一僵,瞪圆着双眼往后倒下。
一人站在他身后,褐眸看着脚边的人,又在胸口补上了一刀。海棠这才松了口气,正色道:“城内的守卫清除干净了?”
曲良点点头,将长剑一收。“穿上衣服,我们到城门与将军会合。”
海棠迅速从榻上取了外袍,匆匆整理便踏出帐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倒十多人,皆是白一全的贴身近卫。抬头见曲良早已换下了锦国的兵服,一袭贴身的灰衣,沾染了不少血迹。
她脚步微微一顿,低声问起:“此次领军何人?”
“霍将军和赤子将,”曲良领着她避开胡乱逃窜的士兵,快步走向城门。
海棠嗤笑一声,看着兵荒马乱的营内,语气不屑。“锦国大营不过是一盘散沙,若不是沉玉在此,元帅早已攻下。”
“沉玉未死,极有可能回营。”他脚步不停,忽然说道。
闻言,海棠脸色微变。“地窖被溪水淹没,沿着河川仔细寻了两日,一无所获,这人竟然还活着?”
“此为元帅的推测,正打算破城后在附近继续搜索。下令若有发现,不得伤其性命。”曲良垂下眼,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她。
海棠心底有些不忿,当年偶遇元帅,若不是他慷慨相助,自己早已被糟蹋致死。她死心塌地为其效命,只愿得他一句赞赏,一个眼神。可是两年了,元帅对所有人都淡漠疏远,如今却为一个敌国贼子上了心!
“砰!砰!”战鼓突然响起,两人诧异地站在原地。
锦国的士兵听着熟悉的鼓声,原本极度恐慌的人停了下来,纷纷拿起了武器,冲向一处。
曲良暗道不好,皱眉道:“有人指挥列阵……士兵都聚集起来了,对我们大为不利。”
“我去杀了那击鼓之人!”海棠指刀一闪,冷声道。阻碍元帅的人,都得死!
他想了想,点头道:“我熟悉队列暗号,这就去给霍将军和赤子将报信。你得手后,立刻过来。”
“得令!”海棠低声一应,他们立刻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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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敲,不要停!”吴汉钟一剑挡开靠近的芮国士兵,头也不回地喝了一声。
沉玉欲哭无泪,这战鼓敲得她双手快要断了,早知道就不逞能回咏城折腾自己。咬咬牙,用力地往鼓上猛敲。
“三三三二,节奏不对!”前头的吴汉钟匆忙退后,大声提醒道。
她只好打着拍子,生怕指挥错误。吴大哥说了,这是大营用来集中士兵的方法。如今城门突然打开,铁定是芮国奸细所为,只能尽快把所有的兵士召过来,才不会因为分散而被芮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余光瞥见营内的士兵都赶来加入混战,减轻了吴大哥护着战鼓的负担,沉玉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有了帮手,就不怕芮国的人伤到击鼓的自己了。
原本惊慌失措的士兵跟着鼓声跑了来,还以为是白都尉击鼓下令,谁知会是失踪多时的沉玉。大败了芮国大军的英雄还在,甚至唇边还噙着笑意,淡定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安下心来。
吴汉钟趁此跳到战鼓旁,观看着四周,指示着沉玉变幻鼓声,调整队列。
看见沉玉,小虎一脸欣喜地爬上高台,代替她敲起鼓来。胡梓紧握佩剑,与吴汉钟一同砍杀着欲登台的芮国士兵。
远远地望见高台上的几人,赤英气红了眼,命人拿来大弓。霍青挥手一挡,摇头道:“子将,那人许是沉玉。”
他未曾放下弓,咬牙切齿道:“元帅只说不伤此人性命,其他人怎可放过!”
熟知赤英的性情,霍青淡笑道:“区区小人物,何需劳子将亲自出手?此次前来,为的是攻城,并非私怨。”
孙文康与赤英情如手足,这回重伤,霍青知他不甘。在城楼俯视着战况,霍青连下了几道指示,副将立刻领命而去。
赤英将弓一收,皱起眉头。“霍将军,我这就去会会那沉玉。”
“也好,”既然得元帅如此重视,霍青亦想探一探这人的实力,便让他下了城楼。
一马当先,长剑在手,赤英所到之处,锦国的士兵根本无法抵挡。吴汉钟瞅见列阵被打开缺口,回头叮嘱小虎继续敲鼓,便一跃而下。
“当”的一声,冷冽的刀锋在赤英颊边擦过,他举剑一挡。吴汉钟退了一步,冷冷地盯着赤英的动作。
不等他反应过来,吴汉钟手中的“无双”寒光一闪,飞快地击向赤英的胸口。逼得赤英挥剑一挡,震得双手发麻。他微微眯起眼,赤英越来越想不透这沉玉身后究竟有多少人,如此好手居然会屈居其下……
舔了舔唇,赤英只觉全身热血沸腾,有多久没遇到这般厉害的对手了?
出于对他的赏识,赤英跃下马,欲平等对决。见状,吴汉钟亦是全身紧绷,严阵以待。半晌,两人一触即发,难解难分。
高台上,胡梓握着剑,已有些吃力。“黑头,我们被包围了!”
沉玉也急了,“吴大哥被芮国将领缠着,脱身不得。这样打下去,营内的士兵都要被杀清光了!”
来回踱步,她抚额道:“不行,我们要退兵!让大伙兵分几路,往不同的方向逃!”
小虎愣了愣,“黑头,逃兵是要杀头的!”
她一手拍了下他的头,怒斥道:“谁说要做逃兵!芮国大军突袭,大伙都没准备,现在不逃更待何时!退兵的暗号,三一三三,快!”
胡梓苦笑道:“黑头,别的你没记住,这个倒是记得很牢。”
“那是,跑路当然要记得,不然慢了就要丢脑袋的!”沉玉吐了吐舌头,又凑过去道:“小虎,你嗓门大,立刻下命令。”
难得做指挥大军的人,他兴高采烈地一面大力击着战鼓,一面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所有人听着,拉上周围的兄弟,往后——跑!”
吴汉钟老远听见这声号令,真是哭笑不得,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沉玉的意思,也不恋战,一刀刺伤了赤英的战马,脱身而去。
赤英莫名其妙地见锦国的士兵忽然撒腿就跑,上战场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愣了好一会,才怒喝周围也愣住的兵士:“追!立刻追上去!”
“慢着!”霍青策马走近,喝止道:“子将,锦国突然撤退,恐怕有诈!”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赤英眉头深锁,锦国的人说跑就跑,此次攻城简直等同儿戏,他有被人耍的感觉。
“沉玉此人素来狡猾,我们不得不防。”先生阮恒特意强调,霍青不敢贸然行动。“全军修整半日,待禀明元帅,再作谋划!”
见他如此慎重,赤英也不得不压下怒气,点头应了。
第三十六章 又是壮丁
破了咏城,芮国大军势如破竹。咏城的守兵死伤过万,又群龙无首,不到三日,霍青与赤英便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樊城。不足十日,已将乌城归于名下。
江怀闲下令不得惊扰锦国百姓,是以擒住官差和府尹,查明其相关罪证,就地正法。多数官员搜刮民脂民膏不知多少,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如此一来,百姓无不拍掌叫好,对芮国大军的侵占,反抗之意减低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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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城,芮国大营。
“前面的,过来!”叫住几步外急急想溜走的人,校尉不悦地问道:“叫什么名字?队正为何人?”
“小的阿玉,队正是肖大人。”那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道。
校尉皱皱眉,大营里姓肖的人何其多,只有一个姓氏如何明白。正要细问,又想到长史为增加军队的人数,刚刚在芮国偏远的山村招揽了一批年轻男子。大多目不识丁,问了也是多余,摆手就让他走了。
那人暗暗松了口气,急急溜到营外的小树林,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去。见四下无人,这才抬手拂开额上的刘海,露出一双明亮灵动的双眸。
下意识地摸摸腰侧的钱袋,小金库少了大半,沉玉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
芮国大举攻城后,她与胡梓、吴汉钟等人走散了。想着芮国大军定会乘势直奔樊城等地,沉玉便反其道而行,出城北上。不料才在半途,被芮国的士兵当作逃掉的壮丁抓了回去。于是,她从锦国的士兵,又变成芮国的了。
掌心一痛,这里可不比锦国大营,每日五更天就要起来操练。沉玉光拿着又沉又重的刀剑已经很吃力,还要练习足足一个时辰。虽然她以前在山上也做些粗活,手板比较粗,不像平常女儿家那般幼嫩。可不到两日,她依旧满手的水泡,疼得不行。
本想偷懒,可惜队正手里有花名册,天天点名。迟到之人,需多练两个时辰,若是未到,不知要如何重罚。
沉玉不敢想,更不敢试,只能硬着头皮地早起晨练。
曾忍痛将小金库献上,谁知队正银两是收下了,但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照旧操练的操练,该五更起还是五更起。沉玉瞅着慢慢扁下去的小金库,咬咬牙不再做这蠢事了。
“你,快帮忙打水!”刚听到脚步声,她正想溜掉,那人便发现了她。水桶往溪边一放,横了她一眼:“打十桶水,立刻送到大帐去。”
说完,耸耸肩就跑了。
老兵常欺负新来的壮丁,沉玉已经见怪不怪了。皱着脸认命地打了水,东倒西歪地回到了大帐,桶里的水剩下一半还不到。看着那几乎与她同样高的大水缸,她郁闷得不行。
把水桶往边上一扔,沉玉向来不是乖巧听话的人,捏捏胳膊就往帐子后面溜了。见着一伙人围坐在一处,奇怪地凑了过去:“这位大哥,你们是在做什么?”
那人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沉玉,似乎有些满意,才开口答道:“听说有位大人帐下缺了个侍从,做些粗活,子将便挑了我们十多人过来。”
“元大人?”沉玉盘算着做侍从可比操练舒服得多了,便也坐到了这人旁边。“那要如何,才能被选上?”
那人嗤笑一声,摆摆手道:“看你身上没几两肉,又瘦又矮,能做得了什么。一边凉快去,别来凑合。”
沉玉不管这些,继续蹲在原地。反正就试试,横竖选不上自己也没损失。可刚刚提起的元大人过了来的时候,她愣住了。那张圆脸,大大的眼睛,不就是子何公子身边的小侍童。难道遇上了贵人,当起“大人”来了?
她正纳闷着,就听见小元清清喉咙,稚嫩的脸上满是肃然。“做这侍从,第一要多做事少说话,第二是嘴巴要紧,第三是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帐内,明白了?”
“是,大人。”众人矮着身,恭敬地应道。
他略略点头,脆生生地喝道:“一个个站好,都抬起头来!”
沉玉撇撇嘴,这怎么好像在选牲口似的?虽然心里不乐意了,可不想再回去给人支使,她还是乖乖地抬头站好。
小元一边走着,一边查看,嘴巴不停:“眼睛小,下巴尖,一看就是个色胚,退后!”
“胡须满面,不修边幅,退后!”
“嘴里怎么一股味道,退!”
“衣服上酸臭得不行,几天没洗了……退!”
挑挑拣拣,不满意地都要退后一步,这会只剩下三四个人并排站着,其中包括了沉玉。
其实士兵身上有汗臭,几天没漱口是常有的事。这行军路上,平常的小兵哪来这么多功夫收拾自己。想着他这般挑剔,怕是一时半会挑不出个人来了。谁知他大眼一扫,居然凑到沉玉的跟前。她吓得退了半步,小元皱皱眉,瞪了一眼过去。
“把双手伸出来……”
手心手背都仔细看完,显然瞥见了那些水泡。他眨眨眼,对身后的人说道:“就他吧,让其他人回去。”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选上,沉玉高兴之余,有些担心这人会不会认出自己。易容的脸只要不碰水,不用力擦的话,就不会掉。她对吴大哥的手艺还是相当有信心,于是,低着头跟上小元,心里快要笑开了花。
终于不用五更天起来,不必再去操练了!
前头的小元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看你不适合舞刀弄枪,才挑上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如果没想尽心做,那么现在就回去吧。”
沉玉一惊,满脸感激涕零,一手还轻轻擦着眼角道:“阿玉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元大人的大恩!”
不过这辈子让她当牛马是不可能的,下辈子自己管不着,随便说说就好了。
小元也没细究这一两个字词,领着沉玉便直奔某处帐子。把她丢在帐外,大步踏入。“主子,侍从已经选好了。”
江怀闲不过抬头隐约瞥了眼外头的人影,便垂首继续专注在刚收到的密函上。小元知他已是同意,悄声退了出去,吩咐道:“你就睡到我帐子里,平日事情不多,就是帮我打打下手。”
沉玉点头应了,随他到了后头的小帐。角落有张床榻,又暖又软,比营内的硬床铺不知好上多少。不由摸了又摸,眼睛发亮。
小元见她爱不释手的模样,亦是忍俊不禁。想也知是穷人家的孩子,看着这样普通的软榻竟如此稀罕,倒觉得自己选对了人。毕竟懂得知足的,品性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不用怕它跑了,晚上还得回来睡的。”
面上一红,沉玉尴尬地站起身,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都让这小童见着了,够丢脸的。
“时辰差不多了,跟我来!”小元瞅见她脸上的红晕,知她面薄,倒也没有继续调侃,招手就叫沉玉和他一起去煎药。
当然,沉玉只是拿着扇子在边上看着。清洗、舀水、放药,都是小元一人亲手做的。她也知道给自家主子喝下去的东西,岂会让自己这等粗人来做,亦乐得轻松。离得远远的,在小炉上点了火,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
把药罐小心放在炉上,小元专心盯着火候,随口问道:“阿玉是哪里人,怎么来参军的?”
沉玉支吾着怕他听出端倪,含糊道:“小的正要去投靠亲戚,半路被抓来的……”
他一怔,想到近日外头送来的壮丁,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元帅向来不会亏待帐内的士兵,在军中也不愁饿肚子,不是比你投靠远亲更好?”
胡乱地点了下头,沉玉又听见他问起:“看你的手,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小户人家,怎么会跑老远投亲戚?”
“爹娘早逝,以前也是寄住在别人家。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再留下,只得出来闯闯……”沉玉这半真半假的话,倒是让小元信了。
他笑笑道:“没事,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好。以后若立了小功,兴许能得个一官半职,衣锦还乡。”
“不敢,不敢。”摇摇头,她才不想当官,做贪官得担心随时被绿林好汉行刺,做清官就得小心得罪人,丢了性命,倒不如做小人物无事一身轻。
见小元还要劝说,沉玉怕露了馅,刚好闻到罐里的药味,连忙转开了话题:“咦?这里面怎么会有千叶草?”
第三十七章 帐内伺候
候在帐外,沉玉一再后悔自己多嘴。小元进去跟他家主子沟通了好一阵还没出来,她只得在外面干等。还要被帐前的两名侍卫凶神恶煞的目光扫来扫去,她低着头,心里颤颤的,浑身不自在。
终于有人掀起幕帘,露出小元的圆脸,招手道。“阿玉,进来。”
“是,”挪着僵硬的双腿,沉玉依旧垂着头,顺从地跟在他后头进了帐子。
“主子,人已经带到了。”
说完,小元便退到了一人身后。沉玉余光瞥到素色的锦袍,虽然心下好奇,目光仍是不敢放肆地往上看这人的容貌。
半晌,那人才缓缓开口:“药里要千叶草,你如何得知?”
沉玉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这熟悉的声线,不用抬头也猜得到,正是在樊城遇见的子何公子。只是这人怎会出现在芮国大营?一路走来侍卫对小元都毕恭毕敬的,看怕他在这里的地位也不低。
想了又想,如此病弱的漂亮公子哥儿在兵营里能做什么……不会是那元帅江怀闲的男宠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瞅见小元往她这边拼命使眼色,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还没回话,急忙应道:“回大人,小的家中有长辈常年服用千叶草,所以才会这般熟悉。”
沉玉说得也是实话,师傅早年胸口被人刺了一剑,咳嗽不断。她便日日上山摘这千叶草煮汤药,让其服用。因而一闻到药味,立刻就分辨出来了。
“这千叶草……有毒么?”江怀闲轻叩着木案,沉声问道。
她连忙摇头,“千叶草凝神止咳,大夫常用来作药,怎会有毒……蓝琼花单用平常亦是可以治愈咳嗽,只是这两种药草混在一起,则会加重咳症。”
说罢,帐内又是一阵沉默。
沉玉偷偷搓着手,有些忐忑不安。有人在美公子的药里动了手脚,分明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如今自己多口说出了事实,这下药的人会不会来报复于她?知道得太多,美公子是不是会杀自己灭口?
“……抬起头来!”
“啊?”听到美公子的话,沉玉下意识地看向他。
见着她根本就神游开外,呆呆地盯着自己,面上陡然闪过一丝惊讶、不解和小小的慌张,倒是没有平日所见的痴迷和好色之相。江怀闲挑挑眉,这人曾经见过他,还是素来是这副呆愣的模样?
袖袍一挥,小元会意地将方子里的药材一一放在沉玉面前,瞪着她道:“仔细看了,有什么不妥?”
她拿起药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闻。片刻后,把一束蓝色的小花递给了小元。“这是蓝琼花,上面的白色粉末,如果猜得不错,正是千叶草。”
小元将此物呈了上去,江怀闲淡淡一扫,疑惑道:“如何知此物上的白色粉末,就是千叶草?”
沉玉从容地上前,手指沾上蓝花上的粉末便放进案上的茶盏里。“看,变成黑色了,千叶草只要遇水都会这样……”
正说到兴头上,小元偷偷在她衣角一拽。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几乎靠在美公子身上,吓得连连退后好几步,又低下了头。
“无碍,退下吧。”江怀闲盯着水上飘起的丁点黑色粉末,美目掠过一丝凛冽之色。
送药、收药,甚至煲药都由心腹接手,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动手脚,不料问题竟然会出在这细微之处。若不是这侍从无意察觉出来了,他还不知会服用多久。
薄唇一勾,可这果真是巧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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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一起用饭吧……”
“阿玉,你的衣衫有些破旧了,这套送给你……”
“阿玉,这是从主子那里得来的点心,我们一人一半吧……”
“阿玉……”
自从帮忙辨认出千叶草后,小元对沉玉的态度完全改变了。吃的、穿的、玩的,只要他有的,都不忘给沉玉一份。这小童平日高高在上,嚣张得不行,突然对她这般亲昵,直让她受宠若惊。
以前做猪头将军的侍从,还得烧水、煮饭和奉茶之类的,在这里基本上都让小元包办了,她只能在边上看着。然后睡了吃,吃了睡,跟沉玉以前总是憧憬的好日子差不多。若不是担心美公子和这小童看出自己来,她还真想在这大营继续过下去。
“阿玉,主子允了你到跟前伺候,太好了。”小元一蹦一跳地跑回来,手舞足蹈地告诉她这好消息。
闻言,她心下一沉,迟疑道:“你侍候得这般周到,怎么还让我进帐子去?”
“我一个人时常忙不过来的,但主子喜爱洁净,又讨厌不熟悉的人触碰,所以帐内没有第二人。”小元拉起沉玉的手,高兴道:“以后有你分担,我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手笨,可能做不来……”她搜肠刮肚地想要找理由拒绝,小元二话不说就把人拽到江怀闲的帐前。“别啰嗦了,快去向主子谢恩。”
猛地把沉玉推了进去,她连忙跪下,垂首道:“小人……拜见……谢……”
文绉绉的话半句想不起来,踌躇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江怀闲见底下这人紧张得憋红了脸,倒是显出几分可爱。
微微一笑,他开口道:“起来吧,以后叫公子便可。”
“是,公子。”其实沉玉百般不愿意唤此人“主子”,这两个字一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卖身为奴?
“笔墨伺候,”江怀闲吩咐了一句,半天没有听着回应,蹙眉看了过去。
沉玉才惊觉自己的奴才身份,一面腹诽,一面恭敬地应了,把文房四宝取了来,小心地放在木案上。幸好以前师傅也教会她读书写字,虽然说不上学富五车,也算是小有所成。因而磨墨之类的小事,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江怀闲一手托着另一手的衣袍,拿起笔便作起画来。一笔一划,专注而细致。
一旁的沉玉原本还站得端正,不久便瞌睡起来。识字不代表懂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事,她显然不在行。暗暗打了个哈欠,瞥见案上的茶盏早已没了热气,她连忙上前换下。美公子的咳症,可不能喝冷茶。
虽说她对这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可小元诚心待自己,沉玉也不是忘恩负义的,自然不会怠慢他家主子了。
见他低低咳了两声,沉玉轻轻地凑了过去,把江怀闲脚边的火盆移得远了些。抬头对上那双乌黑的美眸,她立马低头解释道:“这烧火的烟,不利咳症……”
江怀闲略略点头,端起茶,手心一阵暖意。轻抿一口,唇齿含香,不由想着多久没喝到这茶味。小元不善此道,千金难买的大红袍,只懂用滚烫的水泡开,生生糟蹋了不知几多顶级茶叶。
他放下茶盏,暗忖着。
此人善文,善茶,又懂得分辨药草,足见出身不错。照小元所说,并不善武,亦未探出内力。但不排除是先前服用了药物,将自身功力压下。阮恒连日查探,亦无所得。新来的壮丁中,根本没有人认得他。提起想要北上投靠的亲戚,却也完全无迹可寻。
偶尔会露出不甘愿的神色,有些小聪明,懂得贿赂迎合的小伎俩。在旁人面前从容得紧,一对着他与小元,就有些胆小瑟缩。
江怀闲美眸一闪,唇角渐渐上扬。
“今儿开始,你就留在帐内伺候着。”
沉玉微怔,勉强应了一声,便有些郁闷地退到角落。
总觉得这美得像妖精般的子何公子一肚子坏水,虽然这里日子过得舒坦,还是赶紧找机会溜掉得好……
第三十八章 险些受罚
在帐内站了一天,沉玉捏了捏腿,倒在了软榻上。幸好美公子的沐浴更衣,还是由小元接手,不然她得继续呆站。
美公子一天下来,除了作画就是看书,轻松闲适。让人觉得此时此地并非兵营,而是他自家的山庄府邸。
方才见一高瘦男子进了帐,半个时辰之后才出了来。难道那人就是江怀闲,美公子果真是他的男宠?
她心下疑惑,却半点不敢询问小元。想想,自家主子雌伏于人,这样的事如何与旁人启齿?好奇心太强,只会招来麻烦,沉玉素来谨记这一点。
第二天大早,锦国邯都派人来咏城和议。不足一个月,芮国大军已攻破咏城,占据樊城与乌城一带,令素来以为有了咏城为屏障而高枕无忧的庆绍帝,也不免焦急。连下三道皇令,调兵遣将,欲把芮国大军拦下。可皆是大败而归,不得已,只能派出姜志文前来和议。
姜志文原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出使之事,朝中大臣虽一力赞同,却无人愿淌这祸水。虽说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但江怀闲向来心狠手辣,保不准会有变数。官员宁可留在邯都享福,这来使的人选推来推去,最后落在了姜志文的身上。
姜家世代善武,长子姜志文算是异数,素来认为以暴制暴不过是莽夫所为,便弃武从文。早年离了家,长辈一怒之下,与其断绝了关系。亦因如此,十年前姜家获罪被诛杀之时,姜志文侥幸逃过一劫,甚至入朝为官。只是身单力薄,仕途一般,常年屈居在小小的翰林院中。
这回和议,是难得立功成名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主动上禀,担当出使之责。有人愿意揽去这烫手山芋,官员巴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庆绍帝萧疏见无人反对,便一举敲定。让姜志文连升了两级,破格提拔为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免得官品太过寒酸,拂了芮国的面子。又下令礼部列出礼单,草草拼凑了几车,便命姜志文即日启程。
姜志文一行人北上赶至乌城,便放缓了速度,慢悠悠地前往咏城拜会江怀闲。长史阮恒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大帐内,吩咐了士兵不得怠慢,便对之不闻不问。
此次出使,皇上根本不在乎和议最后的文书内容,只需摆出服软的姿态,一再拖延。可作为使臣的姜志文却不能表现出来,明面上每日遣人去请示面见芮国元帅,暗地里吟诗作对,喝酒赏月,好不闲适。
这天他临时起意,想要寻那后山的泉水泡茶。却见早已有一人坐在溪边,舒服地眯着眼晒太阳。江怀闲御下极严,大营内的士兵谨守岗位,竟会有人在此偷懒,让他不得不惊奇,不由上前。
听到脚步声,沉玉连忙睁开眼,坐起身来。看到穿着藏青色锦国官服的中年男子,想也知道是前阵子来的使臣。自己悄悄藏在这里瞌睡,还被人瞧见了,她神色有些尴尬。“这位大人,有事需要小的效劳吗?”
这话一说,姜志文怔了怔。原以为此人是芮国的士兵,但如此卑微的语气,难不成是从锦国抓来的俘虏或是奴隶?
摇摇头,他指着后山道:“泡茶缺了一壶泉水,想来碰碰运气。”
“这里没有泉水,大人泡得是哪种茶叶?”看这人相貌和善,沉玉抛开了拘束,朝他笑了笑。
“随身带的一点茶叶,算不上极品,只有‘碧螺春’了。”闻言,便知是个对茶叶有认识的,姜志文双眼一亮,如实答道。
“虽没有泉水,这溪水的源头倒是可取。若大人不介意,晚些小的把溪水送至帐下。”反正美公子帐内的水所剩无几,她待会也得去取,多装两壶倒也不难。
拱了拱手,姜志文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如今沉玉和小元轮流在帐内伺候,到山上把清澈的溪水取了回来,左右无事,她便亲自到了姜志文的帐下。
师傅虽然善武,却也爱茶,尤其喜饭后饮上一壶,因而沉玉对选茶、泡茶颇有认识。姜志文品茗之余,更是引经据典,对有关茶的故事侃侃而谈。沉玉听得入迷,在帐内一直耽搁到落日西下,这才匆匆告辞回去。
大帐内静悄悄的,以为美公子歇下了,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去,却见木案前端坐着一人,乌黑的美眸淡淡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小元脸色有些黑,狠狠地瞪了沉玉一眼,撇开了脸,对她拼命使眼色求救视若无睹。
“在下帐里的侍从,何时成了锦国使臣的仆役?”
冷淡的声调听不出半分怒意,沉玉缩了缩脖子,只觉背上冷飕飕的。二话不说先跪下,惶恐道:“小的该死,请公子恕罪。”
“的确该死……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略作小惩。”江怀闲冷冷地扫了地上那人一眼,俊雅的面容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元一僵,知江怀闲已是大怒,不禁同情地瞥了沉玉一眼,硬着头皮劝道:“主子,阿玉体弱,三十板子下去,以后就没人伺候茶水了……”
说话间,又不悦地剐了她一下。
平日偷溜出去瞌睡片刻也就罢了,主子不问起,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今天主子小憩醒来突然想要吃茶,可这奉茶的人却完全不见踪影。不得已禀报上去,又派人四处在营中搜寻,最后此人居然会在锦国使臣的帐内与姜志文谈笑欢声。
如此不称职的侍从,也难免主子会发怒了。
“体弱?我倒没看出来……”江怀闲薄唇勾起,似笑非笑地道:“你且说说,下午与姜使臣都说了什么?若是有趣,不妨免了你的罪。”
听罢,沉玉毫不保留地把姜志文提起的茶故事一一道来。反正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免了一顿打,怎么看怎么划算。
她听过一次,就能不落一字地记下,如今更是添油加醋地把故事润色了一番,自是有趣。小元听得津津有味,沉玉偶尔说到兴头上,话语微微一顿,把他急得够呛,脖子往前伸了又伸。
本就是熟知的典故,说得再好江怀闲也提不起兴致。只是底下那人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口,面颊兴奋得染了层绯色,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是耀目,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平时若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早就不耐地拖出去了。江怀闲向来爱静,伺候的小厮婢女哪个不胆战心惊地把手脚放轻再放轻。如今看着这人飞扬的神色,连时常刻意压低的声线也顾不上,他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沉玉使出浑身解数,说得嘴巴都要干了,才算是复述完了。睁大着眼睛往木案那边一望,瞥见小元意犹未尽的表情和美公子唇边浅淡的笑意,很是受用地眨了眨眼。
孰不知在江怀闲看来,她这神情像是想要骨头的小狗,翘首以待,就差吠两声摇尾巴了……
若是沉玉知道他的笑并非因为故事,而是自己的举止神情跟邀赏的宠物相似,怕是要气得吐血。
帐内一阵沉默,沉玉的心情从高处跌落到低谷,垂着眼不敢吱声。面上恭敬,暗地里早就将美公子腹诽了无数次。
“我渴了,奉茶。”江怀闲淡然说了一句,往边上指了指。
小元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急忙提醒道:“主子说的,阿玉还不去准备?”
“啊……哦,这就去,小的这就去泡茶。”沉玉这才听出端倪来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猛地冲出帐子。
见着她尚未行礼告退就跑了,小元神色微变,迟疑地道:“阿玉是山村野夫,无礼之处请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江怀闲抬起头,眼底掠过几分讥讽。“不过区区几日,你就被收买帮忙说好话了?”
小元吓得连忙跪下,“小人不敢……主子,小的只是……”
练武之人五感清明,虽低着头,停留在他身上那冰冷的视线,足以让他不寒而栗。
收回目光,江怀闲漠然开口道:“本王不喜欢多嘴之人,命帐外的人不得透露本王的身份。”
心下疑惑,小元依旧恭谨地应了下来。
沉玉兴冲冲地捧着茶自帐外大步走入,江怀闲接过香茶,将她忐忑又慌张的神情收在眼底,微微笑开了……
第三十九章 知己知彼
那天与沉玉相谈甚欢,不料之后的几日,都不见她的踪影。姜志文在两人相遇的地方转悠了几次,终是偷偷找人询问,才得知沉玉是某位将军的家仆。再想细问,却是一无所得。
姜志文暗暗称奇,虽说遇见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颇为难得,可既然是仆役,自然分身乏术。再找沉玉闲聊的念头,只能打消了。
可怜沉玉被禁足在帐内,与小元不再轮流伺候,而是一同在旁边呆站。看着美公子日日作画、看书和吃茶,无聊得直打瞌睡。偶尔小元会从帐外送些信函来,却一直未见有人踏入。
她心里不由纳闷,难不成江怀闲对美公子这样漂亮的公子厌倦了,才会一直没有召他侍寝?
想归想,伺候时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当然,没有让动的时候,也不会乱动。于是,沉玉练就了睁眼站着都能睡觉的神功,快乐无比地继续过着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可是,舒服的生活过久了,总有人会眼红。看着小元不知从哪里拿回来的锦国文书,上头每个字都认识,就是拼凑在一块,只觉莫名其妙。“……这里面说得什么?”
瞧这人刚才皱着眉,一脸严肃,小元还道是在沉思了,谁知压根就没看明白。把文书抢了过来,他咬牙切齿地解释道:“这是锦国皇帝向全国发下的通缉令,要活捉沉玉,赏金十万两白银。”
沉玉两眼冒光,十万两白银……
摸摸自己的脖子,原来她这么值钱。如果主动去自首,这笔银子可不可以归她?
不屑地瞪了眼面前满脸垂涎的小财迷,一把文书扔到地上。“若不是沉玉死守咏城,这锦国皇帝老儿还能安安心心地在邯都的皇宫里高枕无忧?如今没说赏赐,反而要将人捉拿,这就是他对待英雄的方式,真令所有将士心寒!”
连连点头,沉玉不由附和着。那皇帝老儿的确该赏多多的东西来,她绝对来者不拒。不过夸她是英雄,真是让人汗颜。半晌,她抬头看向小元,狐疑道:“没那人搅局,你们不是早就攻下咏城了,怎么如今还为此抱不平?”
“我就是看不惯锦国这做法,狗死兔烹!”他握紧拳头在小木桌上一锤,只闻一声巨响,满地木屑。把沉玉吓得够呛,看小元那跟自己差不多的小身板,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扯了扯唇角,她退开几步,小声道:“说不准通缉是个幌子,实际上有了这么多的赏银,要杀‘沉玉’的人就少了,反而是一种保护的方式。再来,不管甘心不甘心,沉玉在锦国也藏身不了。”
小元瞪大着眼瞧了过来,奇怪道:“看不出阿玉还有些见识,这话跟主子的猜测一模一样。”
沉玉尴尬地赔笑,文书上通缉人是她,总得挑好的方面去想吧……
“这会锦国派个人来和议,假惺惺的,一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早年锦国的大将死的死,逃的逃,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些虾兵蟹将,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皇帝老子慌了,能不抓住‘沉玉’这根救命稻草么?”小元坐到榻上,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不想话题老在自己身上转悠,沉玉满眼好奇地问道:“你见识真广,不知锦国赫赫有名的大将都有谁?”
被她这么一夸,小元下巴一抬,笑道:“你这话问对人了,没别的谁比我更清楚。首先是锦国的大将曹元刚,文武双全,一把禅墨剑,横扫千军,无人能敌。可惜,这么一名猛将,十年前被锦国皇帝秘密处死。不过也有传闻,他侥幸出逃,保得一时性命,却客死异乡。”
叹息着摇摇头,他惋惜道:“若能早出生十年,见着曹将军的风范,那该多好……如果这位大将军生在芮国,锦国而今怕是早已纳入囊中。”
“风头甚至压过了皇帝老儿,能不杀吗?不然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搁?”沉玉挑挑眉,不甚在意地嘟嚷道。
闻言,小元双眼掠过一丝黯然。“你说的对,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无法容下这样的人物……”
她不耐地撇撇嘴,催促道:“得了,别感叹了,继续说吧。”
也不在乎沉玉的无礼,他敛了敛神色,继续道:“接下来,就是曹将军的副将吴徳政。忠心耿耿,使得一手好刀法,但是……”
小元长叹一声,“当年曹将军失踪,他受尽刑法,依旧不愿透露半点消息,最后被安上勾结敌国的罪名,落得九族上千口人被诛杀殆尽。”
“还有‘文将军’张启闻,调兵遣将出奇制胜,芮国吃了好几场败仗,都是拜他所赐……”
“为什么叫文将军,又不是姓‘文’的?”沉玉双手托着下巴,凑过去打断道。
小元脸色不愉,皱眉道:“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文将军’原本只是个秀才,凭着无师自通的一点武艺参了军。十年前曹将军的事他也受到牵连,最终……”
“又死了?”她鼻子一皱,禁不住插嘴道。
“没,他逃走了,如今在朝中任职太尉,身居正一品,辅助皇上。”小元咧嘴一笑,“若果曹将军早早便逃离锦国,如今恐怕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真的吗?”沉玉睁大眼,反问道:“可是原本敌方将领,又杀了不知多少同胞兄弟,而今做了大官,就不怕底下的士兵百姓、不服?”
他一窒,摸摸鼻子道:“立场不同而已,这样的人才归顺,对战时芮国才不会有更多的士兵牺牲……”
“不说这人领兵打仗,手下的人会不会听话,见着自己以前并肩作战的将士,难道不会心软,难以痛下杀手?”亮晶晶的眼眸流露着一丝迷茫,沉玉期待地望向小元。
他愣了愣,支支吾吾道:“为免这样的事发生,将此人安排到朝中任职,免得短兵相戈,也不失是两全齐美的法子……”
“既然招安来的将军不能领兵,那还有什么作用?幸好‘文将军’以前是秀才,放下刀剑尚能拿起笔,若是只善武的将领,该如何是好?”她起身看了看天色,没有继续扯谈下去,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准备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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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说的?”江怀闲放下笔,将垂落在肩头的墨发拨开,黑眸含着淡淡的笑意。
小元耷拉着脑袋,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这些问题可难住小人了,主子可否稍作点拨,好让小人明日能反将一军?”
“几句话就将本王麾下第一勇士忽悠了过去,即使告知你答案,恐怕明日也是赢不了的。”低低咳嗽了一声,他端起茶盏,略微一顿。
“那可怎好,小人这一世英名,难不成要毁在阿玉手上?”小元一张圆脸皱了起来,苦恼地说道。
轻啜了一口,淡淡的金菊清香在唇齿间蔓延,江怀闲笑了:“不想你眼中的山村野夫赢了去,明儿开始给本王念书识字,再不准偷懒了。”
小元从小根骨奇佳,学武得心应手,可一抓笔,就开始头疼。后来在擂台赢得第一勇士的称号,更是再未拾起书本。如今要自己念书,犹若酷刑,他哭丧着脸,应道:“小人……遵命。”
“在战场上心慈手软的将军,最终只会妇人之仁,不能成事。在其位谋其事,若招安的将领不能杀敌,要么死在以前同僚的剑下,要么大败而回,葬身在天牢之中。”江怀闲不紧不慢地说着,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容。
“无用之人,终究不再有立足之地,如此而已。”
小元一震,双膝跪地,正色道:“听主帅一言,胜读万卷书,小的谨记在心。”
低头抚着杯沿,他美眸一闪。“若是本王,定然会再问一句,为何张启闻如今没在沙场,而是在朝廷中?”
怔忪了好一会,小元抓了抓脑袋,语气甚为不确定:“留在朝中也是为芮国效忠……总不能说此人的‘文’比‘武’更出色吧?”
江怀闲没有答他,而是开口道:“尚有一晚,明天一早,本王等你的答案。”
听到这话,小元只能苦笑,一夜就能说出元帅满意的回答,想破头也不可能,心底不由暗暗咒骂。
阿玉,你真是害人不浅!
第四十章 身份识破
两眼血丝,小元终究一夜未睡。苦思冥想,依旧抓不住半点头绪,索性起身,把角落安睡的沉玉摇醒,先下手为强,急急将江怀闲昨夜留下的疑问问出。
她正发着好梦,瞧见一座金山银山,想着如何搬回来,就给他弄醒了。见是小元,勉强把床气压下,没好气地答道:“芮国不是还有个‘不败将军’么,沙场上哪还容得下张启闻……一山不能容二虎,再说那张启闻这么个锦国大将军,也不会愿意屈居人下。”
小元恍然大悟,咧嘴一笑。“真有你的,阿玉。”
在元帅那边终于能交差了,说不定还能少看两本书。
他正偷着乐,沉玉早就困倦地翻身又要睡了过去。怎么说也得入梦去,搬不了,总能再看看那些金银。可惜才见着,还没高兴多久,又被小元折腾起来了。
抓着两本厚厚的书,他皱着眉,讨好地道:“阿玉,我们是好兄弟吧。快起来教我念书,一行都没看见几个认识的……”
沉玉怒了,翻身下了软榻,瞪着他。“大清早的饶人好梦,这书就不能等天亮了再看?”
小元哭丧着脸,郁闷道:“主子已经起来了,刚梳洗完,就把这书给了我。说是每天需读十页,过两天来看看成果……阿玉,这书上白纸黑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你说该怎么办?”
看他模样可怜得紧,沉玉叹了口气,接过书随手翻开,指着第一行字问道:“你先念念,不懂的再问小的吧。”
“阿玉真是好人,”小元眨着眼,看着她又瞧了眼那行字,支支吾吾了半天,脑袋都要低到胸口上。
沉玉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一行十多二十个字,大人竟然没一个认得?”
他脖子一缩,无奈地道:“打小练武,哪有时间读书识字。原就想着一剑走四方,这书看不明白也不打紧的……”
抚着额,沉玉无语了。敢情这武功盖世的小童,压根就是个文盲?每天十页,如今看来十行都成问题。对于不认字的他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清了清喉咙,她阖上书,正色道:“照刚才的话听来,元大人觉得读书无用?”
小元不知她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若果元大人出游时,见着一把稀世宝剑得一百两,想要买下时发现身上银两不足,刚好店主愿意赊账,按规矩会打下借条,对吧?”沉玉慢条斯理地打了个比方,继续道:“借条上写了一百两白银也就罢了,若店主有心讹诈,改成一千两、一万两,元大人也是察觉不出滴,那岂不是亏大了?白银还好,如果是黄金呢?”
小元愣了愣,脖子一梗,硬是反驳道:“我从来不赊账,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那就换一种情况,平日公子交待元大人事情,得面对面告之。如果离得远了,需得派人前来。若是用这飞鸽传书,不知能省下多少时日,元大人以为呢?”沉玉盯着他,反问一句。
“我、我可以让人帮忙看信,再转述……”明显气势弱了一些,小元嘀咕道。
“那人若是看错了信上的一个字,或是有意曲解公子的意思,元大人亦一无所知。事情搞砸了,这责任在谁身上?”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
“……我不离公子左右,身边的又是心腹之人,怎会背叛……”他的声音一路低了下去,沉玉摆摆手,嗤笑一声。
“难不成元大人一辈子都在公子身旁,公子又怎会如此狠心,让大人无出头之日?再者,这世间不会背叛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小元瞥见她总是嬉皮笑脸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冷然,心底不由涌出一股陌生之感。怔忪间,沉玉已是恢复了笑脸。
“元大人而今还是觉得识字无用吗?”
他脸颊一红,撇开脸,神色别扭:“不认字就得被人骗,本大人一世英名,无论如何都不能毁在这么点小事上。”
把角落的书本捡了起来,小元如临大敌地瞪着上面的黑字,半晌憋出一句:“阿玉,这第一个字怎么念?”
沉玉无语,凑了过去。“大人先学会认,再练字,如何?”
他皱着脸,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
“一山不能容二虎……”江怀闲端着茶盏,低吟一句,唇边的笑容淡若柳丝。
见状,小元暗自松了口气,顺道拍了下马屁:“元帅天纵英才,所向披靡,那锦国降将张启闻又怎能比得上?”
墨黑的美眸淡淡地扫了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听见江怀闲开口问道:“这答案,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肯定无比。
深知瞒不下去,小元哭丧着脸,叹道:“回主子,这都是阿玉说的。”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江怀闲放下茶盏,道:“本王原也信了,只是你说了多余的话。画蛇添足,功亏一篑。芮国第一勇士,怕要被这山村野夫比下去了。”
听见这话,小元心里郁闷得不行。这是当初自己对阿玉的戏语,谁知那人不但识字、懂茶艺,如今看来,还十分聪颖。尤其是,元帅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挺了挺身板,他心头斗志被点燃,拍着胸膛豪气道:“小人一定努力读书认字,不会丢了元帅的面子。”
“甚好,”江怀闲微笑着颔首,淡淡开口:“既然如此,每天十页增加到二十页,想必你也能完成的。”
闻言,小元欲哭无泪。告罪后出了帐子,把沉玉叫了进去伺候。揣着书本,他直奔阮恒那里抱佛脚。
“公子,这是玄参茶。”沉玉半跪在木案前,垂首将旧茶撤下。“小人添了麦冬、桔梗、乌梅和生甘草,有养阴敛肺,清咽止咳之效。玄参、麦冬养阴润肺;桔梗、甘草化痰止咳,而乌梅能敛肺生津。”
连日来,她变着花样泡出各种润肺止咳的药茶,江怀闲已是见怪不怪了。大营内的补给不足,能凑足这么些药材也是不易。难为她这般有心,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但不得不说,喝了几天这些药茶,咳嗽渐少,胸口偶尔的闷痛也散去了一些。夜里睡得沉了,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闻着轻淡的茶香,江怀闲美目一抬,难得开口问起:“往后,有何打算?”
沉玉一惊,低着头小声答道:“如今侍奉公子左右,不挨饿不受冻,便已足矣。”
“空有一身才学,不去大展拳脚么?”语调一柔,他淡笑道。
心里纳闷着,沉玉有些受不了美公子突然而来明显示好的问话。想了想,卑微地答道:“小人何德何能,蒙公子如此夸奖。小的只求一生平淡安逸,不敢奢望功成名就。”
“碌碌无闻,这就是你想要的?”眸底越渐深沉,他冷笑道:“地位、名声、金钱都可唾手可得,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心动?”
“小人只想脚踏实地过日子,云霄之上,并非安身之所。那些身外之物,给予了,亦可以收回。倒不如小人身上的几块碎银,来得实在。”沉玉看不惯美公子自以为是,不禁出声反驳。
见她一反平日的唯唯诺诺,江怀闲冷哼道:“胸无大志,难怪一事无成。在营中这么一段日子,你还想继续装么,沉-玉!”
听见这话,她面上神色不变,心里早就乱了。原来这人早就看出来了,却还把自己使唤得团团转,真够卑鄙!
师傅说了,敌不动,我不动。沉玉眼观六路,耳听四方,准备瞅着个空荡冲出帐外。
看出她的意图,江怀闲从容地站起身,乌黑的美眸紧紧锁住沉玉。“到我的身边来,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沉玉忍不住笑开了,“所有的……包括你吗?”
第四十一章 亲密接触
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在几步开外的人瞬间掠至身前,微凉的手指已扣住细颈。沉玉双眼禁不住闪过一丝惊恐,脖子一松,那人已退了开去。
“我滴容忍有限,不要试图触及我的底线。”冷冷的声调,他气定神闲盯着她,缓缓开口。
方才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颈上,沉玉敛了敛神,好笑道:“公子劝服不了,就想动武逼迫?”
“聪明人自是一点就通,若果冥顽不灵,只能受点苦头,也能记得牢些。”唇角噙着浅笑,江怀闲淡然说道。
既然含混不过去,沉玉索性摊开来说:“公子是如何认出的?又是从何时开始的事?”
“起初只是怀疑,毕竟能直视我而神色不变的人,除了你再无别人。”他摇摇头,笑道:“然后是你刻意改变原来的声线,以及后来的一举一动。若是无名小卒,我定然不会有印象。但我们相遇时,就已经知晓你的身份,又如何忽视得了?”
摸摸下巴,沉玉叹了一声:“千算万算,我不该为了偷懒来做侍从。不然,还能继续瞒下去。”
抬起头,却见江怀闲似笑非笑的俊颜。带着凉意的手指覆上她的脸颊,他寒眸一闪。“兴许能瞒住旁人,可这双眼,却瞒不住我……”
退后两步,躲开了他的碰触,沉玉狠狠地瞪了过去。“公子这算是招安?可我志不在此,并无此意。”
“无妨,你有的是时间考虑。”他唇角一弯,满目笑意。
她转头见小元自帐外而来,圆脸一皱,叹道:“阿玉,得罪了!”
说完,手指在沉玉身上一点,她只觉眼前一黑,就倒在了他身上。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美公子冷凝的声音:“好生照顾……不要怠慢……”
心里不由暗暗乐了,把她供着是吧,不把小元支使回来,她就不姓沉!
*******
于是,沉玉在一处新帐子里,过着比以前更快活的日子。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起来洗漱后,不用动手,便有专人送吃的来。身下的软榻较之前不知好上多少,她几乎不愿离开床褥走动。
小元还送来好几本游历手札以及诗集,随手翻翻,一天便过去了,很是惬意。每每见着小元哀怨地捧着书本走过,沉玉都忍不住微笑。
总的来说,除了不能出帐子,美公子待她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有时会觉得,她这样就跟养猪没什么区别。但吃得好睡得饱,在如今战乱之际,却是相当难得了。
当然,到帐前骚扰的人也不少。
比如之前见过的瘦高男子,原来不是江怀闲本人,而是长史阮恒。面容清秀,谈吐温和有礼,沉玉对他的印象还好。只是这人一开口,滔滔不绝,不过一句想要将她招揽到芮国元帅的麾下,就能足足说上一两个时辰。偏又进退得当,让她发火不得,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沉玉相信,若有一日她点头答应了,一定是被阮恒给念疯的!
这也就罢了,阮恒才走,后脚又一人提着长剑杀了进来。这人她之前曾见过一面,便是暗杀郑发富的刺客,芮国子将赤英。此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她武艺超群,嚷着要与其比试。她每回否认此事,赤英却只认定沉玉不愿和他交手,便日日前来邀战。
看他说得口干舌燥,沉玉体贴地递了杯茶过去。赤英没有多想,一口饮尽,转眼就倒在地上。她摸摸腰上的口袋,幸好为美公子泡茶,留下不少凝神的药。一看这赤英就是火气旺盛,还是让他消停一下为好。
眼看着身手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赤英被侍卫抬了出去,小元双眼发光地盯着沉玉,就差扑过去了,心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第二天看见面色阴沉,杀气腾腾的赤英时,沉玉不由暗忖。果然师傅说的对,耐得住性子不下药把人放倒,才是上上之策。
想着昨日自己不但横着出去,还绕了小半个大营才回到帐子,不知给多少人看了去。只怕如今,营内无人不晓,他们的子将被俘虏一招制住,甚至不省人事。
赤英怒极之余,早已把江怀闲的命令抛到脑后。举着剑冲向沉玉,劈手就砍。片刻,帐内一片狼藉。沉玉瞅着断开的软榻,和来不及保住而散落一地的点心,心疼不已。
早知她就该把点心都吃了,还说留到下午,如今可好,什么味都还未尝出来,就这样没了。弯下腰想要去捡起来,毕竟她吃不了,拿去后山作诱饵抓野味也是可以的。
这一蹲,剑锋险险从沉玉头上擦过,赤英一愣,改劈为刺。
点心碎的厉害,得用手帕包起来,沉玉猛地起身一侧,把放在旁边的帕子拽了过来。
数招落空,赤英脸色涨红,心底又是震惊,又是恼怒。此人还说不善武艺,至今却毫发无伤。果然,是不屑将他看作对手!
这一怒,手上的剑招越发凌厉,他的眼底更是凝着噬人的杀意。
“停手——”忽闻一声暴喝,赤英执剑的手一颤,剑尖停在沉玉的颈侧。再深一寸,她必然血溅当场!
微微的刺痛从颈上传来,沉玉伸手一抹,掌心一抹殷红。虽然及时喝止,但剑气尚未收回,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江怀闲大步走近,墨黑的眼眸似是结了一层冰霜:“赤子将无视军令,该当何罪?”
赤英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终是在他脚边跪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他冷笑一声:“若不是沉玉手下留情,你以为现在还能安然站在此处?”
听罢,赤英脸色微变。思及那日的茶水若非安神之效,而是毒药,他如今只怕……
“拉出去,三十鞭,子将可有不服?”江怀闲冷冷下令,美眸转向一面,见沉玉仍是呆呆地盯着手心的血迹,不由蹙起眉。“小元,由你执鞭。”
“小人遵命,”小元怜悯地瞥了眼地上的赤英,特意命他动手,便知根本没有挽留之地。原想要求情的话,只能悄悄咽下,顺从地领着赤英离了帐。
江怀闲带着她回到自己的帐内,取出洁净的手帕,轻轻拭去沉玉颈侧的鲜血。翻出皇家特有的上好伤药,坐在她身侧。
沉玉沉默地由着他折腾,明亮的双目仍是失神。
“锦国的大英雄,不会是看见血就吓怕了吧?”江怀闲一面讥讽地笑着,单手扯开她的领子,仔细将伤药涂抹在血口上。
沉玉向来爱穿高领的衣衫,他也不甚在意,如今指尖在喉间滑下,丝毫不见凸起。眸底一沉,在千军万马前淡定如常的江怀闲不由变了脸色。
忽然间,一把浅色的粉末自沉玉手中扑面而来。他急忙闭气,可两人靠得太近,一时没有防备,仍是吸入了些许。眼前渐渐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晕眩之感尤甚。微微张开口,却是半点声音未能发出。手脚无力,只能软软地倒在榻前。
朝江怀闲狡黠一笑,沉玉吃力地将他搬到榻上,喘了口气:“有你这样留人的吗?给抓进来做壮丁,而后是屈居侍从,被你像猴子一样耍,还得担心哪天睡着了会给人用刀剑砍。就算给我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不会答应你的!”
毕竟小命第一,钱财第二。她拍拍胸口,幸好药粉的量不少,剩下的就当作防身好了。
见榻上的人目光涣散,但依旧瞪着她。沉玉撇撇嘴,刚才滴药量,一头狮子转眼就能迷倒,亏这人支持了这么久,还有几分清明。
戏谑地伸手勾起江怀闲的下巴,她贼笑道:“美人,给大爷笑一个……这皮肤真嫩,手感不错啊!”
看着那人气得脸色发青,她笑得更欢了。终于出了这口恶气,谁让他先前老是支使自己来着?怎么说也得给点教训。
俯下身,瞧见江怀瞪大的美目噙着一丝羞恼,沉玉在他脸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双手在他身上翻了好一会,半点银两没找出来。撇撇嘴,在江怀闲洁白壮实的胸膛上色色地摸了一把。这才在他满含杀意的冰冷视线中,大摇大摆地出了去。帐外的士兵经常见她这个侍从走来走去,也不在意。
“公子歇下了,不见任何人,有事明日再禀。”
沉玉低声交待了,便匆忙回到乱糟糟的帐子里拿走些衣服和干粮,趁着夜色避开巡逻的侍卫,偷偷溜到后山,撒开腿就跑路了。
第四十二章 被迫登台
沉玉不自在地往马车的角落缩来缩,周围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令她心生烦闷。十多人挤在这黑窄的车厢内,身穿花花绿绿的裙衫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惜看着这一切,沉玉只能无奈地叹气。
浓郁的脂粉味,夹杂着车内的腥臭与汗味,她皱皱眉,又往内挪了挪。拉了拉身上的衣裙,她只觉浑身不舒服。数年来,为了方便,沉玉不过将师傅宽大的衣衫改小便凑合着穿上了。如今突然换回裙子,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耷拉着脑袋,她捂着耳朵,想到自己刚翻过后山,就被人盯上了。手里的药粉大部分用来放倒美公子了,剩下的对付一两人还可,但是四五名大汉,沉玉只有被抓的份了。
虽是白天,车内用黑布将窗户蒙上,昏暗不清。外头渐渐传来人声,沉玉知道,他们已经绕开了山脚,准备进城去。
“停下!里面有什么人?”
一声低喝响起,马车猛地停下,沉玉脑门磕着了,疼得呲牙咧嘴。
“这位差大哥,我们是红莲院的,前几日到城郊给戴员外贺寿……哎呀,小哥看起来眼熟得紧,是咱们明姑娘的客人吧……”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沉玉立马起了几层鸡皮疙瘩。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红莲院的老鸨红麽麽。
这红麽麽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皮肤保养得当,白净娇嫩。蛮腰一扭,风韵犹存。想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花魁,只是年纪大了,大多数都会寻个好人家,为妻为妾。只有她把积蓄拿出,买下了这小小的妓院,发展至今已是城内有名的红莲院,足见能力非同一般。
可也是这么个漂亮的妇人,眼睛不眨的,就下令把其中一个试图逃跑的少女折磨至死。
沉玉摸了摸脖子,若是现在出声求救,能逃走得了吗?
正迟疑间,只闻那士兵粗声粗气地打断道:“红麽麽还是老样子……好了,赶紧进城吧。”
“多谢差大爷,”甜甜地应了一声,转眼间从“大哥”飞升为“大爷”,红麽麽声线软软地问道:“城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守备这般森严?”
“上头的命令,问那么多作甚!”士兵显然不耐,怒斥道。
红麽麽见问不出事由,也不多作纠缠,讨好地笑道:“差大爷以后多多光临,奴家一定好好款待。”
说完,马车慢慢前行起来。自知已经错过来机会,沉玉只好作罢。谁知车身一震,让她险些又磕上了。心里低咒着,听到车外马蹄声渐近,方才的士兵语气恭敬地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前来,可有要事吩咐?”
“速速打开车门,逐一检查。”一人冷声说道,不待红麽麽回应,便开了门。少女们惊慌失措地见着来人,冰冷的盔甲这阳光下森严刺目,不少人尖叫着,乱作一团。
那身战袍沉玉昨日才见,自然清楚来的是芮国士兵。没想到美公子的动作那么快,大半日就追上来了。给他们捉回去,美公子指不定如何折腾她。于是,沉玉闭紧嘴巴,低下头,小心地将自己身影往角落缩去。
这人在车厢内细细看了一轮,思及元帅直接下的命令,凛声问起:“都是些什么人,是否见到可疑的女子?”
“回官爷,车上都是红莲院的舞姬,一共是十一人。”红麽麽身子一颤,兢兢战战地答道。
又往车内扫来一眼,人数一个不差,他这才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画卷“刷”的一下展开。“可有见过此人?若有隐瞒,以同罪论处!”
城门的守兵盯着好一会,终是微微摇头。红麽麽见惯大场面,很快恢复了神色,奇怪道:“官爷,这人犯了什么事,需这般劳师动众?”
来人不过瞥了她一眼,冷哼道:“此人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万死难抵其罪。若有这人消息,速来上报,赏金一万两白银。”
话音刚落,城外等候进城的百姓不由哗然。
“一万两……区区一人……”
“这赏金,一辈子不用愁……”
“……这般年轻,死罪……”
将画卷丢到守兵手上,来人冷声道:“贴在城门前,所有进城之人需一一查证。”
“遵命,”守兵拱手应下,那人一踢马肚,便扬长而去。
沉玉伸手托着脑袋,一万两白银,好歹锦国出的是十万两,这美公子可真够吝啬,连个零头都比不上。俗语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要找出自己,起码得花多些金银才有成效……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已停在樊城最大的花楼“红莲院”前。十多个女孩被推搡着下了马车,到大堂里一一站定。说是舞姬,实际上其中好几人是刚刚虏来或买下的。按规矩,需让红莲院内的老麽麽,以姿色分为上中下等,再分别作培养。
沉玉身边的女孩抽抽搭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停下。她蹙起眉,伸手拍拍这女孩的肩膀道:“既然来了这里,哭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
听了这话,那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如今不但被人贩子骗了来,还得委身这妓院做娼,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朵,沉玉一叹:“难道哭死过去,事情就会峰回路转了?还不如省下些力气,为以后打算。”
“进了来……还能有什么打算……”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呜咽道:“爹,娘,孩儿好想你们……”
看来是个泡在蜜糖中,幸福长大的小姐。沉玉撇撇嘴,没好气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不但肿,还有可能会瞎掉。”
女孩吓得不敢哭来,红通通地双眼看向她,小声道:“哭得久,真的会瞎掉?”
沉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她连忙止来泪,道:“我、我叫蓝小玉,你呢?”
“刚好,我名字里也有个‘玉’字。看你年纪比我小,就叫我大玉好了。”沉玉眨眨眼,把蓝小玉逗笑了。
“大玉姐姐……”
“哎,乖妹妹。”沉玉老早就想要有弟妹欺负了,当下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应道。
“……你、还有你,跟我来。”红麽麽一眼扫了过来,指着沉玉和蓝小玉道。
两人乖乖地跟在她,蓝小玉怯怯地低着头,沉玉则大咧咧地观赏着红莲院内的景致,面上丝毫不见胆怯和沮丧。
在风尘中打滚十数年,红麽麽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胆大的女子。余光仔细瞥了瞥,她嘴角隐隐有些笑意。穿过长廊,她推开二楼房间的门,道:“一人一间房,没有允许不得踏出一步,明白了?”
蓝小玉连忙点头应下,沉玉微微笑着,倒是没有吱声。
见状,红麽麽冷笑一声:“前日那女孩的下场,想必你们也看清楚了。若有违逆,只怕会受到更重的责罚。”
“我、我们知道了,”偷偷扯着沉玉的衣角,蓝小玉吸吸鼻子,吓得又要哭出来了。沉玉无奈,也点了下头。
红麽麽秀眉一挑,这才满意地笑开了:“明儿开始有麽麽来教导你们各种技艺,学得好有赏,若不专心,那一日的饭食就得没了。”
沉玉苦着脸,民以食为天,不给吃的可真要命。当初被美公子的人抓了去,不但顿顿饱饭,丰盛的菜肴还把嘴巴给养刁了。如今饿上一顿,可真够难受的。
师傅说得对,从贫进富易,若从福打回贫,难啊……
见红麽麽又反反复复地叮嘱了好几句,这才施施然地离开。沉玉拉着蓝小玉踏进厢房,对着室内的华贵精致视若无睹,直直扑向柔软的床榻上。舒服地伸伸懒腰,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方才在那狭窄的车厢内,地板又冷又硬,还有一股异味。低头嗅了嗅,沉玉连忙爬起身:“哪里有热水,我们去沐浴吧。”
“红麽麽刚说了,待会就让人送上来……”蓝小玉瞅着她,低声答道。
沉玉不在意地摆摆手:“她说得那么多,我哪能全记下。”
她虽然低眉顺眼,似是认真聆听。实际上,半句没进耳朵里面。
“姐姐,”蓝小玉睁大着眼,小嘴一张:“那红麽麽说七天后登台献艺的事也没听到……”
“登台!”沉玉猛地站起身,震惊异常。
第四十三章 睹茶思人
“啪”的一声,藤条打在沉玉的手臂上,疼得她只抽气。
“不对,手再抬高一些,挺胸收腹,把臀部给我缩回去!”红麽麽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套舞已经练习了三日,此人竟会连续在同一个地方犯同一个错误。双眼一眯,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冷哼道:“看来昨晚麽麽好心给你一顿饭吃,你就嚣张起来了?”
沉玉连忙赔笑,道:“红麽麽不但漂亮,心肠又好,怎会舍得院内的姐妹受苦……以前没学过舞,难免有些生疏,所以……”
“好了,我不要听你的解释,立刻给我站好。”红麽麽神色不悦,想着她的脸蛋不错,才勉强让其当领舞之人。但照这情况下去,自己不是气死,红莲院几天后那场表演就得黄了!
眉头一皱,指着旁边的蓝小玉,呵斥道:“看看别人,一起学的舞,怎么就差别这般大?”
蓝小玉面上一红,怯怯地道:“红麽麽,要不晚上我陪姐姐再练习几遍……”
“也好,”丢开藤条,红麽麽的耐性已经用尽,回头道:“明早如果她还是这样子,你们两个都别想吃饭了!”
“是,麽麽。”蓝小玉低声应下,目送红麽麽离开后,拉着一旁打着哈欠的沉玉,急急道:“姐姐,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昨儿才有个伴舞的姑娘忤逆红麽麽,被丢到大堂那里接客,今早只剩一口气被抬回来……”
说到这里,她瑟缩了一下,又道:“难得我们被选为领舞之人,红麽麽还给了几分薄面。姐姐,我怕……”
沉玉摸摸她乌黑的头发,叹道:“这红麽麽还真下得了手……别怕,有姐姐在,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离开,又谈何容易?”蓝小玉哭丧着脸,双眼泛红。“说是表演,实际上只是为了方便客人挑选姑娘。他们之中少不得达官贵人,我们谁也得罪不起。若是逃跑,后果不堪设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沉玉安抚道,摸摸肚子,叹了口气。“看来为了明日能有饭吃,我还是乖乖练习好了。”
蓝小玉擦擦眼角,“幸好有姐姐在,不然我一个人,肯定熬不下去的。说不定为免受辱,早就已经……”
“好了,晦气的话少说。”伸手点点她红通通的鼻子,沉玉笑了。“来,把这舞再跳一次给我看看。红麽麽就知道用那藤条抽我,都没想过她自己跳得也好不到哪里去……”
蓝小玉吓得跳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口,惊慌失措道:“姐姐,隔墙有耳,可别乱说话。”
“唔,唔。”沉玉点点头,眼神示意她赶紧放手,不然就要喘不过气来。
无奈地瞅着她,蓝小玉嘟嚷道:“姐姐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话还百无禁忌……前两天姐姐穿裙子走路还会摔倒,我真好奇,姐姐以前滴生活是怎么样的?”
沉玉面上一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习惯穿衣裙,经常出糗,踩着长长的裙摆摔倒了好几次。这两天虽然还会绊脚,总不会再摔下去了,四脚朝天的模样真是羞死人了。
掩饰性地傻笑了几声,她连忙转移话题。“快入夜了,我们开始练习吧。”
蓝小玉这才想起正事,拉着她手把手地练习起来。
******
阮恒匆匆踏入别院,瞅见脸色阴沉的江怀闲,微微一顿,垂首道:“元帅,樊城城主陈翔宇求见。”
“不见,”黑曜石般的美目闪过一丝厌恶,江怀闲未作思索,冷声拒绝道。
那日沉玉逃走,只知元帅被迷药放倒,其中的过程却闭口不提。阮恒心下疑惑,却半点不敢提起。如今这樊城城主突然求见,满脸谄媚之色,虽看不惯如此嘴脸,可元帅日理万机,稍作休息也未曾不可。
“元帅,若不是此人主动投诚,攻陷樊城还需几日……”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劝道。
江怀闲淡淡扫向阮恒,确实陈翔宇这人还有用处,便道:“也好,让他进来吧。”
在别院外等候的陈翔宇焦急地来回踱步,此处是他刚置下的房产,清幽典雅,宁静怡人。投诚后,为表诚意,他早早将这里送给了江怀闲。虽没有多说什么,但见他住了进来,许久未曾搬离,就知甚为满意。
么子陈景的死,陈翔宇心知肚明。但他不恨,甚至没有丝毫要报仇的意思。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只能说死有余辜。再说他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根本不愁陈家香火断在自己手上。
即使陈景是独子又如何,自己正值壮年,家中侍妾多不胜数,何须忧虑?
正想着,忽闻江怀闲传召。陈翔宇匆忙整理了仪容,大步踏入。瞥见房内端坐之人,他略微有些失神,这才慌忙低头跪下。匆匆一瞥,月白色的锦袍,衬着白玉般的容颜,美若仙人。不管见过多少次,依旧难以转开视线。
方才他惊艳又色迷迷的神色,让江怀闲不悦地蹙起眉。不由后悔没让小元在中间摆上屏风,将此人隔绝开去。
抬手端起茶盏,上好的茶叶,由别院内的茶博士所泡,终是没有再被小元生生糟蹋。手上一顿,满溢的茶香,如今闻起来,却略略有些陌生之感。
薄唇勾起,不禁想起那人变着花样泡出的各种闻所未闻的药茶。对药效侃侃而谈,煞有介事,茶味古怪,但确实有效。江怀闲美眸一冷,还道此人费尽心思讨好自己,却是暗地里配药计划逃跑。
看起来模样呆呆傻傻,他却忘记了,就是这个人,让百战百胜的自己终于尝了失败的滋味。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个可恶的沉玉,居然会是个女子!
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奇耻大辱!
陈翔宇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余光瞥见江怀闲表情喜怒难测,不由心里没底,后背直冒冷汗。难道他在不经意间,冒犯了这位芮国最为尊贵的王爷?
江怀闲看着底下跪着的人,缓缓开口:“平身吧。”
“谢元帅,”陈翔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许久没有跪地,如今双膝又麻又痛,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
“得知元帅进城,百姓皆是拍掌欢迎。明晚红莲院更是准备了精彩表演,为元帅洗尘。”
“红莲院?”黑眸睇了过去,江怀闲低声一问。
这短短一瞥,险些把陈翔宇的魂勾了去。吞了吞唾沫,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红莲……院内姑娘千娇百媚,明晚花魁玉姑娘更是上台献、献舞。”
原是对这样的表演没有兴致,听到这“玉”字,江怀闲眸底一闪,点头道:“既然城主诚意相邀,本王姑且去瞧瞧。”
本以为需多费唇舌,不料他竟这般轻易答应下来。陈翔宇大喜过望,立马叩头谢恩:“小人这就去准备,定让元帅尽兴而归。”
看他匆忙而去,一旁的阮恒面上亦有几分诧异,转眼恢复如常,沉声问道:“元帅,是否需要加派侍卫随行?”
“不必,谅陈翔宇也不敢玩花样。”江怀闲冷笑着,方才那人的眼神已让他倒足了胃口。“长史留守此地,接收各地信函。还有,稳住那姜志文,别让他碍事。”
“下官遵命,”阮恒拱手应下,抬步要走,忽闻身后低沉的声线响起。
“通缉之事,可有眉目?”
他连忙转身,恭谨地答道:“尚未发现沉玉的行踪,下官已派人封锁附近城镇,严密盘查,此人定然插翅难飞。”
“甚好,”江怀闲微微颔首,不过一夜,怕是不会走远。抓获她,只是几日之间的事了。
寒眸一凝,这次之后,绝不会再让沉玉有机会逃出他的掌心!
第四十四章 花楼赎身
红莲院内,灯火通明,红绸轻纱,在夜风中如蝶般飞舞。
红麽麽娇笑连连,在宾客中穿梭。媚眼瞥见大门口仍源源不绝的客人时,更是笑颜如花。毕竟过了今夜,这数不尽的金银就要飞进她自个的腰包里了。
远远见着城主的轿子被八人抬着走近,而陈翔宇却步行在侧,可见轿内定然是大人物。匆匆丢开正攀谈的客人,红麽麽伸手整了整盘起的乌黑长发,扭着细腰匆忙到大门相迎。
“城主大人,这边请。奴家已经空着上好的雅座,就等大人到了。”
对红麽麽的安排甚是满意,略微点头,陈翔宇转身换上谦卑的神色,弯下腰亲自掀起轿子的帘子。引得尚未进去的宾客不由好奇,毕竟让樊城的城主如此卑躬屈膝,实属难得。
低低的咳嗽声在轿内响起,小元侧身挡开陈翔宇,一位身穿浅墨色锦袍,戴着纯白色斗笠的人这才缓缓走出。
江怀闲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剑眉一蹙。陈翔宇心思玲珑,如何会感觉不出他的不悦。连忙吩咐侍卫将人驱赶至两边,厉声警告众人不准抬头,这才赔笑着随江怀闲身后进了院内。
雅座在二楼,房内的物事无一不精致。一看就知是新置办的,纤尘不染。宽阔的露台在正中,对舞台一览无遗,确实是最佳的观赏位置。小元仔细查看了各处,见无异常,朝江怀闲略略点头。
奉茶、上菜后,小元就不客气地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陈翔宇极为高兴地摸摸下巴的胡子,向随从使了个眼色,一叠银票塞到了红麽麽雪白柔软的小手里。她立马笑得眯起眼,嘴上仍道:“城主大人客气了,这是奴家应该做的。”
“这只是小意思,若能令里面的大人满意,报酬可不止这么一点了……”陈翔宇语气一顿,淡笑不语。
闻言,红麽麽心花怒放,急忙保证道:“城主放心,奴家定会让这位大人尽兴而去。”
听他哼了一声,红麽麽会意,笑道:“城主,旁边这间房特意为您空着。除了刚才的雅座,那里是红莲院最好的地方了。”
陈翔宇满意地笑了笑,红麽麽亲自领了他过去,还寻了两个貌美的姑娘来陪坐。一再叮嘱在雅座外候着的小厮打醒十二分精神,想来若得罪任何一个,这红莲院都不必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雅座内的江怀闲把碍事的斗笠除下,小元伸手接过,瞪大着眼时不时瞅向露台外头,满脸好奇。即使武艺非凡,又得了芮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始终年幼,孩子生性依旧未曾完全退去。
用银针一一试过菜肴和茶水,不见针上有丝毫变黑。迅速收起银针,小元斟满一杯茶,便退在江怀闲的身后,习惯性地见他连碰都不碰桌上的酒水佳肴。
江怀闲出外,从来不喝不吃其他人准备的东西。虽然身上有避毒株,又有人用银针试毒,甚至于府邸内,有专门的仆从试吃。但他明白,许多药物无法辨识出来。身边杀机不断,他不得不防。
台上响起一阵丝竹之声,将楼下等得不耐而叫嚣的宾客吵嚷声,慢慢掩盖了过去。大堂上的客人大多左拥右抱着娇美的姑娘,不堪入耳的言语和女子娇滴滴的声线传来,江怀闲心里有些后悔应承了陈翔宇,这样吵闹的地方,让他耐性全失,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
站起身,小元已将斗笠递了过来。江怀闲刚要戴上,忽然大堂一阵起哄,目光一扫,不由怔忪。
台上五六名女子身穿浅色纱衣,玲珑身材若隐若现,堂上的宾客看得直勾勾的,恨不得立刻能揽住其中一个女子共度良宵。长长的水袖随着舞姿翻飞,她们脸上蒙着白纱,直露出一双双波光潋滟的美目。
小元看惯了宫中舞姬,这样一个小地方的简单歌舞,只觉无趣。转头却见江怀闲一手握紧,神色微变,眸低更是凝着一层凛冽之色。
他吓了一跳,迟疑道:“公子若是不喜欢,派人撤下表演便可……”
江怀闲抿唇不语,心里犹若惊涛骇浪。还道为何苦苦寻觅不果,原来她竟然屈居在如此糜烂之地。试想,任何一个清白守礼的女子,又怎会藏身于此处?
这个该死的女人!穿着如此暴露,还对着台下的男子骚首弄姿……
江怀闲咬牙切齿,想到之前沉玉对他的冒犯之举,更是恨不得将她立即抓住,好好教训一番。
“出个价,我要领舞的那个女子。”表演一结束,便唤来红麽麽,他单刀直入地说道。
听见这话,她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踟蹰道:“能让公子看上是玉姑娘的福分,只是她卖艺不卖身,奴家……”
“一千两,”江怀闲星眸微闪,淡淡打断道。
红麽麽一怔,蓝小玉和沉玉当初可是不费一两银子弄进来的。原想这漂亮的公子家底不薄,可以敲上数百两白银,怎知一开口就是一千两。即使当初自己这里红遍樊城的花魁也没值这个价钱,更何况是这两个刚刚上台,乳臭未干的丫头?
看她半晌未有回应,以为对价钱仍不满意,江怀闲沉声道:“二千两,要不然三千两,够么?”
“够了,足够了。”红麽麽忙不迭地点头,伸手接过小元递过来的银票,匆忙塞进怀里。“公子,请跟奴家过来,玉姑娘正在房内休息。”
绕开大堂,直达后院。前头的喧闹渐渐消散,月色怡人,小元偷偷瞥见自家主子嘴角微微上扬,不由暗忖什么样的姑娘让他这般上心?
在一间厢房前停下,红麽麽奇怪地瞄了小元一眼,迟疑道:“奴家准备了酒菜,公子的侍从不如去品尝如何?”
找乐子总不能带着小厮进去吧,红麽麽婉转的意思江怀闲倒是听明白了,略微点头:“也好,你随她去吧。”
“可是,公子一人……”小元皱起眉,不由担忧道。
“瞧这位小公子说的,好像奴家这红莲院是龙潭虎穴,会吃人似的。”红麽麽“吃吃”地娇笑着,他圆圆的脸上立马滚烫滚烫的,狠狠地瞪向她。
“不必多言,去吧。”
此话一出,小元只好退下,连连回头了几次才忐忑不安地离开。
站在门前,江怀闲奇怪自己心里竟然涌起一分期待。那个可恶的女人就在门内,终于又落在他手里了……
推开门,借着昏暗的烛光,瞅见床上一人垂着头,小手紧紧揪住衣摆,显然局促不安。江怀闲微微一笑,月华撩人,却比不上他分毫。
蓝小玉抬头看见这样的他,只觉小鹿乱撞,俏脸上霎时酡红,越发娇艳可人。缓步靠近的男子突然神色剧变,下一刻,猛地床下翻出一人,直直扑向他。之后更是有数人破窗而入,目标皆是床边的江怀闲!
愣了愣,蓝小玉吓得尖叫起来,抱着被褥缩在床内,瑟瑟发抖。心里却又担心刚才那貌美的公子受伤,被子掀起一条小小的缝隙,关切地张望。
听到那几声刺耳的尖叫,江怀闲暗自嗤笑。方才居然会将这样的女人当做沉玉,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轻易地侧身避开刀锋,大掌一击,偷袭之人立马吐血倒下。
劈手夺过此人的长剑,江怀闲美目杀机乍现,剑身在月光下闪耀着慑人的寒光。“谁先来……一起来好了,反正送死不过是迟早之事。”
如此不屑的语气,显然激怒了众人。“兄弟们,都给我上。杀了这人,血祭国主!”
“不自量力,”江怀闲冷冷一笑,左手负在身后,剑尖平平指向前方。“也好,本王就单手会一会你们,这可是莫大的恩惠啊……”
话音刚落,几人身影一动,已是提剑刺来,来势汹汹。
寒眸一冷,银剑不过划开了一丝弧度,他们只觉眼前一花,数人喉上见血,已然一命呜呼。众人大惊失色,素来未曾见江怀闲动手,不料竟是如此身手不凡。
面面相觑,剩余两人翻身跳出窗外逃走。江怀闲厌恶地将手中沾血的长剑一抛,窗外一声惨叫,片刻便哑然而止。
走至床前,他盯着床褥下发抖的人,凛声问道:“你是玉姑娘?”
“是、是的,奴家蓝小玉……公子……”她红着眼,拉开被褥,惊惶地答道。
淡然地睇着她,江怀闲语气森然:“告诉本王,沉玉如今在何处?”
这可恶的女人,居然敢暗算他!
蓝小玉咬着唇,这像仙人般的美公子,一开口问的却不是她,眼底一黯:“沉玉……姐姐刚刚已经被人赎去了!”
第四十五章 御赐将军
表演刚结束,红麽麽一脸神秘地走来,说是贵客临门,让沉玉到厢房候着。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瞥见红麽麽身后的两三名龟公,自知逃不掉,只好顺从地到了后院。
推门而入,沉玉还说等红麽麽离开就想办法溜走。谁知几名大汉守在厢房外,显然防备她有这一手。沉玉嘟着嘴,不由沮丧。
“好好招呼贵客,别怠慢了。”红麽麽娇声交代了一句,双眼却狠狠瞪着她,就知道这死丫头花样多,不能不提醒一番。
“知道了,麽麽。”沉玉撇嘴应道,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再口硬只会让自己受苦。
见她难得乖巧,红麽麽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关上了房门。
“别来无恙?”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沉玉回头看见桌前的人,愣了愣。
“吴大哥?”她惊喜地唤了一句,又担心外头的人听见,捂着嘴凑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吴汉钟古怪地瞅着她,疑惑道。
沉玉也是满脸不解,“我刚逃出芮国兵营,就被这花楼的老鸨抓来了。别说传信于你,我连出这花楼的门一步也办不到。”
他皱皱眉,这才发现她一身薄纱衣裙,若隐若现,不禁尴尬地撇开脸。“沉姑娘,你先到屏风后换下这身吧。”
“也好,”沉玉早就不再想穿这麻烦的裙子了,匆匆跑到屏风后。见着架上大小适合的男式长衫,便知是吴汉钟准备好的,不由感激他的体贴。
“你在此处,没有受什么委屈吧?”待沉玉换好衣衫,在桌前坐下,吴汉钟看向她,关切地问起。
“没事,这里好吃好住的,就是红麽麽看着讨厌。”她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他打量了一番,见沉玉无碍,松了口气。
吴汉钟站起身,压低声线说道:“胡梓在花楼外接应我们,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
“大头也来了?”沉玉刚问完,忽见吴汉钟一把将她揽在胸前,不禁怔忪。
“得罪了,”他小声道歉着,瞬间换上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一脚踢开厢房的门。
门外的人显然一惊,见两人贴在一起,立马恍然,赔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原想跟美人月下小酌,谁知这里被屋檐挡着,什么都看不见,立刻给我换一间厢房!”吴汉钟不悦地呵斥着,身体摇摇晃晃,一看就像是喝醉了。
贵客他们可不敢得罪,一人想要请示红麽麽,被他怒喝道:“磨磨蹭蹭的,这就是你们红莲院的待客之道……今晚,我非让人砸了这里不可!”
这声喧哗,把不少在附近厢房歇息的姑娘和恩客引了出来,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大汉担心影响了红莲院的生意,连忙讨好道:“公子,大爷,我这就让人再收拾一间上房出来,一定让你满意。”
吴汉钟挑眉瞄了他一眼,嗤笑道:“早这么做不就好了……上一桌好菜,鲍鱼、燕窝、熊掌,通通给我端上来,大爷有的是钱!”
把脸埋在他胸口的沉玉,笑得不行。没想到吴大哥装起这无理取闹的公子哥儿,还真像。
这菜式一出,大汉苦着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如果给红麽麽知道了,非拆了他们的骨不可!
“大爷,红莲院做的是小本生意,这么些菜肴一时之间让我们哪里去寻……”大汉可怜兮兮地赔笑着,吴汉钟冷哼了一声,摆摆手。
“这么点小菜也拿不出手,还说这红莲院是樊城第一花楼,我看也是不过如是。”
大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无奈道:“小人这就领公子先到厢房稍作休息,然后去厨房问问。”
“红莲院就跟我家后院似的,哪用得着你来带路……本大爷跟你说了,刚才报的菜一个都不能少!”吴汉钟眯着眼,恶狠狠地强调道。
大汉恨不得立即走开,别再伺候这麻烦的公子。连忙点头哈腰,总算把吴汉钟哄住了,转身往红麽麽的房间撒腿就跑。这事他可做不了主,还是得跟麽麽说一声。
又支使了剩下几人去寻些有趣的玩意,等他们一走,吴汉钟急忙放开沉玉,低声道:“快走!”
避开了路上遇到的小厮,两人穿过后院,从小门出了去。胡梓早已等得心焦,一看见沉玉,立马扑了过来,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见她无恙,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你没事就好,那会逃跑的时候,回头见不着你,真是急死人了。”
沉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完完整整地还站在你面前嘛。”
吴汉钟亦点头道:“事不宜迟,趁无人发现,我们赶快离开。”
胡同的阴暗处藏了一辆普通的旧马车,吴汉钟先上去换了一身布衣,又迅速把脸上的妆改变了一点。转眼变成了送货的平常百姓,丝毫不见刚刚财大气粗的公子模样。
他在前头赶车,沉玉和胡梓挨在一块,聊上了。她说起被芮国士兵当做壮丁抓进军营,把胡梓吓到了。
“那你岂不是见到了芮国那个将军了?”
“没遇着,”沉玉摇摇头,眨眨眼道:“不过他的男宠,倒是见到了。”
“男宠?”胡梓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传闻江怀闲一向洁身自爱……”
“可是那么漂亮的公子,一天到晚在大营里无所事事,除了是男宠,还能干什么?”她歪着头,奇怪地说道:“不过没见江怀闲去找他,最近可能要失宠了。”
胡梓被她说得糊涂了,倒是在意道:“那个漂亮公子,没有欺负你吧?”
“没事,我还摆了他一道,出了口恶气,这会他肯定郁闷得不行。”说完,沉玉禁不住大笑起来,想到美公子那吃瘪的模样,她就乐了。
想也知道那公子被整治得很惨,胡梓摸摸鼻子,无奈道:“你去了芮国兵营,不能传信就罢了。怎么去了花楼,这么晚才找上我们?”
“我逃出兵营就被花楼的人抓住了,怎么可能传消息给你们……”沉玉眉头一皱,居然会有人暗地里帮忙找到两人,再告知自己的藏身之处。虽有一番曲折,也算得上是帮忙救出了自己,不过究竟是何人所为?
闻言,胡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说出来:“破城后,我们就直奔礶山寨。好些锦国的士兵也跟着去,我跟吴大哥易容下山买干粮,顺道打探你的消息,一无所获。前几天有个兄弟在山寨上打下一只雀鸟,腿上绑的纸条里写了你今晚上台表演,到时扮成客人唤你进厢房就行。”
他抿了抿唇,又道:“那种地方,我原本一刻都不想让你呆下去。吴大哥说了,你自有打算,才不敢贸然前来,打乱了你的计划。如今一说,黑头你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沉玉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看来有人将我们当做了棋子……不管怎么说,这人帮忙救出了我,算是好意,应该不会是敌人。”
胡梓摩拳擦掌,咬牙启齿道:“如果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让这人好看,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笑了笑,往外问了一句:“吴大哥,我们这去哪里?”
“既然那人知道你的行踪,又晓得我们藏身在礶山寨,一直没有向芮国泄密,说明此人是友非敌。但那里既已暴露了,在下已经让大伙分批南下,与大军汇合。”吴汉钟回过头,淡笑道。
“跟大军汇合?哪来的大军?”沉玉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梓蹙起眉,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怜悯。“黑头,昨儿邯都连下了三道圣旨。两万锦国士兵连夜北上,而领军大将正是你!”
第四十六章 化身英雄
樊城第一大花楼红莲院被查封烧毁的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当然是被红莲院抢走大部分客人的其它花楼,忧的自然是樊城城主陈翔宇。
恩客最多惋惜一声,便欢欢喜喜的到各大花楼继续享乐。可江怀闲不但在红莲院被偷袭,更是失去了沉玉的行踪,陈翔宇罪加一等。原本想借着这次花魁表演讨江怀闲欢心,谁知居然弄巧成拙。
陈翔宇脑筋转得飞快,率先派官兵包围了红莲院,逐一搜查,又将老鸨红麽麽绑入天牢,严刑逼供,把所有罪责都全部推到她身上。
别院的书房里,他恭恭敬敬地把红麽麽的供词呈上。江怀闲美眸不过一扫,冷声开口道:“这人如今在何处?”
“禀将军,红麽麽关押在天牢,小人已经派重兵把守,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陈翔宇点头哈腰,见他神色如常,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若江怀闲将此事迁怒于他,真是得不偿失了。
“本王要你将此人的供词一一复述出来,”江怀闲端着茶盏,垂眸道。
陈翔宇一惊,这供词是师爷按照他的意思所写,大部分是捏造出来的,如何复述?
他哆嗦着,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将供词说了一半,剩下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得随口胡乱加了几句……
江怀闲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缓缓放下茶盏:“既然红麽麽承认刺客是由她安排的,这沉玉也是她带进红莲院,那刺客的人数?他们彼此联络的方式?为何又早早放走沉玉,而不是与其共谋?”
每多问一句,陈翔宇的头就低下一些,最后几乎要贴在地上。惶恐中,想办法辩解道:“小、小人失职,没问清楚,明日必定把新的供词呈上。”
“不必了,”江怀闲断然拒绝,锦袍一挥,将供词扔到他脚边。“这样推卸责任的供词,不看也罢。如今那红麽麽想必已死在牢中,新的供词只需死人画押。无需明日,今夜就能拼凑出来……”
“将军,小人冤枉,这供词都是手下的人送来的,所以……”陈翔宇焦急地抬起头,匆忙答道。
“所以你又打算把罪责都推至属下身上?”一道狠戾之色在江怀闲眼底闪过,他微一抬手,身后的小元提剑上前。
“啊——”陈翔宇惨叫着捂着被刺伤的眼睛,满目鲜血,痛得在地上不断打滚。
“本王最讨厌被你这双眼看着,既然有胆量欺瞒本王,就得付出代价。”江怀闲厌恶地瞥了眼底下凄厉嚎叫的人,陈翔宇不顾眼伤,摸索着爬到木案前,叩头道:“将军饶命,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放心,本王不会杀你。”他摆摆手,小元会意,让人将陈翔宇拖了下去,又命人迅速清理书房地上的鲜血。
房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江怀闲蹙起眉,起身离开。小元连忙跟在身后,听见远处仍在大声叫喊的陈翔宇,不屑地撇撇嘴。若那人不急着求饶,兴许元帅还会送他一刀毙命。而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久后,阮恒携近日所得的信函,匆匆赶至别院。
“元帅,锦国庆绍帝密令两万大军北上,如今离此地五百里外。”
小元冷哼道,“这个老匹夫,一面派人来合议,一面暗地里调兵遣将!这来使还在我们手上,难道就不怕……”
“区区一个棋子,丢弃了又何妨。”江怀闲舒适地半躺在软榻上,低低咳嗽了两声,又问:“此次领军之将为何人?”
闻言,阮恒迟疑道:“庆绍帝下旨任命沉玉为正一品骠骑大将军,统率大军。”
江怀闲一怔,不由坐直身,冷笑道:“沉玉刚刚逃离此地,恐怕尚未看见圣旨,就莫名其妙转身一变为这骠骑大将军……可笑,真真可笑。”
薄唇微微勾起,美目一片冰凉。阮恒暗自心惊,拱手道:“元帅,不管如何,庆绍帝此举意在安抚人心。纵使沉玉不作任何举动,只要他一日留在军中,士气必然大增!”
“长史是想本王阻止她回到军中?”眯起眼,江怀闲沉声问道。
“下官以为,在此人尚未回到大军前将其擒获,为上上之策。”阮恒略微思索,恭谨地答道。
“只为抓获一人,可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江怀闲轻叩着软榻的扶手,美眸一转。“加之沉玉生性狡猾,此举犹如大海捞针,倒不如让她平安回去。如今两军兵力相当,本王倒想会一会她。”
知他已决定,阮恒不再多说。提出几点布防之策,便躬身退下。
“主子,锦国的沉玉真是帐下那傻乎乎的阿玉?小的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大能耐。”小元皱着圆圆的脸,疑惑地问道:“再说,她对小人其实很好……”
听罢,江怀闲笑了:“对她好几分,她便以几分待你。这沉玉倒是真性情,却必然是她最大的弱点。”
******
马车连夜赶路,早已离开了樊城上百里。胡梓把她的闷闷不乐看在眼里,却嘴笨得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这日休息时,吴汉钟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沉姑娘不必担心,有在下和胡公子帮忙,姑娘只要挂着将军的名衔安坐在后方营中便可。”
“就是,还有小虎当前锋。如今两万大军,定然能把芮国的人杀个片甲不留。”胡梓翻出干粮,递给沉玉时,不禁附和道。
沉玉咬了口手里的玉米饼,干巴巴的,差点咽不下去,灌了一大口水,才道:“你以为江怀闲那么好忽悠的?如果侥幸打赢也就罢了,若输了,我几条命都不够赔!”
“胜败乃兵家常事,相信皇上不会因为一两场败仗,而拿沉姑娘问罪的。”吴汉钟皱起眉,正色道。
见他这么说,沉玉低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咬着饼,不再吱声了。看来吴大哥一心想为国效力,要把芮国大军赶出锦国。如今有了这两万大军,他当然想干一番大事,自己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
想到此,沉玉倒也释怀。这布防之事既然吴大哥擅长,交给他是最好不过了。再说,骠骑大将军是大官,听胡梓提起,每月的俸禄就有几大箱白银。即使真的打了败仗,悄悄把这些银两偷出来跑路,也未尝不可。
把剩下的玉米饼塞到嘴里,她拍掉身上的渣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了好久的马车,真是把她憋坏了。转头看向吴汉钟,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我这身骨头快给这马车弄散架了。”
“有劳胡公子在四处查看一下,后头是否有可疑之人。”他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指着来时的小路说道。
胡梓听了这声“公子”,神色一怔,高兴地应下,抬步走开了。见他走远,吴汉钟才从衣襟中取出一物,示意沉玉靠近。“这是联络大军的信号弹,数量不多,需谨慎用之。”随后,他又将用法与注意的事由一一告知沉玉,最后拉响了其中一只,在半空燃起璀璨的火花。
仰头看着烟花转眼即逝,她抿抿唇:“吴大哥方才是故意支走大头的?他是可信任的人,不必如此提防。”
“防人之心不可无,沉姑娘如今是锦国大将,不可轻易取信于人。”吴汉钟犹豫了一会,又道:“在下明白姑娘与胡公子相处多时,感情深厚。但军中大事,不可儿戏,请姑娘谨记。”
一口一个“姑娘”,把沉玉叫得浑身不自在,想想吴大哥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心下对胡梓的隐瞒仍是有些愧疚。
半个时辰后,一名斥候前来,领着三人入山与大军汇合。几名将军上前行礼,皆是高大壮实,娇小干瘦的沉玉站在他们面前,倒像是小童一般。
他们都是一路杀敌立功才有如今的将军之衔,虽然礼数还在,眼底均是惊疑之色。传闻沉玉设下陷阱,击退江怀闲大军,不料这锦国的大英雄竟会是眼前这瘦弱之徒,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众人当然明白,不管此人是真是假。顶着英雄的光环留在大营,能激励士气便以足够。当下简单地将军情述说一遍,见沉玉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们脸色一黑,极为不悦。
反倒吴汉钟在旁侃侃而谈,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语气谦和,让几位将军表情甚为欣慰。
他们你来我往,对着地图激烈争论,待商定好退敌之策,已将近子时。回头见沉玉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将军们气得就要出声叫醒她,吴汉钟连忙劝阻道:“众位且慢,沉将军舍身潜入花楼,欲刺杀江怀闲,为我锦国除一大患。虽未能如愿,但也费劲心思,数日未眠……在下请各位将军体谅体谅。”
刺杀未遂!
他们面面相觑,此事早已传来,还道是何人所为。居然是这黄毛小儿策划,如此一来,众位将军对沉玉立马刮目相看。连她趴着流口水的睡姿,也不由顺眼起来。
第四十七章 顺水推舟
锦国大营帐内,众位将军围在地图前,吴汉钟指着一处,正色道:“此地有一条窄小的峡谷,若能将芮国大军引到这里,必能趁其不备,大举偷袭之。”
“江怀闲素来小心谨慎,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未必会如我们所愿。”其中一人皱起眉,质疑道。
吴汉钟微微一笑,满目自信:“各位将军,在下接获消息,芮国大军只得一万将士,其余不过是临时捉来的壮丁。若将这些人放在正规军内,定然会打乱原有的编制,得不偿失。因此,江怀闲肯定会将他们另外组成一队……”
“好计策!这些非正规军正是芮国最弱的一环,只要从此处切入,必然大乱。”闻言,众将军皆是开口附议。
吴汉钟转向一旁默然的沉玉,柔声问道:“不知沉将军意下如何?”
芮军抓壮丁凑数的事,是她告诉吴大哥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幸好这些将领也没有细问,不然她曾在芮国军营的事,恐怕就得曝光。到时,真是后患无穷。谁知这些愚忠的将军们,会不会把她当奸细杀了?
朝他笑了笑,沉玉赞成道:“吴大哥所言有理,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说完,掀起幕帘,她便离开了。
众位将领看着沉玉就这样丢下他们走了,难免脸色不好。吴汉钟连忙安抚道:“沉将军的性情向来如此,再者也是信任各位的机智,相信即使没有她,大家亦能成事。”
“吴公子就是太迁就沉将军了,军机大事怎能儿戏?”一名将领不由开口,语气微微有些谴责之意。
“沉将军原本并非军中之人,年纪又轻,因而才未能体会各位将军的苦处。相信假以时日,定会明白的。”吴汉钟笑容不变,朝众人拱手道。
“幸好还有吴公子在,不然……”
“就是,沉将军那么懒散的性子,如何统领大军……”
“众位过誉了,”吴汉钟垂眸应道,又转向了地图。“方才的计划,我们再细谈如何?”
******
沉玉刚走出帐子不久,就被胡梓急急忙忙地抓进了他的帐子里。盯着她好久,神色焦急地道:“你总是不管事,这军中的要务都丢给吴大哥,大营里的士兵已经对你的印象很不好了……”
“我原本就不懂那些,交给吴大哥很适合啊。”沉玉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金黄色的果子。“这是哪里摘的,看起来似乎很好吃。”
胡梓一把将果子拿掉,没好气地道:“你总得拿出骠骑大将军的气魄来,假装也好,不然那些将领可没好脸色。”
“说真的,他们都是一副包公脸,好像我欠了钱一样。呆在帐子里,让人浑身不舒服。”沉玉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又道:“反正这所谓的骠骑大将军在营中就是一样摆设,只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管的,我也乐得自在。”
“出兵对抗江怀闲大军的事,你就完全置身事外?”胡梓眉头一皱,担心道:“你几次坏了江怀闲的计划,他如今对你怕是恨之入骨。如果此仗赢不了,第一个倒霉的会是你啊。”
拍拍他的肩膀,沉玉微笑道:“别担心,如果真的败了,我会尽快逃跑的。”
闻言,他吓得站起身,小声道:“黑头,你别乱来。逃兵可是要杀头的,更何况你是将军,更是会被通缉,以后在锦国再无容身之处。”
“锦国留不了,那就去别的地方。”沉玉微微眯起眼,无所谓地应道:“只要小命还在,哪里不能容身。”
胡梓愣住了:“难道你要投靠芮国,他们杀了锦国这么多兄弟……”
“大头,我说过了,我并非锦国人。而且两国对战,只因上位者的命令。难道锦国杀的芮国人,家里就没妻儿父母兄弟了?”
她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又道:“我也没说要去芮国,即使去了,也不过寻一处僻静之地,好好地过日子而已。难不成还投靠江怀闲?你都说了,我坏了他几次好事,说不定一见我就命人砍了。”
“……好好过日子吗?”胡梓垂下头,喃喃说着。
沉玉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小虎被任命为左先锋,我待会让吴大哥给你做右先锋吧。只是这可不是好差事,大头你别把小命弄丢了。”
他喜出望外,却仍有些忧虑:“我一介奴隶,恐怕不能担当此任。”
不耐地摆摆手,沉玉瞪着他道:“我说行就行,哪来那么多废话。只要我们赢了一场,就把你的事上报,很快就能除了奴籍。”
“真的可以么……”这么多年来的夙愿,突然能够实现,胡梓一时不敢相信。
用力拍拍胸口,沉玉笑了起来:“相信我就好,想必吴大哥也不会反对的。”
可是,这话一告知吴汉钟,他却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行!”
“为什么不可以?胡梓身手不错,又一心想要立功……”沉玉靠近他,急急辩解道。
“胡公子原本只是普通的士兵,又是奴籍,突然提拔为右先锋,恐怕底下的将士会不服。再说,这是滥用职权。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任意把人提上来。”吴汉钟眉头紧皱,始终不肯松口。
“我这个骠骑大将军,连提拔一个小小的右先锋也不行,这样的窝囊将军我还做什么?”沉玉胸口一闷,转身就走。
吴汉钟一把拉住她,紧张道:“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这个所谓的将军,不过是空有其表的花瓶。只要随便找个人,把我的名字给他,就足以代替。吴大哥,我从来就没有想做将军,这根本是强人所难。”沉玉停下脚步,忿忿道。
“在下明白你的意思,圣上此举也为了提升大军的士气……”沉吟片刻,他妥协道:“不如这样,在下与几位将军把合意的右先锋人选列出来,与胡公子比试一下,你觉得如何?”
“一人对数人,这不公平。”沉玉蹙起眉,知道这提议确实能掩众人悠悠之口,仍不禁反驳道。
“不,是一对一,然后两组的胜利者再作比试。这样既避免了车轮战,对胡公子不公平。另外,也能激励士兵,能者居之!”吴汉钟温和一笑,缓缓解释道。
她想了想,终是答应了下来。纵使她希望将右先锋之位留给胡梓,但手下的士兵怕是不服,甚至会孤立他。倒不如让几人比试,以身手取胜,让胡梓名正言顺地得到此职。
但是,该如何将此事告知胡梓?
没想到他一听闻这事,欣然接受,还感激道:“黑头,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如此轻易。但你愿意为我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就算最后我败了,也心甘情愿。”
“好兄弟,有志气!”小虎大步走了进来,高兴地一拍胡梓的后背,大笑起来。“来,我陪你练武。明日的比试,可不容易过关啊。”
沉玉奇了,问道:“你怎知不容易?”
而且这事她刚刚与吴大哥商量好,为何这么快他就知晓了?
“原本几位将军为右先锋的人选,意见就有分歧。吴大哥便提出比武胜者为右先锋,甚至自荐者也可参与。大营里的兄弟热情高涨,参加了的人各个摩拳擦掌,就想大展拳脚!”
早就决定好的比试?沉玉撇撇嘴,吴大哥怕是早就有意让大头参加比试。就是想逮着这机会教训她一番,然后再顺水推舟。
看在吴大哥一片苦心的份上,沉玉也不气了,鼓励道:“大头,我看好你!”
转头又瞥向小虎,提醒道:“练武时小心,别伤了大头,不然明天的比试可就去不了啦。”
“知道了,我做事黑头你就放一百个心!”小虎豪爽地保证道,拉着两人便在帐外舞刀弄枪起来。
看着他们干劲十足的模样,沉玉一笑。伸了个懒腰,就回帐子睡午觉去了。反正她这样莫名其妙得了胜仗的人,只要乖乖地不惹事就好了。伤脑筋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第四十八章 嫁娶之事
“武艺比试?”江怀闲美目一闪,淡淡说道。
“回元帅,锦国大军右先锋的人选难以决定,便以比试胜者来担当。”阮恒低着头,拱手道。
“胜者么?倒是有几分意思。”他浅浅一笑,又问:“可是沉玉提议的?”
“是他身边的一位谋士提出,沉玉推荐之人亦参加此次比试。”
闻言,江怀闲眼底不由一沉。“身为统军之帅,却连一个小小的右先锋都不能决定,她这骠骑大将军做得够窝囊的。”
“听说沉玉举荐之人是一名奴隶,所以……”阮恒当初知晓这消息时也是一惊,虽说唯才是用,可连卑贱的奴隶也委以重任。是锦国再无其他可用之人,还是沉玉这般求才若渴?
“奴隶?”江怀闲冷哼一声,道:“确实像是她会做的事……”
他话语忽然一顿,美眸转向书房外,低喝道:“何人在外面?”
一人垂着头,推门而入,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王爷……奴婢送茶来……”
蓝小玉没想到自己惊扰了他们,神色惨白。小元匆忙走入,告罪道:“请主子息怒,此女送进来后一直未曾安置。小人便擅自做主,让她奉茶伺候。”
江怀闲皱眉扫了眼门侧惶恐不安的女子,以及她手中的茶壶,淡然道:“过来。”
蓝小玉一怔,连忙应下,踩着小碎步,走到他跟前。撩起锦袖,露出半截玉臂,低眉顺眼地斟满茶,又乖巧地退开了。
江怀闲端起茶盏,浅淡的金菊香味飘来,唇角微微一弯。“这茶,她教你泡的?”
她是谁,蓝小玉心知肚明,垂下眼掩去一丝黯然,如实答道:“回王爷,是的。奴婢当时闻着这茶味甚是喜欢,便向她要了方子。”
“你倒是懂得投其所好,”他盯着手里的茶水,低笑着,吓得蓝小玉急忙跪了下去。
“请王爷恕罪……奴婢不该自作主张……”
“本王有怪责你的意思么?”江怀闲放下茶盏,瞥向她道:“既然如此,你便暂时跟在本王身边吧。”
“谢王爷!”蓝小玉满脸惊喜之色,连连叩头谢恩。
“赎走她的人,是谁?”她眼底的仰慕与依恋之色,江怀闲丝毫不感到陌生。起身走到蓝小玉身前,他弯下腰,柔声问道。
蓝小玉看着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跟前,俏脸酡红,羞涩地垂下脸。“回王爷,台上的表演一结束,红麽麽就把她叫走了,奴婢也没见着那金主……”
江怀闲挑挑眉,脸上的浅笑淡了下去。她焦急之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想要阻止他离开。“但是奴婢曾听红麽麽身边的侍女说起,那金主刚过而立之年,飞扬跋扈,难以伺候……有人早早就给了三百两的定金,让红麽麽把人带到那金主面前……”
蓝小玉拼命地回想着,只希望美公子能给她一句赞赏。“给定金之人,身形、年纪与面容,与樊城第一当铺的掌柜极为相似。”
第一当铺的掌柜?江怀闲挥手甩开紧揪着衣摆的蓝小玉,瞥见略微皱起的衣衫,面上有些不悦。
“小元,带她下去。顺便,教她一些必要的事。”
“是,主子。”小元瞪了蓝小玉一眼,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扒着元帅不放。若不是说了些有用的话,那只手怕是早就没了。
待他们一走,阮恒若有所思道:“元帅,看来红莲院遇袭之事,和那东家柯柔极有关系。而沉玉,恐怕被她用作诱饵之用。”
“长史想说,沉玉事前一无所知?”江怀闲笑了笑,想起那个可恶的女人。依她的性子,确实不会愿意做这样危险的事,更别提是为锦国所做,那人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见他笑得愉悦,阮恒一愣,撇开视线道:“元帅,下官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长史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他浅抿了口茶,剑眉一蹙。茶香一样,入口后却大不相同。泡得水太热,金菊的香味完全被破坏殆尽。好好的茶,倒是糟蹋了。
阮恒双膝跪地,恭谨地开口:“对方以沉玉为饵,分明是看出元帅对他过分在意。下官以为,纵使沉玉有通天之能,以锦国皇帝的猜忌,以及手下将领的阳奉阴违,根本难以成事。”
墨眸一眯,江怀闲不怒反笑:“这样有趣的人,若就此放过,不会少了许多乐趣么?王府正好缺了个主人,让她来填补,如何?”
闻言,阮恒震惊地看向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皇上几次赐婚,都被元帅挡了回去。送到府上的侍妾,不是死了,便是疯了。朝中大臣虽想与元帅沾亲,却也不敢再将女儿下嫁。
而今,元帅居然想要一名男子做王府的主人。他心下疑惑,难不成元帅素来不愿女子伺候身侧,实际上喜欢的是男儿?
可是元大人跟随多年,未曾传出任何断袖之言。再说,兵营中的将士众多,俊朗的男子比比皆是,为何元帅独独选了那个干瘦、狡猾又其貌不扬的沉玉?
江怀闲好整以暇地看见阮恒面上一阵青白,而后才踌躇着劝说道:“元帅,此事皇上怕是不会应允。不说沉玉的出身,又是锦国大将。最重要的是,此人为男儿身。王妃为男子,这样的事前所未闻……”
“他一定会答应的,”江怀闲笃定地答道,“不但同意,还会给本王一个风光的大婚之礼。”
阮恒回过神,恍然道:“元帅的意思是,皇上会借此打击元帅在百姓中的威信?”
“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会错过。迎娶男王妃,一来本王不会再有子嗣,正好称了他的心;二来他只需放出风声,就可尽数诋毁本王,何乐而不为?”江怀闲心下冷笑,只可惜这男王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罢了。
阮恒忧心忡忡,道:“元帅,此举虽能减低皇上的警惕,可在百姓中的威望……”
“只要故事编得完满,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已,又怎会深究?”他睨了阮恒一眼,又道:“百姓素来愚昧,谁给了他们饱饭吃,就拥戴谁。百姓只要饿一顿肚子,顷刻间便要反了,所谓的威信,也不过如此。”
明白江怀闲的用心,阮恒正色道:“元帅,此事下官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也好,你去吧。”江怀闲挥挥手,淡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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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十日,芮国“不败将军”江怀闲欲迎娶锦国骠骑大将军沉玉为王妃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锦国大营内,沉玉皱眉看着信函,转眼间扔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脚。这个可恶的江怀闲,上辈子一定和她有仇,居然使出这么烂的手段来整治自己。
“黑头,你冷静一点。”胡梓无奈地劝着,把人拽到一边。
沉玉气呼呼地坐下,灌了一大口水,猛地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又苦又有沙子的。”
胡梓把水壶打开,苦笑道:“看来是故意的,你将就些吧。”
“真是群势利小人!”她愤愤地咒骂了一句,自从江怀闲散播流言,营里的将领就命她不得离开帐子一步。说是调查出结果前,暂时回避。实际上不过是以这名义,将自己软禁。
沉玉叹了口气,歉意道:“大头,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连累,如今连比试也不能参加……”
“别这样说,奴隶做右先锋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低低地说着,抬头笑道:“放心,吴大哥在外头,一定会想办法将我们救出去的。”
“就算吴大哥想救我们,就凭他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沉玉眉头皱起,忽然怒骂道:“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江怀闲,日后若果碰见了,定要给他好看!”
第四十九章 亲身诱敌
沉玉越想越气,瞪着脚下破破烂烂的信函,郁闷道:“此人居心叵测,不但四处宣扬迎娶我之事,还特意送来信函告知,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字里行间还一股酸腐味,好像很情深意切的样子,看得我恶心。”
胡梓皱起眉,叹道:“原本你在芮军大举攻城后,就不知所踪。我们为免营中将士胡思乱想,稍作隐瞒,不料如今变成欲盖弥彰之举。”
“如果告诉他们,我在芮国大营呆了好些日子。那些顽固将军不会听什么解释,立刻就会把我推出午门斩首了。”摸摸脖子,沉玉无奈道。师傅说得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黑头,你在芮国大营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这般针对你?”这样费尽周章地陷害她,胡梓不由奇怪道。
“得罪的人……”沉玉想到那个挑剔又满肚子坏水的美公子,不禁挑眉。难不成他又重新得了江怀闲的宠爱,所以借此报复自己?
见她一脸了然,胡梓撇嘴道:“黑头,你不会真做了什么坏事,让对方那么讨厌你?”
“没有的事,我被人耍得团团转,回报一次恶作剧也不算过分吧。”沉玉咬着唇,那美公子小气得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们先静观其变好了。”
“也只好如此了,”而今两人被软禁在帐内,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人掀起幕帘,大步踏入:“怎么了,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吴大哥,”沉玉惊喜地唤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把踩坏的信函踢到一边,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吴汉钟微微笑着,在桌前坐定。刚端起茶壶倒水,沉玉立刻冲了过来想要抢过去。被他轻松一避,盯着杯底的细沙,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这几日,他们就送这样的水来?”
“没办法,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常有的事么。”沉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催促道:“吴大哥,有什么好消息赶紧说,我们听着呢。”
叹着气放下茶杯,吴汉钟看向她:“此次诱敌,在下举荐你领兵。只要赢了,必能消除他们对你的怀疑。”
“若是输了,那岂不是要我任人宰割?”沉玉冷笑一声,双臂抱胸道。
吴汉钟正色道:“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而且此次计划甚为周详,不必担心。”
“好,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她爽快地应了下来,不是不相信吴大哥,而是纵使计划再周详,也比不上变化。既然无路可退,只能赌一把了。
胡梓亦点头道:“黑头,我一定跟随你左右。”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营中派出一千将士随行,只要引至峡谷中,伏兵两面夹击便可。”吴汉钟大略说了路线,又叮嘱了细节。“至于出兵的时辰,避免泄露军机,尚未知晓。”
“只派出一千将士,太危险了。若芮国大军发现端倪,尚未到达峡谷,我们就会全军覆没。”胡梓握紧拳头,忿然说道:“这究竟是诱敌,还是变相至我们于死地?”
“别说了,大头。”沉玉垂下眸,淡声打断道:“反正这事我答应了,具体什么时辰出发,吴大哥再来告诉我吧。”
吴汉钟微微颔首,面色沉重:“沉姑娘,一路保重。”
“我会的,”她微微笑着,知道他心里担忧,却无法反驳将领的命令。“吴大哥,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待吴汉钟一离开,胡梓不由疑惑道:“黑头,为何你这般肯定能回来?”
“不这样说,吴大哥会安心留在营内么?说不准,还会偷偷跟着来。虽说他没有被禁足在帐内,但是也不许离开大营,否则也会犯了军纪……”沉玉一手拿起茶壶,扔出帐外。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帐外的士兵禁不住咒骂起来。
“上些好茶好菜来,饿着小爷的肚子,打了败仗可别赖在我头上!”
插着腰,她喝了几句,开怀大笑起来。即使要去送死,当然饱死鬼比饿死鬼要好。说不定有了力气,跑得比黑白无常快两步,兴许能取回小命……
左右沉玉都答应领兵诱敌,赏一口热饭倒是不至于会怠慢。于是,不到片刻,一桌比平常好不知多少的菜肴上了来。她扒着饭,眼睛还不住地瞟向桌上的菜,那馋嘴的模样让胡梓忍俊不禁。
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她碗里,他又斟满了一杯好茶,递了过去。“吃慢点,还有很多菜。”
沉玉喝着茶,摸摸肚子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你怎么不吃?不喜欢这些的话让外头的士兵再弄几盘进来。”
胡梓笑了:“你是故意的,这桌菜四五个人吃都足够了,没见伙头兵的脸都黑了。”
“不就吃他们一顿,还摆脸色给谁看去。我可是出去卖命,吃饱才有力气。”她伸了个懒腰,忽然听见帐外一阵雷响,皱起脸。“又下雨了,总觉得没好事。”
话音刚落,便有士兵来传令,大军准备出发。撩起帐幕,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沉玉怒了,他们一定是故意的,哪个时辰不好,偏偏选这时候出发!
刚才还支使的士兵,这会都虎视眈眈地瞪着她,生怕沉玉临阵脱逃。披上蓑衣,她被雨水迷了眼,往大帐走去。将领们站在帐前,一番话豪气万丈,士兵听到恨不得立刻为国捐躯。沉玉连打了两个哈欠,暗想此人当武官倒是浪费了,这张嘴当使臣倒是再适合不过。
在沉玉身边的将领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吴汉钟匆匆将一把佩剑塞到她手里。大营里的刀剑根本不适合她用,这把长剑又轻又薄,恐怕费了一番心思才得来,沉玉不由感激地瞥了吴汉钟一眼。
“沉将军,请上马。”一人牵着马匹走近,她瞅着高大的骏马,心里虽然不乐意,还是乖乖爬了上去。这玩意儿坐着不舒服,可是少了它,怕是跑不远的。
手脚并用地上马方式,让将领们的脸要挂不住了。身为骠骑大将军,居然不会骑马,这人真是把他们的面子都丢光了。
面子与小命自然是不能比的,沉玉毫不介意地趴在马背上,朝脸色青黑的将军们一笑,挥手道:“全军听令,出发!”
她点点头,自己这句话说得相当的有气势。身后的胡梓捂嘴笑了起来,牵着她的缰绳往前走。“将军,大军出发,也得你的坐骑向前走才行。”
沉玉面上一红,这才发现身下的马匹一直在原地踏步,难怪似乎没有平常那么难受了,不禁尴尬地干笑道:“雨太大了,我也就没注意,嘿嘿……”
“此人诱敌,是否靠得住?”其中一名将军见状,神情禁不住担忧起来。
“现在,也只能信他了。”另一人摇摇头,又道:“我们还是迅速赶往山头置下伏兵,只是不知这场大雨,何时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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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沉玉的困惑,连夜走了一晚,这暴雨便持续不断。回头见士兵有些东倒西歪,索性到一处山脚停顿休整。
衣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在火堆前烤了好一会,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胡梓把马腹下的包袱拿出来,里面竟是干净未湿的衣服。
沉玉连忙到山洞内里换下湿衣服,赞道:“还是大头细心,把东西藏在马腹,才没被大雨淋湿。”
“以前不论风雨都要出外劳作,就把干粮都藏到驴子的肚子下了。”胡梓往火里丢了一根木柴,皱皱眉头。“看这场雨要下很久,此时诱敌,倒不如偷袭更好。”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主意……对方连我们在哪都看不清,怎么诱敌,不如去偷袭好了。”
胡梓吓了一跳,摆手道:“我也就胡说的,黑头你别当真。突然改变路线,若有差池,失败的罪责会……”
看他犹豫,沉玉接口道:“所有罪责会赖在我头上对吧?只要赢了,他们就无话可说……得了,别哭丧着脸,我没说不去诱敌,就是稍作变通。”
“你想怎么做?”胡梓抹了把脸,紧张地问道。
沉玉狡黠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也!”
第五十章 犹若天助
暴雨持续了一日一夜,芮国大营四处积满了雨水,帐子不得不迁往高处。在雨中轮流搬运了大半日,这才结束歇息。
忙碌了一整天的士兵,几乎是倒头就睡。
这样的雨势,让人寸步难行,亦不能火攻。他们丝毫不担心锦国会选在这样的时候偷袭,纷纷安然入睡。
深夜,哗啦啦的水声外,突然有人敲响了锣鼓。芮国士兵通通被吓得跳下榻,胡乱披上蓑衣,拿起佩剑就冲出了帐子。
“锦国敌袭来了——”
不知谁高叫一声,从各个帐子跑出来的士兵霎时乱了套,又被大雨迷了眼,你撞我,我踩了你,阵阵惊呼声不断响起。
“敌人在哪里?”一名队正还算清醒,大声问起。慌乱的众人这才顿住了脚步,慢慢靠拢。
“在前方五里,我亲眼看见的!”有人大声答道,正要细问,另外一处也传来附和的声线。
“对,我也见到了!”
“还有我,我也是……”
雨中看不清脸孔,士兵正想回头看看答话的人,却辨别不出。队正听着前后左右响起的声音,心下才起了几分疑惑,又闻不远处传来锣鼓之声。
纷乱的脚步声在雨中模模糊糊,但也明白,别处的士兵已然出发歼敌,若他们滞留不动,最后只会被人笑话。队正皱起眉,把心里那一点点端倪完全忽视掉了,下令道:“将士听令,整装待发。目标,前方五里!”
“是!”士兵一应,冒着大雨匆匆离开了营帐。
队正刚要走,忽然瞥见角落一道人影,悄悄靠了过去。见是一矮小瘦弱的士兵,不解道:“大家都出发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大人,小的起来匆忙,把剑落在帐子里了,正要回去取来。”那人小声答着,不用看,神情一定惶恐之极。
队正大手一挥,不悦道:“我不是常说了,剑不离手,才是好士兵……话说回来,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是我帐下的士兵?叫什么名字,今夜的口令呢?”
芮国大营每晚都会换不同的口令,以防止外人冒充进来。这口令可能是一个字,也会是是一个词,难以推测。
那人支支吾吾,好一会没说出所以然来,队正警惕渐起,正要详细盘问,胸口一痛,颓然倒下。
“黑头,没事吧?”胡梓抽回长剑,雨水慢慢洗去了剑身上的血迹,滴落在地上,消失无踪。
那士兵抬起头,露出沉玉的脸,明显松了口气:“好在你来得及时,不然就得被发现了……其他地方的情况如何?”
“很顺利,”胡梓点头道:“东营、南营和北营的芮国士兵都出了帐,就是去西营的人没有消息传来。”
“西营?不是叫大伙不要去了,那里有重兵守卫,尤其是江怀闲和他的男宠都住在那里。”沉玉皱起眉,伸手拉了拉蓑衣,叹道:“没有消息,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大头,让剩下的人集合,立即撤离。”
她仅仅挑选了三十人潜入大营,原本想让胡梓留下坐镇。但他坚持跟来,沉玉无奈之下,只得妥协。其余二十八人,都是当初破城时逃出的士兵。
一来他们尊沉玉为英雄,对她惟命是从;二来早已历经生死才得以存活,因而更懂得惜命。就是看中这两点,沉玉才会选择他们。
如今,看着眼前不到十五人,不由叹息。自己还是太高估他们了,破城之仇怎能轻易忘记,而今眼见有亲手杀掉江怀闲的机会,他们怎会放过……
“黑头,”胡梓见她沉默许久,不由开口唤道。
“我们这就回去与伏兵汇合,痛宰芮国一顿!”沉玉眯起眼,低呼道。众人亦是压低声线一应,迅速撤出了芮国大营。
“第二波准备好了?”沉玉放缓了脚步,凑近胡梓问道。
“马匹的脚印在雨中根本留不了,只能丢下一些士兵佩戴的小玩意。照你的吩咐,放在不显眼的路边。”他勾勾嘴角,猜到沉玉的用意,双眼微微发亮。
“听说江怀闲的下属大多谨慎又细心,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们……就怕他们完成后,留在那里送死。”她抹了把脸,语气有些无奈。
“已经交代下了,若还是如此,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胡梓目光一沉,大伙显然也了解沉玉的用心,留下确实更能引诱敌人上钩。
“就怕芮国的家伙不中计,白费心思了。”全身湿透,她不由连打了两个喷嚏。“赶快完事,这雨下个不停,真是冷得要命。”
见状,胡梓索性将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在沉玉肩头。看她想要推辞,笑道:“习惯了,我又比你壮,没事的。如果你着凉了,谁来指挥?”
看着他转眼间被淋成落汤鸡,沉玉抿抿唇,最终没有再开口,脚下的步子却不禁快了几分。也不理会雨水掉入眼里不舒服,只管闷着头往前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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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外头乱叫的人都已经制服。一共十人,八人死,活捉两人。”小元自帐外而入,躬身禀报道。
“元帅,东、南、北三营有士兵被鼓动离开,霍青与赤英已经前去截回。”阮恒紧跟其后,恭谨地说道:“有消息传来,五里外确实发现锦国军队的踪迹,人数估计不足三千人。”
“这诱敌之计倒有几分巧妙,这附近必然做了埋伏的。”江怀闲瞥向地图上,锦国的人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在他的眼皮底下耍花样。
“长史,将计就计。”
阮恒眼底一闪,笑着应下,便退了出去。
蓝小玉端着刚刚泡好的参茶,缓步走入,与阮恒擦身而过。暗忖着晚上外头吵吵嚷嚷的,难不成要出兵了?
偷偷看了榻上的人一眼,她面颊酡红地垂下头去。打仗的事,该由男人去想的,她一个女儿家,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思及此,蓝小玉跪在榻前,将参茶奉上。
“王爷为战事伤神,这是奴婢特意用千年人参泡的茶,有提神活血之效……”
“搁着吧,”江怀闲斜靠在软榻上,兴趣缺缺。这女人一味讨好他,见自己对金菊茶不满意,便费心思在其它事上。昨儿的点心,还有今日的参茶……这女人当他是普通府上的少爷,没见过世面么?
淡漠的语气,让蓝小玉心底微微有些受伤。她从小锦衣玉食,向来不用亲自动手。如今不但为了他下厨,还嘘寒问暖,可惜一颗芳心在那人眼里,却似乎一文不值。
为何……难道他心里只有沉玉姐姐?
俏脸闪过一丝黯然,她眸底凝着淡淡的委屈,若是平常男子,如此楚楚动人的神态,早已忍不住上前抚慰一番。可惜对方是铁石心肠的江怀闲,根本视若无睹。
“若无其他事,便下去吧。”
这话一出,蓝小玉的心不由揪紧。张张口,终是不敢违背他,行礼后,悄然退了出去。
小元笑呵呵地闪了进来,高兴道:“主子,终于把话从剩下那两人嘴里敲出来了……潜入的人共有三十人,策划者正是沉玉。”
美眸淡淡扫了过来,江怀闲沉吟道:“小元,备马。”
他一怔,劝道:“外头的大雨一直未停,此时出去,主子身子金贵,如何受得了?”
“霍青可有传信回营?”江怀闲下了榻,径自穿戴起来。
“回主子,未曾。”见他执意如此,小元只好唤人牵来他的坐骑。
“小元,本王尚未赐封时,风吹雨打,有什么没受过?”江怀闲勾唇一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小元亦在他身后策马跟随,两人身下皆是难得一见滴骏马,不过片刻便追上了大军的尾巴。逮住其中一名士兵,就要询问。突然一阵巨响,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与哀嚎。
江怀闲回神,命小元原地安抚士兵,驱马往前,却被面前的惨况镇住了。山坡上的沙石从高处滚落,几名士兵头破血流地爬了起来,满脸惊惧,指着石下断断续续地说着:“都死了,死了……好多人……”
他当机立断,召来霍青:“立刻撤退,领兵回营。”
霍青想到沙石下的士兵,迟疑了一下,依旧应道:“属下……遵命。”
纵使他想救人,但暴雨持续,说不定什么时候沙石还会继续坠落。若继续留在此地,只会让更多的士兵遇难。利弊斟酌,不得不舍弃救援,保住活下的人!
第五十一章 疑似有染
沉玉之前想得很简单,诱敌的话,只需将芮国士兵引出来便可。她曾在大营中呆过一段时间,有一点是吴汉钟他们想不到的,那便是芮军将士的心高气傲。
江怀闲麾下百战百胜,锦国将军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芮军必定对他惟命是从。虽是如此,但芮军采取的是级别责任制度,从将军到小小的队正,都能在不违背主帅的命令下作决定。
这样的做法别说锦国,就算是芮国其它人,也是办不到的。首先元帅有极高的威望,将士忠心耿耿;再者,挑选的将领善于斟酌调度,因而各级别的统领都需经过严密地刷选和考核,尤其是品德和武艺最为重要。
当初沉玉第一次发现这样的制度时,震惊异常。试问,哪个元帅会放任底下的将士擅自做决定?
可是江怀闲不但做到了,甚至相当的成功。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若都由元帅来定夺,必然失却了先机。各自为政,却又不会影响全局,不得不说,江怀闲在御下方面,无人能出其左右。
沉玉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命人在各营高声喊叫,混淆视听。芮军将士素来傲气,若临近的士兵先动,必定不甘落后。
只是她带去的士兵居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直奔西营江怀闲所在之地,才暴露了他们的行迹。不然,兴许已经将芮军诱至峡谷附近。
她正懊丧中,忽觉一阵雷鸣巨响,地面震动。好不容易站稳来,转过头,远远看见泥土和山石滚落,原在山脚下的芮军,眨眼间便被淹没。
身后的胡梓突然跪在地上,喃喃道:“山神发怒,是天谴啊……”
她皱起眉,一手将她拉了起来:“说什么天谴,连日的暴雨让山中的泥石松动,才会落了下来。只能说,芮军实在太不走运了。”
记起师傅曾提起这样的事,沉玉甚是好奇,所以仔细询问了一番,此刻除了开头的惊讶,倒是平静。
闻言,胡梓细细一想,也是释然。如果真是天谴,为何他这样双手站满鲜血的罪人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此地!
“黑头,芮军的队伍被山石懒腰截断,若此时知会不远处的伏兵赶来,必定能重挫他们。”
沉玉摇摇头,叹道:“来不及了,芮军的人不是傻瓜,肯定会立即撤走。再说,大头以为那些锦国将军会轻易相信我们两人的话,放弃埋伏前来?怕是等他们派人探清楚,芮军早就走得没影了。”
他默然,确实如此,便也笑了开来:“不管如何,引芮军来此,却偶遇如此天灾,让他们死了那么多人,也不枉此行。”
沉玉报以一笑,点头道:“说得好,派人快快前去峡谷报信,其余的人跟我回营吧。”
她全身湿透,冷得直打颤,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留下了!
******
沉玉换下了湿衣服,正端着一碗热茶,舒服地眯着眼。暴雨刚停,他们十多人的回归,带来大胜的消息,让兵营士气大增。回想到众将士眼中的崇拜与敬佩,她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
吴汉钟随几名将军大步走入,迟疑了一会,苦笑道:“沉将军诱敌至山下,虽遇上滚石,重伤了芮军,但……”
他话语一顿,撇开了脸:“但是却没有把敌军诱至峡谷,有违军令。按照军法,需惩戒三十鞭以儆效尤。念在将军初犯,又小胜芮军,则减免为十鞭,当众行刑!”
“哐当”一声,沉玉怔忪间,任由手里的茶碗跌落在地上。垂眸盯着一地的碎片,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胡梓挡在她身前,怒喝道:“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我们冒死潜入芮军大营,将其诱出,如今却又要治我们的罪……”
“军令如山,沉将军是识大体之人,也明白身为全军统领,没有完成就得受罚,不然我军威严何在!”满脸大胡子的将军名为池卫,虎目一瞪,神色倨傲。
胡梓咬牙切齿,看向一旁的吴汉钟,却见他满眼无奈,有怒不敢言。察觉他居然有妥协之意,胡梓更是气炸了。沉玉待他不薄,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十鞭之痛?
桌前的沉玉不发一言,这会从容一笑:“各位将军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也好,我就应了各位,只是受了这十鞭,这骠骑大将军怕是做不下去了。请众位代为禀报圣上,就说我沉玉有负所托……”
此话一出,将军们的脸色隐隐变黑。这人竟然抬出圣上来压他们,倒让人不敢动手了,不禁沉默了下来。
沉玉虽然面上镇定,心里早已对定下这狗屁军法的人咒骂不停。这招以退为进,是师傅教下的。怎么说她也是御赐的大将军,这些人要动手亦得斟酌着办吧。
思前想后,将军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她这才松了口气,胡梓却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吴汉钟的衣襟。
“刚才怎么哑巴了,难道你真想看着黑头受罚?”
“这是锦国历来的规矩,我们根本无法改变!”他打开胡梓的手,忿然道:“在下已经买通行刑的士兵,绝不会下重手。再者,在众目睽睽下,他们也不敢动真格。”
沉玉听着两人争执,心想这锦国大营果真不是久留之地,动不动就来军法伺候,谁受得了。不耐地摆摆手,她扯开两人:“别吵了,吴大哥也是没办法……不如,我这就离开大营……”
“不行!”吴汉钟沉声打断道,神色凝重。“你此时离营,对锦国士气影响极大,万万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留下来挨打?”沉玉立即摇头,上回白一全那几鞭子都让她痛得死去活来,说什么她都不想再来一回的。
“一定有办法的,在下今晚再想想。你留在帐内,不要轻举妄动,明白了?”吴汉钟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才离去。
“黑头,你打算怎么做?”胡梓见他走远,回头问道。
“还能怎么办,谁留下来就是蠢蛋。”沉玉从软榻下翻出一张弓,背起箭筒悄悄往帐外张望。
胡梓奇怪地打量着她的装束,也猫着腰,随她溜出了帐子。“平日的守着帐子的人都去哪了,怎么一个没见?”
沉玉捂着他的嘴,隐在帐子后面的阴暗中。一队巡逻士兵经过,直奔她的帐内,发现内里空无一人,立刻大声惊呼:“大将军不见了,立刻通知池将军。”
胡梓拉开嘴巴上的小手,眼睛一眨,两人蹑手蹑脚地跑到池将军那里。帐内早已无人,怕是接获消息,急急往沉玉的帐子去了。
他小心观察四周,这才开口道:“他们故意撤走帐前的守卫,让你顺利逃走的?”
“可能吧,”沉玉满不在乎地说着,手脚不停,把池卫的大帐弄得乱七八糟,又把桌上的布局图丢到塌下。这才满意地笑笑,道:“大头,我们走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你就这样丢下吴大哥跑了?说不定那些将军会把罪责推给他,到时……”胡梓盯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咬着唇想了一会,沉玉又眉开眼笑道:“那就带着吴大哥一起跑路吧,反正有了他,路上也太平许多。”
他无语了,叹道:“吴大哥恐怕不会跟我们走的,他特意易容留在军中,显然有他的原因。如今让他离开,太强人所难了。”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沉玉抱怨了一声,刚出了帐子想回去,身后猛地有人伸手将她拽到角落。
回头看见来人,她脖子一缩,低低解释道:“……吴大哥,我就看那池卫不顺眼,想逗弄他一下,没想要逃走的……”
“胡梓,快带着她走,后头已经备好两匹马,干粮在这。”把手里的包袱塞到沉玉怀里,吴汉钟神情焦急。“有人高密,将你之前在芮军大营的事告知池卫。江怀闲又派人送来了聘礼,一车的金银珠宝和凤霞嫁衣。更是怀疑你与江怀闲有染,正派兵四处搜寻!”
沉玉面色一僵,不就引芮军去了山脚,刚好遇上滚石,与她何干,也不用这般耍她吧……
胡梓接过他手中的佩剑,二话不说,拉着沉玉就上了马,在后头用力挥鞭。她吓得抱着马头,大叫起来:“救命啊——”
“黑头,你这样会把人都叫来了。”他无奈一叹,起身跃至沉玉身后,抓住了缰绳。骏马这才跑得平稳起来,她松了口气,下一刻胡梓却策马狂奔,沉玉面色发白,反身死死抱住他的腰身。
胡梓也顾不得尴尬胸前紧贴的柔软,脸颊微红,拼命挥鞭急行!即使丢了性命,也绝不能把沉玉交出去!
第五十二章 侍寝之夜
两人纵马冲出树林,便见数十名锦国士兵挡住前方去路。胡梓手握剑柄,严阵以待,马速不减,心想除了冲过去,再无它法。
却见士兵自动散开两边,收起了佩剑,对沉玉单跪在地。
马背上的沉玉看着他们无言的支持,心下一暖。即使之前的一切并非她自愿而为,但这些人是真心感激她的。只是放过自己,他们会受到责罚吧……
不等细想,胡梓已策马远远离开。回头望见重新聚拢的众人,沉玉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如今她自身难保,即使担心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大头,锦国为何非要这样对付我?”即使心里已有了答案,仍禁不住一问。
“赐封你为骠骑大将军,也不过是一时之策。皇帝打心里不信任你这样的小人物,但是又不得光明正大地处置你。就先在世人面前向你示好,暗地里再解决。将罪名推到江怀闲身上,皇帝既得了爱才的美名,又能激起锦国士兵对芮国的仇恨……”胡梓轻叹一声,低头道:“或许,这都只是我的猜测。”
“确实是一石二鸟的好事,”沉玉伸直双臂,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笑了。“如果锦国对外宣称我已死,那就更好了。”
他不明地看向她,哪有人诅咒自己死的?
沉玉笑笑道:“师傅说了,皇帝要大臣死,大臣就不能不死。虽然我不是锦国人,但也躲避不了,如今死讯一出,就可以逍遥快活,何乐而不为?”
胡梓无奈一笑:“你真是乐观,难道被锦国这般利用,就不会怨恨不甘?”
“怨恨和不甘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去邯都咬皇帝不成?”沉玉大笑起来,身子一动,差点滚落马下,吓得急忙又抱紧他,苦笑道:“现在首先得想的,以后该怎么过……”
想到自己的小金库还留在帐内,她就后悔不已。当初捉弄池卫时,就该顺道把金库贴身放好,如今逃得匆忙,手里又只有吴大哥给的干粮。吃完之后,他们两人又该怎么过活?
胡梓看出她的烦恼,微笑道:“如果是银两的话,我身上有一些,不必担心。”
沉玉兴奋地抬起头,惊讶道:“大头果然靠得住……不过,银两从哪里来的?”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刚才你把池将军的帐子弄乱时,在榻上看见了钱袋,所以就……”
“好样的!”沉玉用力一拍胡梓的胸口,不由夸奖道。有了盘缠,就不怕挨饿受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总不能说因为沉玉爱钱,他才会顺手牵羊,把池卫的钱袋偷了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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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江怀闲美眸一怔,勾唇一笑:“锦国皇帝倒是好手段,如此一来,那些士兵更难缠了。”
虽是这样说,面上却没有半点担心之色,阮恒垂着眼,奇怪道:“下官斗胆一问,元帅似是对沉玉之死毫不在意?”
“祸害遗千年,她死不了的。”江怀闲抿唇笑着,扫向他淡淡道:“忍了这么久,也该够本了。命霍青、赤英为左右先锋,挥军南下。”
“恳请元帅允许末将一同前往,定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孙文康威风凛凛,自帐外走入,神色恳切。
“孙将军伤势刚愈,是否太勉强了?”阮恒皱起眉,关切地问道。
他大手一挥,沉声道:“历来哪有将军在后方安寝,让将士在前头浴血杀敌的。不过小伤,阮长史不必担忧!”
“好,这才是我芮国男儿!”江怀闲浅浅一笑,上前扶起孙文康。“此次出兵,尽可大展身手!”
“末将得令,定不会负元帅所托!”孙文康大笑一声,拿起千斤双锤,急急走出帐外。这么久一直躺在榻上,骨头都硬了,闷得够呛。这回定要活络一下筋骨,一雪前耻!
阮恒嘴角微弯,对他的急切早已猜出七八分,方才也不过故意逗弄一句罢了。这次出兵,又怎缺得了孙文康这名大将?
他转身拱手,道:“元帅,后方粮草已然在路上,明日即可到达。”
江怀闲寒眸一闪,冷笑道:“若是吃了败仗,皇兄也得头疼如何应付朝中大臣。‘不败将军’的名号居然输在无法填饱肚子,他的面子也过不去。”
“从汴梁传来的消息,皇上震怒,早朝喝斥了兵部与礼部两位尚书。”
阮恒深知江怀闲与皇上的矛盾并非一日而成,如今只是维持在表面的平和,往后必会爆发。如今他可以做的,只能尽力增加眼线,搜集一切可供利用的细节,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是些面上的功夫,兵部尚书是他的老丈人,礼部尚书算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动动嘴皮子,实际上根本不可能降职减俸……”江怀闲俊雅的面容似笑非笑,话语中兴味渐浓。
“长史,派几个心腹手下前去……”
声音渐渐压低了下去,蓝小玉耳朵贴着门板,却半点听不见。面上着急,踌躇了一会,推门而入。看见房内的两人,神色如常,笑脸盈盈。“王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就按照本王的意思去办吧……”江怀闲眉宇间有些疲惫,不悦道:“小元在哪里?”
“元大人早上出门了,交代奴婢将汤药奉上。”蓝小玉垂首,乌黑的秀发落在肩头,隐约可见耳根微红。
他皱起眉,“那就端上来吧。”
“是,王爷。”
厨房内,小厮正蹲坐在地上看着火,生怕有半点出错。蓝小玉走了过去,笑道:“这里我来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小厮应了声,便离开了。
盯着灶上乌黑的汤药,她左右一看,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上。从袖里取出一物,犹豫半晌,缓缓展开。小小的纸包里,赫然是淡黄色的粉末。
断肠草的粉末,只要小小的一点,足以让人毙命。
眼前闪过一张俊美的容颜,蓝小玉指尖微颤。低着头,眼底已有些湿意。
这让她如何下得了手,可是……
迅速把纸包折叠回原状,重新收入袖中。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瓷碗端出,放入食盒内,拉开门出了去。
江怀闲把碗搁在桌上,便打发了蓝小玉离开。随手将乌黑的汤药倒在窗外,他垂眸道:“……查出些什么了?”
一人自房梁落下,圆脸大眼,居然是小元。只见他咧嘴一笑,拱手道:“回主子,蓝家得罪了官府,亲属都已入狱。就是不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是怎么逃脱的,又是如何被抓进红莲院做花魁的。”
顿了顿,他又笑眯眯地道:“她手里的药,一直没有下,应该是受人所迫,又舍不得主子。”
听罢,江怀闲没有继续这话题,突然说道:“安排下去,今晚让她侍寝。”
小元吓得瞪圆了眼,别说女人,就算是他,主子也轻易不让近身,如今竟然让一个目的不明的女子侍寝!
看他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素来懂得少说多做的小元悄然退了出去,拔腿就往阮恒哪里跑去。不论主子想做什么,侍寝的事也马虎不得,赶紧寻长史准备为好……
阮恒一听,亦是满脸愕然,转眼间便恢复如常,着手开始准备。别院的物品齐备,要置办的东西并不多。从陈翔宇的府中要来两三名手脚麻利的婢女,送进了蓝小玉的房内。
“恭喜姑娘,若是今晚让王爷高兴,侧妃的位置……真是羡煞旁人了。”
“就是,听说王爷高大俊美,能侍寝一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婢女们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一面在热水上洒下花瓣,为蓝小玉沐浴净身,一面兴高采烈地说着。
蓝小玉泡在温水里,脸颊红润,手指把玩着粉色的花瓣,仍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场梦。今夜,便能够与自己数日来心心念念的人共寝……
思及此,她只觉面上热得滚烫。起身张开手臂,让婢女细心擦拭,而后涂上一层厚厚的香膏。听说是樊城城主特意送来的,涂抹后皮肤更为滑嫩,有助兴之效。
一切准备停当,蓝小玉顾不得羞涩,待小厮通传后,便急急走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不了了之
踏进厢房,一阵暖意扑面而至。蓝小玉定了定神,摆出自以为最美丽的身姿和笑容,缓缓走向榻上身穿一袭金丝墨色单衣的男子。
“王爷……”噙着羞涩与爱慕,她脆声唤道。
“过来伺候吧,”江怀闲淡淡一扫,径直站起身。蓝小玉没有半分迟疑,抬步靠近,小手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襟。
柔软的触感似有若无地在他胸前游移,美眸掠过一丝冷凝,含笑道:“看来在红莲院,你学会不少伺候男人的手段。”
蓝小玉手上一顿,俏脸略显苍白,尴尬道:“王爷是奴婢的第一个男人,当初去红莲院,也是迫于无奈……”
“谁逼你去?”江怀闲俯下身,凑在她耳边低问一句,温热的气息让蓝小玉的粉脸染上一层绯色。
她抬起头,犹若秋水的眼眸看向他,我见犹怜:“家道中落,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若不是遇见王爷,不知以后的光景会何等凄凉。能伺候王爷,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说着,娇笑着贴向江怀闲的胸膛,不料忽然被他一推,猛地跌落在地上。蓝小玉满目惶恐,连手掌被磨破也感觉不出痛,瞪大眼盯着站在身前的人,喃喃道:“王爷,为什么……”
“本王讨厌枕边人口是心非,既然你不打算开口,那么今夜便也作罢。”俊雅的面容在橘黄的烛光下,温柔若水,薄唇一张,却让蓝小玉冷彻心扉。
她手脚并用。爬到江怀闲的脚边,双目含泪,苦苦哀求道:“奴婢没有加害王爷地意思,但……家人还在牢狱之中,奴婢不得已为之。那个人,奴婢从未见过,只让人送信来知会。奴婢心系王爷,只是不知如何说出,才拖延至今……”
她哽咽着。面上满心欢喜描绘的妆容,如今泪水一流。变得乱七八糟。蓝小玉也顾不上这些,满心只怕江怀闲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要将她抛开。
这一夜,她满含希望,期待得到他的宠幸,便已知足。蓝小玉从未想过能依靠江怀闲救出自己的家人。亦不奢望以后再有这样的夜晚。而今,这一切似乎在顷刻间便要毁掉了。
蓝小玉笑自己的傻,江怀闲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那一点手段和心思,又如何看不出。而今施舍的这一晚,也不过是想让她坦言说出,少费些心神罢了。
即使她心明如镜,知道自己地坦白最终也不能得到什么。但这一刻,蓝小玉依旧选择和盘托出。
只要能帮上江怀闲的忙。纵使要了她地性命,亦不会有半句拒绝……
“将联系那人的面容和彼此的暗号,据无大小,一一告之。”他丝毫不怀疑,蓝小玉会违背自己的意思。那双痴迷的眼直直地盯着他,如此只会让江怀闲越加厌恶。
他看得太多这样的眼神。不由怀念那双狡黠又神采飞扬地双目,看向自己时,犹若平常人一般。似是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实际上却心思细腻,甚至会借机反击。
那个不知好歹的可恶女人,如今终是尝到了苦头。做了锦国被丢弃掉的棋子。即使侥幸逃脱。但又岂会容她苟活,坏了他们的好事?
江怀闲微微一笑。风华尽显。他会让沉玉明白,她的容身之处,除了自己身边,再无其它!
沉玉与胡梓两人循着小路前进,绕了个大圈才甩开了后面的追兵。连续两夜没有合眼,沉玉累得几乎站不稳,摇晃着落了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候。比先前给人追债,狼狈的处境,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胡梓把剩下的一点干粮递了过去,轻声问道。
“去人多地地方,鱼龙混杂,也能稍微喘口气。”沉玉咬着干巴巴的玉米饼,忿忿地道:“皇帝不是已经昭告天下,江怀闲害死了我,这会怎么还派人来追杀不断?”
“怕你以后反咬锦国一口,便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了。”胡梓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了,舔舔干裂的嘴唇,无奈地答道。
沉玉用力把玉米饼撕开两边,叹道:“别都把干粮给我,你也多吃一点,这纵马还得靠你,倒下了我找谁去?”
干粮不多,就算省着吃,也维持不了多久。胡梓担心他们还没到临近的城镇,就得断粮,每天只吃一顿,其余的都留给了沉玉。
听她这么说,他笑了笑,推脱道:“我身子壮,少吃两顿没什么。”
沉玉二话不说,把玉米饼塞在他手里,挑眉道:“废话少说,赶紧吃完它!”
看她满脸怒意,胡梓苦笑着接过,迅速咽了下去。又到河边装满了清水,便又继续上路。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城镇,远远瞥见熟悉地盔甲,沉玉一把抓着胡梓躲到岩石后头,皱眉道:“才两天,芮军居然杀到这里来了?”
闻言,胡梓亦是一脸担忧。“锦国此次,恐怕是赢不了。”
她冷哼道:“实力悬殊,再看军营里那些顽固老将军就知道了,能打赢才怪……不管这些了,我们躲开士兵,去下一个城镇吧。”
胡梓为难道:“黑头,此镇是前进必经之地。”
沉玉一惊,苦恼道:“就是说我们一定要进城镇去,那真不好办……”
悄悄往外张望了一下,本想看看由谁领兵,可惜她在芮国军营呆的时间不长,又几乎都窝在那美公子的帐内,如何看得出来。
“黑头,你看那边!”忽闻胡梓一声低喝,顺着他所指之处一看,瞥见两名妇人从河边端着木盆走过,沉玉立马笑了开来。
看着树林里被打晕的两人,胡梓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沉玉拍开他的手,郁闷道:“别老揪着衣襟,会被人看出来地。”
装模作样地端着刚洗好地衣物木盆,扭着腰,若无其事地穿过芮国的守兵,却突然被唤住:“你们两个,等一下。”
沉玉皱皱眉,转眼笑着看向士兵,沉声问道:“这位兵爷,有什么事吩咐吗?”
“后头还有些衣物,去帮忙洗洗,工钱不会少了你们地。”士兵大手一挥,两人只好顺从地去了营帐里。
看着半人高,又臭气熏天的亵裤、上衣,沉玉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多,又只得两个人,洗完该多久啊……
正想去找刚才的士兵理论,好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却被胡梓拉住。“黑头,村里的妇人为了多赚几个铜钱补贴家用,向来一人做好几份的活。若此时出了去,怕是会引人怀疑。沉玉皱着脸,颤手指向那堆山丘一样的衣物:“难道真要把它们都洗了?少说要两天吧。”
他随手抓了十多件丢进木盆中,笑道:“带着这些先去河边,见机行事。”
“只能如此了,”沉玉学着他胡乱把衣物塞到盆里,走出了帐子。直洗到腰酸手痛,太阳也落山,两人才从河边回来。这次士兵倒是放行,毕竟想着她们总得回家里用饭。
沉玉这才吁了口气,拽着胡梓就往镇里冲,眨眼间就把士兵远远抛在身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妇人家里着了火,匆匆忙忙的。
沉玉揣着怀里的干粮和换洗的衣衫,正打算连夜出城,谁知在城门又被士兵叫住。“入夜不得离城,回去吧。”
他们一愣,胡梓愕然道:“这位差大哥,晚上不给出城……这样的事,为何之前从未听闻?”
士兵努努嘴,无奈道:“上头下的命令,今夜才开始施行。反正留一晚,你们两人大早再来就行。”
也不等两人回应,“砰”的一声,吊桥拉了上来,城门彻底关闭。
“明天就明天吧,也不差这一夜了。在这个镇内,有芮国的人守着,锦国的追兵也进不来,可以安心歇息了。”胡梓安慰着,又道:“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到客栈去如何?”
已经许久没睡在床上,沉玉想了想,便欣然答应。
第五十四章 春光乍泄
这晚,对于沉玉来说,不过是睡了一次难得的好觉。可惜,若她知道醒来,事情骤然大变,不论如何,她肯定不会这般安寝无忧。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连日来赶路,坐在马背上,几乎让她的腿侧磨破,双脚差点伸不直。睁开眼,突然瞥见一华衣公子端坐在简陋的木桌前,沉玉揉了揉眼,迷糊地坐起身。
伸手整理了凌乱的衣衫,她睨了那人一眼,叹道:“未得同意就进女子的闺房,公子如此于理不合吧?”
“你哪点像是平常女子?”美眸扫想她脏污的脸蛋,以及身上看不清颜色的布衣,江怀闲剑眉微皱。
昨天实在太累,沉玉便没有沐浴,甚至连擦脸的功夫也省下,直接倒床就睡。原本想着早上起来梳洗,瞅见美公子越发阴沉的脸色,她倒是不着急了,继续窝在榻上,好整以暇地道:“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有事请说,我还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的。”张口打了个哈欠,她抓了抓头,本就跟鸡窝没区别的乌发更乱了。
江怀闲嫌弃地瞪着她,冷笑道:“若不是在下,你的脑袋早就分家了,如今还有心情继续酣睡?”
摸摸脖子,沉玉纳闷道:“有芮国的士兵守着,还让锦国的人潜进来了?这地方,倒不像看起来那么安全……”他眯起眼。这该死地女人果真有气死人的本事,扯开话题的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厉害!纵使心下气愤,他面上仍是淡定如常。“上回我的提议,你就不考虑一下?”
困顿地歪着头,沉玉疑惑道:“什么提议……无论什么。不用考虑了,原来我当时应的什么就还是什么。=\胡梓又不在身边,她急着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身后的声响,见美公子手里拿着衣物,施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匆忙中只来得及抓起榻上地薄被,裹在胸前。沉玉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公子一而再地擅自闯入,这是做什么?”
江怀闲黑眸扫向她裸露在薄被外的双臂与肩膀,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在下好心送来换洗的衣物,看来你并不需要,既然如此……”
看他作势转身要走,沉玉咬着唇,急忙唤住:“等下,请公子把衣服给我。”
“好,”爽快地应着,江怀闲举步走至榻前,将衣衫递了过去。她单手接过,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被角。低头一看,不由苦笑。翠绿色的衣裙,衣襟滚边金丝,手感柔软轻薄,不用想便知并非凡品。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不但得时时担心弄污了裙摆,还得小心被当做肥牛给人抢劫了去。
行动不方便,又不安全,沉玉正寻思着待会让人换一身进来。抬头见那美公子还杵在原地,目光盯着她地裸背。脸色一僵,她往榻里缩了缩,警惕地瞅着他。
江怀闲收回视线,含笑道:“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大堂准备了早膳,待会便下来吧。”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和颜悦色的神情,沉玉心下疑惑,莫非此人也是易容假扮的?
见她满脸狐疑,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江怀闲也不恼,淡然一笑,出去时更是体贴地关上了房门。他的态度突然转变,沉玉心里没底,磨磨蹭蹭地换好衣裙,才慢吞吞地下了楼。
昨儿还熙熙攘攘的大堂,如今除了中间端坐的那人,不见其他。沉玉瞅见客栈前站得笔直地士兵,以及闪着银光地盔甲和手中的长矛,脚步一顿,终是在美公子地桌前停下。
“坐,”江怀闲美眸一扫,几丈外的掌柜堆着笑,快步走近。
“这位姑娘,想要吃点什么沉玉奇怪地瞥向他:“掌柜的,客栈里的小二都去哪了?”
居然要掌柜亲自招呼,这里的小二都偷懒去了?
掌柜偷偷擦去额上的薄汗,讨好地笑道:“两位是贵客,当然得小人亲自招呼。”
贵客?
她嘴角一抽,昨儿是谁看着两人衣衫破烂,不给住店,还要赶她和胡梓出去的?
掌柜显然也想起了这事,嘴边的笑容有些僵:“小人该死,昨儿有眼无珠,请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事,沉玉也见怪不怪了。掌柜虽然刁难,最后起码还是让他们两人住了进来。微微摇头,她丝毫没有往心里去。
一旁的江怀闲眼眸轻抬,身后的小元立刻伸手抓着掌柜,眨眼间便拖出了客栈。
沉玉怔了怔,却没有多问。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有资格多管闲事么?
片刻后,一碟碟精致的点心给端了上桌。淡淡的香味飘来,她吞了吞唾沫,正犹豫中,对面那人已经夹了好几块放进沉玉的碗中。
既然有人如此好客,沉玉又饿得慌,也就不多作推辞,立马拿起双筷,往嘴里塞了一块。按理说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美公子若要至她于死地,随便一捏就行了,没必要费尽周折来取她性命。因而,她毫不客气地扫光了桌上的点心,然后打着饱嗝灌下一口热茶。咂咂嘴,这居然是“雪茗”。据说此茶仅产在芮国,一年只得数斤。师傅提起几次,却因无法品尝而惋惜。如今,自己在这样的小地方,倒是帮师傅一偿所愿。
抬手径直添了茶,沉玉看着刚才对桌上的点心一口未动的美公子,漫不经心地道:“公子特意前来,也想要我效劳么?”
“为何这般问?”江怀闲薄唇勾起,伸手轻轻拭去她嘴角的一点碎渣子。
微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掠过,犹若羽毛般的触感仍残余在粉唇上,沉玉一怔,不禁涨红了脸。这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
瞪了他一眼,沉玉怒极反笑:“想必我们的行踪早已在公子的掌握之中,如此费尽心思,难道不是想要我为你做事?”
把茶盏往前推了推,江怀闲悠然一笑,答非所问:“觉得这茶如何?”
她虽不解,依旧如实答道:“茶叶是极品,若是用雪水浸泡,茶味更好。可惜如今用的是普通泉水,被生生糟蹋了。”
“在下的府中正好缺了一个茶博士,”江怀闲睇了过来,美目波光潋滟。“既然在锦国已无容身之所,到我身边来如何?”
第五十五章 随身奴婢
虽是问话,可那笃定的语气,沉玉能不答应么?
“好,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抬眸道:“把我的同伴一起带走,如何?”
“放心,他已经先你一步到达别院。”
江怀闲挑挑眉,对她的要求倒是有几分惊讶。照他看来,沉玉对身边的人大多不太在意。纵使当初自己逗弄那叫张虎的人,也没见她多做维护。看来,那小奴隶怕是真的对她有恩。
“既然如此,这就出发了?”看向客栈的大门,沉玉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急,好戏还没开场,看完再走不迟。”他抿唇一笑,眼底精光微闪。
沉玉撇撇嘴,这人又不知要算计谁了。反正她现在跟了他,把嘴巴闭紧,别惹火他就行。至于别的,管它呢!
用完早饭,沉玉随他到了客栈的三楼。愕然地看着华贵精致的房间,任意取其中几样去变卖,足够买下这间客栈了。
不愧是江怀闲的男宠,果然够奢侈。出门在外,又是行军打仗,竟将这些也带过来了……
“上茶,”坐在案前,翻开书册,江怀闲淡声唤了一句。
才刚喝完。又要泡茶?
沉玉腹诽着,手脚却没半点迟疑。反正也不用做粗活,泡泡茶就有人帮忙赶跑来追杀自己地家伙,她倒觉得相当划算。
目光从书册中移开,落在忙碌中的人身上。江怀闲美眸一沉,若有所思。\Junzitang.com\
“公子请用,”将茶盏奉上。沉玉目不斜视,退开一边。
他蹙起眉,对她这般温顺又卑微的举动有些不悦:“怎么突然这般懂事了?”
关乎小命,怎敢马虎了事。沉玉依旧垂着眼,小声应道:“奴才不都是这样的,平日看官家的小厮都是……”
“茶博士并非奴婢。”他低头轻啜了口茶,唇齿间淡淡地清香,让人精神一振。同样的茶叶,经过这女人的手,却是迥然不同。
薄唇扬起一笑,显然,她地价值远远不止这些……
“没别的事了,下去吧。”
“哦,”沉玉点点头。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回到房里。
半晌,一道声线从门外响起。“奴婢小玉,是公子派来伺候姑娘的。”
沉玉听着熟悉,开门一看,竟然是红莲院时认识的蓝小玉。不由一喜:“妹妹,你怎会在此?”
见她低着头不吱声,沉玉一把将她拉了进屋,关上了房门。“我听说你被大户人家的公子赎了身,才没回去寻你,可这会怎又做了那美公子的丫鬟?”
蓝小玉揪着衣摆。来时只被告知要服侍一位姑娘。还道是皇亲国戚。又或是王爷地红粉知己,不料竟然是久违的沉玉。
她暗暗苦笑。除了沉玉,王爷又会把谁放在心尖上?
“公子原本是想去见姐姐,红麽麽会错意,把我唤了过去……只要能离开那里,为妾为婢,又有何妨?”她幽幽地叹道,看向沉玉的目光暗含着丝丝哀怨。
沉玉只道是她在这里受了委屈,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以后跟着我,不会再有人为难你的。”
“……但愿如此,”蓝小玉轻轻应了一句,心里却是难过之极。以后,怕是得眼睁睁看着沉玉与王爷卿卿我我。如今只要想想,便已心如刀割,更何况亲眼目睹?
细细端详,见她下巴削尖,身形亦瘦了一圈,沉玉皱起眉,问道:“怎的清减了这么多?那公子如此小气,没给你饱饭吃吗?”
蓝小玉面色一白,惊慌地摇头道:“公子对我很好……只是近日病了一场,才瘦了些。”
自从那晚侍寝,却被赶出房间后,她便茶饭不思,怎能不瘦?
“那就好,”沉玉一笑,不由分说,把一直站着的她拽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别拘束了。反正都是寄人篱下,没什么差别。”
径直斟满一杯茶塞在蓝小玉手里,她举杯轻轻一碰,眉开眼笑道:“来,以茶代酒,庆贺我们难得的重逢。”
蓝小玉喝了一小口,盯着沉玉身上地衣裙,芮国有名的绫罗锦缎,与王爷穿的衣衫用料一模一样。同是寄人篱下……她垂首勾起一抹冷笑,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将浴桶的水倒满,擦擦额上的汗珠,欣然一笑。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沉玉可没有沐浴时,有人在旁盯着地习惯,急忙摆手拒绝。
“姐姐,小玉现在出去,会被人责骂伺候不周的。”蓝小玉咬着唇,怯怯地抓紧手里的手帕,神色惶恐。
沉玉一怔,倒没有再推辞。反正都是女子,没必要多作避讳。她高兴地走了过来,把手帕沾湿,仔细地擦拭着,口里夸道:“姐姐的皮肤真好,洁白细腻……”
忽然见着后背交错的鞭痕,蓝小玉语气一顿,恍然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沉玉不在意地笑笑:“有些凉了,加些热水吧。”
“啊……是,这就来。”蓝小玉急急忙忙地应了,随口又问道:“姐姐是哪里人?怎会一人流落至此地?”
“爹娘早就不在了,师傅好心收养了我,一直住在山上。可惜,他耐不住寂寞,跑去跟阎罗王喝酒了。”沉玉把水泼在身上,半开玩笑道,神色丝毫不见一点哀伤。
蓝小玉眼中流露出不解,疑惑道:“师傅对你不好?怎没见你伤心?”
“无亲无故给我吃住已经不错了,我不奢求其他。”盯着水里模糊的影子,沉玉轻轻一叹:“师傅心里有个结一直解不开,若不是有我在,他早就……”
话语一顿,她转过头来:“离开,对师傅来说是一种解脱,我伤心也不能挽回些什么……不讲这些了,小玉怎么突然对我地事感兴趣了?”
“再泡下去,皮肤都要皱起来了。”蓝小玉一面提醒着,一面弯腰将沉玉方才脱下地衣物捡起来。“认识姐姐这么久,还是一无所知。难得再见面,我也是好奇。若果惹得姐姐不高兴,以后我就不再问了。”
“瞧你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地事……”沉玉皱眉摆弄着身上的衣裙,手忙脚乱的。“小玉,这怎么穿的?”
蓝小玉伸手帮她一件件整理好,月白色的纱裙,衬着沉玉清秀的面容尤为好看……她愣了愣,指着沉玉的脸,狐疑道:“姐姐的脸,看起来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只算得上中等之姿,如今却多了几分灵气和秀美。看着熟悉,但又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她震惊的神情,沉玉摸摸脸颊,苦恼着吴大哥在她面上的易容竟然不小心给洗掉了。眨眨眼,她狡黠一笑:“有胭脂水粉么?借我用一用。”
蓝小玉不明所以,还是乖巧地把屋里的脂粉取了过来。沉玉把她赶了出房,足足在里面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她唤了进去。
看着沉玉那张脸,她嘴边原本要扬起的笑容不禁一僵,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姐姐,你这、这是……”
女为悦己者容,蓝小玉以为沉玉要胭脂水粉,是想妆扮得更美,讨王爷的欢心。如今这样,难道是引起王爷注意的新手段?
“小玉,这脸不错吧?”沉玉满意地笑了笑,蓝小玉瞅见她说话时脸颊上的粉末抖落了不少,勉强扯着笑,退后了一步。
“姐姐这样,公子会生气的?”
“为何?”沉玉看着桌上的粉盒,用手挖了一下,随意抹在两颊。惨白的脸上两片刺眼的殷红,看得蓝小玉又是一抖。“我做的是茶博士,又不是他的美妾奴婢,没必要打扮得太好,免得他还以为我心怀不轨。”
“可是……”蓝小玉又退后一步,欲言又止。
沉玉不耐地打断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说罢,便匆匆往楼下奔去。
被拽着出门的蓝小玉欲哭无泪,看着这张脸,谁吃得下饭?
第五十六章 不过如此
绕是江怀闲处事淡定,看见沉玉那张脸,刚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白玉般的俊颜憋出一丝嫣红,好不容易勉强才咽下。“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你身边的奴婢就任由你胡闹?”
看他一副要对蓝小玉兴师问罪的模样,面上凝着杀气,沉玉连忙上前道:“我觉得挺好,以前见山下的婶子也是这样妆扮的。”
江怀闲皱起眉,不悦道:“赶紧给我洗掉,不然你这顿晚饭便省了吧。”
怎么所有人都拿吃的来威胁她……沉玉心里嘀咕着,却还是乖乖上楼用清水把脸洗干净。师傅说这模样给山下的人瞧见,会让人觊觎了去。所以她下山后,几乎没怎么洗脸,后来遇着吴大哥,更是易容了事。但是美公子不知给她漂亮多少倍,应该不必担心了吧。
看着对面终于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的人,江怀闲挑眉,揶揄道:“你这相貌,倒是能入眼。”
沉玉眼角一抽,这话是褒是贬?
挤了个笑容,她状似欣喜道:“多谢公子夸奖……公子的相貌在我看来也算顺眼,不必担
蓝小玉一惊,战战兢兢地向江怀闲,生怕他暴怒之下,会杀了沉玉。却见他美目一闪,不怒反笑:“会这样对我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荣幸之极,”沉玉似是没有看见蓝小玉地紧张。扫向空空如也的木桌,低问一句:“什么时候开饭?”
“来人,上菜。”见沉玉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红烧猪脚流口水,江怀闲微微眯起眼。在这女人眼里,他的魅力居然比不上那道菜?
“唔。好吃……”不等他开口,沉玉已经伸手拿起猪脚,咬上了。不愧是有钱人的饭菜。顿顿丰盛地不得了。跟着美公子混日子,果然比军营好上百倍。^^首发 \“很香,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她连忙点头附和:“对,这茶叫轻烟,没想到在这样小的镇子里居然会有。客栈的掌柜不在,我就随意取了一些来泡茶了。”
“说吧,想要什么?”看这女人东拉西扯,不知何时才提起正事,江怀闲放下茶盏,淡笑道:“你特意过来,不会是跟我谈论这新茶滴味道吧?”
他问得如此直接,反倒让沉玉不知怎样开口了。踌躇了片刻,她才开口:“也没什么,小玉的卖身契……”
“可以,从今儿起,她就是你的人了。”江怀闲爽快地应了,拿出一张契纸,递了过去。
沉玉仔细地看完白纸上的黑字,抬手就把卖身契在烛火上点燃。直至完全化为灰烬,她才将目光转了过来,语含感激:“沉玉在此,多谢公子了。”
既然把卖身契送出去,如何处置就是她的事了。对于沉玉转眼把契约烧毁,江怀闲毫不在乎,报以一笑:“举手之劳,就当作是这杯新茶地酬谢。”
“看不出公子也是大方之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啊。”沉玉豪爽地大笑道,言语间倒还是留了一手。
毕竟说出来,不等于会答应去做啊……
江怀闲目视着她离开,突然“扑通”一声,隐在屏风后的蓝小玉跪倒在地,俏脸两行清泪落下,哽咽道:“王爷……请王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一生服侍王爷左右,不离不弃……”
“谁要赶你走了?可她的要求,本王不能不答应。”寒眸一敛,他勾唇道:“你的心意本王明白,回去吧,这会她定然正在寻你……”擦去眼角的泪珠,蓝小玉啜泣着站起身,轻声道:“是,奴婢告退。”
纵然明白江怀闲不过随口一言,敷衍她罢了。蓝小玉却深信不疑,即使自欺欺人,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其它又何苦计较?
果不其然,她刚回到房间,沉玉便冲了进来,拽着蓝小玉喘气道:“你自由了!我刚才问公子要了卖身契,也当着他地面烧掉了。以后,他再也不能支使你。小玉,你高兴么?”
“高兴,怎会不高兴?”蓝小玉扯了扯唇角,语气冷淡。她根本就不想离开,沉玉却多管闲事,生生斩断她与王爷的牵绊。
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原本满脸喜色的沉玉,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我擅自做主,你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天色不早,姐姐该去歇息了。”蓝小玉掩饰性地转开话题,拉着她到了榻前,抬手帮沉玉褪去外袍。
沉玉转身抓住她地手,皱起眉:“你不开心,瞒不住我地。难道你喜欢上了……不行,谁都可以,就那个妖孽公子不可以!小玉,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的!”
试问爱上一个男宠,又怎会有好结果?更何况美公子还是江怀闲地枕边人,怎能容得下她!
既然沉玉已经猜出了,蓝小玉也就直接承认道:“我是喜欢他……虽然我明白,两人的身份悬殊,这根本只是个奢望。但最起码,我还能以奴婢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服侍他,跟随他,一直一直……”
“你真是傻,这样做,他会珍惜你吗?”沉玉叹了口气,惋惜道。美公子有才有貌,又有手段,却心甘情愿以色惑人,足见野心之大。如此之人,又怎能托付终生?
“姐姐,我只想能看着他,就足够了。”蓝小玉捂着脸,低声哭泣。家中突遭剧变,而后被人救出,送进红莲院。难得遇见意中人,眼中却丝毫没有留下她半点影子。
惊惶,担忧,无措,哀伤……短短几个月,从小在长辈的疼爱中长大的她,受尽了之前从未尝过的苦涩。每次想起仍在牢狱中,日夜煎熬等着被杀头的亲人,蓝小玉便内疚不已。
她不但没有帮到他们,甚至于,还从此遗失了自己的一颗芳心。如今更是舍弃了矜持与尊严,甘为奴婢,常伴于心上人的身旁。
当初若是她把那包药投了进去,或许丢掉了性命,却能救下亲人。可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犹豫了,没有伤害王爷一分一毫……
心下一动,蓝小玉抬起头,急切地揪住沉玉的衣袖哀求道:“姐姐,公子素来听你的,能不能……救出我在狱中的爹娘?我以后做牛做马,定会偿还你的恩惠!”
说罢,她双膝一跪,用力磕头,口中喃喃道:“我求你,姐姐,我求你……”
沉玉吓得跳开一步,伸手要扶起她:“小玉,你先起来,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见蓝小玉硬是不愿起来,她无奈道:“公子凭什么会听我的?你爹娘的事他一定知晓,但救他们,对公子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怔忪着,茫然地望了过来:“……姐姐是说,公子早就知道此事?”
可王爷不但从未提起,甚至没有丝毫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原来,在王爷心目中,她蓝小玉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五十七章 回首往事
看见蓝小玉怔忪后,渐显绝望的神色,沉玉一惊,连忙开口:“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先别当真。”
“姐姐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紧紧抓着这救命稻草,蓝小玉泪眼一抬,颤声问道。
“要公子出手,除非此事对他有利。”沉玉想到美公子的为人,撇了撇嘴。“简单来说,救了蓝家之后,公子能得到什么?”
“这……爹娘被官差抓进牢房后,蓝府就被抄家,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了去。事成之后,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蓝小玉一急,眼眶里的泪水掉得更厉害了。
沉玉见她这模样,心下无奈,果然女子都是水做的。说了这么久,这眼泪压根就没停过。
“你先别哭,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劝慰了两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皱着脸,她喃喃自语:“若是平常人,以身相许就行,可公子好的却是男色,即使美若天仙也没用……”
闻言,蓝小玉惊得忘了哭,猛地扑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姐姐,你刚才说得可是真的?”
沉玉一愣,不解道:“什么真的假的?”
“公子不近女子,是因为好男色?”她心里一紧,声音不由尖锐得有些刺耳。
美公子作为江怀闲的男宠,怎可能不好男色……沉玉小声嘀咕着,却见蓝小玉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姐姐,你不知道公子是何人?”
“我这才是第三次遇着他,每回都没好事……”沉玉一顿,看向她:“话说回来,你知道美公子是谁?”
蓝小玉一怔。=,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十八章 横刀相向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沉玉又生龙活虎。嬉皮笑脸地回到桌前狼吞虎咽,不客气地吃了个十分饱。
江怀闲不着痕迹地睨向蓝小玉,却见她微微摇头,亦是面露不解。美眸一闪,愈发幽深难测。
“今儿天色不错,不妨出去走走。”他勾唇浅笑,淡声建议道。
蓝小玉眉宇间满是雀跃,急忙附和:“姐姐,镇上有市集,我们待会去看看吧。”
“也好,”既然美公子开口赶人,自是有事不想她知晓太多,沉玉又何妨顺他的意。当下装作感兴趣,点头应下了。
江怀闲也不吝啬,命小元给了两人不少银两,她们这便高高兴兴地出了客栈。
沉玉对身上麻烦的衣裙已经受够了,这一出门,便直奔成衣铺。好在镇子虽小,却样样齐全。她随意买了一身长袍,执着墨兰折扇,将乌发竖起,转眼便成了翩翩少公子。
满意地笑了笑,她便独自在街上闲逛。蓝小玉爱美,难得出来一趟,去的都是胭脂水粉,或是衣裙、首饰的店铺。沉玉对这些毫无兴趣,又对着香粉不停打喷嚏。两人既然目的地不一样,只好分头行事了。
镇上的百姓刚开始对芮军的进驻很是抵触,但士兵守在城外,没有伤人性命,又没打扰他们平日的生活,人们面上渐渐有了笑容,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沉玉对小摊上的玩意儿有些好奇,这里看看,那里转转,最后挑了把普通的匕首。听小贩说得天花乱坠,她稍微一试。果真削铁如泥。样子又精巧得紧,又小又薄,放在靴子里,丝毫不会被人察觉。
她倒没有想到用来防人,只是在山中野兽众多,习惯性地带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十九章 走出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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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闲神色不变,好整以暇地盯着沉玉,仿佛感觉不到颈侧那刀刃的尖锐与冷意,唇角一弯:“小玉儿素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给我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
这声“小玉儿”,惊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色难看。“公子如此迅速前来,可见这附近眼线不少。看似守备松懈,实际上固若金汤,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对么?”
江怀闲笑容不减,美眸一闪:“还是小玉儿最懂我心,既然如此,你就该明白。这些人,你救不了。”
匕首往前一送,刀锋在他颈侧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沉玉眯起眼,低笑一声:“不试试又怎知道结果,袖手旁观,我怕往日会后悔。”
定定地看着她,江怀闲抿唇浅笑:“也好,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我给他们一次机会。”
转向严阵以待的众人,他从容开口:“只要愿意在你们之中牺牲一个人,我就放其他人出城,如何?”
“卑鄙小人,居然想要挑拨离间。兄弟们,别听他的!”为首的男子咬牙切齿,大声嚷道。
江怀闲余光一瞥,跟随在侧的士兵一排站开,上箭满弓,森冷的箭头直指他们。
领头之人还在谩骂,回头却见大伙面面相觑。神情竟然开始动摇,不禁暗自心惊。那美公子不过区区几句,诱惑在前,威胁在后,眨眼间便已让他们离心。可见手段之高明。
他们大多是本分地庄稼人,没有见过世面。看到士兵这肃杀的阵势,心下已有了几分惊惶害怕。
第六十章 藏宝地
“当然,”预料之外的答案让江怀闲一怔,却听见沉玉接着说道:“若出了事,我去哪里寻你这般财大气粗的金主?”
她可没忘记自己而今在世人面前是个“死人”,锦国暗地里还想要取她性命。
他蹙起眉,如果不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真想一掌把这女人拍死,省得心烦。
“公子,药已经煎好了。”蓝小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来,江怀闲伸手接过。
沉玉正奇怪美公子还没断药,却见那碗黑乎乎的东西朝她递了过来。眉头一皱,她推开道:“我没病,不必吃药。”
瞥了眼已然跪在地上的蓝小玉,他勾唇一笑:“无妨,这会不喝,待会冷了再重新煎药。这奴婢在你服药前,也就不用起来了。”
卑鄙!
沉玉狠狠瞪着他,一把夺过瓷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吐吐舌头,这药不知放了多少黄连,舌尖一股浓重的苦涩,真不是人喝的东西!
蓝小玉连忙起身,端来茶杯和盆子,让她漱了口。手忙脚乱了一会,看着送来的精致点心,沉玉眼馋,但没了半点胃口。“小玉,先放着吧。”
半躺在榻上,她昏昏欲睡。歪着头,片刻便睡了过去。
蓝小玉见沉玉睡熟了,压低声线道:“公子,阮大人来了。”
江怀闲瞥向榻上的人,淡笑道:“好生看着她,想要什么,尽管给她送来。”
她低下头。小声应下。\Junzitang.com\幽幽地看向沉玉,目光羡慕又有些嫉妒。将冷掉的点心一次又一次的撤下。煎好地汤药亦热了又热,可榻上昏睡的沉玉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来。
蓝小玉困倦地在榻前守着,手臂支着下巴,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地。沉玉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悄悄把毯子披到她肩上。胡乱穿上外袍,便出了房间。
清早起雾,四处湿漉漉的。睡得久了,全身有些僵硬。沉玉走到客栈的后院,伸了伸腰。腹中空空,却不觉得饿。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忽然感觉到投在她身上地视线,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二楼上,身穿一袭墨蓝色锦袍的江怀闲站在窗前,整个人沐浴在朝阳中,全是似是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芒。
两人遥遥相望,沉玉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公子昨儿又一夜未眠?”
他挑挑眉,难道这女人知晓自己与阮恒密谈一事?
“何以见得?”
沉玉睨了他一眼。好笑道:“大清早还穿得这般齐整,公子又没有和衣而睡的习惯。除了尚未安寝,还有何解释?”
“想不到小玉儿的观察倒是细致,”江怀闲淡淡地说着,脚尖一点,轻轻落在她身旁。
沉玉一愣,由衷地赞许道:“公子好身手……只是不知何人有这本事。令公子心肺受损。”
这事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若是旁人提起,江怀闲早就把他拉出去剁了。可是问地人是她,倒是从容地答了几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六十一章 立下字据
“逃脱了?”听到阮恒的禀报,江怀闲美眸一抬。前者不由低下头,禁不住遍体生寒。
“回公子,跟在那愚民身后,已经寻到了那人的踪迹。但因为要活捉,下手不敢太重,反倒让其趁机溜走了。”
“借口,本王一句都不想听!”江怀闲淡淡打断道,语调懒洋洋的,可熟悉他的阮恒心下微颤,双膝一跪。
那日出城的百姓,除了为首那男子,其余都被清除干净。又派人在他后头故意留下痕迹,那人吓破胆,只管逃命。想也不想,便直奔那接头人之处。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
于是,阮恒轻而易举地便查出幕后那人的身份。可惜天罗地网,终归让这么一条小鱼破网而出,阮恒严惩手下之后,只得向江怀闲请罪。
“恳求元帅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定能将那人擒了来!”
“看来以前闲适的日子过多了,你的那批部属疏懒了不少。”江怀闲勾唇一笑,阮恒面色微变,却又听他接着道:“也好,本王就再让你试一次。若失败了,那你也不必再回来见本王。”
阮恒在他身边数年,素来受江怀闲器重,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搁下这般重的话来。不由暗暗心惊,王爷如此看重此事,莫非与那沉玉有关联江怀闲并没有让身边的人知晓他与沉玉的约定,得知沉玉身份的事,亦是他从阮恒这几年搜集的消息里抽丝剥茧,慢慢发现了端倪而得出的。除了他之外,纵使是负责情报的阮恒也是不清楚的。
这世上可以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江怀闲坚信这一点。^^首发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六十二章 小小炖品
妇人走后,镇上风平浪静。似乎那日的血腥从未发生过,百姓依旧扛着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小贩仍是热情地大声吆喝,招揽客人。
只是街上多了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常常在客栈不远处溜达,不时悄悄张望,一看便知意欲何为。
沉玉好笑地倚在窗前,瞅见墙角、树上挂着的彩色手帕,这镇子的民风倒是开放。
“姐姐在看什么,笑得这般开心?”蓝小玉端茶走入,见着窗边的她,不由好奇地问道。
“听说这里的男子若是捡了某位未出嫁姑娘的手帕,便算作定亲,可有此事?”沉玉转身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道。
“不错,确实是这镇上的风俗。”蓝小玉把茶斟满,递给她,嘟嚷道:“可如果是个长相丑陋的男子捡到帕子,该如何是好?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沉玉睨了她一眼,不愧是大家闺秀,被三从四德荼毒得差不多了。想起当年师傅也曾要将自己教育成贤良淑德的女子,女纲却被沉玉直接丢到炉灶里烧了。
那本破书,除了让她温顺服从,像是个傀儡一样过日子,还有什么用处?师傅认为她会一直生活在山上,也就没有再强求,随沉玉去了。
“我倒是觉得有趣,不失是一种让姑娘们含蓄表达爱意的好方法。”沉玉一笑,接过了茶盏。
“也只有这些粗鄙的村人才会做,黄花闺女最注重的便是矜持与守礼。这抛头露面不说,还搔首弄姿,成何体统?”蓝小玉不悦地撇了撇嘴,这群庸脂俗粉还妄想要得王爷的青睐,难不成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她们也不回家拿镜子照一照。
闻言,沉玉笑了笑,没有多说。=君 子 堂 首 发=话不投机半句多,何苦再开口?
发觉房内气氛有些僵。蓝小玉俏脸堆起笑,语气关切道:“姐姐最近瘦得厉害,看这下巴都尖了。我让厨房特意炖的人参鸡汤,来尝一尝味道如何?”
说罢,门外的小厮悄声把炖品奉上,躬着身退了出去。
看了眼桌上热腾腾的汤水,确实下足了分量,沉玉不由挑眉:“让小玉费心了……”
“姐姐说得什么话,太客气了。若不是遇着姐姐。小玉哪还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蓝小玉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勉强扯了抹浅笑,把炖品往前一推。
“这是千年人参,切片后,佐以半肥瘦的母鸡炖了一上午,滋补得紧,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好。”沉玉依言端起来,也不管烫,一口气灌了下去。
赶紧倒了杯温茶塞到她手上,蓝小玉吓了一跳:“姐姐怎地喝那么急,可是烫着了?”
“没事。我就喜欢这样喝,够味。”挥挥手,沉玉若无其事地打发她走了。蓝小玉担心地望了一眼。最终只能出了去。
待她走远,沉玉捂着胸口,只觉一阵恶心,弯腰吐了起来。
一只手轻柔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沉玉一惊,只闻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既然不想,为何还要喝下去?”
沉玉额上一层冷汗,好不容易缓了缓。回头见着来人,淡淡道:“小玉一片好心,再说,吃不下也得吃,否则不出几日,公子就得在这房间收尸了。”
江怀闲抿着唇。若非偶然撞见。还真不知道这女人居然连续几天没吃下半点东西。看着与平常无异,那小童的死对她来说就如此耿耿于怀?
饮了口茶。^^君 子 堂 首 发^^沉玉有些无力地趴在桌上,唇边仍是噙着笑:“放心,我还死不了。而且那十日之期,不是还没到么?”
美眸扫向她,江怀闲不禁蹙起眉。两颊明显消瘦,苍白得刺目,眼底浮着淡淡的青影,恐怕她这几日不仅吃不下,还睡不好。只是贴身照顾她的蓝小玉,居然没有将此事向他禀报?
“哼,这就是你的好奴婢?”他用桌布胡乱在沉玉脸上擦了擦,伸手将人一抱,大步走了出去。
见她在怀里还不老实,挣扎着要下来,江怀闲不耐地一拂,沉玉便全身僵硬着被带到了他的房里。还扒了脏污的外袍,仅穿着单衣丢到了榻上。“小元,召军医。”
身形瘦削地军医单手搭在沉玉的手腕上,余光瞥见一旁含笑而坐的江怀闲,只觉后背阵阵冷汗。上回安神的方子居然完全没起作用,第二次把脉,这姑娘的身子反倒更虚弱了一些。军医不禁担心,这次的方子再不凑效,元帅立马就会拖他出去斩立决……
“军医,已经三炷香了,还没看出脉象如何?”小元看着江怀闲指尖轻叩着扶手,心知他等得厌烦,不禁开口问道。
刚好江怀闲的美目睇了过来,军医一颤,慢慢放开了沉玉地手。元帅不会以为,他是有意轻薄这位姑娘,才抓住她的手腕迟迟不放吧……
“以老夫之见,这位姑娘是思虑过重,积郁在胸,心神耗损。”军医清清喉咙,摸着下巴的山羊胡,煞有介事地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才致使药石无效。姑娘若放开心怀,必定药到病除。”
小元眼中赤裸裸地写着“鄙视”二字,什么“心病”、“心药”的,这老头子扯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说他治不了么。
沉玉自是不愿意再喝那些不知放了多少黄连的苦药,手脚动不了,却不妨碍说话:“大夫说得对,我这病以前也曾有过,很快便自动痊愈,无需担忧。”
军医听了这话,脸色一缓,显然好看了许多。偷偷擦了下额角地薄汗,幸好这姑娘帮腔,不然待会他只怕出不了这客栈。
“既然如此,小元在楼下收拾一间厢房,让军医住下吧。”江怀闲薄唇勾起一丝弧度,墨眸微垂。“想必有军医在,小玉儿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军医下巴的山羊胡一抖,方才话说到这地步,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蹒跚着出了房间,立刻奔去把随身携带地基本医书翻了个遍。
上回没有发现主帅的药里被下了手脚,不知多少军医遭了殃。也才让他晋升为元帅的随行医官,别说大好前程要断在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还得性命不保,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步其他军医的后尘……
“公子这是为难人,”沉玉同情地瞥了眼远去的羊胡子军医,轻叹道:“要喝那些苦药,倒不如直接点我的睡穴来得凑效。”
“……姑娘有所不知,穴道点得过久,对身子有害。”小元迟疑着不知如何称呼她,半天憋出“姑娘”两字,别扭得紧。
沉玉一听,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只是,他们两人不是最爱点人穴道么?她可没忘记,当初在营帐时小元也出过手。现在那美公子也还没解自己的穴道,害她手脚完全动不了,只能僵直着躺在榻上。
小元面色窘然,被她笑得有些脸红。寻了个理由,急急告退了。
江怀闲走在榻前,没有急着解开她,反而淡淡笑了:“等下会有个妇人来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沉玉眉头一皱:“没有必要,不是还有小玉吗?”
“忘了本分地奴婢,不要也罢。”他笑着坐在床沿,淡然说道。
“她是我的奴婢,那碗鸡汤也足见她对我的用心,公子不能难为她……”沉玉瞪着他,不悦道。
黑曜石般的眼眸扫向不远处的桌上,江怀闲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沉玉顺着他地目光看了过去,脸色不禁微变。
原来那碗人参鸡汤,不过是美公子喝剩地……
窗外传来一声声惊呼与惨叫,她缓缓闭上眼,无奈道:“公子,你待如何?”
“既然她的命是小玉儿地,我只是稍作惩戒,三十大板。”见沉玉吓得睁大眼望着自己,江怀闲轻轻一笑,语调温柔至极:“放心,我的侍卫下手会有分寸,极痛……却不致命。”
听着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蓝小玉的声音嘶哑,已是虚弱无力。沉玉抿着唇,张口还要说什么,江怀闲剑眉一蹙,笑道:“一时忘记让人拿布塞住她的嘴巴,吵闹得紧。军医还没来,小玉儿不如小睡一下吧。”
不等她回应,伸手又是一拂,沉玉只能郁闷地入了梦乡之中。
第六十三章 悉随尊便
沉玉倚着软榻上,矮小又身形略瘦的妇人麻利地将白粥与香甜的糕点放在小茶几上,又转身泡了壶香茶,置于她手边。微黑的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眼睛一直垂着,举止恭谨得找不出半点差错。
这妇人夫家姓华,三十出头,是住在镇上小巷里的寡妇。相公病死后,自一年前来到这里独居,极少与人来往。江怀闲正是看中她少说话多做事这一点,从一批前来自荐为婢的姑娘中,亲点了此人。
他乐意了,沉玉却郁闷得紧。这妇人半天说不出两句话,偏又只得两人独处,让她憋得不行。“华婶,别忙了,坐下吧。”
“民妇不敢,”她垂眸低声答着,将茶盏递了过来,恭谨地退后两步。
尝试了好几次,沉玉也算是习惯了,低头抿了口茶,再接再厉地开口:“华婶的泡茶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姑娘教得好,民妇不敢居功。”
听着妇人一板一眼的回答,沉玉不由泄气。瞥了眼茶几上的糕点,华婶立刻双手捧起瓷碟,递到她跟前。拈起一块放置嘴边,入口即化,不由多吃了两口。
不得不说,华婶的伺候确实比蓝小玉仔细多了。如今沉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根本无需挪动半分,眼睛一扫,自然会将想要的东西送上。
懒洋洋地眯起眼,沉玉暗忖着。难怪富人吝啬,敛财不断只想要更富,这般享受一旦习惯,确实难以戒掉。由奢入俭难,她低声一笑:“以后若离了华婶,我怕是要难受了。”
“谢姑娘夸奖,”华婶低低地应着,忽见沉玉皱起眉,连忙伸手按压她后背止吐的穴位。^^君 子 堂 首 发^^
暖暖的大手。力度恰到好处,沉玉舒服得叹了口气。想起小时肚子疼,娘亲也是这样帮她轻柔揉搓,带走所有的痛楚……
好半晌,她腹中的翻滚慢慢消了下去。缓了缓,沉玉淡淡一笑:“好了,都撤下去吧。”
华婶看了看茶几上剩下的半块糕点,以及一口未动的小米粥,脸上闪过一分迟疑。终是收拾了去。
“听说华婶的夫君是个大夫?”蹙眉看向她手中热腾腾地汤药,沉玉厌恶地皱着眉,拉着妇人闲聊。
“是,民妇这一手按摩的手艺,便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华婶掌心托着瓷碗,温度适中,不禁提醒道:“姑娘。药要凉了。”
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沉玉一勺一勺地咽下,痛苦不已。那羊胡子军医,居然说她会吐药,自是喝得过急。千叮万嘱说要细细吞服。偏偏这方法却是有效,而今喝下地汤药顺顺当当地留在肚子里。
于是,她只能把喝药的痛苦。延长一炷香的功夫。
放下空碗,沉玉的舌尖除了苦涩,再也尝不出别的味道来。抿着茶,纵使茶香四溢,也品不出原来的滋味。
平日喝完药,便昏昏欲睡,这会精神尚可,沉玉不由掀开薄被下了榻:“天气正好。出去走走吧。”
“管大夫交代了,姑娘尚不能吹风受凉。时辰将至,还是回榻上歇息为好。”华婶尽职地劝着,仍不忘给她披上外袍。
她提起的管大夫自是羊胡子军医,沉玉眉头皱得要打结,索性耍赖:“小半个时辰就好。=君 子 堂 首 发=总呆在房里太闷了……”
华婶不为所动。片刻叹气道:“若是姑娘只在屋内转转,倒也无妨。”
“好。就在客栈里走走。”闻言,沉玉立马眉开眼笑,提着裙摆转身就要出去。
华婶挡在她身前,愣是不动,沉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薄薄的单衣,只能回头稍作梳洗,折腾了好一会,这才走出了厢房。
被关了四五日,虽然沉闷得慌,她脸上却是红润了些,晚上也睡得安稳了不少。羊胡子军医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可依旧不敢松懈,日日早晚把脉,细细查阅各类医书,把方子一改再改。
沉玉百无聊赖地在走廊上晃悠,客栈内除了美公子和她,就得照顾她饮食的华婶和羊胡子军医,一个从来不出厨房地厨子,最后便是神出鬼没的小元。冷冷清清的,只觉自己的脚步声尤为突兀。
下了楼转至角落的柴房,远远便闻着一股浓烈的药味飘来。沉玉皱皱眉,伸手就要推开门,却被华婶止住了。
“姑娘的身子尚未痊愈,若被里面那人地病气传染了,民妇不好跟公子交代。”
她脚步一顿,摇摇头:“我就进去看一眼,如果公子问起,就推说是我的意思。”
说罢,绕开华婶便进了去。
柴房凌乱不堪,潮湿阴暗,一阵霉味扑面而来。角落置了一块破旧的床板,沉玉望见趴在上头的人,不禁蹙眉靠近:“小玉……”
瘦削的身板动了动,脏污地衣裙染着一片片的血迹,触目惊心。沉玉盯着她的伤口,已是包扎妥当,不禁吁了口气:“华婶,好在有你。”
“民妇应该做地,”华婶低下头,规矩地答道。
“姐姐,我好痛……”蓝小玉转过头,脏污的俏脸上,一双红肿的眼睛尤为突出。带着一丝哭腔,她眼巴巴地盯着沉玉,哀声呼痛。
“这……”沉玉未曾见过伤口如何,只得看向一旁的华婶。
后者简略解释道:“侍卫的木棍避开了要害之处,伤口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仅伤了皮肉,躺个大半月就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几十板子下来,蓝小玉居然能捡回一条小命,还能这般快好起来,难不成美公子终于懂得怜香惜玉了?
沉玉正想着,却闻一声嗤笑从上方响起。抬头见一人自房梁落了下来,圆脸大眼,一袭蓝衣倒是显得面上稚气少了几分。
“不知元大人何时也做起了这梁上君子,在姑娘的房内随意走动了?”粉唇一勾,沉玉笑眯眯地问道。
小元一窘,清清嗓子掩饰道:“我见你们出了房间,便跟着来了。”
“哦,”沉玉秀眉一挑,显然不信。
见状,他不由怒了:“难道你还以为我会在柴房的房梁上偷看不成?”
“此话可不是我说的,元大人这算是……不打自招?”沉玉闷了好几日,难得寻了个欺负地对象,当然不会放过。
小元涨红着脸,自知争吵下去也没有意义,撇开脸,转了话题:“你以为那些侍卫是干什么的,连杖刑的力度都拿捏不住,如何有资格呆在主子底下办事?”
见蓝小玉面色惨白,不住地呻吟,沉玉轻轻抚着她的小手安慰着,却又听见小元得意地接着道:“这一手棍子可不容易练出来的,下的力度,打地位置都有讲究。一棍子下去就让人断了气,那便不是惩戒,倒不如一剑穿心来得痛快。又狠又准,令其痛上一个时辰还没死绝,这才叫厉害……”
“别说了,”沉玉感觉到蓝小玉颤抖地手心,只得出声打断。果然有这样狠戾的主子,属下也不可能善心到哪里去。生生痛死,那些人怕是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省得受尽折磨还活受罪。
小元冷哼着,斜眼瞥向地上地蓝小玉:“这杖刑算是最轻的惩戒了,若不是看在沉……姑娘的面子上,怎会如此轻易了事。侍卫懂得刑罚多的是,像是抽筋剥皮,粉身碎骨之类的,保证让人终生难忘。”
沉玉无语,看来他相当不喜欢小玉,嘴皮子一张就在那一个劲地恐吓。可怜趴在一旁的人吓得花容失色,一张俏脸更是隐隐发青。
“元大人特意现身,不会只是来说这些的吧?”
那些乱七八糟的刑罚,听得沉玉也是一阵恶心。再让他说下去,她今晚怕是睡不了。
小元的目光这才转了过来,正色道:“主子搁下话来,这奴婢沉姑娘若是还用得着,那便留着。如果是不喜欢,那便直接扔出客栈,他绝不过问。”走过路过滴,8要忘记砸票和收藏哦。。。最后拍个爪印吧
第六十四章 小胜一筹
闻言,蓝小玉俏脸惨白得有些发青,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揪着沉玉的衣摆,双眼噙泪:“姐姐,不要赶我走……我错了,以后会好好改正,尽心尽力服侍姐姐……”
沉玉沉默着,半晌轻轻叹息一声:“你留在这里,并不适宜养伤。我让人安排你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心等伤势好转了……”
沉玉的话让蓝小玉心里一冷,颤着唇道:“姐姐是不原谅我了?”
虽没有伤及筋骨,可要好转,起码得一两个月。王爷与众人到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这话不就把自己丢下么?
“小玉,这里并不适合你。”沉玉见她悲痛又失望的神色,不由出声劝慰。
蓝小玉一把甩开她的手,撇开脸,只留下后脑勺对着沉玉,静静地淌泪。主意已定,自知根本不能改变,蓝小玉咬着唇,再也没有开口哀求。
见她这样,沉玉无奈地摇头:“剩下的事,便要劳烦元大人了。”
小元挑眉,眼底有些诧异。原以为她们两人一路相识,又主仆情深。虽说这蓝小玉不知趣得紧,整天巴着主子不放,可沉玉居然会狠心将人赶出去,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放心,明日之前就能打点妥当。”江怀闲既然答应不过问,小元自然能做主,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另外,这照顾小玉起居饮食的人……”想着她如今的伤势不能下床,沉玉微微蹙起眉。
“民妇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明儿带来给姑娘过目可好?”华婶垂着眸,毕恭毕敬地提议道。
“我信得过华婶,今儿就把人叫来看着她吧。=君 子 堂 首 发=”沉玉有些倦了,看蓝小玉对她不理不睬,也不在意,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小玉,好好照顾自己。”
蓝小玉心里不舒服。别扭地想要躲开她的手,身子一动,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耳边听见沉玉的叹息,直到脚步声渐渐远离,她才转过头,盯着的柴房紧闭的木门,禁不住失声痛哭。
蓝家被问斩的日子已过。她救不了他们,如今却连容身之所也失去了。以后,她该何去何从?
“华婶,过几天待我身子好些了,你也回家去吧。”走往房间时,沉玉头也不回,突然说道。
华婶一惊。眼底闪过一丝惶恐:“可是民妇哪里伺候不周,让姑娘不满意了?”
“不,你服侍得很好。只是你跟在我身边,怕是……”沉玉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低下了头:“也罢。别处倒没有我身边来得安全,你就先呆着吧。”
“是,姑娘。”不明白她地用心。华婶也没有多问,恭谨地跟在沉玉身后一步开外。
第二天蓝小玉就被送走了,两名汉子小心抬着木板,稳稳当当地将人带走。照顾她的是个瘦削的老妇,和蔼细心,沉玉远远看了一眼,嘴上不说,神色却是相当满意的。
江怀闲确实对此不闻不问。就差人送了一笔不小的银两。小元为蓝小玉置办了一处幽静的别院,就在郊外,算得上鸟语花香之地。想当然的,也留下一两个小厮,一来做些粗活,二来也行监视之举。
不杀她。是主子开恩。却不等于会对她放任自流。蓝小玉那张嘴若是管不住,那么就没有先前被放走的妇人那么走运了……
“姑娘的身子大好。可喜可贺。但思虑过重,还是放宽心为好。”羊胡子军医把完脉,摇头晃脑地叮嘱道。
“我吃好睡好地,还有什么可以思可以虑的,管大夫言之有过了。”沉玉眯起眼,不以为然地答道。
居然有人不相信他的医术,军医双眼一瞪,却又不敢对她搁下重话,清清嗓子道:“姑娘,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黄帝内经有言……师祖有训……”
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可惜听得人是沉玉,只能算是对牛弹琴了。说了半天,除了不停打哈欠,半句都没进耳去。
羊胡子军医气得够呛,匆匆把长篇大论结束,提着药箱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沉玉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掰着手算了日子,微微一笑:“华婶,请公子过来吧。”
不到片刻,江怀闲大步踏了进来。华婶奉茶后,与小元一同退下。美眸淡淡扫向榻上的人,也只有她胆敢支使自己前来一见。
“公子,十日之期,今儿一过,便要到了吧?”沉玉披头散发地下了榻,从容地坐在他面前。
皱眉盯着她的赤足,江怀闲转开视线,对于沉玉的无礼,以及完全没有女子地自觉,已经见怪不怪。“还有三四个时辰,小玉儿不必担忧。”
见他神色淡定,沉玉秀眉一挑,笑开了:“看公子胸有成竹,我就放心了。”
熟练地泡了一壶茶,清香满溢。江怀闲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勾唇一笑:“许久没品尝小玉儿泡的茶,果真无人能及。”
“公子过奖了,”沉玉话语谦虚,实际上神情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看得江怀闲眼角一挑。
这女人的脸皮,亦是厚得无人能及地……
两人难得一起用了晚饭,静静地品着茶,在窗前赏月。若是旁人,只觉良辰美景,风花雪月,男才女貌,暗生情愫。至少,藏在屋梁上的小元就是这样想的。
实质上,江怀闲唇边噙着淡笑,美目柔情似水,心里却反复思量着这女人晚上叫他过来,居心为何。
而沉玉亦是面带微笑,也没理会他想不想听,东拉西扯,说了半天,绕开重点,不知所云。
月在中天,子夜已到。沉玉笑得贼欢,江怀闲眉头深锁。以阮恒地追踪之术,居然让人逃了去?
“公子,愿赌服输,莫要迁怒于旁人。”沉玉满脸笑意,好心地提醒道。
江怀闲冷哼一声,挥袍而去。
不足半个时辰,阮恒风尘仆仆,眉宇间满是焦急,匆忙而回。不消一刻,沉玉房内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窝在榻上的沉玉眯起眼,昏昏欲睡。见是他,身子一颤,立马爬起身,谄笑道:“公子深夜到来,可有要事?夜露深重,还是早睡早起为好……”
江怀闲沉着脸,冷冷地睇了过去。见状,沉玉立刻住了嘴,面上的笑容就要挂不住了。盯着她许久,薄唇一扬,他缓缓笑开了:“我还是小看你了,小玉儿。”
沉玉干咳了一声,赔笑道:“好说好说。”
“早想到你不会这般安分,只是……”江怀闲美目渐冷,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谨防那放走的妇人泄露了消息,看她大字不识,便用药毒哑了。却没料到沉玉居然把字句用药水写在银票背后,七日后才会显现出来。
“小玉儿如何知道,这银票定会落在那人手里?”
“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沉玉笑了笑,狡黠地眨眨眼:“那便只能说,这是天意吧。”
“天意?”江怀闲嗤笑一声,冷声道:“事在人为,我只信自己,不信所谓的天意!既然你不想说,在下也能查个清清楚楚。”
美眸一闪,他笑道:“放走妇人,将你地奴婢转移离开,你也算念旧情。可惜,若非那小婢提醒,你的计划必定天衣无缝,在下绝不会想到问题会出在你身上!”
沉玉无所谓地笑笑:“小玉在红莲院时,三番四次地维护我。时至今日,我欠她的人情算是一笔勾销……此回,我与公子算作平手如何?”
“不,这次是小玉儿赢了。”江怀闲墨眸微眯,薄唇一勾。以一人之力差点破了他的大计,这女人确实不简单。
若能为他所用便可,若不能,只得……
毁之……
第六十五章 以身相许
沉玉正梦见天上下铜钱,伸手一抓,被人从美梦中生生摇醒,翻过身想要继续睡。谁知下一刻身上一冷,被人提了起来。
以为是华婶,她睁开眼就要发脾气,看到来人,愣是把要骂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公子,天还没亮,这究竟……”
“更衣,准备离开。”江怀闲把手一松,盯着跌在榻上皱起脸的人,微微一笑。
“嗯,出发?”沉玉皱起眉,三更半夜的,难道要逃命?
见着美公子走了,她疑惑地道:“华婶,这是怎么了?”
“民妇不知,”华婶垂着眸,上前帮沉玉穿戴起来。“姑娘,马车已经在客栈前候着了……”
这么着急?
沉玉纳闷,似乎其他人都是一夜没睡,收拾行装,只有她安寝无忧到现在。
简单梳洗后,他们两人匆匆下了楼。美公子的耐性素来不足,这会还是别得罪他为好。
除了起初的两日,裙子实在绊脚又不方便,沉玉又改回了男装。看见马车旁高大的骏马,她脸色微白,不会让自己骑这玩意儿吧?
“上来!”江怀闲在车内等了片刻,不见那女人上来,不由掀起幕帘,皱眉瞪了过去。
沉玉二话不说,迅速爬上车,把一旁拿着矮凳正要垫在她脚下的士兵愣是看得目瞪口呆。
极度不雅的姿势让江怀闲也是眉头一蹙,她乖乖地寻了角落坐好,离他远远的:“公子,我们这是去哪里?”
江怀闲瞥向她,冷哼一声:“你做的好事,让我们不得不连夜出城。”
缩了缩脖子,沉玉无辜道:“我就想给吴大哥一个警示,别太吃亏而已……”
“可是你这警示不但让人逃了,还把锦国大军引了来。^^首发 君 子 堂 ^^”江怀闲咬牙切齿,看着这女人一脸莫名的样子。直想掐她的脖子。
闻言,沉玉瞪大眼,惊讶不已。她就让妇人出城后,把银票放在锦国大钱庄,好把消息传给吴大哥。可这银票,似乎远远不止落在一人手里。
察觉她似乎确实不知情,江怀闲眯起眼。答应给那妇人离开,实质上也是一个诱饵。果真把人勾出来了,可惜那银票却坏了事。不但如此。那人还将银票送去了锦国大营,秘密绕开大路偷袭此地。
镇上的士兵虽是他的近卫,骁勇善战。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只能暂时撤离,等待霍青与赤英前来汇合。江怀闲何曾有如此狼狈之时,原想霍青等人在前方引开注意,他抄小路直上。攻陷锦国都城邯都。
擒贼先擒王,活捉庆绍帝,直捣黄龙,便能立刻结束这场仗。后方粮草不足,战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谁知沉玉突然插手,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毁了自己谋划多时的计划,真是可恶至极!
沉玉只觉车内冷飕飕地。摸摸身下的西域雪毯,松软暖和,被打断的睡意渐渐回了来,脑袋歪在车门就闭上了眼。
猛地浑身一寒,她抬起头,惊疑地瞥向对面的江怀闲。只见他剑眉一皱,忽地闪身而来,抱着她往边上一滚。
“嗖嗖”两声。方才沉玉坐的位置上赫然一支支黑色的羽箭。她吓了一跳,往江怀闲怀里一缩,他皱起眉,正要推开她,车外传来阵阵兵器交接的声响。^^首发 君 子 堂 ^^
“主子,有埋伏。”小元在门外低声禀报了一句。便提剑加入了混战。
江怀闲撩起幕帘的一角。看着混乱中一个个头绑红巾的人,急急想要冲向马车这边。不由嗤笑:“一群绿林莽夫……小玉儿可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偷偷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沉玉摇头。
薄唇一勾,他淡淡笑道:“森国灭亡后,对芮国俯首称臣,可惜有些不自量力地愚民集结起来,组成了这红巾军,美名反芮复国。实际上,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他们而今是想捉你做人质,用作要挟?”沉玉抬起头,看来美公子在江怀闲那里还是很受宠的,不然那些人怎会大费周章来捉他?
“要挟?”江怀闲冷笑着,伸手拿起毯上的佩剑,反手一挥,将不断射进来的羽箭打落。他灭了森国,这些人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活捉来要挟自己的皇兄?恐怕他面上担忧,暗地里乐见其成,甚至落井下石。
他抓着沉玉,推开门一跃而下。环顾一周,红巾军的人数不少,看来此次决心将他击杀于此。江怀闲勾了勾唇角,扯着身边晕乎乎的沉玉,轻巧地避开了扑面而来地冷箭。
睇到箭上的绿光,沉玉好心提醒道:“公子,这箭头有毒……”
还没说完,江怀闲搂着她的细腰往侧面一带,沉玉踉跄着跌入他的怀里,躲过了背后的一箭。他冷眼一扫,下令道:“小元,拿弓箭来。”
“是,主子。”小元抽身而出,迅速把弓箭呈上。
江怀闲放开沉玉,取出一箭往弓上一搭。随着一声声地惨叫,沉玉在旁边直冒冷汗。如今伸手不见五指,却箭不虚发,他还是人么?
听见同伴一个个被射落,红巾军皆是一惊,眼底已有些惧意。只闻一人大声高呼“为兄弟们报仇!为我们死去的父老乡亲雪恨!”
众人一听,立刻斗志激昂,杀红了眼地往前冲。芮国士兵纵使武艺高强,但遇着这么些不要命的莽夫,一时也抵挡不住,居然被他们撕破了一个小缺口,直奔江怀闲与沉玉所在地位置。
沉玉抽出靴里的匕首,暗叹这池鱼之殃她是避不开了,只能小心自保。偷偷瞄了旁边的那人,如果这会趁乱逃走,不知能否可行?
江怀闲俯下身,凑到她耳边柔声低语:“离了我身边,不到一刻钟小玉儿就该被他们的刀剑插成刺猬了……”
她身子一僵,扯了扯嘴角:“这时候还不会丢下我独自逃命去,公子真是好心肠。”
红巾军见人就砍,转眼间就杀到了两人跟前。沉玉立马躲到江怀闲身后,探出半个头,乌黑的大眼瞪着他们,手里的匕首拽得紧一紧。
心里暗忖着,美公子,你一定要挡住啊!
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江怀闲挑起眉。这女人,逃命的时候,手脚倒是够快。眼见刀剑刺了过来,他单手挥剑一挡,却见那些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分出几人攻向背后的沉玉。
不得已退后一步,把她完全掩盖在自己地身影之后。江怀闲眼神一凛,抿唇笑了起来:“小玉儿,看来他们的此次目标也包括了你,欠我的人情再加上一笔吧。”
沉玉贴着他的后背,耷拉着脑袋。这男人,真懂得趁火打劫:“公子,你说了算……”
“一言为定,”江怀闲笑得开怀,握在右手的长剑换至左手,剑招骤变,狠戾凌厉,他们霎时招架不及,纷纷倒下。
看见脚边死不瞑目的红巾军,沉玉从他身后溜出,撇了撇嘴。还说小元怎么不来帮忙,看怕是没有出手地必要。这男人,比想象中真是恐怖太多了……
“看公子驾轻就熟,怕是经常遇着这样地事了?”八成是坏事做多了,所以来暗杀的人源源不绝。
一看她那张脸就知道在想什么,江怀闲把长剑一收,指尖挑起沉玉地下巴,笑道:“我救了你,小玉儿打算怎么报答?”
仰头盯着他,沉玉嘀咕道:“难不成公子想让我以身相许?”
江怀闲嘴角一抽,上下打量着她不男不女的装扮,挑眉道:“小玉儿这是自荐暖席?可在下府中的侍妾环肥燕瘦,千娇百媚,已经足够多了。”
这话压根就是变相的嫌弃,沉玉偷偷瞪了他一眼。想着这人身为男宠,居然在府里养了一堆女妾,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然,他竟然是男女通吃?
正胡思乱想,看见小元匆匆而来:“主子,锦国大军离此处不足十里。”
“赤英如今在何地?”江怀闲蹙起眉,淡淡问道。
“还需半个时辰方能到达。”
沉吟片刻,他从容答道:“传令下去,众将立即退居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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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舍生取义
近千名士兵,一批留在山腰埋伏,剩余的都随江怀闲上了山顶。沉玉自小在山里长大,步伐轻快,一直紧跟着众人,丝毫没有被落下。
树木环绕,郁郁葱葱,久违的熟悉感让她不禁展颜,神色放松了许多。江怀闲看在眼里,只觉刺目,毕竟他们这般狼狈可是沉玉惹的祸。但其他将士不知其身份,却对沉玉的淡定暗自佩服。
山顶凉风习习,沉玉踮脚一眺,远方沙尘滚滚,逐渐逼近。旗帜上大大的一个“锦”字,隐约可见。不知吴大哥,是否会在其中?
江怀闲交代完,缓缓走了过来:“锦国左先锋张虎领兵,统共四千人。”
“公子打算坐以待毙,这可与公子的性情不符。”沉玉回头一笑,懒洋洋地开口道。
“小玉儿要担心的怕是他们吧?此处地势易守难攻,纵使锦国兵力够多,要上来也不容易。”江怀闲唇边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山下逼近的众人:“以张虎的性格,只会强攻……”
锦国的将士已经浩浩荡荡地到达山脚,为首之人确实是多日不见的小虎。沉玉微微皱起眉,果真见他挥剑下令,身后的将士只管往山上冲。
山腰留守的芮国士兵可没有在白等,设下的各种陷阱虽然简陋,效果却相当不逊。远远便见锦国前面的人掉了下去,看得沉玉直摇头。
小虎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尤其对手是身边这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漂亮公子,赢面还真不大。
“小玉儿不想下去帮忙么?”看她眼睛也不眨,使劲往下瞅着,江怀闲挑挑眉,凑了过来笑道。
她低着头转开了脸,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见沉玉没有搭理,江怀闲也不在意。继续盯着山下的动静。前方的锦国士兵依旧拼命往上冲,守军藏在暗处,以一顶十,将他们密密拦截住。上山的石阶小路只有一臂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锦军久攻不下,渐渐动作迟缓,有了疲态。
揪紧时机,江怀闲美眸一眯。沉声下令:“灭!”
“是,主子。”小元一声应下,带走山顶大半的士兵,杀了过去。转眼间,已然松散的锦军招架不住,败势渐起,溃不成军。
沉玉默然地站在原地。看见山下人仰马翻,张虎满脸血迹,手持长剑,虎目炯炯有神,丝毫没有颓败之态。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远远睇来,见着沉玉的身影,蓦地一怔。
轻轻一叹。沉玉转过身,慢慢退出了他地视线。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抓不住头绪,不由秀眉一皱。
江怀闲美目一瞥,发现她神情凝重,倒是有些惊讶地勾起唇角。“怎么,小玉儿可是伤心难过了?”
“成王败寇,素来如此……”
“锦国还没输。公子未免言之过早了。”沉玉淡淡打断着,忽然笑了开来。
江怀闲亦报以一笑:“声东击西,这招对付旁人还行,可站在这里的人是我。”
沉玉一惊,急急走向另一面的山下。一小股偷袭的锦国士兵已经被守军包围,领头之人正是阮恒。
“他……不是先走了?”她明明看着阮恒率先离城。如今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阮恒的确先走一步。在前头打点,顺便清除掉碍眼的东西。”江怀闲笑了笑。目光停在沉玉身上。
“公子果然手段高明,他们的确自愧不如。”沉玉睨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那些被束缚的将士:“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有办法摸到在下身后来,值得嘉奖,那便……留他们一个全尸吧。^^首发 君 子 堂 ^^”江怀闲懒懒地答道,听见此话的沉玉不禁顿住了脚步。
“既要杀人,为何还费力活捉?”瞥见芮国守军身上多数人也伤痕累累,她疑惑地看向几步外地人。
“沉姑娘,那些士兵明显都在保护其中一人。”阮恒上前,回答道。
沉玉冷笑一声:“公子想要找出策划之人?”
“不错,这样的智谋和身手,值得一见。”江怀闲点点头,含笑应道。
只为了这个理由,牺牲了手下那么多的将士活捉几人?
扫向神色淡然的守军和态度恭谨的阮恒,沉玉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这便是所谓的愚忠吧……
“主子,山下地锦军撤退了。”小元飞身而至,垂首禀报道。
“看来,他们不打算救人。”江怀闲抿唇浅笑,美目却看向沉玉。
想不到她却点头附和:“打不过,自然得逃了。难不成还要给人杀得一个不剩,才懂得撤走么?”
说罢,抬步靠近被绑的士兵跟前。忽然寒光一闪,其中一人跳了出来,稳稳横在沉玉颈侧。日光之下,冷冽的刀光刺痛了她的眼,熟悉的短刀更是让她皱起眉头。
“别动,再过来就杀了她!”低沉地声线从背后响起,沉玉身子一震,垂下了眼眸。
江怀闲美眸扫了过来,好整以暇地开口道:“居然用你们锦国的英雄来威胁我?”
旁边的士兵这才看了过来,认出沉玉,皆是一怔,眼神古怪地瞥向她身后地人。
“休要狡辩,我国英雄早已死在芮军剑下,此仇不共戴天。”那人一手用刀抵着沉玉的脖颈,一面将众人的绳索斩下。
士兵松了绑,身上的刀剑却被收走了,只得空手并排站着。手无寸铁,气势仍在。
江怀闲直直地盯向这边,唇边噙着笑意:“小玉儿似乎被人舍弃了,早该料到的,不是么?”
这人此时还不忘奚落她一番,沉玉抬眸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吭声。
见她没有吱声辩解,众人越发相信此人不过与沉玉有着相似的面容。跟在江怀闲身边的,定然是受宠之人,更是目光如刀,愤愤地瞪着她。
沉玉似无所觉,盯着地上,毫不理会颈上冰冷的触感。
“在下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但你居然敢在这里撒野……”江怀闲眼底凝着一层冰,说音刚落,其后跃出一人,直刺而来。目标不是那人,却是他身前地沉玉!
他搂着沉玉下意识地一避,短刀堪堪挡去了小元的长剑。
“吴大哥,你不是他的对手。”沉玉转过头,叹息道:“区区一个棋子的性命,威胁他又有何用?”
陌生的面容,只有一双眼深沉如以往。吴汉钟轻轻一笑,自嘲道:“你,太小看自己了……”
若是无用,又怎么日夜留在身边,多次冒犯却容忍了下去?江怀闲没有这样的耐心与善意,不管是利还是情,沉玉对他仍有非凡地价值。
那日一名哑妇寻了上门,闻到熟悉地药水味道,吴汉钟便知是沉玉传信于他,毕竟这种药水是他偶然告诉她的。银票背后写明了小镇地地点,守兵人数以及对芮军进攻的路线猜测。寥寥几句,一目了然,当时他便策划了此次进攻。以张虎的左路军为饵,吸引注意力,再带兵前后夹击。
吴汉钟游说多时,才得到众将的同意。而今立下了军令状,败北至此,他若不能除去江怀闲,便无脸面回到锦国大营。从妇人的比划中知晓沉玉受尽宠幸,不得已,现在为了除去锦国的心腹大患,只能以她为质。
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大业,深信沉玉懂他,吴汉钟俊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无奈,短刀往她颈侧一送,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事到如今,江元帅还有心思试探在下。那么,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江……元帅,江怀闲么?
沉玉诧异地看了对面脸色不善的人一眼,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不败将军”,居然长成这副妖精模样……
身份已经暴露,游戏要玩不下去了。看见沉玉面上除了几分惊讶,倒是没有再露出恼怒与愤恨,江怀闲垂眸一笑。
忽见他袖中亮光一闪,吴汉钟暗道不好,肩上一痛,已然中了好几颗暗钉。短刀脱手,他踉跄着朝外退了两步,忽然一脚踩空!
叫错的树木与茂盛的长草迷惑了视线,此处已是山边。
吴汉钟愕然地看着自己身子前倾,冷飕飕的山风由下至上,扑面而来。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想过千百种死去的可能,却未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粉身碎骨……
思绪不过眨眼间,他便被一股力度推了回去。
瞪大眼看着沉玉往山下坠落,吴汉钟立刻站稳身,扑向崖边要抓住她,可惜扑了空。
江怀闲比他更快,掠了过来,险险拉住沉玉的手。但忽视了身后的锦国士兵,来不及避开迎面而来的剑尖,背上一痛,两人转眼消失在白雾弥漫的山顶中……
第六十七章 绝地逢生
湍急的河流中冒出一张俊雅的面容,细碎的乌发贴在额上,美眸中闪烁着不悦地目光。手中拎着一人丢到岸上,他这才慢吞吞地从水中出了来。
沉玉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像是落汤鸡的江怀闲,忍不住粉唇浅浅一弯。芮国的“不败将军”如此狼狈的情景,可不是谁都能看见的。
见她还有力气嘲笑自己,江怀闲冷哼一声,扯了扯湿透的衣襟:“刚才,真不该救你的。”
“公子想要的地图还没到手,舍得我这么快死掉么?”沉玉朝他笑了笑,挣扎着坐起来。
“小玉儿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手,为的不是她,而是尚未得到的藏宝图。
“多谢公子赞赏了,”她撇撇嘴,环顾了一周,皱起眉:“这是哪里?”
沉玉不得不庆幸,山下居然有一条河流,不然两人要活命真难。看来,上天送她的运气,还没完全用完。江怀闲跟着她,也算了沾了光。
“不知道,”他干脆直白地答道,脸色苍白,猛地咳嗽起来。
看着江怀闲面色潮红,像是要将心肺咳出来,之前被泡在水里那么久,显然是旧疾发作。
不管怎没说,这人刚刚没丢下自己,虽然目的在于地图,还是救了她。沉玉平生最不喜欠人情,无奈地叹着气,上前轻抚着江怀闲的后背,帮他顺气。
掌心一湿,她见着满手的殷红。这才想起,在山顶上,刺伤他的人,正是吴大哥。若不然,他们又怎会掉下来?
沉玉明白,吴汉钟一心为锦国,并非私心。他胁迫自己地时候。眼底有歉意,有难过,却没有半点彷徨与后悔。吴大哥只是坚定他所想的,她能理解,但无法让自己平静得似乎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只是普通人,吴汉钟是值得信任的大哥,沉玉一直这样认为。可惜。他却亲手用刀抵着自己威胁他人,也是他,间接地将她推下了山。
在山顶上,沉玉没有一丝犹豫调转了两人的位置,救下了他。那么。如今他们两人算是再无恩怨瓜葛了……
毕竟,她隐瞒了是自己的身份,也隐瞒了藏宝图的事。留在心底的一根小小地刺。很快便会消失不见的。沉玉吁了口气,暗自安慰着自己。
转头看向身旁苍白虚弱的江怀闲,沉玉只觉头疼。这荒山野岭的,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这人该怎么办?
把他扶到不远处的树下,沉玉也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弯着腰,在草丛中翻找起来。在山里居住多年。这点小事难不倒她。不到片刻,眉开眼笑地揪着几根止血的草药走了回来。
在河边洗了洗,直接把草药丢到嘴里咬碎,涂抹到江怀闲背后地伤口上。那人始终蹙着眉,但一直没出声拒绝。
难为这人不嫌弃她的唾沫,沉玉一笑。伸手在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一条布。三两下剥掉江怀闲的上衣,一面仔细包扎。一面语重心长道:“而今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麻烦公子暂时别用你的花花肠子算计我了,留着力气出了这地方再说。”
美目淡淡睨了她一眼,江怀闲低头沉思。从山上坠落,被湍急地河水冲到这里。有阮恒主持大局,他并不担心芮军会因为少了自己而方寸大乱,自己的失踪自会被掩盖得严密。
沿着河边来寻,恐怕两日内就能找到他们。只是,锦国那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再遇上,如今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利……
“你留在这里,我四处看看附近有无借宿地地方。”沉玉见他想得出神,又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丢下一句便走开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得天黑了,看天色晚上似乎有场暴雨,她可不想再当一回落汤鸡,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而且看那男人的伤势和旧疾,再淋一晚雨,就得直接见阎罗王去了,神仙都救不回来。被丢在原地的江怀闲缓缓阖上眼,催动内力,身上湿透的衣服转眼干了。胸口一阵闷痛,他低声咳嗽着,眼见着沉玉离开的方向……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他薄唇一勾,眸底渐冷。以自己身体这样的状况,确实是最佳的逃跑时机。那女人,不会再回来了吧。舍弃受伤病重的他这个累赘,沉玉逃离此处轻而易举。
只是,若果有一日他活着离开,绝不会放过她……
倚着树干闭目养神,江怀闲眉宇间满是疲态,昏昏欲睡。纵使如此,警惕性依旧不减,远远便听见零碎地脚步声。慢慢张开眼,见着比刚才更脏乱狼狈的人快步走了过来,乌黑的大眼里满是笑意。
“咦,你睡着了?赶紧起来,我找到个好地方。”
“走得了么?走不了,我可背不动你。”
嘀嘀咕咕地说着,她还是小心地扶着他起来,按原路返回。江怀闲瞥见现在根本与泥人无异的家伙,剑眉一皱,这女人到底去哪滚的这一身?
“……为什么要回来?”他直视着前方,虽然身体不适,脚步仍旧没有半点凌乱。
沉玉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拨开前头挡路的灌木:“为什么不回来?落难有个伴,说说话倒是不错。”
江怀闲嘴角微抽:“就为了这个理由?”
“救了你,之前我欠地人情都一笔勾销,如何?”沉玉笑了笑,寻着树干上地划痕记号往前走着。
“好,”江怀闲也是爽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言为定,”她咧嘴一笑,扶着他脚步快了不少:“就要下雨了,赶紧走。”
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色,江怀闲神色淡淡地,沉玉却看得出他半点不信。沉玉也懒得解释,连拖带拽,拉着人越走越快。
将近半个时辰,忽然豁然开朗,露出一块空地,以及一间破旧的草屋。墙角杂草丛生,应是许久没有人来住了。
“看起来不怎么样,总算能挡风挡雨的。”两人进了屋,江怀闲挑挑眉,终于知道她身上的泥巴从哪里来的。
屋顶新糊了泥浆和干草,怕是她刚刚的杰作。草屋内简陋,只得一张三脚的桌子,角落的土炕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飘来一股浓浓的霉味。
即使先前已经稍作打扫,他还是被屋内的灰尘惹得咳嗽连连。沉玉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桶水,找不到锅瓢,只能把破碗洗了洗,端着水递了过去。
江怀闲厌恶地皱起眉,最终接了过去,灌了一口,却是意料之外的清甜。
沉玉在身上掏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手帕,还是华婶硬是放进来的。把它往江怀闲手里一塞,摆摆手道:“给你擦擦,就到榻上睡吧。”
见着手里蓝色的帕子,还带着她的余温。丢到木桶里浸湿,细心地擦拭了脸颊和双手,美眸瞥向她:“你去洗干净再进屋来。”
乌目一瞪,沉玉怒了,这男人竟然还嫌她脏?究竟是谁辛辛苦苦找到这间猎户留下的小屋,谁帮他寻草药、打水,还把衣服撕破,将唯一的帕子给了他!
虽然咬牙切齿,低头瞅见黑不溜秋的自己,她还是跑到了井边。擦了身,又把衣服脱下来洗,折腾到天黑,肚子饿得咕咕叫。
抱着湿衣服回了去,袖中的火折子早就用不了。幸好还带着火石,捡了木柴,很快便生起火来。沉玉连忙把衣服晾在火堆旁,兴高采烈地把刚刚在炉灶旁找到的两小块干肉取了来,用树枝串好,小心地烤着。
在炕上半躺着的江怀闲眯起眼,看向火光中的人。薄薄的单衣,隐约见着浅红色的肚兜,蛮蛮细腰与雪白的肤色。若是平常的男子,看到眼前的美色,早就忍不住扑了过去。
可他素来清心寡欲,如今受伤又在病中,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但是沉玉犹不自知,心思全在干肉上,不停吞着口水,根本已经忘记屋里还有个大活人,甚至是个男的了……
第六十八章 同床共寝
江怀闲是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的,下一刻感觉到靠在他身上的陌生体温,惊得一身冷汗。耳边绵长的呼吸,暖暖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沉玉侧身躺在他身旁,一只手还勾着江怀闲的脖子睡得正香。
这女人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他皱起眉,自己素来警觉,居然丝毫没察觉出有人近身?若是沉玉手里有刀,他早已死几回了。
心口的闷痛越来越厉害,江怀闲喘着气咳嗽起来。声响惊动了身边的人,沉玉迷糊地半张着眼,下意识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终于不热了,嗯……”
江怀闲挑挑眉,敢情这女人照顾发烧的他,照顾到床上来了?
咳嗽持续不断,喉咙又干又热。一碗清水递到他唇边,沉玉忽然伸手摸入江怀闲的衣衫内,被他抬臂一挡,蹙眉道:“咳咳,你想做什么?”
“止咳,”把破碗塞到他手里,沉玉撇嘴道:“这里有几个穴道,可以让你的气顺一些,不然你以为昨晚怎么睡得那么好?”
按压穴道讲求力度和精准,一晚上的功夫以为不累么?
她打掉江怀闲挡住的手臂,贴着他胸前揉搓。心里嘀咕着,做将军的人,皮肤竟然又白又滑,手感还不错……
直到小手酸软,沉玉才停了手,急急跳下床,溜到隔壁的灶房去了。很快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回到炕前。
看了她一眼。江怀闲伸手接过,慢慢喝下。沉玉不得不说,即使手里拿地是破碗,身下是散发着阵阵霉味的干草,俊雅的面容上没有半点不自在,举止依旧优雅至极。
虽然不喜欢这人,可这样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味道真难喝!”把空碗放在炕上,江怀闲美眸一眯,冷声问道。
“平常百姓家里的老方子。很管用。”沉玉避重就轻地答着,自从听师傅说了这偏方里的药材,她就再没喝过了。如果告诉这男人,他极有可能会立刻跳起来想要掐死自己。
“啊,终于停雨了。”见着窗外一丝光亮照了进来,云霭慢慢散了,她立刻推门而出。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飘了进来,沉玉笑着伸了懒腰,回头道:“我去找些吃的,公子再睡会吧。”
江怀闲见着她走远。从腰间掏出避毒珠,明亮如昔。这女人倒是一直没有对他下手,不知究竟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沉玉出去半日,就提着一只山鸡高高兴兴地回了来。自然是老本行。挖坑设陷阱抓到的。在河边用匕首开膛洗净,想着以形补形,将内脏一并取了,丢到灶头。昨夜好不容易在角落寻到锅子,又脏又破。刷洗后就用上了。闻着香味,她连吞了几口唾沫,先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送到江怀闲手上。
他抿了一口,没有任何调味,浓浓的腥味更是让人难以下咽。墨眸微沉,仰头灌了下去。这是他多年以来,最难喝地鸡汤!
见江怀闲脸色都黑了,沉玉好笑地把鸡腿放在他碗里:“没有生姜,压不住腥味。将就些。”
在鸡腿上咬了几口,血丝渗了出来,他面色阴沉地瞪向沉玉。^^君 子 堂 首 发^^后者惊讶地睁大眼,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还没熟,我再去煮一煮。”
瞥见他杀人的目光,沉玉脖子一缩。不就火候没控制好。用得着那么生气吗?
吃饱喝足。帮江怀闲后背的伤口换了药,沉玉抱着腿坐在炕上。好奇地问道:“其实,你要那张藏宝图做什么?又不知里面是什么,被知道后,来偷图、暗杀的人还源源不绝。根本就是惹祸的东西而已,真不明白你们为何执着于它。”
“想要藏宝图的是皇兄,芮国的皇帝,并非在下。”江怀闲面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目光炯炯。“是不是真的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一个信服的理由。”
“你居然想将假地藏宝图呈上去?这不是欺君么?”沉玉瞥向他,略略有些惊讶。他费尽心机找到自己,竟然要的是一张假图?
他侧过头,淡淡笑了:“你不会将真的图交给我,而曹元刚养女手中的藏宝图,又怎会是假地?”
沉玉干笑一声:“我不妨告诉公子,师傅当年的确带走了藏宝图,却也亲手毁了。如今在山中旧屋里的,只是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图。”
“毁了?曹将军就不担心留下的假图,让你遭遇杀身之祸?”江怀闲盯着她,对于此事仿佛早有所感,并未显出半分惊诧。
沉玉索性坦然道:“那张假图指明需要我地协助,但是要解开其中的暗语,却是不易,没个三五十年绝对办不到。这么长的时间我还脱身不了,师傅他老人家怕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痛骂一场。”
转头看向江怀闲,她狗腿地笑道:“再说,如今留在公子……不对,是江大将军身边,谁敢动我?”
美眸微闪,他薄唇一弯:“小玉儿的言下之意,如今是愿意投靠于本王了?”
沉玉面上笑着,心里压根就不想。眼前这美公子吃人不吐骨头,投靠他怕是最后被利用地连渣子都不剩。说不准为了讨好芮国皇帝,把她送出去。
想到这里,背后阵阵寒意:“将军人中之龙,麾下能人无数,区区小的不懂智谋,不善武艺,连提鞋的资格都及不上……再说小女子姿色一般,无才无德。王府中侍妾如云,连奴婢也是千娇百媚,嘿嘿,我就不凑合了……”
江怀闲笑着单手将她揽了过来,看见沉玉水润的乌黑眸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跟以前见着的西域波斯猫,倒有些神似,唇边地弧度不由更深了。
指尖轻柔地在沉玉脸颊上游移,感觉到她的躲闪,他笑道:“小玉儿居然这般妄自菲薄……你可别忘了,本王已经昭告天下,聘礼也送去了锦国……”
沉玉一怔,不禁苦笑:“这只是将军掩人耳目的计谋,算不作数吧。”
挑眉勾起她的下巴,江怀闲揶揄一笑:“小玉儿果真懂我,但是聘礼已下,本王怎能言而无信,不如……”
指腹轻轻在粉唇上擦过,沉玉脸上一红。不是羞涩,而是气的。这男人擅作主张,把她算计在内,而今还有理了?
“多谢王爷抬爱,小女子怕是无福消受了。”
不说她自己,锦国第一个就不会赞同。想必还没去到王府,就该被追杀地焦头烂额了……
瞥见沉玉就想要扑过来咬人的样子,江怀闲心里舒坦,禁不住笑得更欢了。这女人真是有趣得紧,让人禁不住想要好好逗弄一番。
“……小玉儿,我又渴又累。”
沉玉咬牙切齿地去倒了水来,若不是江怀闲因为自己被吴大哥所伤,说什么都不会再理他!
喝完水,拍拍炕上地外侧,他勾唇一笑:“小玉儿,过来陪我睡吧。”
听罢,她眼睛都要冒火了。这男人,当她是丫鬟支使就算了,如今还要做暖床地?
“昨夜小玉儿不是抱着本王不放手,现在倒是怕羞了?”暧昧地朝她一笑,江怀闲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沉玉怒了:“还不是你发热,我照顾了一晚,才困得睡着了……”
只是怎么爬到炕上,又搂着江怀闲,这她就不知道了。
“小玉儿,这是想抵赖?”
看见笑容满脸地某人,沉玉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转念一想,昨夜自己睡了他,现在给这男人睡回来,好像没什么差别。
加上晚上没睡多久,也是倦了。于是,她顺从地脱鞋上了炕,由着江怀闲搂上自己的腰。
沉玉舒服地轻叹来一声,果然两个人一起睡,很暖和……
第六十九章 世外桃源
自从那日同榻而眠后,沉玉索性每晚爬上炕与江怀闲共寝。草屋内没有被褥,甚至连半块布都看不见。虽是夏日,可山中夜凉。许是内力的关系,江怀闲的体温较常人不低,沉玉往他怀里一钻,一觉睡到天亮。
甩甩麻痹的手臂,江怀闲剑眉一蹙,盯着在屋外忙碌的倩影。原本想逗逗这女人,谁知她居然这么不客气,枕着他的手臂舒舒服服地睡。
好在沉玉的偏方相当有效,他的伤已是大好,咳嗽也少了,不然江怀闲一定把这女人踢下炕去。
沉玉一脸高兴地跑了进来,指着不远处笑道:“涨潮了,前头干涸的河流居然有水涌了上来。”
后院的那口井太深,每次打水都累得她不行。如今见着那清澈的河水,乌黑的双眼亮晶晶的,立马回来告诉江怀闲这好消息了。
他从容地整理好衣衫,淡淡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连日的大雨冲刷掉两人的气味,若阮恒带着猎犬,亦不能寻到他们。求人不如求己,还是主动找路离开为好。
沉玉看了他一眼:“你身体才刚痊愈,不多休息两天?”
她可不是关心这男人,而是走到半路他旧病复发,倒霉的只会是她……
“走,”江怀闲挑挑眉,拉着沉玉便出了草屋。虽说这几日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宁静安适的日子,可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绝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有沉玉的厨艺。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江怀闲一口也不想再尝试了!
数日在附近打探,她反手握着江怀闲,指向前方:“此处四面环山,根本没有路可以出去。^^首发 君 子 堂 ^^”
美眸一凝,静静地等着沉玉地下文:“……只有一处洞穴前,杂草较其它地方要稀疏。”
“小玉儿的意思是,那里常有人经过?”因为踩踏,杂草才要少得多。
“不错,”沉玉笑了笑:“但内里岔路多。又伸手不见五指,我独自一人,实在不敢贸然进入。”
江怀闲剑眉一扬,这么说难道要他进去一探?这女人打得好算盘,用力将人拐进怀里,他淡淡笑道:“若在下寻到了出处,不知如何回来的话……”
沉玉眼皮一跳,谁不知芮国鼎鼎大名的“不败将军”从小聪慧,过目不忘,如今居然抬出不记得路的借口。分明就是要拉自己一道进去。可是不答应,丢下她这样的事,江怀闲极有可能做得出来。
左思右想,她不得不应承。折了腕粗的树枝。裹着布点燃。沉玉不懂武,双目在黑暗中自然无法像江怀闲那般看清,只能事先点着火把,生怕摔得鼻青脸肿。又削了竹筒装满清水,挂在腰间。
看着她严阵以待。准备妥当,江怀闲耐心地等着,既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倒也未有反对。谁知这洞穴通向何地,又得前进多久?
总算忙乎完,沉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差着一两步,不敢离得太远。江怀闲一双美目满是警惕,扫视着两边的石墙与脚下。担心有未知的陷阱。
“啊!”身后地沉玉突然一声惊呼,他闪身扑了过去,却见她指着墙边的点点翠绿,兴奋地道:“你看,这绿苔在黑暗中居然在发亮。”
捏紧拳头,江怀闲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恨不得一掌拍死这大惊小怪的女人。
摸摸下巴。沉玉弯腰脱下一双袜,把滑溜溜的绿苔装了进去。看见还有很多绿苔。拍了拍身旁的人:“把你的也脱掉,快点。”
江怀闲自是不会听从她的话,转眼明白沉玉的意思,却拒绝道:“有这些……足够了。”
说罢,他转身继续前行。
“小气!”沉玉站起身,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山洞的岔路极多,选中其中一条路,每隔十步把袜里的绿苔留下,便能轻松按照原路回去重新再选。她还道自己想到了个好方法,谁知江怀闲一眼就看穿,面色淡淡地丝毫没有半点赞赏之色,让沉玉憋屈不已。
望着一排四个洞口,沉玉歪着头,随意朝第二个指了指:“嗯……走这边。”
江怀闲瞥了她一眼,率先抬步走入。微弱的光亮洒了进来,鼻尖嗅到丝丝花草的味道。刚才他就发现,这女人胡乱指的路,十有八九是正确地。便索性由着沉玉带路,如今看来显然是明智的。
火把早已灭掉了,纵使有些弱光,沉玉依旧有些担心脚下。起初揪着江怀闲的衣角,拽得皱巴巴的,他脸色不善,伸手牵着她,才保住了衣衫不再被沉玉继续蹂躏。
“你猜出口外面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洞里只听见两人单调地脚步声,沉玉不由打破沉默,好奇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一处世外桃源?”
“不会有这样的地方,”江怀闲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答道。
她撇撇嘴,这人果真无趣:“我说的是猜,总是有可能的……”
“或许,”懒得跟沉玉继续争辩这种虚无的话题,他敷衍地打断了一句。
冷风徐徐吹入,冰凉的感觉一丝丝渗透到全身。沉玉身子颤了颤,前头的光线越来越亮,踏出洞口,只觉眼前一亮。
雪白的飘絮随风而散,她抬起手,片片淡香的花瓣打着转,轻轻落入掌心。一望无际地花海,沉玉微微眯起眼,粉唇愉悦地扬起:“真美……世外桃源,总是在的。”
美景当前,江怀闲亦舒心一笑:“雪樱每隔十年开花,没想到居然让我们碰上了。”
“那里有一间木屋,说不准有人可以问路。”沉玉这一说,他才发现隐藏在数棵雪樱下的屋子,缓缓颔首。
可惜两人推开门,只看见木榻上的骸骨。屋内满是蜘蛛网与灰尘,这人该是死去好一段时日了。江怀闲上前看了一眼,淡淡道:“是个男人,死因是服毒。”
沉玉一愣,看到骸骨隐隐发黑,了然却不禁皱眉:“在这样美丽宁静的世外桃源里,竟然要自尽?”
“这人肋骨曾受损,许是被人追杀,误入此处的。”江怀闲指着骸骨地胸口地裂痕,便转向榻前的用刀刻下地模糊字迹:“沉沉浮浮,缘起缘灭。有怒有愧,了却残生……”
闻言,沉玉的乌目中掠过一丝愕然,转瞬即逝。深深地看着榻上的骸骨,叹道:“既是有缘遇见,应该好好安葬此人,让他入土为安。”
虽是这样说,江怀闲自然不会相助。她用匕首挖了个坑,轻柔地把骸骨放了进去。徒手把泥土掩埋,沉玉十指已是鲜血淋漓。
他看得不顺眼,见她在一棵雪樱下想要折枝,足尖一点,劈手取下,扔到沉玉的脚边。
她一怔,笑了开来:“有劳公子了。”
没有墓碑,只把开满雪色花瓣的树枝插进墓前。沉玉双手合什,神色少见的庄重与肃穆,眉宇间甚至凝着一丝若无似有的哀伤。
看惯这女人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突然露出如此神色,让江怀闲不禁嗤笑一声:“不过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陌生人,值得如此么?”
拍去腿上的尘土,沉玉转过身,面上又有了笑意:“天色不早,今夜我们就在此借宿一晚。将骸骨抛出屋外,也极不厚道。难不成,公子还想跟这里的主人共寝?”
取下腰间的竹筒递给他,沉玉抬步就要进屋收拾。江怀闲喝了一口,猛地将水一洒,把她指尖的血迹与泥土冲刷而去。把竹筒塞回沉玉手里,他转身就走:“我去找吃的。”
沉玉愣愣地看了眼双手,哭笑不得。他把清水就这么奢侈地倒掉了,自己待会喝什么?
第七十章 坦诚相对
这片世外桃源被岩石包围,除了刚来时的洞口,根本没有别的出路。沉玉甚至趴在石墙前敲敲打打,想着会不会有密室或是暗门,被江怀闲冷冷嗤笑。
即使是他用上八成功力,也只能留下一道印记,丝毫打碎不了,可见这里的山石坚硬无比,何人有本事能挖开?
这夜江怀闲醒来,察觉身边没了人。榻上还有她的余温,应该离开不久。半晌不见沉玉回来,他索性起身出了木屋。雪樱的白色花瓣迎风飘落,给大地铺了厚厚的一层,犹若冬日的皑皑白雪。
此处了无人烟,江怀闲很快循着沉玉的气息,找到了她。
刚刚踏入洞穴,热雾扑面而来。他挑挑眉,这里居然会有一眼温泉。隐约瞥见不远处一道瘦削的身影在池中,江怀闲浅浅一笑:“小玉儿好兴致,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却不告诉我?”
沉玉一惊,急忙抓起岸上的衣衫,胡乱地掩在胸前,面朝向他不悦道:“公子,非礼勿视。”
“同寝多日,你全身上下哪里没有被碰过?再说,小玉儿也算得上是我的人了,何必害羞?”江怀闲美眸一眯,先前虽有擦身,却未曾沐浴。看着这一潭热池,抬手便解开盘扣,褪下外袍。
“没想到公子对我泡过的洗澡水也有兴趣?那么,恕小女子不奉陪了。”池子不大,若他也下水来,两人就得赤身裸体地贴在一起了。沉玉单手捡起衣衫。就要从池里起身。刚抬头,江怀闲转眼已至跟前,一手抚上她的肩膀。
看似没有用力,沉玉却被压制得半点移动不了,不由恨得咬咬牙。这男人恃着自己武功高强,居然欺负她这样的弱小女子!
“小玉儿何必这么急着走,帮我擦背吧。”他抿唇一笑,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沉玉无奈接过,江怀闲大方地脱掉亵裤,施施然地走入池中。背对着她坐下。撇撇嘴,一看就知平日被侍女们伺候周到,丝毫不懂避嫌。
不过他如此坦荡,自己扭扭捏捏反而只会被嘲笑。沉玉索性把捂着胸前地衣衫丢回池边,反正江怀闲背后没长眼睛,也不怕他看到什么了。
江怀闲舒服地眯起眼,这女人别的不说,一双手解乏的功夫极好。看起来与平日的婢女没有不同,但力度适中,又熟悉几道活络筋骨的穴位。一番下来,令人全身爽利。
“小玉儿这手功夫从何学来的?”
“看书自学的,”沉玉本想半夜偷偷来泡温池,如今居然沦落为这男人的丫鬟之流。心里郁闷得不行。“师傅长年征战,留有旧疾,潮湿雨天经常痛楚万分,也就寻法子帮他舒缓,可是……”
她眼底一黯。想到师傅根本不领情。说是那样的痛,会让他牢记一个将士的尊严和过去。
“可是什么?”侧过头,江怀闲淡淡问道。
她摇摇头:“可是以前能用地时候不多,这几日倒是便宜了公子。”
想了想,沉玉又笑道:“既然公子也觉得不错,若以后没米揭锅,倒是可以考虑靠这门手艺吃饭。到时,有公子在背后,怕也没人敢闹事……”
有王爷这座靠山。=君 子 堂 首 发=她已经可以预见大大的金子、银两在眼前飞来飞去,正沾沾自喜。忽觉手臂一痛,被江怀闲扯至胸前。
一手搂着沉玉的细腰,指尖轻轻滑过她手臂上的一点殷红,他含笑道:“芮国女子素来不得抛头露面,而且。小玉儿难道还想这般与人共浴?”
腰上的手勒得她生痛。沉玉仰起头,两人的面容靠得极近。江怀闲眼底的阴沉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嘀咕着这男人真是喜怒无常,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小蛮腰给折断,只得勉强挤了个笑容:“我换上男装,就不会有人认出来。共浴……倒是不必,嘿嘿。”
轻柔地抚着她湿润的乌发,江怀闲盯着沉玉,柔声道:“以前你蓬头垢面,别的人当然没发现,如今地话……若果他们想要对小玉儿意图不轨,又该如何脱身?”
眨眨眼,沉玉觉得他们的对话好像往诡异的方向去了。她也是随口说说,在芮国没有正式的文碟,不要说开店做生意,怕是被官差发现,早就拖进牢房或是直接扔去奴隶市场了。不要说八字还没一撇,连半撇都没见着,这样讨论下去有何意义?
在池里泡地久了,她热得满头是汗,尤其喉干舌燥。想到被江怀闲浪费掉的清水,不禁舔了舔唇角。
乌黑湿润的双眼,酡红的脸颊,小小的丁香在红润地粉唇上一舔,暧昧而诱惑。江怀闲美眸一沉,没有半分犹豫,俯身便吻了上去。
开始只是轻轻摩挲,似是试探。沉玉怔忪一瞬,侧过脸想要避开,却被他大掌一扣,反而更为贴近。细细密密的吻,仿佛温柔的情人,但腰上的禁锢只让她在脑海中闪现出“轻薄”二字。
总不能就这样吃亏了去,沉玉不甘示弱,抬手抚上江怀闲的俊颜,光明正大地摸了摸他如玉的脸,从耳侧、脖颈,滑至锁骨与胸口,缓缓往下……
江怀闲剑眉一皱,抓住落在腹上的小手,气息有些不稳,薄唇微勾,贴上了她的耳根:“小玉儿,你这是玩火。”
沉玉抽回手,咬着唇瞪了过去:“这可是公子起的头,我也不过奉陪而已。”
波光潋滟地乌目,没有半点震慑力,倒是让江怀闲心下一动。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把人拽到怀里,又覆了上去。细碎的吻让沉玉几乎透不过气来,被热气蒸得久了,愈发头晕目眩。用力推开江怀闲,她踉跄了一步,扶着池里的石壁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冷不丁被沉玉脱了身去,美目渐冷。正待开口,她掌心下的石头往内陷了进去,只闻“咔嗒”一声轻响,池里的水猛地往一面退去。江怀闲手臂一伸,将晕乎乎的人揽了回来。
沉玉愣愣地见温池转眼间干涸,两人赤身裸体地站在中间,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池里另一面地石墙缓缓升起。
月色如华,一个背着篓筐地村夫吓得跌坐在地上,颤手指向不着片缕的他们,愕然道:“鬼……仙人……”
江怀闲侧身挡住沉玉,将她地脸按在怀里。指尖银光一闪,村夫额上殷红微现,面上尚未浮现恐惧之色,便已倒了下去。
对他的行事狠戾已是见怪不怪,沉玉转身拾起衣衫,一件件穿戴好:“没想到出口,居然会在这样的地方。”
江怀闲披上单衣,走向石墙:“看样子,这机关至少有百年之久,许是避祸之人或是隐士留下。”
她跨过石门外那村夫的尸首,秀眉一皱:“公子该手下留情的,有人带路总比我们乱走的好。”
拨开藤蔓,江怀闲看见与方才相似的开启石,大力一按,石门慢慢落下:“这人天黑后还在此处徘徊,说明村庄离得并不远。”
“也对,”沉玉点头,又道:“但此人死在这里,我们又刚好出现在村里,要如何解释?”
有点脑子的人前后联想,自然就会想到与两人有关。怕是还没进村,就被人打了出来……
江怀闲弯腰提起村夫,抬步往外走去:“让那些愚民察觉?小玉儿当本王是谁?”
沉玉嘴角一抽,这男人是自大还是自负,在她看来,倒像是自恋……
脚步一顿,他转过身,伸手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你想做什么?”她乖乖从靴里取出匕首,递了过去。
却见江怀闲从容地在村夫的胸口插了几刀,还不忘赞了一句:“不错,是把好刀。”
沉玉无语,连死人都不放过,物尽其用,果然是这男人的作风。
第七十一章 美人效应
烈日中天,一片绿油油的田地里,众人一身大汗,弯腰劳作。田埂中,三三两两的姑娘、婶子凑在一块,时不时响起声声轻笑低语,好不快活。
一阵突兀的呵斥声传来,大伙习以为常,笑了笑,继续手头的活计。
“江家媳妇儿,乖乖的,这秧苗被你插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刚才,让你除杂草,怎么把好好的菜苗给拔掉了?”一名妇人插着粗腰,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样,怎么养活你家那口子?”
对面身形瘦削的女子皱着脸,小声应道:“牛婶,我下次会注意的。”
“知道就好,”唤作牛婶子的人皱眉看着被糟蹋的秧田,往前头的空地一指:“我这里用不着你,去剥豆子吧。”
“好,”女子答了一声,扶了扶歪着的草帽,一溜烟跑开了。
大片的空地里,四五个姑娘坐在板凳上,一面聊着平日的趣事,一面酡红着脸,谈论着其中一两个已定亲的夫家。看见女子走来,有个苗条高挑的人站起来,把身下的板凳一推,朝她笑道:“小玉,来这边坐吧。”
叫做小玉的人,不用想,便是刚来到村里不久的沉玉。那晚两人衣衫破烂,带着那村夫的尸首去到村口不远。
村民一见,急急把村长请了来。江怀闲胡诌的功夫自然不差,又有一副好皮囊,三两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加上这人在村中的名声不怎么好。于是他觊觎江怀闲美色,被怒极的沉玉杀害地理由便成立了。甚至,好心地收留了他们在村中过活。
但规矩不能白吃,家中那尊大佛出来干活,这是不可能的,沉玉只好不情不愿地出来帮忙。可是,在山中生活,只懂得打猎杀鸡之类的,种田对她来说,却是陌生又辛苦。
她耷拉着脑袋。沮丧地坐在板凳上,揉了揉酸痛的细腰,又捏捏小腿,累得够呛。接过高挑苗条的女孩递来的一碗清水,沉玉笑道:“多谢你了,雁
雁儿是村长的孙女,皮肤白皙,面容秀丽,是这里的一枝花。每次走过,总引得不少年轻的汉子回头张望。提亲的媒婆几乎把门槛踩烂。可都被她一一婉拒,说是要照顾年老地村长,不舍得嫁出去。
“小玉又被牛婶唠叨了?”手里剥着豆子,雁儿好笑地问道。
沉玉点点头。无奈道:“我做得不好,难怪牛婶会生气。”
雁儿古怪地瞅着她:“难道你以前就没干过农活?”
可看她掌心的茧子,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或是大丫鬟什么的……
“家里是猎户,射箭、捉山鸡倒是熟悉。”沉玉微微一笑。抓了一把豆子,小心地剥开。
“打猎的?那你家夫君他……”雁儿欲言又止,身边的姑娘掩着唇,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小玉家的夫君长得真好,不会也是猎户出身吧?”
沉玉摇摇头,也笑了:“算得上是个读书人吧……我们还没成亲,这声夫君倒是叫得早了。”
“江公子不是说已经定亲了,那就差红烛、洞房,迟早的事而已。”姑娘脸颊通红。说完不由羞涩一笑。
“说得是你自己吧,村尾的曾小子,整天盼着娶你过门。^^君 子 堂 首 发^^”雁儿打趣着,回头把沉玉手里的豆子抓了下来,推推她道:“剩下地我们来,你回屋歇息一会。待会就得生火煮饭了。”
“牛婶那口子今儿出城。说是叫我们去她家吃,不用做饭了。”沉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眨眨眼道。
“牛婶虽然总说你,可还是很疼小玉的。”雁儿刚开口,身旁那姑娘插嘴道。
“我看不是照顾小玉,而是想看着她家夫君。说真的,换做是我,盯着那张脸,吃什么都香。”
沉玉苦笑,那美狐狸最讨厌别人瞅着他地脸不放,还不知这会又要折腾出什么来:“那我先回去了……”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小院内,这里是牛婶的家,她妹妹上个月嫁去邻村,刚好有间空屋,村长就安排两人住了进去。沉玉在院前的水井边上,打了桶水,仔细擦洗好双手和脸,这才进了屋内。
土炕上正侧躺着一人,捧着一本破旧的书看得入神。美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影,俊雅地容颜,一头乌发随意绑在身后,整一副美人半卧图。即使一身布衣,依旧掩不去骨子里的尊贵与优雅。
沉玉心里念叨着“妖孽”,坐在木桌前,连灌了两杯水。晒了一早上,真是渴死了。
“牛婶让我们待会到她那里吃饭,”放下杯子,她看了过去。
“不去,”江怀闲斩钉截铁地答道,头也不抬地继续专注在手里的古籍中。
自从第一回他跟牛婶一家吃饭不欢而散之后,江怀闲就索性假装体弱多病,极少出现。沉玉也乐意得紧,跟他在同一个饭桌上,冰冷的气息真让人食不下咽。
“话说回来,你怎么能跟牛婶说我们定亲了?村里的人三天两头跟我提起这事,真是的。”
江怀闲美目一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难道小玉儿喜欢那个侄儿?”
沉玉一窒,抚额叹息。刚来村里的时候,大伙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江怀闲的丫鬟。牛婶见他们分开两个土坑睡,以为两人之间不像那些大户人家,丫头通房陪睡什么的,就热络地想要帮邻村还未娶妻地侄子来说媒。
私底下,还苦口婆心地拉着她说,年纪不小,该寻户好人家。公子哥儿门户不对,始终不是好归宿云云,让沉玉哭笑不得。
谁知第一次同桌吃饭,牛婶见着江怀闲的脸容,当下就愣住了。一顿饭下来,拽着沉玉的手就说,一脸明了。整天对着这样一张脸,别的男子如何瞧得上眼,不如趁早嫁掉,省得以后人老珠黄,可就后悔不及了。
一席话,沉玉不用看,也知道把江怀闲给得罪了。谁知他不怒反笑,突然蹦出一句他们两人已经定亲,甚至下了聘礼的话,牛婶可惜地盯着她,只好作罢。
自此之后,江怀闲就再也没在牛婶面前现身。但装病的事,却是沉玉提出来地。
当初他不过是在屋前露了脸,偶然经过地人不是撞在一起,就是手里拿着的东西掉了一地,更别说有些姑娘居然脸红得差点晕了过去……一句话,乱套了。
第二天,全村都知道牛婶收留地公子是个比天仙还漂亮的美人,不是跑来跟沉玉打听,就是在屋前偷看。她只得立刻嘱咐江怀闲千万不要踏出屋子一步,迫不得已,一定要戴上布巾遮住容颜。
又不是小贼,戴布巾这样的事他绝不会愿意,便心安理得地窝在屋内,从不出门。于是,村里便传言这公子不但是美人,还是个病美人。谁家杀鸡杀猪,总会给他们留一份送来。
沉玉当然来者不拒,将错就错,也以江怀闲身子弱不能吹风的理由,挡去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其实也是用心良苦,一来江怀闲的伤势尚未完全好,不能暴露了行迹;二来,也是担心这些善良的村民看见他的脸,难不保以后离开时会被江怀闲灭口。毕竟,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江怀闲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反正有人愿意帮他掩饰,总是好的。村长担心他在家中沉闷,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古籍,他正看得津津有味。既然没有多少人看过他的脸,这书又深得他心,放过这普通的村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牛婶是一片好心,知道公子并非良人。不得不说,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她的眼光倒是不错。”沉玉贼贼地笑着,不等他回应,便跑了出门:“我一会把饭菜送来……”
丢下这句话,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美眸一闪,江怀闲薄唇微勾,目光又转回了古籍中。看着书页上一枚古老的印记,他缓缓笑开了……
第七十二章 脱毛乌鸦
年老的村长突然来拜访,让沉玉百思不得其解。牛婶老早叫上她去田里帮忙,沉玉看了江怀闲一眼,最终一句话没说,就这样出了门。
待午饭前回屋,桌上只剩下两个空杯,某美人依旧捧着古籍,细细钻研。沉玉瞪了眼过去,这茶还是她奉上的,好歹也收拾一下吧。
“村长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把杯子洗了洗,放在边上,她随口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江怀闲薄唇一弯,漫不经心地答道:“也就是来帮他孙女提亲。”
沉玉一愣:“雁儿居然看上你这样的病秧子?”
见他放下书,看向自己,沉玉连忙讨好地笑道:“当然,公子玉树临风,气质不凡……”
“得了,奉承的话听得多了,小玉儿来来去去就只有这几个词,怎地不腻?”不耐地挥挥手,江怀闲靠着被褥,美眸一挑:“我肩膀酸,过来帮忙捏捏。”
这男人的面皮用什么做的,居然厚成这样。她在外头辛苦劳作还没喊累,这人在家中吃吃睡睡的,还敢嚷嚷……沉玉心里腹诽着,但摄于某人武艺高强,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嗯,往上一点……用力些,没吃饱饭么?”某美人得寸进尺,舒服地眯起眼,仍不忘嘴上埋怨。
沉玉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踩几脚,以泄心头之火!
“有人在家吗?”听见屋外雁儿的声线响起,沉玉手上一停。对她适时地出现满心欢喜,起身就要下炕。
江怀闲捉住她的手臂,淡淡一笑:“小玉儿,继续。\Junzitang.com\”
她挣脱不得,只好往外答了一句:“雁儿,我们在屋里。”
“爷爷让我送些熏肉来给你们尝尝……”雁儿秀丽地面容上满是笑意,进屋见着炕上亲昵地靠在一起的两人,怔了怔,不知所措地站在门槛上。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村长真是太客气了。”沉玉招手让她进了屋,瞥见低头不语的江怀闲,勉强扯了扯唇角:“刚才他不舒服,就抚着顺了顺气……”
闻言,雁儿皱起眉,关切地问道:“公子如今好多了吗?要不要请镇上的大夫来瞧瞧?”
“姑娘有心了,”江怀闲抬起头,如玉的俊颜有些苍白,看得雁儿一阵揪心。
“听说镇上那大夫妙手回春,救回不少病重的人。医术厉害得紧。公子还是去把个脉,抓点药回来吧。”
“我对他的病情也熟悉,不如明儿随大伙到镇上去?”沉玉自告奋勇地跳出来,笑眯眯地提议道。
说不准逮着机会。可以离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美狐狸远一点……“小玉儿走了,谁来照顾我?”江怀闲不动声色,柔声问道。沉玉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禁不住抖了抖。
“牛车颠簸,公子身子弱。也不方便,让姐姐去大夫那里走一遭倒是可行。”雁儿垂着眼,耳根微红:“若公子不嫌弃,姐姐出门后,我可以过来帮忙照顾。”
沉玉无语望天,他这么快又勾搭上一个了?
“孤男寡女,怕是会引来流言蜚语,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君 子 堂 首 发^^”江怀闲唇边多了一分笑意,美眸水光流转。雁儿直看得面红耳赤,许久才寻回自己地声音。
“我、我不怕,而且公子不是答应爷爷了……”她支支吾吾地两句,最后抱着怀里的熏肉,急急往外走去:“姐姐,我给你们煮饭去。”
沉玉看见雁儿匆匆忙忙的身影。不由皱眉:“公子又想做什么?”
“小玉儿认为呢?”江怀闲眼神扫了过来。又拍着身边的位置,自然是要她继续刚才的事。
“雁儿是个好姑娘。你害了小玉不够,还想再糟蹋一个?”蓝小玉错在没认清眼前这人,又被美色花了眼,才会一错再错。但雁儿性情热情质朴,他不该去招惹的。
“你这是在打抱不平么……小玉儿,果然还是太嫩了点。”江怀闲一手将沉玉拉到身边,轻轻抚着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嗤笑道:“你以为她为何要村长来提亲?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只能凭借姣好的面容攀上姻亲。我这样病弱落难的公子哥儿,就是最好地人选。”
“看起来身家不俗,却似是不受宠,性子不够强硬,容易控制。嫁入门后,不愁吃穿,等我这病秧子没几年归西后,名下的家业便是归她所有。这样的好事,又怎会错过?”
“但是你答应了,为什么?”沉玉侧过头,盯着他。这样算计来算计去,不会很累么?
“此处虽隐秘,却消息闭塞。小玉儿不要忘了,纵使边陲小村,脚下站的依旧是锦国地土地。”江怀闲挑起眉,手上用力,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瞪了他一眼,沉玉胡乱地整理着乱发:“你想要雁儿出去打听消息?就不怕聪慧如她,会察觉出不妥来?”
“聪明的人往往自以为是,她只会想当然地认为我想知道家族的动向,为了往后地好日子,定然会尽心尽力。”顺手搂着她的腰,骨头磕得江怀闲眉头微蹙。又黑又瘦,看来过不了几天,这女人就要变成脱毛的小乌鸦了……
沉玉撇撇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能说什么:“既然应承了村长,你就得带雁儿离开这里。定亲后被抛下的姑娘,以后可没脸面继续留在村里过日子的。”
“这女人可比小玉儿的婢女有用多了,只是那眼神……”他眼底寒光一闪而逝,忽然俯身亲了亲沉玉的唇角:“好戏来了,怎能少了小玉儿?”
她秀眉一蹙,心道肯定没好事。回头见雁儿脸色青白地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熏肉,沉玉转眼就明白,这男人是故意的!
立刻跳出江怀闲地怀抱,她笑着收拾好碗筷,三人这才坐下用饭。除了熏肉,还有一碟红烧鱼、猪肘子和青菜,可见雁儿的用心。小村附近没有河流,这鱼恐怕是她托人去镇上特意买回来的。
扒了几口饭,沉玉吃得满嘴油,赞不绝口:“雁儿的手艺好得很,谁以后娶了你真是有福了。”
雁儿小口地嚼着米粒,生怕给坐在对头的江怀闲有不好的印象。听见她地赞扬,高兴地笑了开来,语气却是谦虚:“姐姐哪里地话,都是些粗陋菜式,登不上大雅之堂,不知公子可吃得惯?”
“不错,”江怀闲细嚼慢咽,点头笑道:“比小玉儿煮的味道好多了,可我还是喜欢她亲手做地菜。”
听罢,沉玉手一颤,刚夹着的熏肉掉回了盘中。这样的话,他居然说得出来,摆明是要拖她下水,被雁儿嫉恨的角色她是做定了……
哼,喜欢她做的?晚上抓多几手盐巴放进菜里,看这男人还说得出这句话来不!
“公子别只顾及我的脸面,看雁儿都要不高兴了。”沉玉乐呵呵地掩饰着,又招呼众人吃菜:“以后多来家里坐坐,我们就有口福了。”
“好的,姐姐。”雁儿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悄悄睨了江怀闲一眼:“只是,会不会太打扰公子了?”
“没有的事,”不等他开口,沉玉抢先插嘴道:“雁儿不是读了几年私塾,学识应该不错。公子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倒不如你常来跟他聊聊。我大字不识,话不投机,你们读书人就不一样了,对吧?”
雁儿听了,只觉心花怒放。又想到自己是未出嫁的闺女,这般不矜持的表现不禁酡红了双颊,羞得满脸发烫。
另一边的两人眉来眼去,自然不是柔情似水,而是风雷交加。
江怀闲美目一冷,沉玉不甘示弱地看了过去。既然他要知道外头的事,当然是与雁儿打好关系。难得自己开口相助,还有什么不满的?
第七十三章 怀璧其罪
雁儿果真常来,早上与沉玉忙完农活,还揽去煮饭、打扫和洗碗的活儿,俨然就是个准媳妇。能轻松快活,沉玉当然乐意得紧。每天坐在桌前等吃,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让她食指大动。
而江怀闲不过偶然一提,想要知道如今外头的事解乏,雁儿立刻满口答应。她在村里的人缘极好,便托着村民把消息带回来,再仔细整理后一一告诉江怀闲。
不得不说,雁儿不但抓住重要的细节,口才又是极好,连偶尔听上一两句的沉玉亦不由暗叹:江怀闲眼光不错,确实是做探子的人才……
芮军少了主帅,进攻、守城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慌乱。若不是江怀闲就在眼前,沉玉也定会以为,失了主帅不过是锦国为了动摇芮国军心的流言罢了。
锦军突袭数次,都被一一化解。而今反倒以守为主,不敢擅自强攻。一看就知,生怕掉入芮军的陷阱之中。
沉玉悄悄瞄了眼炕上的某美人,这人不在战场,居然余威仍在。锦国以前怕是吃了他不少亏,心有余悸,才会这般畏缩不前。
主张突袭的定是吴大哥,只是现在锦军退避,他怕是要不甘心了……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线,她不动声色往外挪了一些,神色淡淡的。
“没什么,”抬头环顾四周,沉玉惊讶道:“雁儿回去了?”
“夜深了。我便让她回去了。”江怀闲坐了回去,淡笑道。
沉玉冷哼一声:“过河拆桥,她说完今日得回的消息,你就赶人走了?”
“尚未出嫁的闺女,入夜后留在屋里也不适合。即使村民不介意,可一个学富五车、熟读圣贤书地公子哥儿,就该迂腐守礼,不是么?”他放下书,歪着头笑道。\Junzitang.com\
上下打量着江怀闲,沉玉嗤笑:“看不出公子会如此入戏。其实即使你不娶雁儿,她也会帮忙打听的,何必……”
“我对村长说的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会带上她。”他勾着唇,漫不经心地打断道。
沉玉嘴角一抽,这男人真会让人误会。带走?一个男子要带着一个未婚的女子离开,除了会娶她回屋,难不成还拐去卖?他心够黑的,给了人希望,以后却要生生掐断。
“公子的意思是。不打算收雁儿填房了?”
“若她这段日子足够卖力,我会考虑的。”反正皇兄送进府中的侍妾足够多,也不在乎多一双碗筷。
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沉玉回到对面的炕上。脱了鞋袜便躺了下去。一天到晚做地农活,累得她够呛,懒得再跟江怀闲扯谈,反正多说无用。
片刻后,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响起。江怀闲微微眯起眼。放下书,起身吹熄了屋内的烛火。
一夜无话。
“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雁儿大早便进了门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红着脸递了过去。
“姑娘有心了,”要装就得装的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江怀闲谦和一笑,起身拱手道。
“公子……客气了,”雁儿急忙垂着眼。方才瞥见那如玉的面容,只觉小鹿乱撞:“今儿姐姐要跟村尾的婶婆学女红,晚饭之前都不会回来。让我,好好照顾公子。”
女红?
江怀闲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女人拿着针线的模样,一定相当有趣。怕是扎的十个指头都是包也绣不出什么了。
见着他的笑容。\Junzitang.com\雁儿久久没回过神来。平日公子地笑冷淡而疏远,何时会像这般。墨黑的双眼满是化不开的愉悦?
想到此,她心里一跳,又低下头去。
“小玉儿怎会突然要学女红?莫不是谁说了闲话?”江怀闲抿着唇,饶有兴趣地道:“就在村尾,带我去看看吧。”
“不行!”雁儿一愣,立刻回绝,垂下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婶婆地脾气古怪,尤其不喜旁人打扰。姐姐昨儿看我绣花,跃跃欲试,谁知婶婆刚好经过,看见那块布上的彩线……”
江怀闲挑挑眉:“绣得什么?”
雁儿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姐姐说是鸳鸯,可没人认得出来……”
“真像她会做的事,那块布还在么?”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可以想象出沉玉当时的狼狈与尴尬,不由问起。
“姐姐本想烧了,好在我挡了下来。”雁儿从袖中掏出一块布,迟疑了一下又道:“公子,我答应了姐姐要丢掉,你千万别让她瞧见这布……”
“知道了,”江怀闲伸手展开方布,彩线地颜色倒是漂亮,可揉成一团,压根看不出是什么。难为那女人还敢说,这是鸳鸯。
“真够难看的,”他府中的侍妾,甚至连普通婢女的一手刺绣都能拿得出手,堪比城中老字号的成衣店。沉玉的女红,怕是连八九岁的普通女娃都不如。
江怀闲低笑道:“确实该好好练一练,不然以后会被人笑话的。”
见他将那块布收入怀中,雁儿脸色微变,勉强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出嫁少不得女红,姐姐这会开始学还来得及。”
瞥向江怀闲手边地古书,看他似乎爱不释手,不由好奇道:“爷爷送来的这书说的什么,让公子这般入迷?”
他目光一沉,轻笑道:“不过是说某处古老一族的事,可惜已被灭了族。”
闻言,雁儿脸色一白:“灭族……谁会这么残忍,是仇家吗?”
“此族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男耕女织,可比桃源之地。族民按规矩不得擅自离开,可以说是与世无争。”江怀闲一笑,难得颇有兴致地答道。
“这样美好的地方,碍着谁了?”雁儿皱起眉,开口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外如是。”他唇边勾起一抹讥笑,纵使避世,又怎能禁锢人
“知道么,引侩子手进去地,正是这一族地人。自以为藏得够深,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雁儿安静地听着,即使不太懂,可还是能感觉出江怀闲语气中的不屑与嘲讽,眼底凝着地冷意。目光落在他身上,果然,这样的神情才是真实的公子。
江怀闲说完,又专注到古书上,对她视而不见。雁儿乖巧地守在一旁,送吃递水。虽然他并没有再开口,可两人之间静谧柔和的气氛,让雁儿不禁笑弯了眼。
能够这般安静地留在公子身边,对她来说已是足够了……
入夜,雁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她日日变着法子做得不同菜肴,让江怀闲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红润。盯着对面那人举止优雅,吃得慢条斯理,雁儿只觉是尝了一坛子的蜂蜜,甜到心里。
“巳时将过了,她为何还不回来?”抿了口香茶,江怀闲往门外一瞧,剑眉微微蹙起。
雁儿收拾碗筷的手一顿,背过身去,小声道:“许是学得晚了,婶婆留姐姐吃饭,才回得迟了……”
听见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江怀闲终是察觉到不妥,冷笑道:“雁儿也会对我说谎,真让人失望。”
“哐当”一声,她手里的碗碟摔在地上,碎成片片。雁儿眼一红,急急解释道:“这是姐姐的主意,她又苦苦哀求,所以才……”
江怀闲美目一寒,咬牙切齿道:“她去了哪?”
“婶婆屋后有条出山的小路,姐姐两手空空的走了……公子不是还有我么,所以……”他身上慑人的冷意,让雁儿颤着唇,再也说不下去。
整理了衣襟站起身,江怀闲瞥了她一眼:“带路。”
“这么晚了,夜路不好走,不如明早再……”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他头也不回,拿起古书抬步便出了门。
雁儿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抖了抖。方才分明感觉到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扑面而来,哪有半点以往翩翩公子的模样?
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她突然怔在原地。
月色下硕长的身影,俊美的面容……可是那双眼中流泻出的森冷,却犹若浴血修罗。
第七十四章 膝下黄金
坐在树下喘着气,沉玉瞥见昏暗的天色,低头瞅见满身泥污的自己,忍不住暗叹一声。
昨儿被村里那婶婆揪到家里去学女红,无意中得知她屋后有条捷径可以出去,沉玉便计划着逃跑。
即使最后跑不掉,江怀闲还没得着藏宝图,肯定不会取她性命。若能侥幸逃走,谢天谢地,有这样的机会沉玉自然不会错过。
首先得说服雁儿,要打动她其实也不难。沉玉拿出胡扯的本事,低头擦着眼角,好不伤心地说了两人订的是娃娃亲,实际上她早已有了意中人。
言下之意,她不喜欢嫁给公子,雁儿犹豫了一会,便答应帮沉玉离开村庄。既成全了有情人,又能独占江怀闲,雁儿虽担心公子会怪罪,可仰慕的心争得了上风。
于是,沉玉多了个遮掩的帮手,得以顺利逃离。
至于江怀闲是否会一怒之下杀掉雁儿,她可以打包票,绝对不可能。纵使他武艺高强,村中百来人,全部灭口相当难;另一方面,若做了这么大的动作,惊动了锦军,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跑路了。虽然看起来双手空空,实际上银两都藏在身上。害怕江怀闲发现端倪,沉玉像平日一样出门,替换衣衫、清水和干粮什么的一件没带跑了一天,累得够呛。又饿又渴,她直骂倒霉。还以为山中可能有野果填饱肚子,谁知一整天下来。什么都没见着。摸摸肚子,沉玉害怕雁儿掩饰不了多久,提早被江怀闲发现,早上到而今都不敢歇息。
这会都已经翻过两个山头,溜得老远,她才敢稍微坐坐。
看着日头逐渐西去,想着今晚要夜宿在荒山野岭,受冷挨饿,沉玉就郁闷不已。
远远听见吆喝和大笑声,她小心从树后探出头。瞧了过去。
一辆接着一辆的牛车,三五个大汉走在车前,背着大刀,满脸胡渣子,扬声催促着领头的牛往前走。后头一人脸颊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穿过鼻梁,直至嘴角,在逐渐昏暗地山中尤为吓人。
“大哥,今天收获不错,回头喝酒吃肉。大大的庆祝一番!”一人高呼一声,引得几人附和。
“这毛皮拿镇上可卖出不少钱,可惜那村里除了男人,就是小孩、老婆子。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贼扫兴!”身旁那人答了一句,满身戾气,高声大笑:“不过把人都杀光了,贼痛快!”
“最近锦军在附近走动。老二,收敛一点。”走在最后的男人不悦地呵斥道。
“是,听大哥的……拿些钱财打点,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沉玉听得双腿发软,这些人居然是山贼。看情况刚掠劫了个村庄,这才瞅见牛车上大包的粮食和皮毛。看他们走近,她屏息慢慢往后退,紧张得手心都湿了。若被山贼发现,怕是得抓去做压寨夫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她猫着腰,一步一步,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天色渐渐变暗,沉玉眼前有些看不清。愈发提心吊胆。山贼们恣意的笑声与断断续续的话语似在耳边。她盘算着离开一段距离,就拼着命撒腿跑。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闻脚下“咔嗒”一声树枝被踩断,沉玉想撞树的心都有了。冷汗一冒,掉头就猛跑。
“什么人……追!”山贼分出两人守着牛车,其余地提着大刀飞快地冲了过来。
山贼头子老远见着沉玉的身影,低呼一声:“是女人!哪个兄弟先抓到,就给谁第一个尝鲜!”
他们因着战乱躲到山上,又恃着自己有点拳脚,四处抢掠占山头为寇。数月没遇着女人,早已憋得不行。听见大哥如此一说,干劲十足,个个摩拳擦掌,跑得更卖力了。
沉玉听了,真是叫苦不迭。^^君 子 堂 首 发^^这山贼头头也太会做人了,这话一出,她还怎么跑得了?
不过跑不了也得跑的了,凭着娇小的身影,她瞅着密密的树枝、灌木丛就往里面钻。
山贼人人高大强壮,显然过不去,大刀胡乱一砍,树干居然断开倒了下来。吓得沉玉一抖,顾不得手脚酸软,惊慌失措地继续钻来钻去。
追得不耐烦了,山贼头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往另一半绕了过去。前后堵着,就不怕那女人逃了去。
沉玉猛地望见不远处有火光,咬牙抽出匕首,朝迎面而来的两人一刀劈了过去。没想到她手上居然会有武器,他们冷不丁地仅避开了要害,仍是伤到了腰腹,被沉玉揪着空子穿了过去。
自知她算是惹火了那几个山贼,但沉玉也顾不了那么多。束手就擒,倒不如尽力一搏!
山贼头子低吼一声,那两人也是咒骂连连,原本色迷迷的双眼满是杀气。原想逗着她耍,也没用尽全力。如今竟然被这么个女人伤了,他们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大刀一握,朝沉玉背后砍了下去。
她只觉后头一阵冷意,索性往前一扑,从山丘上滚了下去。石头磕得沉玉浑身都疼,脸颊也被长草划了几道血痕。刚落了地,她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奔向火光之处。几人正要疾步直追,山贼头子一喝,拦住了他们:“慢着!这片地方敢大肆生火扎营的,只有士兵了。”
两人脚步一顿,回头道:“大哥说的对,平日的商贾经过,谁不怕我们抢劫。宁可冻着也不肯生火暴露行踪。”
“哼,算那婆娘走运,下次见到非剐了她不可!”其中一人呲牙咧嘴地撕下衣摆,包扎腰上地刀伤。
沉玉一跑到地方,也后悔得不行。想要溜走,却被锦国士兵发现了,捆着被两人驾进了营帐。
忐忑不安了好一会,她的脸容现在恢复了,如果是以前帐下那些古板将军,应该认不出来。就怕见着熟人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一说就中,沉玉望见帐内地男子,暗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捂着脸,可惜被五花大绑,显然这动作难度太高,而某人已经认出了她。面上又是惊喜,又是愧疚,最终淡淡道:“你们退下。”
两名士兵应声出了营帐,他大步走来。三两下解开了沉玉身上的粗绳,感叹道:“在下沿着激流一直找寻,什么都没发现,还以为沉姑娘已经……”
揉揉刺痛的手腕。沉玉瞥了他一眼,张口便道:“吴大哥,有吃的么?”
吴汉钟愣了一下,笑着点头:“稍等,在下这就让人送饭来。”
狼吞虎咽。又灌了一壶茶水,沉玉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舒服地眯起眼,坐在软榻上,她歪着头,笑了起来:“吴大哥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再拖下去我就得睡着了。”
他盯着一身泥,又满是伤痕的沉玉,迟疑了一会。关切地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血迹尚新,应是不久前受地伤。吴汉钟忽然想到一事,神色凝重:“可是芮军潜入,要取你地性命?”
沉玉嗤笑一声,摇摇头:“吴大哥想多了。我刚遇着山贼。见到此处有火光便躲了过来而已。”
无奈地吁了口气,她又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我知道你想要问江怀闲的行踪,对吧?”
吴汉钟眼底的内疚一闪而过:“当初在下亦是逼不得已,希望沉姑娘能原谅在下……”
说罢,双膝一曲,居然对着沉玉跪了下去。
她吓得不轻,连忙跳了起来,起身就要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吴大哥其实不必如此……”
吴汉钟垂着头,沉声说道:“在下愧对沉姑娘这声大哥,即使如今,在下亦不后悔当日的决定。纵然不择手段,也定要手刃江怀闲!”
“但是牵扯到无辜的沉姑娘,在下只能这样,向你赔罪!”
沉玉默然地看了他好一阵,唇角微勾:“……我能明白的,现在吴大哥可以起来了。”
缓缓站起,吴汉钟拱手道:“山贼或许还在附近徘徊,姑娘还是将就着在帐下休息一晚吧。”
心下一动,他还真是了解自己。知道她不愿与锦军再有牵扯,定会想要动身离开,便先下手为强,率先开口挽留。
沉玉笑了笑,终是没有拒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七十五章 雀占鸠巢
江怀闲沿路直追,但领路的雁儿脚程太慢,踉踉跄跄勉强跟在后头。山中小路众多,他又不能丢下这引路的女子,只能忍着耐性继续前行。
天已大亮之时,江怀闲眼尖地瞅见部属留下的特殊记号。权衡再三,沉玉的行踪暂时无法得知,盲目地追下去倒不如派人四处打听。
于是,辨别着记号,一路寻到了芮军的集结之地。
见江怀闲完好无损地站在跟前,阮恒双眼一湿,哽咽道:“公子,河流湍急,下官寻觅半月未果,还以为……”
转头瞥见身后的雁儿,他立刻敛了神色:“公子,这位姑娘是?”
美眸在她身上一转,江怀闲淡笑道:“不错的苗子,以后就归你了。”
雁儿一惊,他的意思隐隐是要将自己送人,不由急急揪着他的衣袖:“我会好好服侍公子的,请让我留在公子身边……”
不着痕迹地甩开她的手,江怀闲笑道:“想要留下,就该好好听话。这是阮恒,你以后就跟着他做事了。”
闻言,知道他并非将自己送出,雁儿脸色一缓,朝阮恒矮身一福:“见过阮公子。”
阮恒略微点头,虽然他尚未看出这样普通的村姑有什么本事,可主帅的眼光自是不差:“来人,把这位姑娘带下去。”雁儿的俏脸掠过丝丝黯然,眼底亦满是不舍,一步一回头。
见她走远。阮恒拱拱手,正色道:“公子,锦军派人一路在崖下大肆搜索。由吴汉钟带领,正驻扎在离此处五里之外。”
江怀闲剑眉一挑,缓缓开口:“一切安好?”
“是,主子失踪的事,军中除了下官之外,无人得知。”担心皇上知晓后有所行动,阮恒甚至下令处死了跟随江怀闲一同上山地士兵,以便封锁消息。\Junzitang.com\
“很好。”他微微点头,眼底冷意一闪:“传令下去,搜寻沉玉的行踪,活捉回来。”
“下官得令,”阮恒目光一动,两人一同跌落山下,可是期间发生了什么让主帅如此动怒?
“长史带了多少人前来?”江怀闲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淡声问道。
“统共三百人,分散在各处,而今只有不足百人在此。”阮恒担心暴露行迹。将人数一减再减。
“可是想到藏匿之地?”三百人也并非少数,如今他们在锦国之内,避开锋芒,隐匿在暗处才是上上之策。
“十里外的山中有一处山寨。人数不足四百,皆是山贼、流寇等亡命之徒。山脚有若干简陋陷阱,山腰四面设有望台,作示警之用。”阮恒嘴边扬起一抹讥笑,只是那群乌合之众生性懒散又无人可驾驭。可惜了这山寨苦心经营的各处机关。
“反抗之徒众多,已经除去十之八九,余下的人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江怀闲淡然一笑:“无用之人,留来作甚?”
阮恒了然,躬身应下。正事已毕,连忙召人伺候江怀闲沐浴更衣。梳洗停当,这才向山寨进发。
安坐在大堂伤首,江怀闲环顾满屋的名师真迹与各种金银瓷器,微微眯起眼。看来这群山贼的收获倒是够丰富的。想到山顶的粮仓足足可供他们两月之久,他唇边的笑容越发深厚。
“公子,在山下截获五人,应是山寨地漏网之鱼。”阮恒匆匆走入,拱手行礼道。
“带他们上来,”上山前。所有人都被清理干净。江怀闲正觉无趣。难得起了兴致。
几人被五花大绑送了上来,面上的神色有惊讶。也有惧意。毕竟山中数百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坐上这男子恐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纵使见着这男子俊美的面容,心底有几分惊艳,也不敢表现出来。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贼子,只是匆匆一瞥,就知此人得罪不起。几人武功平常,这点保命的眼色还是有的。江怀闲扫视着堂下的山贼,自从入门后,他们再也没有抬头,倒是识趣:“这样吧,若你们能说出些有趣的,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五人面面相觑,领头那刀疤男子想着这人非富即贵,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率先开口说道:“公子一言九鼎,怕是不会与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江怀闲美目一抬,这人倒有些意思,居然懂得用话堵他:“是生是死,就得看你们了。”
思前想后,刀疤男子寻思着他定然不会想要听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直言道:“不足二十里外,锦军有几千人驻扎。”
听罢,江怀闲笑了笑:“你足够聪明,可惜此事我早已知晓。”
刀疤男一窒,半天想不出所以然,身后四人焦急地盯着大哥。半晌,其中一人耐不住性子,嚷嚷道:“昨夜我们洗劫了一村庄,得几车不俗的皮毛,公子若是喜欢,不妨拿去!”
公子哥儿素来喜欢华贵之物,看这貌美公子一袭素服,却是少见地软锦。腰间悬挂的青玉,雕刻细致,毫无瑕疵,可见并非凡品。但面色略微苍白,似是体弱,穿戴毛皮极是适合,这人才敢张口。
睇了眼阮恒遣人呈上的毛皮,尚未刷毛缝制,脏污低劣,丝毫进不了他的眼。江怀闲一手支着下巴,淡笑道:“还有么?”
下面地人见他不满意,方才的镇定慢慢转为慌乱。刀疤男瞥见江怀闲似笑非笑的面容,心下渐冷,难不成今儿这里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处?
不是没想过自己为非作歹,杀人无数,终有一日会死于非命,甚至暴尸荒野。但就这样被一个苍白瘦弱的公子哥儿玩弄在股掌之中,却令他无法甘心。
一人捂着腰上地伤口,咬咬牙,有些自暴自弃地道:“那就请公子听听我们兄弟几人,昨儿遇见的最窝囊的事。”
“哦?”墨眸瞄了他一眼,江怀闲兴趣缺缺,正想抬手,让阮恒结束掉这场临时起意的闹剧,却听见那山贼忿忿的话语。
“我们子时回程,半路遇见一婆娘,原想抓回来打打牙祭。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那婆娘伤了腰腹,两手空空的回来!”
见江怀闲神色一正,目光炯炯,刀疤男知他已是起了兴致。虽不知为何,可这性命算是保住了,急忙接口道:“那婆娘看似矮瘦,不但跑得飞快,腿上还绑着匕首。我们先前还以为是迷路的村姑,怎知她突然拔刀,伤了两个兄弟。”
话音一落,那两人连忙上前一步,卷起衣衫露出腰腹上已然抹了草药的刀伤。
江怀闲一看,伤口刀锋齐整,却并不深,可见持刀之人力度不足。不过一下子伤了两个高大的汉子脱身,那可恶地女人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看他笑得愉悦,刀疤男再接再厉,粗声粗气道:“一时不察让这婆娘钻了空子,原想捉她回来好好折腾一番,出口恶气。可惜让她跑到锦国的营地,只好悻悻而回……”
江怀闲抿着唇,冷冷地看向他。
刀疤男后背一冷,立马住了口。回想方才的话,好像没有半点不敬之意,搓着手赔笑道:“公子金口玉言,是否这就放我们兄弟下山?”
美目一转,江怀闲轻笑道:“说这么一件事就想打发我了?”
见五人神色微变,他垂眸又道:“也罢,你们帮我办一件事。自此之后,我也不留难,如何?”
山贼们如何还有选择的余地,刀疤男沉吟一会,只得点头:“不知公子想要我们办何事?”
“很简单,送信!”江怀闲薄唇微微勾起,说道。
居然让山贼去送信,刀疤男算是前所未闻。转念又想到他们面生,乔装打扮一下必然能掩人耳目,心下倒是释然。送信不过小事一件,之后他们几人或是重操旧业,或是带着钱财隐姓埋名,挥霍玩乐自是惬意。
片刻后,小心接过信函,藏在衣襟之中。山贼们取回武器,便高高兴兴地下了山。
第七十六章 无字天书
没有点明送信的地方,山贼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便宜。但是当阮恒派人领他们到了目的地时,刀疤男冷汗连连,腿脚忍不住发软。
那美公子心思果真歹毒,居然想要借刀杀人。五人看着身后随他们而来的弓箭手,只能进不能退。
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信函,刀疤男心一横,低喝道:“兄弟们,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反悔了。不如等天黑后,分头潜入,说不定还能留住小命。”
其余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只能点头应下。
“老三,你先去探探虚实;老四,把吃饭的家伙全都拿出来,能不能活命就靠你了;老二和老五受了伤,赶紧扎紧了,免得晚上拖了后腿。”刀疤男沉吟片刻,一一吩咐下来。
“大哥,我们省得的。”四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深知听从他的指挥,才有逃脱的机会。
“好,今晚辰时出发。”刀疤男一锤敲定,众人各自散去了。眉问道。一整天在帐外偷偷张望的士兵不在少数,她可不愿意被人当猴子来看。
吴汉钟温和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麾下这三千人是在下的亲兵,尤其守在帐外的士兵,在下曾有恩于他们。”
沉玉撇撇嘴,言下之意,即使他真的金屋藏娇。外头的人都不会泄露半句了?
“吴大哥身负要事,我这样地外人跟着,于理不合。”
“沉姑娘可是在帐下住得不舒服?若要添些什么,不妨告诉在下。”吴汉钟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关切地问道。
沉玉摇摇头:“这里足够好了,不劳吴大哥费心。”
“既然如此,姑娘就安心住下吧。”他笑了笑,垂眸道:“如今兵荒马乱,没有哪里比此处更安全了。”
皱皱眉头,沉玉窝在帐内一天。闷得快要发霉了。再继续呆下去,可能连蜘蛛网都得有了:“吴大哥,我而今是个死人。若让锦国知晓我还在生,不但小命不保,甚至会连累了众位将士。\Junzitang.com\”
低下头,她叹道:“我从未想过要回去,打算找处山明水秀之地,平静地过活就好。”
以为晓之以理,深明大义的话能打动吴汉钟,谁知他也是一叹:“沉姑娘还是这般天真。如今这世道又如何寻到这样的地方?芮国与锦国的纷争不断,若不能作个了断,终是没有宁静之日。”
沉玉无奈地摇头:“吴大哥也明白,锦国根本无力吞并芮国。而且在一年一年衰弱。反观芮国近年国力大增,又有江怀闲坐镇。两者相争,谁赢谁输,连三岁小儿都能分辨出来……”
盯着她一会,吴汉钟淡淡笑开了:“不妨直说。这样的状况正是在下所期待的。”
她一怔,迟疑道:“这就是吴大哥之前置身事外的缘由?”
“不错,”他缓缓点头,又道:“锦国皇帝萧疏软弱无能,奢侈腐败,身边佞臣无数,这样的朝廷即使没有芮国这一遭,也支持不了多久。”
沉玉看着他,半晌道:“那么。吴大哥参军的目的为何?难不成就为了手刃江怀闲?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非杀不可?”
许久,吴汉钟才迟迟开口答道:“当初若不是他施计告密,我爹也不会在天牢中被折磨致死,几百口人也不会被连坐处死!”
“你爹是谁?”她愕然地睁大眼,神色难以置信。
“吴--政。”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面上满是忿然与恨意。
沉玉记得当初在芮国军营听来地事,转眼就想起此人是谁。但小元曾说。朝廷是因为师傅的失踪,才会将吴德政收押,逼迫他说出师傅的下落。怎么到了吴大哥的口中,又变成江怀闲用诡计杀害?
“十年前,江怀闲只得一十二岁,纵使厉害,也不可能将手伸到锦国,甚至还有能力策划这一出吧?”
沉玉回想她自己这年纪的时候,才认得几个大字,满山乱跑,弄得周身泥巴回家……
吴汉钟冷冷一笑:“起初在下亦是不信,但此事由爹爹的亲信所言。\Junzitang.com\又道是江怀闲天纵英才,四岁能作诗,六岁已能将兵书一字不漏地背下,八岁善骑,连发两箭穿心。若不是十五岁那年被副将暗算受了重伤,如今怕是无人能敌。”
沉玉怔了怔,诧异地道:“原来他那么厉害,真看不出来。”
但她心里似乎有种感觉,这事不会是江怀闲策划的,因为……
“吴大哥什么时候得知此事?”
“一年前,无意中遇见了那幸存之人,身有残疾,命不久矣。所以,他没有必要欺骗在下。”吴汉钟眯起眼,那人全身的伤分明是受刑所致,面孔、声音与来历丝毫不差。连善于易容的他都看不出端倪,绝不可能是旁人假扮的。
沉玉耸耸肩,坦言道:“不管怎样,那只是他一人地片面之词。”
他不悦地看了过来:“沉姑娘的话,似乎对江怀闲多有维护之意。”
“相处数日,对他倒是有几分了解。”沉玉粉唇一勾,斩钉截铁道:“若我是江怀闲,绝不会留下活口!”
吴汉钟一窒,看见她陌生的神情,心下忽然有些动摇。确实江怀闲心狠手辣,授人把柄的事又怎会做……那么,他一年内处心积虑进了军营,把握机会掌军权来对付江怀闲,如今岂不是莫不是白费心思?
他甩甩头。眼神渐转淡定。不会地,那亲信与爹爹出生入死多年,不可能背叛吴家。亦没有理由栽赃江怀闲,再利用自己……
见他显然不信,沉玉也无话可说。当局者迷,吴大哥身处其中,那人又这般精心设了这么一局,他恐怕不易脱身。她倒是好奇,这一局究竟是谁费尽心思设下的?
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此人地耐心非平常人能及……
突然帐外漫天火光。脚步纷沓,吴汉钟一惊,连忙掀起幕帘,匆匆走出:“来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后营忽然起火。因为顺风,蔓延极快……小的正召集人手减缓火势!”
他眼皮一跳,暗道不好:“传令下去,不必灭火,立刻整装列队!”
侍卫一听。也知事态严重,急忙领命而去。
吴汉钟剑眉紧锁,转头道:“沉姑娘,请随在下离开。”
“怎么了?”罩上披风掩去面容。沉玉疑惑地问道。
“应该有人私自闯入大营,极有可能是冲着姑娘来的。”他警惕着四周,严阵以待。
“冲着我来?”沉玉神色不解,她在这里不过一日,又未曾出过帐子。除了昨儿驾着她进来地两个士兵。就只有吴汉钟知晓自己在此,还有谁会知晓她的行踪?
吴汉钟回头,深深地看着她,终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因为大火的缘故,又是入夜之时,营中士兵大多赤膊而眠,被惊醒后慌乱不知事,如今处处是仓惶奔走的身影。看见两人,心下一定。穿戴整齐,提着佩剑跟随在后。
“大人,大营南面出现可疑之人。”
“大人,北面亦无端起火!”
陆续而来的坏消息,让吴汉钟神色越发不愉。营帐被烧,粮草大半受到波及。他们不得不立即返回。但江怀闲仍是不知所踪。又无其它收获,难道众人得空手而归?
一声轻响。他迅速转身,双刀已然在手,猛地向沉玉身后一击。两人蹿了出来,面上蒙着黑布,死死地盯着吴汉钟。
“来者何人!”他大喝一声,“无双”银光微闪,朝两人又是一刺。
他们狼狈地避开,一人闷哼一声,捂住了腰侧。沉玉回过神,凑近吴汉钟,在他耳边小声道:“是昨夜追杀我的山贼,其中两人的腰腹被我所伤。”
他微微有些诧异,区区山贼居然胆敢与官兵作对,难道嫌命长了?
“大人饶命,我们只是受人所托来送信给这位姑娘。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拉下黑布,露出脸颊地刀疤,山贼头子无奈地说道。
“好一句不得已,就将我军的营帐几乎烧尽!”吴汉钟咬牙切齿,握紧了双刀。
刀疤男把怀里地信函掏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姑娘在大人帐内,我们无法近身,若不出此招,恐怕连一面都见不上。”
“谁让你送你的?”沉玉见着山贼们异常狼狈的样子,语气恭恭敬敬的,已是信了几分。缓步上前,接过了刀疤男手中的信函。
“是一位美貌的公子,姓甚名谁我们也不清楚。”看她拿走信,刀疤男终于吁了口气。
封口地印泥丝毫没有破损,知道他定然没有拆开来看,沉玉顺手把信递给了身边那人:“吴大哥,这信你先看吧。”
听说是美貌地公子,吴汉钟目光一沉,心里已有了人选。单手撕了,取出信纸慢慢展开。
见他困惑地抬起头,沉玉凑前一看,愣住了。
山贼千辛万苦送来地信函,居然是一张白纸……
第七十七章 不安好心
刀疤男看见那张光秃秃没有一个大字的信,气得几乎要吐血。敢情那美公子耍他们兄弟几人,大费周折送来的居然是张白纸?
吴汉钟来回翻看着这张普通的信,琢磨着是否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看见上头的字,转头却见沉玉笑了。
微微一怔,他皱眉道:“莫非姑娘知晓这信的含义?不妨告知在下一二。”
沉玉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几人,吴大哥打算怎么处置?”
转向刀疤男,她勾起唇,笑得更欢了:“如果我没记错,他们统共是五人,面上有刀疤的是头领。”
闻言,吴汉钟朝身旁的副官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悄退下。不久后,将其余的三人绑到他跟前:“沉姑娘,确定是他们吗?”
她扫视了一轮,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五人。”
“在营帐纵火,又伤我军将士,你们可知罪?”冷然盯着面前的几人,吴汉钟缓缓开口。
“哼,老子这次栽在你们手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其中一人嚷嚷着,愤恨地瞪向沉玉:“臭婆娘,你竟然跟那美公子居然是一路的,我们真是看走眼了!”
沉玉挑挑眉,哭笑不得:“一路人?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他现在恨不得把我绑起来,抽打一顿。”
她擅自逃跑,把江怀闲丢在村庄里,他发现后肯定气得不行。不过这人虽然小气又一肚子坏水。哄人的功夫倒是不差。居然想到将山贼送到她面前,沉玉抿唇一笑,这算不算是他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来人,带下去。”吴汉钟大手一挥,侍卫便涌了上来,忿忿地将五人粗暴地拖走。=君 子 堂 首 发=
沉玉眨眨眼,他们烧了大半地营帐,即使吴大哥没说要杀几人,但手底下的士兵恐怕不会让山贼好过了……
吩咐众人在收拾停当,他将信函放入袖中。看了过来:“请坦白告诉在下,跌落山崖后,沉姑娘与江怀闲一直同行吗?”
早知他会问,沉玉也不多作辩解:“确实如此,崖下有一条激流,我们两人才免去了粉身碎骨的惨状。”
吴汉钟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想要问的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沉玉一叹,乌目直直看向他:“我明白吴大哥想知道什么,江怀闲将我从激流里救了上岸。虽然清楚他并非好心,可恩将仇报、趁人之危的事。我还不屑于做。”
“不说我之前并不知晓江怀闲与大哥之间的恩怨,纵使知道,恐怕也不会多管闲事地插手,无端取他性命……”
听罢。他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沉姑娘总是这样,喜欢撇清关系,置身事外。除了胡梓,似乎对谁都不曾敞开心怀。包括早已认识的在下与张虎。”
“我只是……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秀眉一皱,沉玉迟疑道:“吴大哥可知胡梓被带往何处?”
吴汉钟微微颔首:“有探子曾见过他,江怀闲在樊城的别院中。沉姑娘莫不是想独自前去救人?倒不如随我们离开,在下会派人将他揪出,与姑娘一聚。”
她摇摇头,轻叹道:“吴大哥有要事在身,恐怕分身乏术,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就好。”
“姑娘可是信不过在下?也是。^^君 子 堂 首 发^^当初在下将你逼下悬崖,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还是无法释怀……”吴汉钟低低一叹,神色沮丧。
“我明白吴大哥的苦衷,没有原谅不原谅的。”见他这样,沉玉连忙摆手。急急安抚道。
他抬起头。凝重道:“时隔多日,也不知江怀闲是否把胡梓转移到别处。姑娘还是稍安勿躁。等在下接获确切地消息,再作打算。”
纵然心急如焚,沉玉也怕自己贸然前去,会打草惊蛇,反而让胡梓脱身不得,只好点头应下。
是夜,营帐的火终是熄灭。剩下为数不多的营帐拨给了士兵,又增加了值夜的人数,吴汉钟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坐到篝火前。
他的帐子让给了沉玉,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妥。士兵休息的营帐已是不够,吴汉钟又不想单独再占一顶,便与值夜的士兵一道在帐外就地休息。
取出袖中的白纸,翻来覆去看不出半点端倪。他小心展开,用特制的药水一洒,依旧毫无动静。又拿到火上烘烤,白纸始终只是白纸。
副官守在身边,见状,眉头亦是一皱,凑上来悄声说道:“大人,这封信函,会不会是江怀闲与那位姑娘之间地暗语,只有两人明白?”
吴汉钟瞥了他一眼:“以沉姑娘的为人,没有必要欺瞒在下。”
“这位姑娘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不等于她现在还是如此……”副官面有迟疑,终是继续道:“听说江怀闲不但面貌俊美,学识渊博,更是出身不凡。这样的人,没有哪个年轻女子不动心。”
“尤其是两人在崖底无人之地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谁知他们是否已经私定终身……”
吴汉钟一怔,当初江怀闲曾向锦国下聘,迎娶沉玉,那几车地布匹、金银首饰仍在大营之中。思及此,他不由皱眉沉思。
“大人,她留在帐内终是祸害。怎知哪天会不会里应外合,助江怀闲一臂之力?”副官见他动摇,更是苦苦相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请大人三思。”
“此事稍后再议,”顿了顿,吴汉钟不敢将营中数千性命当做儿戏,轻叹一声:“加强她身边的侍卫人数,隔绝与外界的所有接触。”
副官一喜,拱手道:“是,下官明白。”
沉玉看见帐前明显增加的侍卫,神情自若。她能理解吴大哥,一个和敌方将领共处半月的人,如何能尽信。不将自己直接拖出去砍了,已经是看在以前地情分上,手下留情了。
原先以为江怀闲送来一张白纸,不过是不愿留下墨宝,给人把柄。另外把欺负她的山贼自投罗网,沉玉一看就已明了,便没有对吴汉钟多加解释。
但后来一想,就知道这男人不可能这么好心。
送礼不假,让沉玉出了口恶气。表面看起来似乎有讨好的意思,暗地里一张空白信纸,却让身边的人联想非非。
江怀闲不是普通人,做事理所当然地有的放矢。送信来,除了引这些山贼上门,这番示好谁不会把沉玉和他的关系想歪?
这是人之常情,他真正的目的,便也是如此。
沉玉咬咬牙,这男人是逼她离开,再回到他身边去!
她就想不通,那么漂亮的皮囊里,怎么有如此歹毒地,又小的跟针似的心眼。不就侥幸让他吃了几次憋,自己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就得罪到现在,江怀闲还揪着她不放?
趴在桌上,沉玉垂头丧气地想到,果然美人的心肠都不怎么好,还小气得要命!
即使吴大哥信她,但他的部属就不一定了。假地事情说得多了,也就跟真地差不多了。再加上他对江怀闲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
沉玉猛地抬起头,握紧双拳。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坐以待毙!被迫无奈,对不住吴大哥,她也得赶紧逃了。
耷拉着脑袋,暗叹一声。为何下山之后,事情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不但无端端被个疯老头认作儿子,还当做壮丁抓进军中。莫名其妙当上了将军,才没几天,就给上头看不顺眼,要卡擦掉。似乎是遇上江怀闲之后,事情都往糟糕的方向去了。
她皱着脸,以后一定得离这男人远点……
想让她沉玉自投罗网,门都没有,让江怀闲继续发他地春秋大梦去……
激愤之后,沉玉又继续趴回去,秀眉皱得就要打结了。
帐外的侍卫一重一重的,要怎样才能成功逃出去?
摸摸下巴,她翘唇一笑,忽然有了主意。
第七十八章 装模作样
“大人,牛车陷进了泥沼中,怕要耽误些许时候。”副官皱眉,上前低声禀报。
吴汉钟一怔,亦是头疼:“又掉进去了?谁赶的车,把人换掉。”
副官咳嗽一声,尴尬道:“大人,姑娘嫌车里闷,抢着要赶车……车夫苦劝了好几次不果,这不把牛总往沼泽赶。”
“胡闹!”原本行军速度就因为这牛车慢了很多,如今又三番四次地掉下沼泽,让人费力拉出,更是愈发耽误了。他沉吟片刻,叹道:“快天黑了,我们赶紧寻一处扎营,明儿早上再走吧。”
副官拱手应了,想着吴汉钟居然一再容忍那位姓沉的姑娘,不由纳闷。那女人勾搭了江怀闲不够,连素来自律的大人也禁不住诱惑?
思及此,他心里一紧,眉头紧锁。那姑娘,确实留不得了……
来到牛车前,看着三五个士兵光着膀子,满头是汗。两人站在车前,剩余几人则在后头奋力将车轮拉出。一人安安然然地坐在把式的位置上,哼着歌,浅色的衣裙一起一扬,看得副官连忙低下头去。
“请姑娘先下来,好让大伙把牛车拉上来。”
沉玉瞪了过去,踢了踢崭新的绣花鞋,冷哼道:“从这里下去,我的鞋袜、裙摆岂不是要沾上泥土,污了去!”副官怒了,低声下气劝话,居然这般蛮横。这么大个人坐在车头,士兵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把牛车从泥沼中拖出来。
他眯起眼,抱拳道:“那么,姑娘得罪了。”
“慢着!”沉玉见副官伸手就要住她,急忙往后一退,喝道:“男女有别,连你家大人都不敢乱碰我。你算什么东西?”
副官手臂动作一顿,终是怒视着她,冷声道:“取木板来,请姑娘下车。”
侍卫很快取来一块木板,沉玉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踩着板上,慢慢下了牛车。伸手扇了扇风。她满脸不悦道:“我渴了,什么时候歇息?”
“大人已经下令扎营,请姑娘稍等片刻。”副官脸色渐黑,忍着火气,咬牙切齿道。他们是锦国出生入死的将士。不是这女人的家臣或仆人,凭什么要伺候她?
沉玉瞥了他一眼,嘟嚷道:“那就快点,我又累又渴。这牛车真不是人坐的。颠簸得很。”
说罢,她一扭一扭地往前走,还不忘拈起帕子擦着额上的薄汗。
副官狠狠地瞪着沉玉的背影一眼,回头叹道:“兄弟们去休息,待会再叫些人来拖这牛车。”
有士兵不高兴了,胡乱擦了一把脸颊上豆大的汗珠,愤愤道:“副将。大人还想留这女子多久?我们一天到晚像个孙子一样跟着她转悠。比上战场杀敌还累。”
话音刚落,众人连连附和。
“就是。这女人比俺家媳妇还难侍候,要这要那,当我们是什么人!”
“副将,赶紧跟大人说说,把这女人赶走吧!”
几人哀叹连连,又不敢跟吴汉钟抱怨,如今逮着副官,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倒苦水。
副官摇头,也是一叹:“大人亦是苦恼,这女人不是一般人,直接放了不行,不放的话,也难为了各位兄弟。唉,难办啊……”
闻言,一人好奇道:“副将,这女人什么来头,让大人如此重视?”
“此乃军中机密,在下不便多言。”副官担心泄露了那姑娘与江怀闲地关系,士兵难免恨极,害了她性命。纵使不喜欢这女人,滥杀无辜之事,并非大丈夫所为。\Junzitang.com\再说,她活着比死更有价值……
听了这话,众人不敢多问,只好接着折腾泥沼中的牛车去了。当说不当说。”副官回到吴汉钟身边,一脸欲言又止。
吴汉钟与他相识多月,两人喜好相近,甚为投机。如今见他神色凝重,不由疑惑:“进帐内详谈吧。”“大人,那姑娘贸然留在营中,士兵们诸多不适。但又不能将她送走,不如……”副官说着,忽然压低了声线,凑到他耳边。
“不行!”吴汉钟一惊,低喝道:“在下绝不同意,这样我们不就持枪凌弱?”
副官当下撩袍跪地,目光迥然:“大人,探子已是回报,江怀闲三日前离开那村庄。单凭他一人,无车无马,定然就在这附近。取江怀闲性命,难道不是大人一直以来的心愿?如今成事在即,为何踌躇不前?”
“兄弟,快快请起!”吴汉钟俊颜一黯,俯身就要扶起他,却被副官一避。
“难不成大人果真对那女子有意,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讨好?”
“胡说!”吴汉钟面上已起了恼意,怒喝一声:“在下亏欠沉姑娘一次,而今又怎能……”
“大人,要成大事,难免需要牺牲。”副官眼圈一红,哽咽道:“当年下官的爹,为了歼灭芮军,即使打到了自家门前,救下了一城的百姓,却没去救一家大小。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若先护住自家人,那一城地百姓怕是要凶多吉少……”
轻轻叹息,似是经过一番挣扎,半晌吴汉钟终是单手托起他:“就依你的,但是,别伤了沉姑娘地性命。”
副官面上一喜,立马拱手道:“下官遵命!”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帐外的角落闪了出去,猫着身躲过巡更的侍卫,偷偷溜回了后头的长草之中。两名士兵站在几丈外,神色极为不耐,背着身又不敢回头,只得拿着佩剑在地上戳着。
提着裙子,沉玉拍掉鞋上地泥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埋怨道:“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如厕地方都没有,让本姑娘怎么活了!”
侍卫见她嘟嘟嚷嚷,已是见怪不怪。士兵还可以随便找一块地方解决就是,有了这女人,不但要找一片干净的,杂草高的,还要没有异味地地方。而且,每回得分出两人在外面把守着,免得其他将士误入,“惊吓”了她。
其实次次要如厕,所有地士兵都不得乱走动,极度兴师动众。偏偏这位姑娘仍是不满意,让守着的人退得远远的,她没有起身之前还不准开口说话。伺候的人叫苦不迭,但大人和副将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只能继续忍着。
沉玉脚下被绊了两次,早想将这碍事的裙子撕破。可是碍于人前,还得装大家闺秀。笑不露齿,扭腰走碎步,顺便摆弄着香香的帕子……这玩意不止把将士熏得离她几丈远,连沉玉自己也差点忍不住打喷嚏。
没办法,虽然吴汉钟以防万一,早早帮她易了容。但在军中多月,难免会有人看出端倪。一来为了掩饰身份,二来当然是让他们厌恶,早早把她赶出去。
谁知那副官心思真多,居然想拿她当诱饵。沉玉又不是笨蛋,会顺从他们才怪。吴大哥一心为了报仇,自然理会不了太多。又是慈悲心肠,三两下就被那副官的苦肉计收买掉,她只好自救了。
回到帐子把帕子一扔,沉玉躺在软榻上滚了又滚。伸手弄乱了长发,灌了茶水润了口,这才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好疼……唉哟,疼死我了……”
帐外地士兵听她一叫,急忙冲了进来:“快请大人过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沉玉捂着肚子,趴在榻上就是不吱声,急得那侍卫一额汗,神色无措地守在旁边。
吴汉钟匆忙赶来,看见她面颊苍白,也是吓了一跳:“沉姑娘,你……”
回头转向那侍卫,他厉声问道:“晚上给姑娘吃了什么,怎会疼成这样?”
“小人不知,”侍卫吓得一抖,结巴着答道:“回、回大人,就跟平常一样地干粮,我、我也吃了……”
他眉头一皱,俯身看向榻上的沉玉,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姑娘,忍一忍,在下这就请军医过来。”
“别……”如果军医来了,她岂不是要被揭穿。连忙伸手揪住吴汉钟地袖子,沉玉面上一红,声音低了下去:“吴大哥,不碍事的……只是,女儿家的事……”
听罢,他俊颜上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原来如此,那姑娘好生歇息,在下让人照顾……”
话语一顿,吴汉钟环顾四周,营中都是年轻男子,谁会懂得照顾这样的……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起身转向副官:“最近的村庄在何处?”
副官一怔,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犹豫道:“不到二十里,可是大人……”
如此一来,他们必须绕路而行,回到大营,怕是要足足耽误半个月有余。
“照在下的意思去做,”看着痛苦低吟的沉玉在榻上蜷成一团,吴汉钟蹙起眉,语气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见状,副官只能暗自叹息,下去传令了。
第七十九章 放过自己
可想而知,这命令一出,营内的将士怨声连连。
尤其是伺候沉玉的那几人,原本已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如今还要因为她而耽误回程,怎能不怒?
反观帐内被骂的人,“唉哟”了小半个时辰,嘴巴都干了。迷糊地喝了口冷茶,沉玉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半个时辰后被叫醒,上了不知从哪弄回来的马车,继续倒头就睡。
不得不说,吴汉钟还真厉害。荒山野岭,居然能找到这么一辆车回来。睡醒的她摸着身下柔软的垫子,伸手可及地茶壶,眯着眼相当享受。比牛车不知平稳了多少,帘子又把士兵厌恶的目光挡了开去,沉玉抿抿唇,满意地笑了笑。
半睡半醒中,一行人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不敢滋扰百姓,吴汉钟让副官留守,只带了十人进了村。通过村长寻到个慈祥的大娘,将沉玉交托了给她:“婶子,她就麻烦你了。”
大娘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把沉玉迎了进去:“姑娘,我这屋不大,你今晚就在炕上睡吧。”
“那婶子你睡哪里?”瞅见这家徒四壁,沉玉连忙摆手道:“白天还得干活,婶子睡屋里,我在这凑合一晚就行。”
大娘原想姓吴的大人千叮万嘱要好生照顾的姑娘,怕是哪个官家的千金,出身极好。还担心难以伺候,看起来却很好说话。又见沉玉笑脸盈盈,目光清澈,没有半点骄横的影子,提起的心这才缓了缓:“我这屋除了那炕头,还能睡哪?要不,姑娘今晚和我挤挤?”
见着屋里除了木桌就是板凳,沉玉想了想。只好应下:“那就麻烦婶子了。”
“不妨事,”大娘越看她越是顺眼,拉着沉玉就在炕头坐下:“闺女长得真好,若是我家丫头还在,就跟你差不多大。^^君 子 堂 首 发^^”
“婶子有女儿?如今不在屋里。可是嫁人了?”沉玉挨着她而坐,微弱的烛火下。只觉身上一暖。
大娘摇摇头,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叹道:“家里穷,一年前生病没钱治,不到两个月就……”
许是勾起了伤心事。眼角一湿,已是说不下去了。
沉玉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歉意道:“婶子,我不该提起的。”
擦了擦眼角。大娘摇头道:“没事。说起来,姑娘怎会混在一群男子之中?”
咬着唇,迟疑了一下,沉玉双膝一软,就在她面前跪下。吓得大娘面色一白,俯身就要将她扶起:“使不得,姑娘这是做什么?”
“求婶子帮我。”遇着这般善良的大娘。沉玉有些不忍心,但为了离开。只能哀求道:“他们要将我绑在柱子上,放血祭旗。我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来到这里,想拖延两日……婶子,我怕……”
“真是作孽啊,”大娘搂着她起来,唉声叹气:“打仗是男人地事,怎会扯到姑娘身上。好好的一个闺女,怎的这般糟蹋!”
温声细语地安慰,让沉玉不禁红了眼。自从娘亲去了后,还有谁会对她这般好?
思及此,她埋在大娘的肩头,低声抽泣起来。
“莫怕,婶子会救你的。”牵着沉玉地小手来到角落,她掀开一块木板,露出水缸口大小的洞来:“下面是地窖,原是放谷物地。可惜这两年收成不好,没有盈余,就这样荒废了……下去往前走,有面墙榻了个窟窿,足够你钻过去。=君 子 堂 首 发=天亮前沿着小路直走,到时谁也追不上你。”
她又翻出一包红薯,塞在沉玉手里:“婶子屋里只有这么一点口粮,拿去路上吃吧。”
沉玉急忙推了回去:“这可不行,婶子留着吧。我身上还有点碎银,足够吃穿了。”
“这里方圆五十里都是荒郊,哪里来的地方让你花银子。好好拿着,莫不是嫌弃婶子这口粮入不了眼?”大娘装作生气地样子,硬是把包袱又塞回了她怀里。
“婶子,我……”她只是想逃离这里,所以才会说谎博取大娘的同情。如今成事,沉玉反倒心里有些难过。
“乖孩子,婶子知道你有苦衷。我们遇着也算有缘,婶子就帮你一回。能不能逃得了,还得看你自己。”大娘慈爱地抚着她鬓角的发丝,低声叹道。
沉玉一怔,老老实实地又跪了下去,真心诚意地磕了头:“多谢你,婶子。”
说罢,手心一把粉末洒开,她扶着倒下的大娘,小心地到了炕上。将身上所有地碎银悉数掏出,包在手帕里放在枕边。拿起桌上的烛火,跳入了地窖之中。
听从大娘的话一路直走,天亮前终是赶到对面的山头。远远看见策马而来地吴汉钟与几名士兵,沉玉皱起眉,她最后还是逃不掉么?
忽感脚下震动,马匹前蹄一起,惊惶地嘶叫与士兵地怒喝交织,却远不及奔腾而来的潮水。转眼间,将小路完全淹没。
沉玉愕然地看着上涨至脚边的海浪,想起大娘所说的话,勾唇笑了起来。看来,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吴汉钟怔忪一瞬,眼光复杂地望向对岸的人。一尘不染地裙衫如今又乱又脏,好不狼狈。可脸上地笑容,却是那般耀目。
当日沉玉的话犹在耳边,他知道自己入了一个局。若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但吴汉钟不甘心,亦不愿回头。或许在他地心目中,不能够将仇恨投在爹一生效忠的皇帝身上,只得转开视线,换成了江怀闲。
抑或是,把江怀闲这样的人当做对手,才有继续苟且偷生的念想。纵使那样的人,根本从未将他放在眼内……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变成了这样,连身边相识的人也不放过?
“大人,可要放箭?若是绕路,还能追上!”身后的士兵不明就以,见吴汉钟默然不语,沉声提醒道。
“河道太宽,不过浪费箭罢了。”他看着渐渐走远的人,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那士兵一愣,追问道:“难道大人就这样放过那女子?”
吴汉钟一笑:“放过她,或许就是放过我自己……”
不让他再这样错下去,变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否则百年之后,他如何有面目去见黄泉之下的爹爹?
士兵听了,满脸莫名,但既然大人不愿追究,他只得调转马头。但是心里依旧暗暗欢喜,终于不用再伺候人,不必再被支使了……
话说沉玉并不知道吴汉钟良心发现,突然放过了自己,依旧不敢放松,急急赶往下一处城镇。因为战事,富人卷走家财,带上妻妾子女就逃往宁国。亦有不少平民百姓拖家带口,避开战乱之地。
她在路上往往遇着这些人,这日行至某地。大路左手面四头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锦衣华服,仆从跟前随后,奉茶递食,好不热闹;右手面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睁睁地望着那吃食,只得干吞口水。
同在一地,却是泾渭分明。沉玉感叹之余,也无可奈何。包袱里的红薯早已吃尽。衣裙虽不至破烂,却也脏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不用多想,她乖乖地走向右边,寻了块空地坐下。
摸摸酸软的小腿,脚底更是刺痛不已,怕是长了水泡。新鞋看似很好,穿上它走远路根本就是活受罪而已。沉玉灰溜溜地抱着腿叹气,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以后还怎么过活?
瞥了眼对面大口吃肉,点心不断的人,她吞了口唾沫。要不晚上打晕其中一人,把钱财掠走?可是那些护卫看起来不好对付,恐怕还没成事,就得被人抓包,暴打一顿。
干脆在他们的吃食中下药,然后摇身一变,装作过路的赤脚大夫,然后潇洒地送药搭救。这么一来,还不得把她供奉着好好侍候吃喝?
沉玉想得乌目闪闪发光,笑容更是让身边的人为之一寒。
还在白日梦中,突然对面一声尖叫,一名妇人抱着倒下的男童,哭喊起来:“儿啊,我的心肝啊……”
刺耳的声音吓得沉玉一个激灵,她光想着,还没下手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身,她便匆匆到溪边洗了把脸,整整衣衫,噙着浅笑就抬步走去。
如此机会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时?
第八十章 惊春之行
怀里揣着为数不少的银两,沉玉又高高兴兴上路了。先前那晕倒的小童,不过是误食了少量的毒草,只好一剂不多的泻药就可以完事。
不到一天,小童就叫嚷着肚子饿了,那家人千恩万谢,原想留下沉玉,一同到别处避祸。虽然随他们走,可要比风餐露宿好多了,让沉玉心动不已。可惜他们想要去的“别处”,却是芮国滴边城。
她身份尴尬,不想自投罗网,又不愿无端累及他们,只好忍痛拒绝。主人家挽留再三,最终赠了一包银两,聊表谢意。
沉玉救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自然是爽快地收下了。
师傅常说,大隐隐于市,她也就没往荒山野岭走,而是沿着大路,朝锦国腹地而行。反正皇帝老儿为了应付芮军,整天焦头烂额。她这样的一个小人物,怕是早已丢到九霄之外去了。
寻了间不大却干净整洁的客栈,要了角落的厢房,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新衣衫。沉玉躺在床上,闻着被褥清新的味道,转眼就睡着了。
特意交代小二不要打扰她,沉玉睡了一下午,看见房内金黄的余晖,这才懒洋洋地起了身。
她担心吴汉钟的手下还认得自己,只好将面上的易容洗掉,重新画上了妆。沉玉的技术比不过吴大哥,若是遇着易容高手,根本就是无所遁形。但瞒住平常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趁着夜色退了房间,身穿男装的沉玉穿过两条街,闻着越发浓厚的胭脂水粉的味道,笑着踏进了其中一间大院内。门口的姑娘柔若无骨地粘在她身上,讨好地娇笑着,小手拉着沉玉就朝里头走。
小声在这姑娘耳边低语几句。\Junzitang.com\她媚眼一抛,便施施然带着沉玉去了后院。环顾一周,清幽僻静,沉玉甚是满意:“不错的地方,让你们老鸨来见我吧。”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公子真要住这里?楼上地厢房高枕软褥,不知比此处好上多少……”
“无妨。照我的意思去办吧。”沉玉朝她安抚一笑,女子这才应下,转身出了去。
片刻后,一位妇人缓步走向她,双眼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未语先笑:“姑娘,奴家这惊春院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不知这位麽麽如何称呼?”沉玉拱拱手,面上神色不变。毕竟她从来就没想过,这身打扮能瞒过阅人无数的妓院老鸨。
“姑娘唤奴家一声丽麽麽就好。”
“丽麽麽。”沉玉顺从地唤道。指向后院的木屋,淡笑道:“我想要在这里住下,至于房钱,就用帮院内地姑娘治病来补偿如何?”
“姑娘懂医术?”丽麽麽一怔,原以为是哪家小姐贪玩进来看看,谁知她居然要住下,甚至想帮姑娘们治病。
沉玉垂眸道:“不至于妙手回春。但治愈平常的小病小痛不在话下。”
“姑娘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治地又是怎样的病?”丽麽麽收了笑。冷冷地问道。
“不瞒麽麽,我也曾在这样的地方呆过。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皮肉生意?说到底,院内也都是些可怜人罢了。”沉玉吁了口气,轻轻感叹道。
这话挑起了丽麽麽的伤心事,当初她夫家欠了一屁股债,最后把自己卖了这勾栏院。^^首发 君 子 堂 ^^这一呆,便是十年。若不是当家一时兴起救了她,如今早已不在人世,如何还能做了这惊春院的老鸨?
“奴家只问一句,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丽麽麽不得不担心,这女子会给她带来麻烦。
“麽麽请放心,我已是个死人。”沉玉坦然答道,既是死人,自然不会再有麻烦。
听出她地言下之意,丽麽麽挑起眉:“刚好院内有两三个丫头受伤了,奴家留姑娘五日,若能治好,便应了你。”
“好,”见她转身要走,沉玉连忙开口道:“麽麽,那几个受伤的人在哪里?这就带我过去瞧瞧吧。”
既然要留下,就得拿出真本事。晚了一分,很有可能救不回来,她当然要紧张了。
可看在丽麽麽眼里,心底倒是起了几分暖意。平日院内的姑娘病了,只能叫上三流的赤脚郎中,随意开几帖药便算了。能不能痊愈,就得看天意了。
不是不想找真正地大夫,但勾栏院是什么地方,三番四次地去请,不过是自取其辱。对他们嗤之以鼻,甚至恶言相向已是常事。
因而沉玉提出要为院内地人治病时,丽麽麽惊讶之余,也不禁心动。就不知这姑娘的医术,是否跟她说的那样好了。但这份关切之意,已是让她侧目……食盒走了过来,却被旁边一绿衣女子挤了开去。
“沉公子,奴家特意煮的雪耳莲子汤,快尝尝。”
“两位有心了,先坐下吧。”沉玉一笑,在惊春院住下将近半个月。因为帮忙治病的关系,院内的姑娘对她甚是感激,时不时做些吃食向她示好。
当然,除了丽麽麽,其它人看见地不是“她”,而是“他”。沉玉把眉毛画粗,又将脸颊地线条描绘得刚硬一些,举止打扮更是没有半点女子的味道,俨然一副瘦削清秀地男儿模样。
隐瞒女儿家的身份,一来在惊春院作男子打扮,走动比较方便;二来,也是怕泄露了行迹。毕竟一个女子留在妓院,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相信不到几日,就该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她在锦国是个死人,可难保江怀闲和吴汉钟还在追捕自己。听到消息,沉玉怕是无所遁形了。
至于第三,当然是因为沉玉对裙子深恶痛绝,再让她穿那玩意儿,碍手碍脚的,还不得疯了。
但是,男装有个唯一的坏处……
粉衣女子悄悄挨了过来,眨着眼露出一丝媚笑:“公子今夜得空,不如到奴家的房内坐坐,品酒赏月?”
绿衣女子也靠了过来,胸前的柔软在沉玉后背轻轻摩挲:“奴家那里有一罐极品茶叶,公子待会去看看?”
沉玉抚着额,头痛不已。每日都要上演这么一出,就算再愚笨也该猜得出来----院内姑娘居然争相恐后地想要她当入幕之宾,天天变着法子讨自己欢
若是平常男子,早已心花怒放,可惜这对象的性别与她们相当。沉玉又不能坦言自己是女儿身,如今天天苦不堪言。
“你们不回房歇息,怎在这吵闹?沉公子昨天可是忙了一夜,这般闹腾让他如何安睡?”
丽麽麽一声呵斥,几乎要挂在沉玉身上的两人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麽麽帮我解围,”沉玉站起身,苦笑道。
嗔怪地瞧了她一眼,丽麽麽调侃道:“软玉在怀,沉公子怎的这般不识情趣?”
“麽麽就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我……”沉玉话语一顿,无奈地抓抓头。见她苦恼的样子,丽麽麽“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不管怎样,自从你来了之后,院内的姑娘活泼开心了许多,奴家在此谢过沉公子了。”丽麽麽矮身一福,正色道。
沉玉连忙摆手:“麽麽愿意收留我,已是万分感激……”
闻言,她秀眉微锁,坦然道:“沉公子,大当家想要见你。”
沉玉一怔:“丽麽麽不是这里的老鸨,这大当家是?”
丽麽麽面色为难:“留下沉公子,奴家其实做不得主。如今,也是大当家默许才……”
听罢,沉玉轻叹一声。也不多做为难,示意道:“那么,请麽麽带路吧。”
只希望,这大当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不然,她怕是不能继续在惊春院呆下去了。
“沉公子莫怕,大当家是个好人。”见她神色忐忑,丽麽麽低声安慰道:“院内的姊妹大多是当家救回来的,当家又素来明辨是非,想必不会为难你……”
“多谢麽麽,”沉玉会心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倒是轻快了不少。
当推开门看见桌前的人,熟悉的面孔却让她眼神一冷,唇边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掉头就走。
身旁的丽麽麽见状,心里一惊,僵直着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第八十一章 威逼利诱
不忍难为丽麽麽,沉玉垂着眸,扯开了一抹浅笑:“麽麽先下去吧。”
怯怯地抬头,见大当家微微颔首,丽麽麽这才福了福。出去时,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沉公子不过来坐?莫不是怕我是洪水猛兽,要吃了你不成?”
盯着那人,沉玉蹙起眉:“柯柔,这里居然会是你的产业?”
小手托着下巴,她眼中水光荡漾,媚态尽显:“难为时隔这么久,沉公子还记得奴家这张脸。”
“大当家寻我来,不会是想要叙旧吧?”大刺刺地在柯柔对面坐下,沉玉神色淡淡地道。
“奴家也没想到与公子这般有缘,锦国的大英雄、骠骑大将军居然会驾临这小小的惊春院。”一如既往的媚笑,眼底却多了几分冷意。
沉玉瞥了她一眼:“好说,只是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姑娘?”
“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我谋划抢粮,却将芮国几千官兵引去了奴家那边……”柯柔想到那时不但丢了粮食,连百来名好不容易聚集的高手都被一举歼灭,不由咬牙切齿。好个沉玉,好一招祸水东流!
沉玉显然不在状况中,疑惑道:“我不明白柯姑娘的意思,粮食我们平分了,说好再不干涉对方,为何姑娘却还苦苦相逼?”
看她一脸困惑,不像是假装的,柯柔心底惊疑不定。此人究竟真是一无所知。还是城府太深?
不敢小看此人,毕竟数次挫败芮军,在落入江怀闲手中后,却又能安然地全身而退。试问这世间,谁还能做到?
忍下火气,她索性摊开来说:“当日与沉公子分道扬镳后,原本潜伏在咏城外的芮军突然撤离,袭击在回程中地我们。^^君 子 堂 首 发^^”
沉玉挑挑眉,好笑道:“莫不是柯姑娘以为,是我特意引芮军去偷袭?”
看柯柔的神情已是肯定。她笑得更欢了:“姑娘太看得起我了,首先我并不知晓你们回去的路线,如何提前知会芮军?这是其一。其二,已经潜伏在城下,何必舍近求远,绕路去追击你们?想必江怀闲另有目的,才会突然改变主意。”
顿了顿,沉玉耸耸肩,继续道:“最后,姑娘当江怀闲是谁。我又有什么理由或是能力支使得动他?”
柯柔一窒,明眸微眯:“沉公子不要忘了,当日江怀闲可是为了你,十万火急地赶去相救!”
不提那日的事还好。这会说起,沉玉立刻心头冒火。
“奴家也不过是想让公子看清江怀闲的真面目,才出此下策……”与她撕破脸,可不是柯柔想要的。毕竟大事当前,以后还得仰仗沉玉的帮忙。思及此。她柔柔一笑:“若惹得公子不悦,奴家在此向你赔罪。”
沉玉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命人将我抓进红莲院,又以我为诱饵刺杀江怀闲……姑娘果真好手段!”
柯柔“吃吃”低笑:“公子不是毫发未伤么,又在红莲院好吃好住供养着,最后奴家不但派人通知公子的下属,甚至出钱赎身。谁让芮军单单把奴家的粮食抢了回去,折损了上百人,身为大当家总得给底下地人一点交代。不是么?”
沉玉自认不是什么善人,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干。^^首发 君 子 堂 ^^但谁想拿她的小命开玩笑,铁定不会善罢甘休。盯着柯柔的俏脸,她不怒反笑:“交代?若江怀闲那天赶不及,我这条性命就要交代在那些百姓的锄头、镰刀之下了!”
也不想与这女人多说,沉玉站起身就要离去:“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公子何必急着走。难道不想听听奴家接下来的话……”柯柔眉眼一挑,盈盈笑道。
瞥向挡在她身前的两把冰冷的大刀。自知不听完,怕是走不得了。沉玉转过身,淡淡道:“柯姑娘又想沉某做什么?”
“公子快人快语,奴家也不兜圈子了。”柯柔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公子加入我们,如何?”
“理由?”斜靠在窗边,望着院内盛开的百花,沉玉头也不回地问道。
“芮国皇帝野心勃勃,锦国怕是支撑不住几年就得易主。只要杀了江怀闲,不但公子能救下锦国,奴家亦能为被覆灭的森国报仇雪恨!”说到后头,柯柔眼底涌起一阵恨意,灭国之仇不共戴天!
“我不要,”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就应该舍身救国?不说以前地事,单凭锦国提拔她后,自己这个激励士气的棋子用处一完,就迫不及待地清除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沉玉凭什么要帮?
可能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柯柔怔忪片刻,才回过神来:“难道沉公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锦国覆灭,不施以援手?”
许是以为利诱不足,她紧接着又添了一句:“事成之后,森能复国,定然不会忘记公子地恩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奴家都会双手奉上。”
听见这话,沉玉禁不住嗤笑起来:“复国?要十年、二十年还是上百年的事,这般虚幻的钱财官位,我怕是无命消受了。再者,柯姑娘似乎忘记了,锦国的大英雄已死在芮军刀下,单凭我一人,能做什么?”
“莫不是想要我死而复生,让锦国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事之后给他们再一次追杀我地机会?”
柯柔脸色一白,先前从不知道这人居然如此伶牙俐齿。既然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了。她拍案而起,冷笑道:“胡梓在奴家手里,要生要死就看公子的意思了。若是不够,再加上这惊春院一屋人的性命……”
沉玉心底一震,唇边扬起一丝讥笑:“姑娘居然拿自己人来威胁我,不觉得太荒唐了么?”
柯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过是顺手救回来的,难得能为奴家做事,她们定然乐意得紧。”
拍拍手,护卫提着丽麽麽走入,冰冷的剑刃横在她颈侧。沉玉秀眉一紧,见着剑下微微颤抖却不吭一声的人,叹道:“……大当家很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筹码,放了她吧。”
知她已是应下,柯柔眉开眼笑,挥挥手让人将丽麽麽带了下去:“奴家等公子这话,等得心肝都要痛了。”
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沉玉冷然道:“柯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人,跟在江怀闲的身边打听消息。”柯柔拂开肩上的碎发,对她不悦地神色视若无睹,轻轻一笑。
皱着脸,沉玉心底十分不愿:“你要我回去江怀闲哪里?”
“不错,奴家的探子不出两日就被发现横尸荒野。能在江怀闲身旁安然至今的只有公子,这事除了你,奴家不做他选。”柯柔花费多少金钱与精力训练出来的密探,上至美妾、歌女,下至男宠、小厮与马夫,都被江怀闲一一扫除。可惜除了吞下这口恶气,还不能伤他分毫,怎能不恨?
“好,”沉玉应得爽快,转眼又道:“但在之前,我要见一见胡梓。”
“举手之劳而已,”柯柔一笑:“公子,请随奴家过来。”
转开书架上的花瓶,她毫不遮掩地告知了沉玉密室的开启钥匙。沉玉眼皮一跳,如此不防备,是要告诉自己,这次见面后,胡梓就得转移到别处去了吧。
跟着柯柔下了石阶,一排空荡地监牢。阵阵血腥味飘来,看来这女人暗地里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沉玉捂着鼻子朝走廊尽头走去,看着角落蜷缩地一人,她皱起眉靠了过去。
柯柔一把拉住她,小声警示:“小心!”
沉玉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道黑影扑了过来,不修边幅的脸上满是凶狠之色。低低地嘶吼着,不要命地往牢栏上撞,吓得沉玉不禁倒退两步。
“他……胡梓这是怎么了?”
“疯了,谁也认不出,见人就咬。厢房困不住他,奴家只好将人锁在这里。”柯柔目光一闪,贴了过去:“奴家地探子见到他时,胡梓已经是这样了……沉公子以为,这是谁下的手?”
第八十二章 惺惺相识
沉玉蹙起眉,冷冷地开口道:“开门!”
柯柔一惊:“他现在完全认不得人,你进去只会……”
“开门!”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柯柔只得掏出腰间的钥匙,递了过去。悄悄招手,把隐藏在地牢角落的人叫了出来。示意他们一有异动,保护他们两人。
“柯姑娘,请你出去!”开锁之前,沉玉回过头,淡淡说道。
不用她说,柯柔一刻都不想跟疯子继续在这里呆下去:“那么公子一切小心,奴家留下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必要,让他们撤走。”
她这样做等于是玩命,柯柔咬咬牙,这人还有利用价值,就这样死了可就要得不偿失。
看出她的迟疑,沉玉冷笑道:“柯姑娘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定然会履行承诺。”
既然她已这样保证,柯柔也不好多说,挥手把人撤掉,提着裙子便出了地牢。还有许多事需要准备,她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推开门,瞥见扑向自己的人,沉玉伸手洒出一些粉末。胡梓眼瞳逐渐涣散,终是倒在了地上。靠了过去,两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她的医术只算是学到皮毛,脉象没看出什么端倪,难不成真是江怀闲下药毒害胡梓。他没死成,却疯了?
沉玉又剥了他的上衣,查看了一番,身上的伤口并不深。感觉更像是树枝之类地东西刮伤的。究竟胡梓经历了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摸到他脑后鼓起的大包,沉玉心下一紧,此处才是致命的伤。若不能消肿,或是将血块清除,胡梓怕是活不长了。
当下,她站起身,把怀里一小包固本养身的药丸取出来,塞了一颗进胡梓的口中。在路上行走,自然少不得药物。所以沉玉手头一有了钱。^^君 子 堂 首 发^^就按照记得的方子稍微做了几种药防身。
虽然对他的伤没有多大作用,起码对胡梓的身体是有些益处的。
重新锁好门,沉玉深深地看着牢里地人,最终抬步出了地牢:“柯姑娘,我写几个方子,麻烦你派人每天煎服,让胡梓喝下。”
柯柔心里百般不愿意浪费精力在一个疯子身上,但面上仍是满口答应,却又听她继续说道:“至于照顾他的人选,就丽麽麽好了。服药前点上一支迷香。待胡梓晕了,再把药灌下去就行……对了,还有后脑的伤,麻烦柯姑娘用些上好的膏药来敷了。”
恨得咬咬牙。柯柔如今又有求于沉玉,当下不敢拒绝。唤了丽麽麽过来,沉玉又重新交代了一回,更是要求每隔三天将胡梓的情况详细告知于她。
丽麽麽心思玲珑剔透,一听就知道沉玉有意维护自己。这事交由她做。当家自然看在沉玉的面子上,不敢为难自己。当下满目感激,细心地将沉玉的叮嘱一一记下。
沉玉担心她仍有遗忘,还是让人取来文房四宝写下,郑重地交给了丽麽麽。后者明白,这是她将胡梓的性命交托给自己,更是不敢怠慢,小心收好了。
“沉公子如今没了牵挂,可是要兑现奴家的请求了?”柯柔在一旁听得已是不耐。见两人终是告一段落,这才发声道。
用眼神示意丽麽麽退了出去,沉玉淡淡问道:“直接将我送上门,江怀闲怕是要怀疑的,姑娘打算怎么做?”
柯柔一笑,神色胸有成竹:“十日后便是花魁开苞地日子。奴家已经下帖请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来惊春院一聚。”
沉玉秀眉一蹙:“故技重施,一次可以。第二次要凑效就不易了。”
“这回自然不同,就连看得人也是不一样的。^^首发 君 子 堂 ^^沉公子安心等候便可,奴家保证万事俱备,不会失手的。”她柔媚浅笑,抚掌道。
挑挑眉,沉玉不置可否。柯柔地意图。
惊春院前搭建了一方高台,铺满大红的地毯。台下熙熙攘攘,早已坐满了宾客。有些晚来的人只得站得远远的,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台后也是热闹,乐师加紧演练,神色紧张。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又略施脂粉的……美男聚首一堂,窃窃私语,神情隐隐显出愉悦和不安。
沉玉闻着他们身上若隐若现地花香,连打了几个喷嚏,悄悄挪到了角落。众人的目光时不时飘了过来,有嫉妒也有揶揄,看好戏的人居多。
也难怪他们这样想,这些人都来自柯柔名下的一处叫“秋色阁”小倌馆。这场表演,辛辛苦苦连续多时,为的就是能被好人家看中,赎身离开。
如今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让其余人做了陪衬,对沉玉又怎能不怒?
实际上,沉玉比他们更无奈。当知道自己这回的身份不是舞姬,而是小倌,真是郁闷得不行。原来这花魁,竟然是男子。难怪柯柔这般有信心不会被人发现,试问谁会想到锦国的大英雄如今会来了这小城,还做了小倌?
硬着头皮换上了一袭青衣,因为过于贴身,沉玉只能把许久没有用上的布条把胸前裹得死紧,差点要喘过气来。面上的妆容索性洗掉,反正小倌重在柔美,她地真面目又鲜少人看见,直接就这样上了高台。
身后的小倌多数不会配合,沉玉也不恼,自顾自地转身和跃动。赤裸的脚踝,柔韧的腰肢,飘散地乌发。举手投足,自然随意,毫不做作。
虽不是极美人儿,又不像身后的小倌极力挑逗地舞姿,却是干净利落,说不出地潇洒。一双灵动的乌目闪闪发亮,唇边噙着笑意,随着乐曲恣意舞动。
沉玉跳得开心,忘乎所以,反而打乱了其他人地步调。红莲院学的是独舞。因为没日没夜练习,她想忘记都很难,这会不知不觉地又跳回了这个。
可是环境不同,瞥见身后东倒西歪的小倌,她笑得更欢了。
反正今夜的主角是她沉玉,搞砸了柯柔这场戏也不为过吧……
奏乐哑然而止,众人喘着气站在原地。眨眼间,台下的叫价声此起彼伏。秋色阁地老鸨扭着腰上了来,安抚了众人,这才清清嗓子道:“承蒙各位贵客捧场。咱们一个一个来。”
首先推出来的,理所当然是沉玉了。见老鸨使劲向她使眼色,沉玉只好往前走了两步。
前排一人猛地站起来大声叫嚷道:“五百两,这个人本大爷要了。”
瞅见那人圆滚滚的身形。压根分辨不出脖子在哪,沉玉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殊不知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她这是要答应了。
老鸨皱起眉,背对着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人,难不成要坏了当家的计划,出尔反尔?
“一千两!张员外,你家里侍妾都一屋子了,这回要换口味了?”旁边一人嗤笑道,扯着嗓子提高了加钱。
这唤作张员外的人不悦地反驳道:“秦员外十年如一日地守着结发妻子,这会怎么也学人豢养小倌,就不怕伤了夫人的
谁不知秦员外惧内,别说侍妾。连烟花之地也少来。今儿在这里,也是因为夫人回家省亲才能背着她来的。被人说中心事,秦员外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地就要骂回去。
“五千两!”外围猛地响起一道声音,未见来人,台上台下却听得清清楚楚。想必是内力使然。
沉玉瞧见老鸨嘴角不着痕迹的笑痕。微微眯起眼。要等的大鱼,终于要上钩了?
“还有哪位爷出比五千两更高的价钱?若是没有。奴家这花魁就是属于那位出声地官人了。”老鸨眉开眼笑,环视一周,见无人反对,拉着沉玉就要下了高台。
可是她就站在边上,这一扯,沉玉只觉脚下一空,身子一歪就往台下跌去。没有预料之内的剧痛,沉玉睁开眼,看见身下垫着的人,居然是认识的。
见他躺在地上,不悦地皱眉瞪着自己,沉玉笑了笑:“好久不见了,赤子将。”
赤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地手搂着沉玉的细腰,不由脸颊一红,吓得往外一推。
以前总是想不通元帅不爱身子柔软的女子,反倒喜欢上这样的男子,如今倒是有几分了然。那细腰上的触感,已是让人浮想联翩,更别提是……
“好好地大将军不做,居然来这里当起了小倌。你跟着元帅,都比留在此处合适。”想到这人竟然过着卖笑的生活,赤英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交手几次,他虽然是败了,对沉玉却是有些惺惺相识,见不得沦落至此。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赤英愕然道:“你的内力怎么没了?你的武功呢?谁废了你的功力,我跟他拼了!”
沉玉嘴角一抽,原本就是没有的东西,去哪找回来?不过此人赤诚,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她眼珠一转,欲言又止地凑到赤英耳边:“柯柔抓了我的心腹要挟,不得已只好暂时屈服……”
“我明白了,待会就去将人救出来。”赤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原本为了救沉玉,避免暴露身份,只带了数十人进城。如今人也救了,自然没有忌讳。
烟花一燃,兵临城下。暗地里再派人包围惊春院和秋色阁,只可惜,柯柔早已逃离,胡梓亦失了行踪。
第八十三章 至死不离
找不到胡梓,沉玉自然不甘心。江怀闲手下能人不少,探子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她是座上客,理所当然地支使着赤英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赤英苦不堪言,直接打晕把人带走,又怕下手重了让没有功力的沉玉受伤,主帅怪罪下来,他可赔不起。但是苦劝了几天,沉玉没有找到胡梓,就是不愿意离开,他无可奈可,只得让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数十里外的阮长史。
等了一天没有回音,赤英急得团团转。霍青走前特意叮嘱,不能耽搁而误了大事。可现在他走也走不得,不走也不行,烦得头发都要抓光了。
反观房内的沉玉,照样吃照样睡,每天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等消息。虽然还没发现蛛丝马迹,可胡梓是柯柔手中唯一的筹码,自然不可能伤了他性命。因而,她更要借赤英之手,不断派人找寻。
若让柯柔觉得胡梓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
想到这里,沉玉心内一阵烦躁。
柯柔的势力不容小看,单单是惊春院下的密道便是四通八达,根本不知究竟逃往何地就能瞧出。而要修这样的地道,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可想而知,柯柔也并非只会耍嘴皮子而已。
取出茶叶,赤英不知去哪里找来的大红袍,仔细泡了一壶。闻着茶香,浅浅抿了口气,沉玉享受地眯起眼。不愧是极品,唇齿间的香味让人不禁沉迷……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品茶的好心情被打断,沉玉秀眉一皱,转头就要呵斥两句。见着门口熟悉地身影,却是愣住了。
来人唇角一勾,缓步走来,墨金色的衣袂微抬,握着她的手,俯身喝了口热茶:“小玉儿莫不是知道我来,所以泡了好茶候着?”
另一手搂着她的肩膀,沉玉硬是被他圈在怀里。=君 子 堂 首 发=
她笑得僵硬。颤着手几乎把茶杯扔了。但又觉得可惜了这杯大红袍,也顾不得烫,一口灌下,才放开了手。瓷杯顺着跌落在地上,发生清脆的碎裂声。她急急一推,想要退出江怀闲的怀抱。谁知匆忙之际,被桌脚一绊,胡乱中抓住那片墨金的衣袍,便整个人倒了下去。
听到屋内的响动,赤英不免担忧。急急推开门便闯了进去。愣愣地看到地上一上一下的两人,怔忪一瞬,立刻飞快地冲了出去。
外头的侍卫见他们地子将忽然脸色一阵红白地走出来,不由关心道:“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赤英连忙摇头,又叮嘱道:“没有元帅允许,谁也不能靠近,明白了?”侍卫不明所以。依旧沉声应了。
赤英擦了擦汗,元帅风尘仆仆地赶来,刚梳洗完就直奔沉玉的房间。居然心急到没去软榻,直接在地上就……
通红的脸色一白,他刚才坏了元帅的兴致,以后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急急与阮恒商议,留下两千人在城内,领着余下的人连夜出城和霍青汇合,这是后话了。
抚着额。沉玉推了推压在身上纹丝不动的人,郁闷道:“麻烦公子起来,顺便扶我一把。”
美眸一眯,江怀闲把玩着她肩上的乌发,似笑非笑:“小玉儿居然没有说一声,就背着我跑掉了……说说。该怎么罚你?”
闻言。沉玉面上急忙堆起笑,讨好道:“公子大人有大量。=君 子 堂 首 发=这样的小事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嘿嘿。”
干笑了两声,见他不为所动,她嘀咕道:“如果告诉公子,柯柔想要我做什么呢?”
施施然地站起身,拍去身上看不见的尘土,江怀闲冷声道:“不外乎是打听消息,抑或是,让你成为要挟我地筹码。”
沉玉吐吐舌头,果然这人一猜就对了,不过筹码是什么意思?
忽见某人伸出手,在她胸前一摸,吓得沉玉跳了起来,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做什么?”江怀闲挑眉一笑:“没,只是奇怪跟上次的手感不一样。果然,又平又硬。”
“裹了布条当然是这样了,”沉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绑这玩意儿干什么,拆掉!”美目飘了过来,薄唇微勾:“莫不是小玉儿想让我帮忙?在下乐意之极。”
“想得美,哼!”沉玉忿忿地捂着胸口,横眉竖眼,突然又补了一句:“我不要穿裙子!”
“随便你,”江怀闲径自在桌前坐下,又斟了一杯茶。
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沉玉咬牙切齿,跑到屏风后面,迅速解开布条,换上肚兜。亵衣和外袍兜头一套,便走了出来。
阮恒听门内没了动静,拿着手中加急送来的信函,叩门而入。瞥见衣衫不整地沉玉黑着脸从内而出,急忙低下头,心里终于明白赤英为何突然匆忙离开的缘由:“公子,这是霍青派人送来的……”
“知道了,”淡声打断了他的话,江怀闲蹙眉瞥了沉玉一眼,她摸摸鼻子,又跑回屏风后面整理好衣衫。
“对了,雁儿呢?”合上最后一颗盘扣,沉玉脑袋往外一伸,望向江怀闲问道。
“雁儿姑娘正在下官手底下办事,如今并不在城内,沉……公子……”阮恒看着面前这人不男不女的装扮,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沉玉就行,哪来那么多公子、姑娘地。”随意地摆摆手,她无所谓地笑着,坐到了桌前。唯一的杯子在江怀闲手里,沉玉撇撇嘴,笑眯眯地对阮恒说道:“劳烦你再拿一个茶杯来。”
很快,送来的不止是一只瓷杯,而是一整套的茶具。她盯着上好的青瓷,爱不释手,寻思着以后跑路的时候把这东西也卷走,应该能换不少钱。就算不卖,自己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看她两眼发光,肯定不会想着什么好事。江怀闲伸手钳住沉玉的下巴,冷笑道:“怎么,还想着怎么逃跑?”
沉玉皱着脸:“没,绝对没有……公子不是想要那张藏宝图?小的这就写下地方,再派人去取就好。”
一旁的阮恒听得激动,忽闻江怀闲凉凉地来了一句:“小玉儿不是说,那是假地?”
她乐呵呵地反问道:“公子也说,要的是藏宝图,不论真假?”
“小玉儿说得不对,我要的是以假乱真。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图,要来何用?”江怀闲冷哼一声,大掌滑到了她的颈上。
沉玉吞了吞口水,急忙点头道:“师傅说了,那张图是真的,只是烧去了几个重要地地方,所以……我对天保证,所言绝无虚假,不然就天打雷劈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她伸出三指,用上指天发誓这一招。
颈上一松,江怀闲温柔地覆上沉玉地脸颊,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小玉儿总是不肯说真话,若还有下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一定,一定!”她忙不迭地应着,乌目一转。天上的神仙那么忙,谁会认真听自己地誓词。再说,对师傅指天保证了无数次,雷公恐怕都听烦了,懒得跟她计较。所以反悔了这么多回,还不是平平安安的。
抓住江怀闲的手臂,她目光一凝,正色道:“胡梓疯了。”
他一怔,唇角微弯:“小玉儿怀疑是我做的?”
“不,”沉玉摇头:“你还不屑于对付他那样的小人物,我只想知道,原本在你这里的人,怎会到了柯柔手里?”
“这事是下官的责任,”阮恒从地图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拱手道:“当初元帅下令将胡梓送往樊城的别院,谁知路上经过一处山崖,他趁侍卫不注意,翻身跳了下去。在山下搜寻多日未果,没想到会是被人救走了……”
“我会帮你将人找回来,”江怀闲深知此次理亏,倒是爽快:“但是,若果你再擅自离开,这话就当我没说过!”
沉玉咬着唇思索片刻,知道胡梓如此是不想拖累自己,她又怎能辜负了他,便开口应承道:“那么,当公子成事的一天,请放我自由。”
成事?成什么事,如何才算是成事?
江怀闲嘴边扬起一丝冷笑,美目渐寒:“若我想要小玉儿直到死之前,都留在本王身边,如何?”
第八十四章 引人遐想
闻言,沉玉勾唇一笑:“若是在公子死之前留下,我倒是可以考虑。”
“放肆!”阮恒厉声一喝,此人言下之意,居然在诅咒元帅早死,怎能让他不怒!
沉玉不以为然地看了江怀闲一眼:“脸色苍白无血色,心肺受损,久咳难愈。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我会活的更长,难道不是么?”
伸手拦下暴怒的阮恒,江怀闲上前一步,浅笑道:“小玉儿不必担心,即使我活不长,也不会留下你一人形只影单……”
闻言,沉玉身子不由抖了抖:“公子洪福齐天,当然长命百岁。刚才我说的,就当是屁话。公子腹中能撑船,自然不会跟我计较,对吧?”
干笑了两声,她搓着手,神色讨好。
阮恒愣愣地盯着沉玉,这就是锦国的大英雄,三番四次阻扰元帅大计的人?这般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真是徒有虚名了。
早已熟知她这性子的江怀闲,不在意地薄唇一扬,下令道:“将城内的粮食处置好,准备撤离。”
“下官遵命,”阮恒神色一敛,急急退了出去。
沉玉不明所以,转头对上江怀闲的美眸,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阴森恐怖。往后退了两步,她笑了笑:“公子有什么吩咐?”
“把这身衣衫换了,”想着房内定然没有其它衣物可以替换,江怀闲又叫随行的侍卫把他的长衫取了来。
在别人地盘,当然要乖乖听话。沉玉顺从地换下了那身小倌地青衫。把袖子卷了又卷,提着长长的衣摆郁闷地从屏风后走出:“公子的衣服太大了,这叫人怎么走路?”
她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虽然江怀闲只比沉玉高大半个头,骨架又较平常男子要纤瘦得多。^^君 子 堂 首 发^^可衣裳穿在娇小的沉玉身上,就似是小童穿着爹娘的衣物,滑稽的模样让江怀闲的唇角不禁一弯:“待会叫人帮你买一身,现在就先将就着。”
沉玉嘟着嘴,人在屋檐下,她能反对么?
不用说。这身打扮刚走出房间,又引得周围的侍卫一阵侧目。大多忍着笑,转过身去,而在门口的阮恒却是没有半点笑意,一脸若有所思。
将军素来不喜旁人碰触他地东西,若不是确实喜欢沉玉,又怎会将贴身衣物借出。尤其方才此人口无遮拦,主帅居然不恼。若是平常,这样出言不逊之徒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沉玉看见停在大门前的精致马车,不等旁人开口。就上了去。柔软的虎皮铺在车内,茶具、玉枕、手炉一应俱全,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她不禁咂舌,不愧是芮国的王爷。行军打仗,连马车都如此奢华。
拉开门边的小柜,共有三层。最上面是几册史书与游记,显然是当做途中消遣之用;中间是文房四宝,上好的砚台。两三支“紫毫”。
曾听师傅说起,这紫毫极难做出。选材难得,用的是芮国高山上的紫狐颈侧的一圈短毛。一年也不过十数支,历来是帝王常用,万金难觅。普通人许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沉玉不由感叹,皇亲国戚就是讲究。十钱地毛笔跟这昂贵的毛笔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用来写字的么?
接着拉开最下一层,一堆瓶瓶罐罐。沉玉看瓶子漂亮得紧。便好奇地拿出了其中一个。翻来覆去,就想要打开盖子闻一闻,看里面装的什么。=君 子 堂 首 发=
刚上来地江怀闲单手一挡,笑道:“小玉儿,这里的药可不少,皆是朋友所赠。我也分辨不清。记得里头好像有腐尸粉和噬心丹。还有百虫蛊……”
听罢,沉玉面色一青。险些把药瓶丢出车外。腐尸粉只要碰一丁点,那地方立刻被腐蚀得连骨头都不剩;噬心丹吞下去,还没闻着味道那么毒,吸了一点,别说明天的太阳,连今晚的月光怕是都要看不见的;至于百虫蛊,她倒是不了解,可一听这名字就觉得够恶心地,看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男人出门在外,竟然带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毒药,防人就不怕误伤了自己?
小心把瓶子放回小柜中,她再也不敢乱碰车内的东西了。说不准待会哪里还藏着毒药,自己一时大意,小命就要不保了。
看沉玉乖巧地在自己身边正襟危坐,江怀闲的眸底隐隐有了些笑意。门外传来阮恒沉稳的禀报:“公子,一切打点妥当了。”
“那起程吧,”他倚着软垫,半阖着眼淡淡回了一句。
沉玉原本还坐得端正,可车内太舒适,几乎没有半点颠簸。不到片刻,她就趴在地毯上便昏昏欲睡。连续几日在惊春院帮忙看病,暗地里还要防着柯柔对自己乱动心思,一天到晚打醒十二分精神,累得够呛。
身下十分柔软,她舒服地滚了滚,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直奔周公去了。
江怀闲看着不到片刻就睡去的人,还横在中间,占去了大半的地方。伸腿踢了踢某人,她嘟嚷了一句,翻身继续好眠。加了一分力度又是一踢,沉玉索性抱住他的腿脚,呼呼大睡。
用力挣脱,她地脸颊在毛皮上蹭了蹭,往上一挪,抱上了江怀闲的腰。大脚一伸,压住了他滴双腿。江怀闲剑眉一皱,没见过哪个人睡姿这么差的。
推了两把,反而缠得更紧,他额角青筋一起。忽然展颜一笑,抚上沉玉的鬓角:“缠上本王,代价可是很大的……”眼,忽然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惊醒到:那是刀剑相交的声音,外面有人交手!
乌目一张,江怀闲地俊颜近在咫尺,墨眸深不见底。她一怔,低头看见自己地双臂还圈在别人的腰上,连忙挪开了足足一臂地距离:“公子,外头怎么回事?”
“有人偷袭,”他扫了沉玉一眼,神色自若地拿起书册继续看了起来。
见江怀闲如此淡定,沉玉提起的心又安然地回到肚子里。这才感觉口干,径直斟了杯茶。闻着清香,应是桔梗茶,居然还是热的,可见刚泡好没多久。
青瓷茶杯才到嘴边,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看着空空的掌心,沉玉不悦地瞪了过去,却见江怀闲心安理得地喝着她倒的茶,施施然又将空杯递了过来:“小玉儿,斟满。”
这人的脸皮真是厚得让人无话可说,沉玉心里念叨着“忍”字,还是伸手把茶壶拿了过来。
待两人喝完这壶桔梗茶,车外的声响也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宁静如初。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撩起窗帘,周围的侍卫神情自若。如果不是他们脸颊与盔甲上隐约可见的血迹,只觉刚才的厮杀根本不曾有过。
放下幕帘,沉玉淡淡一笑:“公子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江怀闲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似笑非笑:“说不准,那些人是冲着小玉儿来的。”
她秀眉一皱:“锦军?”
可在这附近,又知晓自己行踪的,除了吴汉钟别无他人,难道他还不愿意放过她么?
“若不是我想要暴露行迹,小玉儿以为他们可以发现么?”江怀闲睨了她一眼,反问一句。
“公子这般说,莫不是怀疑有人泄露了你的位置?”沉玉摸摸下巴,抓住了他话中之意。
江怀闲垂下眸,勾唇一笑:“小玉儿在某些时候,总会特别敏锐。”
“关乎性命的事,怎能含糊?”她挑起眉,小声道:“公子赶紧把奸细抓出来,不然以后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外头都是我的亲兵,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绝不可能会出现奸细。要说怀疑的人,除了突然加入的小玉儿,别无他想。”江怀闲美眸一抬,盯着她笑道。
沉玉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我这一路都没离公子半步,就算是也没机会传递消息……”
“我又没说小玉儿就是那奸细,慌什么?”他一笑,美目波光流转:“这莫不是,不打自招?”
“咳咳----”沉玉吓得被唾沫呛住了,使劲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怕美公子一个不顺心,把自己拖出去打一顿。
“看小玉儿急得,”抬手在她后背轻拍,温柔至极,却让沉玉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她极其难受又强忍住的神色,江怀闲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第八十五章 残荷美景
走了半日,一行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宅院前。大门前笑脸娉婷之人,正是海棠。
只见她领着小厮,前来行礼:“公子劳顿,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池与膳食。”
江怀闲下了车,却是不动,回过头低喝一声:“还不出来?”
沉玉含糊地答了一声,睡眼迷蒙地揉着眼从马车上下来,披散的乌发和宽大不整的衣衫,让海棠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这人身上穿的居然是将军最喜欢的一件衣衫。
眼神复杂地盯着来人,她矮身一福,垂眸道:“海棠见过沉公子。”
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人叫下来,沉玉这才看见面前有个大活人,还是张相熟的脸孔,挑了挑眉:“海棠姑娘,许久不见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上。”
低着头,自然没看见海棠的俏脸微沉:“沉公子大难不死,想必后福不浅。”
“好说,好说。”沉玉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当初若不是海棠,在大营中又怎会受那么多罪。
阮恒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涌滔天,插口道:“长途跋涉,将军许是累了,海棠还不带路?”
“是,长史大人。”海棠敛了神色,恭敬地走在前头引路。
路经庭院,不大却甚为精致。只是那一池的残荷,不禁有些煞风景。沉玉撇撇嘴,可惜来得晚,不然这塘中粉色的莲花该如何赏心悦目。
江怀闲脚步一顿。走向池边呆立的身影,淡淡吩咐道:“连夜命人再种下盛莲,把暖石放在池底。”
海棠一惊,暖石何其珍贵,居然为了让莲花继续盛开,浪费在冰冷地池塘之中?
抿了抿唇,她眼中闪过不解,依旧恭谨地应下了。=君 子 堂 首 发=不管做什么,将军总是对的。
沉玉诧异地回头,乌目中凝着疑惑:“我们要在此处常住么?”
“不。最多两夜。”江怀闲牵起她的小手,美眸水波流转,如玉的俊颜洋溢着浅淡的笑意。
只是一天,便大费周章地让人换了这一池的残荷?果然是皇亲国戚,真够奢侈的。沉玉撇着嘴,反正不是花她的钱,一点都不用心疼。不过转眼想到明天能看到一片的莲海,她就禁不住地欣喜。
瞥见她闪闪发亮的双目,江怀闲拉着沉玉往厢房走去。海棠急急跟在后头,低声道:“不知沉公子也……奴婢这就再收拾将军隔壁地客房。”
“不必了。”江怀闲淡声打断着,沉玉秀眉一皱,瞪了过去。
“别院房间这么多,公子千斤之躯。跟小人挤在一起未免不舒服……”“不会,习惯了。”薄唇一掀,江怀闲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一把将人拖进房去。
后头的海棠目瞪口呆地见着两人消失在门内的身影,视线对上了一旁的阮恒:“长史大人。将军何时让人近身,这沉玉……”
“不妨事的,退下吧。”阮恒隐隐察觉到沉玉的性别,但将军既然没有多言,背后定有深意。作为下属,他素来不会怀疑将军的任何决定。
海棠欲言又止,那沉玉自己喜好男色就罢了,居然敢沾染高洁尊贵的将军!但如今看来,将军也并非无意……
思及此。^^首发 君 子 堂 ^^她心下一片黯然,犹若那一池的残荷,渐渐凋零。
“公子习惯,我可不习惯。”沉玉嘟嚷着,崖下那小屋不大,又只有一处石炕。两人一起睡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这别院没有八九间。也有三四间厢房,却还要同榻而眠……
“今儿地刺客若是冲着小玉儿来的。你要一个人在其它房内独自安寝?”江怀闲褪下外袍,身穿亵衣斜靠在宽大的软榻上,含笑道。
沉玉吞了吞唾沫,口硬道:“也可能是向着公子来的,到时我在你身边反倒遭了殃。”
“小玉儿这是怀疑我手无缚鸡之力么?”美眸微微眯起,他招手道:“要不要来试试我地身手?”
“不用了,”沉玉连忙摇头,这人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看他这几日都顺着自己,倒把这事给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软榻的内侧。反正又不是没一块睡过,还矫情什么?
对她的乖巧甚是满意,江怀闲躺在沉玉身侧,缓缓阖上了双眸。可惜沉玉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反倒精神得紧。又不敢乱动惊扰了身边这尊大神,僵着身子平躺着,盯着丝帐发起呆来。
屋外灯火通明,偶尔几声轻响传来,沉玉依稀辨认出是挖掘地声音。看来有人开始整理荷池了,可怜他们还要倒霉地在三更半夜被人叫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眼皮渐重,即将睡去时,猛地身上一寒,睁大了眼。夜色浓重,周围宁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池塘清理完毕,还是大伙歇息去了?
不对,太安静了。沉玉只觉不妥,正要摇醒身旁的人,还没碰到他,江怀闲一手握住她的柔荑,已是张开了眼。美目清明,丝毫不像是刚睡醒的人。
看他这样,沉玉反倒安心了。往江怀闲胸前靠了靠,闭上眼继续睡。有这人在外侧挡着,一时半刻还伤不了她的。
“叮”的一声,窗外银光一晃,她只觉腰上一紧,下一刻已被江怀闲搂着闪身离了软榻。方才躺下的位置,插着两三个飞镖,微弱的月华下,隐约可见镖上闪烁着一丝墨蓝。
沉玉看见飞镖下的被褥慢慢被腐蚀,一脸愕然。用上这样地剧毒,看怕来人是要置江怀闲于死地了。
两道身影飞扑而入,小元提剑现身,挡去了其中一个。另一人趁机朝他们冲了过来,江怀闲随手拿起墙上挂着的银鞭,缓缓笑了起来。
沉玉未免受池鱼之殃,急忙藏在他身后,看见江怀闲唇边的笑意,心里不由为来人默哀。不知这刺客能支持多久,看某人的样子,怕是死得不容易了……
灵巧的银鞭刺客身侧舞动,速度越来越快。不到片刻,那人渐渐没了招架之力,双手双腿上满是殷红的伤痕,血肉模糊。江怀闲剑眉一蹙,鞭子卷上刺客地脖颈,甩出了窗外:“小元,都清理干净了。”
“是,主子。”大眼一凛,小元拱手应下。
“将军,花匠少了两人,其余人见事情败露,均服毒而亡。”海棠站在门外,躬身禀报道。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索性给了这么个名头?”沉玉一听,眨眼间就明白江怀闲地用意。
“既然要来,何不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只是……”江怀闲一指勾起她地下巴,笑道:“本王宠幸小玉儿的事,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沉玉不悦地眯起眼:“你是故意的。”
装模作样,原来就是要拖她下水……
正愤愤不平,忽闻江怀闲一声轻叹:“这一池的睡莲,小玉儿可是喜欢?”
天色渐明,日出的光华似乎一层层地剥开了浓重的夜色,揭开迷雾,窗外的美景刹那间显现出来。
粉色的,洁白的,含苞欲放,亭亭玉立。碧绿的莲叶,清澈的池水。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玉不由入了迷,忽然想到什么,笑了开来:“公子居然让刺客清理莲池,真是物尽其用。”
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被下令前来暗杀的刺客,却在池里铲土挖去残荷,弄得浑身泥泞。如今又失了手,定然不甘心。
一对浅黄色的蝴蝶停在沾着露水的睡莲上,忽然翅膀一抖,朝屋内飞来。在沉玉头上绕了一圈,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感觉到丝丝搔痒,她粉唇一扬,却又见几对同样的蝴蝶飞至肩上落下。沉玉面上敛了笑意,这才发觉到不妥。
江怀闲墨眸一深:“这是雾蝶,常被人养在府中,极易成活,至于用途么……”
他唇角一弯,看向满脸疑惑的沉玉。闻言,她不禁一怔,转而无可奈何。难怪江怀闲几次改变路线都能被人轻易发现行踪,原来柯柔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
第八十六章 局外有局
盯着在眼前纷飞的蝶影,沉玉幽幽一叹:“所以公子将错就错,虽多次改道,却并未多加掩饰行踪,就是勾得他们找上门来?”
江怀闲报以一笑:“虫蚁之流,若要慢慢清除,得费多少心力。倒不如抛出一块香糕,再撒下大网,一个不留。”
“公子如何肯定,我并不知情?”若不是,只怕今儿她又怎能安然地站在此地?
抚上她的鬓角,细细摩挲,江怀闲淡淡笑道:“小玉儿与我没有新仇亦无旧恨,说要与柯柔联手,依你的性子,怕是恨不得跟她撇清关系。”
沉玉瞥了他一眼,柯柔三番四次对自己威逼利诱。眼前之人也并非没有干过,暗地里的事反倒没有藏掖,这小人做得光明正大的,总让她心里舒坦些。
“天色还早,我们回房歇息吧。”说罢,江怀闲这就搂上了她的细腰,沉玉微微挣了挣,无奈人单力薄,只能被圈在怀里。
“我自己会走,这般拉拉扯扯的,让院内的侍从见了,怕是对公子的声望受损。”她压着恼意,抬起头软声劝道。
江怀闲臂弯一紧,美眸如洗般清亮冷然:“我手底下的人,谁敢嚼舌根?小玉儿多虑了,这会露水沉重,别着了凉。”
话语似是关怀备至,实际语调隐隐带着冷意,若是不从,怕也会扛着回房去。沉玉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硬碰硬。何况她与江怀闲,根本就如同鸡蛋碰石头。强弱一目了然。
正顺着他往内走,阮恒突然神色凝重地走近。见着沉玉,眉宇间显出几分迟疑。
江怀闲扫了怀里的人一眼,薄唇微勾:“小玉儿算不得外人,长史直说无妨。”
既然他这般说了,阮恒应声便道:“暂且先行待命的将士失了音讯,下官几次派人探查,一无所获。将军,此地不宜久留。^^首发 君 子 堂 ^^”
话只说了三分,江怀闲已是了然。原想勾出大鱼。一俱捕获,省得以后麻烦。便先让护卫继续前行,只领着这百来人到别院,引蛇出洞。
此招风险极大,阮恒原是想用上替身,但一时之间去哪里寻与沉玉相近之人?若少了她,这场戏便破绽百出,怕是演不下去。可独留她一人与替身在此地,稍有差池,沉玉必定命丧于此。
思前想后。江怀闲便亲自上阵为饵,布下此局。如今看来,却是局外有局,终是小看了这叫柯柔地女子。
沉吟片刻。江怀闲美眸一凛:“此地面水背山,两侧为空。长史,派人在东面设下陷阱,再命五十侍卫骑马往西面逃去。”
“下官得令!”事不宜迟,阮恒拱手便急急前去安排。
沉玉一知半解。也明白他们要准备跑路了,当下挣开了江怀闲的手臂:“公子身上可有银两?”
“房内有些许,”他好整以暇地瞧了过去:“难不成小玉儿看着我落难之际,打算卷走银两独自逃跑?”
她挑挑眉:“即使我想,公子也是不愿意的。恐怕还没出这个门,就得被人绑回去了。”
边说着,两人已是回了房,沉玉把外袍往江怀闲手里一塞,皱眉道:“赶紧穿上。再告诉我厨房在哪里。”
匆匆穿戴好,他心下了然,带着沉玉便往偏房走去:“厨房就在北面,但士兵身上都会带着干粮……”
她乌目一瞪,忍不住打断道:“难道公子还想抢他们的干粮?何况,你不是让半数侍卫离开。哪来足够的吃食?”
幸好厨房里还有不少面粉和几张大饼。沉玉用布仔细包好,又翻出两个竹筒。装满清水,递到江怀闲手里,皱眉道:“知道这些东西公子定然看不上眼,但如果走散了,总不至于饿肚子……”
见他唇边扬起的笑意,她脸颊一红,撇开脸,嘟嚷道:“我可不是帮着你,就当是……今晚那一池睡莲的谢礼,如此而已。^^君 子 堂 首 发^^”
手里的大饼还带着一丝微温,江怀闲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胸口慢慢扩散开去。抿着唇,惊觉到心底的变化,眸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冷凝。
转眼间,却缓缓笑了开来,犹若冰雪初融。纵使看惯他这张脸地沉玉,呼吸也不禁一紧。
“这样的小玉儿,还真让人放不开了……”
听罢,她面露不解,正想开口,却见阮恒匆忙走入。
“将军,二十里外有异动,近千人逐渐向这里逼近。”
江怀闲神色一沉:“将剩下的士兵集中起来,跟随本王进山。”
沉玉秀眉一皱:“公子就不怕他们铤而走险,用火烧山?”
“已经飞鸽传书,想必很快就有大军前来救援。”回答的人却是阮恒,指挥着士兵前后保护,迅速往山上进发。
一行人刚到半山腰,别院前已是沙尘滚滚。黑压压的骑兵由东面而至,远远可见领头那人纤瘦的身影,沉玉皱起眉,转头道:“我身上的东西还没除,若果他们带着雾蝶……”
江怀闲一笑:“雾蝶最怕这樟树的味道,小玉儿大可放
她一怔,看着身侧密密的林子,其中樟树的数量不少,看来这人把什么都算好了,自己真是白操心了:“如今我们往何处去?”
“往北面走,与大军汇合。”江怀闲低低咳嗽了两声,身后地海棠连忙上前奉上清水,满目担忧。
“此处雾重,公子不能就留,还是快快离开为好。”
沉玉退后一步,扭头往山下张望,暗道不好。看着西边路上的马蹄印,骑兵分出半数的人跟了上去,剩余的人却下了马,往山上涌来。柯柔果然不是省油地灯,做事谨慎稳妥。
阮恒亦看在眼里,皱紧了眉头。亏他还特意交代离去的将士,在马尾上绑了松枝,刻意扫除蹄印,迷惑敌人,争取时间逃离。
可惜而今只分走了半数的敌人,若前头的五十将士被追上,他们调回兵力,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阮恒咬咬牙,提议道:“将军,人多目标过大,不如一分为二,引开追兵……”
江怀闲想了想,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人换上他的长衫,与另外十人往别处去了。走之前,十一人跪在地上向江怀闲郑重地磕了头,这才转身而去。沉玉望着数人离去地背影,他们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发什么呆,快跟上!”江怀闲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拽了过来,眼底越发阴沉。足足一个时辰了,援军却尚未到达,看来传书是被人截住了。
他不相信凭柯柔这样的乌合之众会有如此能耐,将自己围困至此。那么,必定是有人在身后出谋划策……
沉玉踉跄着被江怀闲拉着往前走,后背还要被海棠瞪着,好像她拖累了所有人一样。实际上也是,她清早起来连口水都喝不上,这会还要跋山涉水,小身板确实有点受不住了。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她心里叫苦不迭,每回遇上江怀闲都准没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一会?
“这样一直走也不是办法,他们人多,很快会追上我们。”后头人影交错,沉玉估计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得束手就擒了。
“沉公子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心里已有了良策,不妨说来听听?”海棠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轮,冷哼道。
“无论如何,只要坚持到天黑,我们就容易脱身了。”沉玉看向江怀闲:“让人分散躲起来,天黑后就在那里集合。”
望见山头一棵上百年的大树,她连忙抬手往那边一指。
他美眸一挑,难得露出了笑容:“只是藏起来这么简单?”
“当然不,”沉玉狡黠地眨眨眼,贼笑道;“躲在暗处的猎人,怎么能放过落单的兔子?”
江怀闲唇角一勾:“好个小玉儿,真是深知我心。长史,便照她的意思去办吧。”阮恒恭声应下,深深地看了沉玉一眼,转身交代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 前朝皇陵
身穿劲装的柯柔烦躁地把玩着肩上的秀发,好不容易得到江怀闲确切的行踪,又费心隔绝了他与大军的通信。一千人马在手,只得区区百来人的江怀闲难逃掌心。但是已经过了大半日,居然丝毫不见其踪影,让她如何不怒?
逃往西面的芮军已经被诛杀殆尽,在山中擒获十几个扰乱视线的士兵,可惜至今依旧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半点消息。
柯柔瞪着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脸孔的数人,不禁怒火中烧。让你们口硬,红唇一扬,她夺过底下人手里的黑鞭,便朝一人身上抽打起来。
“你们的将军居然让人来送死,这样贪心怕死之徒,真的值得追随么?就算现在你们忠心耿耿,不愿透露丝毫,江怀闲会感激么,恐怕逃脱后,早已将你们几人抛诸脑后,继续风流快活去了!”
鞭子上有勾刺,几次下来,那人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他愣是一声不吭。待柯柔打得累了,他狠狠地瞪了过去,“呸”了一声:“卑鄙小人,还敢说将军的不是?”
“你们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柯柔不怒反笑,妩媚一笑:“那么,奴家这便成全你们。”
转身把鞭子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来人,送他们上路!”
“是,当家。”既然没能套出情报,就是无用之人,下属提剑,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了几人。
“大当家。我们的人怕是抵挡不了多久。”掌柜忧心忡忡地上前,低声提醒道。
柯柔眸底一冷:“传令下去,就算把这山头翻了,都要把江怀闲给揪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一人匆忙而至:“公子传来口信,让当家尽管放开手脚,援军自有他先挡着,两三日不在话下。\Junzitang.com\”
“好,回信多谢公子相助。”闻言,柯柔脸色一缓。唇边终是有了几分笑意:“既是如此,大伙也不必顾虑。谁先手刃了江怀闲,重重有赏!”
众人面露喜色,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身上的倦意与担忧一扫而空。提着刀剑,又兴致勃勃地在山上各处搜索起来。头之人打了声招呼,抬步走向一旁。刚解开裤头,突然惊觉身后有人。尚未来得及呼救,只闻“咔嗒”一声轻响,已被后头的双手扭断了颈骨。
一张脸从几步开外的树后露了出来,沉玉朝那人竖起了大拇指。
扫了眼脚下的骑兵尸体。江怀闲接过海棠递来的手帕,仔细擦着手,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阮恒剥掉尸身上的衣衫,把他的外袍套了上去。随后,把剥下来的衣物穿戴好。毕竟原来那一身太显眼。让江怀闲换上是不可能的,他只得自力更生。
“又解决掉一个,公子的身手果然不凡。”看江怀闲俊脸微微发黑,沉玉连忙讨好地笑道。
一行人以两人为一组,各自藏身。江怀闲自然不会让沉玉落单,平白让她得了逃跑地机会。海棠不愿离他左右,阮恒也担心将军的安危。
于是,成就了如今这诡异的四人组。
“哼,”江怀闲看着沉玉嬉皮笑脸。只觉刺眼,伸手拉着她的脸颊狠狠一扯,疼得沉玉眼泪直流。
“你……公子……放、放手……呜呜……”
泄愤够了,这才松开。^^首发 君 子 堂 ^^看着她通红的双颊,江怀闲不禁心情大好。沉玉委屈地抚着还刺痛的脸,四人之中这男人的武功最高。杀人的功夫当然要他来做。
毕竟这差事可不容易。得干净利落,免得让他出声引来其他人。刚才江怀闲这一手。看似简单,但腕力非比寻常。这人以后如果不做王爷,杀人越货这样的事倒是很快能上手。
开头阮恒自告奋勇,可惜下手不够迅速,差点让那人呼叫示警。幸好江怀闲眼明手快,补上一刀,这才了结。于是,这差事理所当然便落在武功高强的江怀闲身上。
看这人地服饰不像是普通的士兵,应该会有人回头来寻。沉玉一面往外走去,悄声提醒道:“赶快离开这里……”
尚未说完,脚底踏空,她一脸愕然地往下坠落。江怀闲立刻伸手要抓住沉玉的手腕,谁知所站的地方一陷,跟着跌了下去。
看着两人地身影消失,海棠大惊失色,就想跟着跳下去。阮恒急忙制止了她:“有人来了,快拿些树枝遮掩这处洞口,别让那些人发现了将军。”
海棠满脸焦急,压低声线道:“阮大人,难道我们不去救将军,就这样离开?”
把洞口稍作掩饰,阮恒拉着她就走:“将军是什么人,何需担心。”
闻言,原是心慌意乱的海棠平静了下来,想到事情轻重缓急:“下面的洞穴说不准能通向外面,而今要做的,是让追兵坚信将军还在这里,才不会派人到山下搜索。”
“不错,”阮恒说罢,从海棠背后的包袱中取出江怀闲地衣衫,撕开一点布条,随意挂在灌丛上,朝她微微颔首:“走!我们一定要等到将军回来。”
海棠点点头,两人借着树林的掩护,大步离开。地面上,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看着身旁的江怀闲面无血色地闭着眼,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这人在下落的时候,用剑刺在石壁上稍作缓冲,最后又垫在她身下,怕是伤得不轻。沉玉担心地皱起眉,伸手解开他的上衣,仔仔细细地查看是否有伤口。洞内光线暗,她的脸几乎贴在江怀闲的胸前。
他从晕眩中醒来时,感觉到沉玉喷洒在身上的温热气息,难得调笑起来:“小玉儿何时这般急色,想要就地解决?”
乌目一抬,沉玉懒得跟他抬杠,叹道:“公子觉得哪里痛?外伤不太严重,就怕是伤了五脏六腑。”
江怀闲喘了口气,眯起眼:“除了呼吸有些不太顺畅,并无大碍。我是练武之人,自是了解自己的身体。”
“没事就好,”沉玉站起来,扶了他一把:“洞口太高,我们不可能爬上去地,不如往前走吧。”
看着洞口树枝,就知是阮恒特意留下的。江怀闲知道他素来稳重,保命定然不会有大碍,至于海棠多年为探子,更是不会轻易丢了性命,当下点头道:“这洞穴不像是天然所成,应是人工所造。”
“我还以为这里是公子挖的,你不是住在山脚么?”沉玉环顾一周,确实可以看见石壁上打磨的痕迹。
“这别院刚从旁处买来,我也是第一次住进去。”江怀闲低声咳嗽着,朝她招手道:“此处怕是机关重重,别离开我身侧。”
机关?沉玉抖了抖,连忙几步跑到他旁边,亦步亦趋。
江怀闲笑了笑,拉着她往深处走去。石壁厚实坚硬,要凿出这般空旷的洞穴,不知得费多少功夫。越向内,越是精致。轻抚着壁上的石刻,他转头道:“听说锦国前朝皇帝在皇陵中地棺木是空地,陪葬品也只寥寥无几。曾有人怀疑,他另有墓穴,可惜知道的人都不在世上,无从查起。”
沉玉微愣:“公子地意思是,这里是那个皇帝在别处挖的陵墓?”
“猜测罢了,”江怀闲一顿,笑道:“不过若是真的,小玉儿的功劳可不小。”
双眼发亮,沉玉垂涎道:“难不成公子想分我一半?”
他挑了挑眉:“小玉儿把皇帝的陪葬品拿出去,恐怕不是被官府收押,就得给江湖人士追杀了。”
沉玉皱着脸,不由苦笑。外面的人见着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不逼着她说出皇陵的位置,怎会善罢甘休。师傅说得对,不是自己的东西别拿,省得贪心有余,把小命给弄丢了。
远远望见前头金光灿灿,一座完整的棺木横在正中,居然是用纯金打造。周侧铺满了金沙与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
沉玉何时见过这样的奢华,赞叹之余,不自觉地抬脚就向里面走。江怀闲也是怔忪片刻,回过神,眼尖地瞅见墙壁两边飞射而来的冷箭,立即朝沉玉扑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风流快活
箭头险险擦过江怀闲的肩膀,他搂着沉玉贴向墙边的死角,欲避开源源不断的羽箭。谁知身后“咔嗒”一声轻响,石门猛地打开,两人齐齐滚落,“扑通”跌进水里。
冰冷彻骨的水涌向口鼻,不过一瞬,沉玉只觉全身僵硬发寒,连忙手脚并用,拉扯着身边那人游向了岸边。喘着气,看见水上的水雾,她秀眉一皱。曾听师傅说过极寒之地的冷潭,终年烟雾弥漫,只要在里面呆上一炷香的功夫,血液冻结,性命不保。
连打了几个寒颤,沉玉抖着身子靠向地上躺着的人:“公子真够倒霉的,掉哪里不好,居然进了这冷潭。”
江怀闲原本心肺就受不得寒,如今这一泡,怕是要寿命要减上好几年了。
“刚才快要变成刺猬的人,说什么风凉话。”连连咳嗽了好一会,他这才坐起身,吁了口气。
沉玉一窒,无奈道:“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在四周翻看了半天,连一块布条都没找着。好在内里有个一人高的小洞穴,沉玉扶着江怀闲进了去躺下。毕竟在冷潭边上越久,对他的身体越是不利。
总算找到这处歇息之地,她又沿着冷潭转悠了一圈,最后笑眯眯地拿着一大块布回了来。三两下剥掉江怀闲身上的衣衫,连亵裤也不放过,用布裹得严严实实。
反正洞内几乎算是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眼力极好的江怀闲不包括在内。他闻着布上一阵异味。瞧见沉玉唇边的笑意,冷声道:“这布哪里来地?”
她干笑了两声,掩饰道:“反正能盖就行,公子现在可不能着凉。”
“既然如此,一块进来吧。=君 子 堂 首 发=”江怀闲坐起身,不待沉玉反应过来,已经将她剥了精光,揽在怀里。
转眼间就被裹进布里,她一脸愕然,下一刻惊呼道:“天!你居然发热了?”
两人贴得极近。沉玉感觉到他身上的滚烫,头疼不已。这人受伤,又在冷潭泡了一会,洞里别说草药,连根草都没有。心里暗叹,在这样下去,江怀闲怕是活不成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小玉儿,本王要死在这里了?”
“极有可能,”垂下眼,她轻声答道。
江怀闲低笑一声。朝沉玉肩头靠了靠:“小玉儿倒是诚实,连哄哄我也不愿了?”
沉玉冷哼道:“公子心里比我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真不可爱,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她伸手抚了抚江怀闲的后背,叹息道:“别说话了,赶紧让热度退下去,或者还有救。”“怎么退?”环着沉玉的细腰,他带着几分沙哑的声线缓缓贴近。
“能发汗就好。”她嘀咕一句,原本身上还有些凉意,被这像火炉一样的江怀闲抱着,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那么,我们来做能发汗的事吧……”语调噙着一丝蛊惑,他舔了下沉玉小巧的而睡,感觉到怀里这人轻轻颤栗,低笑着,准确无误地贴上她的唇。
沉玉一怒。用力推开压在身上地人,谁知江怀闲微笑,转而咬上了她的锁骨,落下一个个红梅印记。刺痛中含着丝丝酥麻,她禁不住轻声低吟,腰上猛地一紧。已是翻身趴在他的胸前。
江怀闲一手禁锢着沉玉的腰背。^^君 子 堂 首 发^^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细碎的吻落在唇边。沉玉挣脱不得。索性发狠,张口咬了下去。
知晓她的心思,江怀闲口一松,只闻一声闷哼,沉玉乌目里满是水雾,泪汪汪地瞪着他。原来这人退得急,倒是在沉玉意料之外,反倒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舌尖舔去几滴殷红,江怀闲一笑,覆上去又是一阵挑拨逗弄。直到沉玉气息不稳,这才意犹未尽地退开了些许。突然肩上的伤口一痛,怀里的人迅速抽身而去。
江怀闲瞥向她,皱眉道:“小玉儿对一个半死地人,倒是下得了重手……”
沉玉咬牙切齿道:“公子生龙活虎,兴致高得很,哪里有半分像是重伤之人?”
“死前不能与小玉儿风流快活一番,倒是一桩憾事了。”眸底掠过一丝笑意,他催促道:“赤身裸体的不冷么,快进来。”
沉玉被冷风一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是想到刚才的事,犹豫了一会,被江怀闲一手拽了回去。她挣了又挣,他不耐地道:“得了,走了一天不累么?再乱动,就在这里办了你!”
听见这话,沉玉身子一僵,任由他抱着。半晌,背后那人渐渐呼吸平稳,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是倦了,头一歪也阖眼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醒来,沉玉只觉颈边搔痒,以为是蚊子,伸手想要挥去,谁知手臂犹若铅重,半天没抬起来。头晕晕地张开眼,触目依旧一片漆黑。一只手覆上她的脸颊,轻叹一声。沉玉也是一叹:“公子地病好了,反而是我遭了殃。”
“听说这病传了人便会好,看来倒是有效。”江怀闲扶着她坐起身,搂在怀里,又啃了两口:“我们睡了两三个时辰,该走了。”
“公子知道出口在哪里?”沉玉靠在他肩头,虚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刚想起在宫里看得一本古籍,对皇陵的结构大约有些了解。”江怀闲含糊地说着,一面拿过衣衫,一件件帮她穿上。
沉玉晕晕沉沉的全身没半点力气,也就由得他摆布。闻着衣衫一股异味,她皱起眉:“这一身哪里来的?”
江怀闲好整以暇地答道:“我们盖地布条哪里寻来的,小玉儿不是心知肚明?”
腹中一顿翻滚,她忍着恶心,瞪了过去:“都这时候了,公子还这么记仇……这衣服,能穿么?”
“小玉儿连裹尸布都敢扒,还怕这陪葬的衣物?”江怀闲仔仔细细地帮她穿戴好,又笑道:“放心,我这身跟小玉儿刚好是一对的。”
沉玉嘴角一抽,这可是皇陵啊。她无可奈何才扒了皇后的裹尸布,这人居然连皇帝的衣服也抢了。虽然此处是锦国的陵墓,好歹入土为安,让死人赤条条地躺在棺材里,真是相当不厚道。
瞥见她的神色,江怀闲好笑道:“小玉儿没听说,活人最大么。再说,我们的衣衫尚未干,难道你想光溜溜地走出去?”
沉玉平时就说不过他,更何况如今病得头晕眼花,自然江怀闲讲什么就是什么了:“公子说地出口在哪,快走吧。”
江怀闲揽着她走向一处石壁,手掌覆上去摸索了片刻,一处慢慢陷了下去,露出半人高的洞穴来。沉玉低头瞄了一眼,嗤笑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狗洞吧?”
闻言,他摇摇头:“小玉儿看清楚了,洞里的出口不再前面,而是上方。”
两人弯腰钻了进去,果然感觉到头顶上飘进的丝丝微风。约莫五人高,可惜他们又没有攀爬的绳索,如何上去?
沉玉正纳闷地回头,江怀闲淡淡道:“这里应该是设计皇陵地师傅,为了逃离才挖地。我先上去,待会再找些树藤来救你。”
她靠着石壁,昏昏欲睡,一身不吭,甚至没有点头或是摇头表态。他伸手掐了一下沉玉的脸,疼得她立马清醒过来:“在这等着,我回来之前都别睡着了。”
沉玉轻轻点头,设计皇帝地石匠向来要陪葬,若此洞真是他们所挖,出口必然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只要能上去,一切都好办。
江怀闲回头看了她一眼,调整内息,足尖一点,在石壁上借了一次力便跃了上去。刚舒了口气,猛地弯下身,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一缓,他眼观四方,乱石枯树,远远能望见山头的火光,看来已是摆脱了追兵。一条小路延绵,几声乌鸦的怪叫,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荒凉。
倒是一处隐秘的地方,江怀闲暗忖着,辨明了方向。寻思着按照他的脚程,天明前就能赶到一处暗桩,集结人手铲平这里。
若是带着病重的沉玉,不但要耽误时间,还容易暴露了行踪。可是留她一人在此处,难保不会让柯柔的人发现……
思前想后,江怀闲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八十九章 情难自禁
沉玉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壁,硬是让自己清醒一些。静谧的夜晚,虫鸟阵阵鸣叫,乌云掩去了明月,如同那一夜……
蜷着身子躲在角落,夜风渗了进来,她不由瑟瑟发抖。额头滚烫,沉玉吸了吸鼻子,迷糊中不知江怀闲离开了多久。
他还会回来么……
独自逃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手臂抱着膝头,沉玉感觉身子越来越冷,眼皮也越来越重。胡乱想着那人虽然有副好皮囊,可小气又阴险。不过话说回来,手臂有力,怀里也很暖和,不算一无是处。
江怀闲其实大可以趁她睡着,把人丢在墓穴里,悄悄离开。现在带着她出来,是不是代表,心里对自己仍有些在意?
沉玉把脸颊站在膝上,无声地笑了。许是病了,开始胡思乱想。再坐下去,铁定更冷。她索性站起来,来回在洞内踱步。看着脚尖,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身体回暖了一些,腿脚却是一阵发软,她扶着石壁,喘了口气,走两步停一步,当做打发时间。
“……小玉儿在做什么?”头顶一道声线传来,沉玉仰头一看,虽然背着光,依旧能见着江怀闲唇边的笑意。
她伸手紧紧抓住落下的绳索,扯了扯嘴角:“回来了?”“绑在腰上,我拉你上来。”他见沉玉仔细绑好了,另一端绑在树干上,这才慢慢将她带出了洞外。
解了绳索,江怀闲把它抛到洞内,扶着沉玉站起身来。她怔怔地望了过去,忽然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江怀闲美眸一闪,调侃道:“少了小玉儿。日子怕是要闷得紧。”
沉玉一笑,拍了拍脸颊,打醒了精神。^^君 子 堂 首 发^^看见他鞋上的泥土,眨眼道:“公子那绳索从何处来?”
牵着她往前走,他低笑道:“自然从来处来了。”
沉玉撇撇嘴。这人等于没说:“莫不是……从哪里偷来的?”
咳嗽了两声,江怀闲转开了话题:“我们得加快脚程。小玉儿可受得住?”
“我尽量,”沉玉满脸红晕,只觉眼前摇摇晃晃,依旧站得笔直。
他满意地一点头,两人便上路了。
他们专门寻着没有人烟的偏僻小路行走。两人皆是伤员,晚上又没半点星光月色,直至天明才走了一半的路,可沉玉已是摇摇欲坠。
江怀闲盯着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剑眉微皱。她额上热得烫手。再这样下去,他们没被追上,这女人怕也熬不了多久。伸手掬了一捧水,斜斜地倒在沉玉的口中,却顺着嘴角落了下去。
瞥见她干裂的粉唇,江怀闲终是低头喝了手里地清水,俯身哺进沉玉的嘴里。许是渴了。她不自觉地含着他的唇。似是想要更多。
覆在薄唇上的柔软,丁香轻轻舔着。而后突破唇齿探了进来,勾起江怀闲的舌尖吸允。
沉玉无意识地动作带着几分蛊惑,江怀闲气息不稳,捧着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响起几声不适地闷哼,他才喘息着抬起头,指腹摩挲着沉玉恢复红润的唇,思忖着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禁不住诱惑?
美目渐渐凝着冷霜,或许这段时间,他是太放纵自己了……
不能停下,只得把沉玉背着,继续前行。幸好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一辆去市集回来的牛车刚好经过。江怀闲显然不会错过机会,匆匆拦下,用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回乡省亲遇上强盗丢了包袱妻子生病等众多理由,不忘借着漂亮的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君 子 堂 首 发^^赶车地大叔好心,看见他背上晕过去的苍白女子,便顺路捎带他们一程。
当沉玉从昏睡中醒来时,听着江怀闲左一句“我家媳妇儿”,右一句“内子”,愣是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咧嘴一笑,她悄声低语:“公子不作那说书先生,倒是可惜了“好说,好说。”江怀闲也不恼,笑着拍了拍沉玉的肩膀。
前头赶牛的大叔见着,心道好一对恩爱地夫妇。可惜没看见沉玉背对着他,一脸痛苦地表情。
“公子手上再加一点力,我这骨头就得碎了。”揉着肩膀,她呲牙咧嘴地抱怨道。
俯下身,江怀闲温柔一笑:“小玉儿,你该叫我一声夫君。或者,你更喜欢唤我官人?”
乌目一瞪,沉玉撇开脸:“我才不要。”
瞥见她双颊通红,不知是发热还是羞涩,倒是显出几分娇艳。江怀闲掌心覆上沉玉的双眸,淡淡道:“睡一会,还得走上两个时辰。”
不知前面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沉玉低低应了一声,原本也是硬撑着,这精神一松,转眼便睡着了。只是梦中还紧皱着秀眉,显然睡得不踏实。
伸手抚平她的双眉,被大叔瞧见,不由笑道:“小伙子看似年轻,倒是会疼人。不像我家那侄子,动不动就打骂妻儿,真是作孽啊……”
许是平日独自上路,难得多了个伴,大叔放开心怀,絮絮叨叨地说起旧事。江怀闲仅仅用上一分耳力听着,其余的注意力皆是在周侧。虽然脸面用尘土稍作遮掩,难免会被有心人察觉,端得是十二分小心。
时间一长,听这家常话未免有些厌了。若不是还有需要这村夫的地方,江怀闲早就不耐,一掌了结这人的性命。只是如今一伤一病,寸步难行,这才压着烦躁敷衍地答了几声。可他又怎会浪费精力应付,不但仔细询问了附近地地形与城镇分布,还旁敲侧击,把锦国守兵地位置也猜出了七八分,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浅笑。
一路相安无事,沉玉睁开眼时,见着大叔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挥手向他们告别,心底倒有了几分惊奇。还以为江怀闲这般为人,定然不会让车夫如此轻易离去。即使没有杀人灭口,也得打晕藏匿数日再让他回去。
瞄了他一眼,难不成近日转性了?
似是看出沉玉地疑惑,江怀闲含笑道:“这车夫每月都要去市集一趟,帮几个村子的人把织布和陶器拿去换些钱财回来。如果突然失了踪,不仅惊动了邻近的村庄,怕是要把官差引了来……”
闻言,她了然地默默点头。果然,这男人的心思总是转了好几个弯,非常人能及:“我不过眯了会眼,公子倒是打听了不少消息回来。”
虽然睡着了,可也隐约听见那车夫说得不过是平日的琐事,间或江怀闲问上几句,也是稀疏平常。谁会料到,就这么些普通的对话,都能让他推测出一连串有用的东西来?
沉玉心里一寒,暗道以后说话还是要斟酌再三,不然一失口成千古恨啊……
跟在江怀闲后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进了一处荒郊小镇。沉玉累得不行,脚步蹒跚,直想寻个客栈厢房,睡个天昏地暗。怎知前头这人偏偏抬脚进了一间角落的酒肆,她无可奈何地随他入了去。难不成这大白天,被追杀的某人还有心情品酒?
远远瞅见江怀闲薄唇一动,袖中手势微抬,掌柜便领着两人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座。沉玉扶着椅子就想坐下,江怀闲长臂一伸,把人拉在身旁。正要开口谴责他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歹她还是个病人,只见掌柜拿起墙上的字画,眨眼间打开了一道暗门。
“大人,请!”掌柜躬下身,恭敬地拱手道。
江怀闲不过微微颔首,搂着沉玉快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迅速关上,眼前霎时一片黑暗,沉玉眨眨眼,面前突然一亮,桌上的烛火瞬间被点燃。地上跪倒的五人,黑衣蒙面,她靠在江怀闲胸前,歪着头想了一会,指着他们忽然笑道:“他们这身装束,还真像是采花大盗。”
众人一听,几欲吐血。五人均是直属江怀闲麾下的精英之士,才智武功无不出色,如今居然被这么个丫头片子说是采花盗之流,一世英名尽毁,岂能不恼?
谁知江怀闲挑眉一笑,反倒饶有兴致地勾起沉玉的下巴调笑道:“采花大盗,莫非小玉儿见过?”
她满脸惋惜,摇头道:“山下刘大婶说的,采花盗常常穿黑衣蒙上面,最爱进徐娘半老的女子屋里……”
见属下额角青筋隐约暴起,江怀闲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见他这一笑,俱是诧异不已。
开头看两人蓬头垢面,一身泥污,知道将军怕是受苦了。未作梳洗便来召见众人,心知事情重大,眼底难掩担忧之色。如今江怀闲还有心思开玩笑,神情轻松,五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些许。
谁知江怀闲突然笑容一敛,美目淡淡扫了过去:“半日之内,把挡路的都清除干净了,再将长史接回来。”
第九十章 骤然变天
闻言,为首一人脸色迟疑,终是开口道:“将军,有人泄露了大军的行迹,引得锦军围攻。半日之期,未免……”
江怀闲美目一眯,淡淡道:“锦军将领是谁?”
“张虎与吴汉钟,锦军统共有五千余人。”
微微颔首,江怀闲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在纸上写了几句,交到其中一人的手上:“把此信送去给张虎,除了他,不得有第二人知晓。”
“是,属下遵命。”蒙面人恭谨地接过信函,迅速离开。
沉玉昏沉中听到“张虎”二字,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皱眉道:“你想对小虎做什么?”
“放心,只是让他帮忙解决当下这燃眉之急。”江怀闲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径自推开另一扇暗门,入目的是一处精致奢华的寝室。
把沉玉置于软榻上,她歪着头昏昏欲睡,隐约听见江怀闲出去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慢慢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只觉全身酸软无力,低头见自己穿着一袭干净的薄衫,清清爽爽,应是有人帮忙沐浴清洗。沉玉挣扎了一会,始终坐不起来,只得继续躺着。
忽闻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入,她转过头,对上一张熟悉的容颜:“雁儿?”
“姐姐,”雁儿一笑,拧干了帕子,轻柔地帮沉玉擦拭了脸颊和双手,又斟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姐姐一睡就是两日,真是吓坏人了。”
润了喉,沉玉的声音这才不似方才那般嘶哑:“这两日都是雁儿照顾我吗?”
“可不是,公子手底下的人都是男子,照顾姐姐也不方便。幸好阮大人派我到这里办事,公子才命我火速前来。看见姐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子滚烫,幸好这里的大夫和药都是现成的,不然公子还不得把这里拆了?”雁儿笑脸娉婷,三两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引得沉玉一笑。
只是。她既没有说清楚要办的什么事,也未交代江怀闲的去向甚至透露半点暗桩地事。数日不见。理当刮目相看。原本只是平常的姑娘,不过一段时日,就变得如此世故与谨慎,沉玉不由有些好奇,江怀闲究竟如何办到的?
“看我只顾着说话。姐姐睡了两天,该是饿了。这是肉丝红枣粥,特意让厨房另开炉灶给姐姐煮的,尝尝味道如何?”雁儿扶着她靠着软枕坐起。捧着粥勺了一小口。送到沉玉嘴边。
她确实是饿了,有人服侍自然是好的。白粥熬得久,细细软软,香味浓郁。温热又刚好,不会烫着嘴。不到一会,瓷碗便见了底。沉玉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却见雁儿一笑。端着碗汤药走来:“姐姐刚醒。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来,先把这药喝了。”
闻着药味。沉玉皱皱眉,捏着鼻子灌了下去。雁儿连忙递来一杯清水,她刚漱了口,便见江怀闲大步踏入:“醒了?”
“公子万福,”雁儿起身行礼,收拾好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才几天,就变成这副德性?”沉玉抿着唇,想起当初那个大方热情地雁儿,如今变得拘束而卑微,不禁感叹一声。
“我身边素来不留无用之人,若不改变,死的便是她了。”江怀闲淡然答着,看向她越发消瘦苍白地脸容,挑眉道:“原本小玉儿的容貌还能看得过去,如今怕是连中等之姿也及不上了。”
沉玉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本姑娘的面容污了公子的眼,真是罪过了。^^首发 君 子 堂 ^^”
他轻笑一声:“刚好小玉儿也醒了,明儿我们就离开此地。”
“去哪?”要离开显然事情已经摆平了,沉玉病怏怏的,也懒得探究细节,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想过这人会认真回答她。
“回芮国,我地王府。”
听罢,沉玉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这就打道回府,这场仗你不打了?”
“打完了,自然就该走了。”江怀闲美眸微闪,笑道:“昨儿锦国皇帝已经交出了玉玺,愿意臣服于芮国。剩下的烂摊子,我就没必要留下奉陪了。”
才两日,锦国就变天了?
沉玉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半天才寻回了声音:“短短两天,公子怎么做到的?”
想起那日江怀闲写的信,她秀眉一皱:“难道……你利用小虎做了什么?”
他凉凉一笑:“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他。那日你突然出现在山上,最后堕崖而亡,少不得吴汉钟地推波助澜。”
居然是离间,像小虎这样豪气直爽地人,最受不得背叛。当初吴大哥定然是瞒着他出兵攻山,难怪那时小虎望见山顶上的她,神色如此惊诧……
“虽然小虎心思简单,没有城府,可这来历不明的消息,怕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别人说的话他自然半信半疑,若果是子何公子特意派人告知的呢?”
看着江怀闲如玉的俊颜似笑非笑地神色,沉玉只觉窝火。敢情他又利用自己地美色,欺骗单纯的小虎……
“所以,他去找吴大哥算账了?”
“不,”江怀闲摇摇头,叹道:“单打独斗又能改变什么,要重挫那样心高气傲地人,不如就让他一败涂地。”
沉玉心下一紧,瞪圆了眼:“小虎不可能会这样想,你教他的?”
“正是,不然事情又如何这般容易解决?”垂下眼,他勾唇一笑:“凭张虎的榆木脑袋,除了找吴汉钟拼命,还会做什么。再说,我也只告诉了他一句,按兵不动……而已。”
“好一句按兵不动,两军对垒,这关键时刻却起了内杠。小虎不动,只有吴大哥一人支撑,恐怕难以抵挡公子的大军。”沉玉冷笑一声,缓缓开
江怀闲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若果这吴汉钟正好是统领两军之人,又如何?”
沉玉一惊,不解道:“这样一来,旁人定会以为吴大哥为了抢功,命小虎原地待命,不得插手……公子为何,这般针对吴大哥?”
伸手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抚摸,江怀闲俯身,柔声道:“这话也是我想要问的,小玉儿为何对姓吴的这般执着?”
沉玉撇开脸:“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不明白?”钳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江怀闲低笑道:“他为了杀我,间接将你推下了悬崖。为了诱我上钩,不惜以你为饵。明知道你在我手里,还挥军而来,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性命……但是至此至今,小玉儿还唤他一声大哥,这是为什么?”
沉玉胸口一痛,乌目中流露出丝丝复杂的神色。颤着唇张了张口,终是选择了沉默。
见她不应,江怀闲松开手,不怒反笑:“知道为何吴汉钟能破格升至如今的军职?因为军中有吴政的旧部,看在他爹的面上才追随左右。”
“上次几乎全军覆没,将我打下了悬崖,可惜芮军中不缺替身,锦国的人并不相信这位吴公子的所作所为。因而此回他领军三千,在崖下搜索,定要拿下我,一雪前耻。只可惜,又失手了……”
“事不过三,这次收到密报贸然前来,若是再失败,小玉儿认为这姓吴的还能在锦军中呆多久?”
“你……就不能放过他?”沉玉怔怔地看向江怀闲,眼中带着一分祈求。
“吴汉钟一而再再而三地挡路,本王为何要放过他?”江怀闲靠向她,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装若亲昵。若果不是他眸底的寒光愈甚,这番姿势确实暧昧至极。
“锦国已经臣服,将军是最后的赢家,何必难为区区一个小人物?”沉玉往内挪了挪,近在咫尺地面对他的逼视,她柔弱的小心肝可受不了。
“小人物?小玉儿真是看轻他了,留下这人的性命,难保以后不会兴风作浪……”江怀闲语气一顿,低头对着那泛白的唇瓣啃了一口,听见沉玉一声痛呼,这才满意地笑开了:“也罢,就应了小玉儿这一回。“此话当真?”捂着嘴巴的沉玉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面上的神色明显地就差写上“不信”二字。
“小玉儿总喜欢质疑我说的话……”本是柔和的声调,却让人不寒而栗。
沉玉脖子一缩,非常没骨气地朝江怀闲讨好地笑了。
第九十一章 永不相见
锦国皇帝这般轻易投降,确实出乎沉玉意料之外。她还以为撑不过两三年,八九个月总可以吧。谁知不过睡了两天,胜负已定。
她自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尤其低估了江怀闲的雷厉风行。且不说他离间张虎与吴汉钟,为芮军解围,单是其命霍青与赤英放弃回头救援,而是按照原定计划,直捣黄龙,一日内攻陷锦国皇城邯都,足见他胆色过人。
至于柯柔之流,江怀闲更是没有放在眼内。此举失败,即使他不动手,这女子背后的势力亦不会轻易饶恕她。原本不想费周折追寻,可惜已是答应沉玉将胡梓救出,江怀闲倒是言而有信,不出半月,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送去了安全的地方静养,公子什么意思?”沉玉倚在榻前,闻言抬起头,诧异地问道。
“小玉儿心里明白得很,一来他头部受伤,需要大夫慢慢将淤血清除;二来,我们并不方便带他上路。”江怀闲坐在桌前,轻抿着香茶,朝她微微一笑。
沉玉瞪着他:“扣下他,不也方便公子来要挟我么?”
“非也,”他摇摇头,叹道:“待他伤愈之时,我便放他离开,这样小玉儿可满意了?”
从来不觉得这人会如此好心,沉玉狐疑地望向他:“公子不像是吃亏的人,有什么条件么?”
“小玉儿对我真是知之甚深。”江怀闲美眸微垂,轻笑道:“很简单,你们至此之后永不相见。”
“为什么?”沉玉困惑地皱起眉,不明白他怎会提出这样地要求。
指尖勾起她的一束乌发,江怀闲抿唇一笑:“因为。我要小玉儿眼里和心里。只有我一人。”
沉玉眸底掠过一丝愕然,转而扯了扯唇角:“公子真会说笑,小女子何德何能。\Junzitang.com\得你如此青睐?”
头皮一痛。她乌目微湿,被逼仰起了脸。江怀闲俯身,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给小玉儿一点教训,似乎时常记不牢……”
不等沉玉回应。薄唇重重压上了她的粉唇,恣意啃噬。忽然她大力推开江怀闲,咳得满脸涨红。
他剑眉一皱,抚了抚沉玉的后背帮她顺气,大声唤道:“来人,立刻请大夫过来。”
按照路程,原本这两天就能驶进芮国边境。可惜沉玉受寒在前。又未曾及时医治。身子好得慢,只得放缓了速度。今儿一行人到达樊城已是入夜。便宿在别院之中。
雁儿已完成任务,便随行在侧,服侍病中的沉玉。这会听见江怀闲地惊呼,火速命人把大夫从温暖地被窝中挖出来,又动用轻功将其送至房前。
老大夫原是御医,退休后请旨出宫颐养天年,便隐居在芮国的边疆小镇中。谁知竟让江怀闲寻了出来,只能背着医箱住进了别院。
喘着粗气,还不忘行礼,老御医这才蹒跚着走向榻前,为沉玉把脉后,摸着下巴雪白的胡子,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这位姑娘先前受冷发热,未能根治,又长途跋涉。古语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因而……”
正说得兴起,感觉到江怀闲朝他冷冷一瞥,老御医吓得忘了之后地长篇大论,好一会才憋出几句:“王爷放心,这位姑娘底子不差,再调理大半个月,便能痊愈。”
瞄了眼沉玉红肿地唇,他低着头又添了一句:“这姑娘的病气怕是要对王爷的身体有损,再说王爷曾寒气入体,需得慢慢调理。近两个月,最好能静心休养,这闺房之事……”
听见这老御医吞吞吐吐的话,江怀闲俊脸一黑,沉玉则是转过头捂嘴偷笑。说了一堆,实际上不就是让他别近女色……看着她衣衫不整,满脸通红,确实让人很难不想歪。
“……退下吧。”
他这一开口,老御医终于松了口气,眨眼间房内地人走得干干净净,沉玉才敢放声笑了开来:“公子,那老大夫倒是有趣。”江怀闲冷哼一声,若不是那御医医术了得,又实在关心他的身子,早已掐断脖子扔到乱葬岗去了。
沉玉笑够了,便回到床上,有些困倦地半合着眼。余光见他褪下外袍,抬步走来,不由挥手道:“公子,刚才大夫说了,女色近不得,要不让雁儿收拾好隔壁的房间,我到那里睡就好。”
懒洋洋地坐起身,她正要开口,身上一暖,被江怀闲搂着倒回了床上:“夜深了,睡吧。”
沉玉抬眸睨了他一眼,往那暖和的怀抱缩了缩。身上冷得紧,难得有这么个现成的暖炉,她自然不会错过。大咧咧地伸手抱着江怀闲的腰,舒声一叹,美滋滋地睡去了。
他不自在地僵直着腰板,身手把沉玉往外一推,谁知这女人冷得一抖,反而贴得更近了。不悦地皱起眉,忽然听见怀里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好奇地凑过去一听。
“红烧猪蹄……笋丝炒肉片……白斩鸡……咕噜肉……唔,好吃……”
江怀闲嘴角微抽,感觉到胸前湿润了一小片,猛地坐起身,甩袖离开。床上酣睡地某人地双眼睁开一条细缝,贼笑了好一阵,这才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别院那么多房间,还来抢她的床。雁儿天天伺候在旁,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总是不舒服地。那男人还天天若无其事地来调戏自己,说什么也要捉弄他一次,顺便把人赶走……
独自一人占着大床舒舒服服地睡到午时才醒来,沉玉的心情别提多愉快了。谁喜欢一大早被人盯得发毛,不得不起床?
雁儿端着温水候在门外,听见声响这才进了来。洗漱后,冲茶递水,做事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看见她这样,沉玉实在习惯不起来,笑得有些僵:“雁儿,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不用总麻烦你。如果我起晚了,不必在门口站着的。”
“姐姐可是嫌我服侍不周到?”雁儿笑了笑,整理着她身上的衣衫,温和一笑。
沉玉连忙摇头:“说什么周到不周到,你又不是婢女,跟我没什么不同。”
“我怎能跟姐姐相比,”雁儿低着头,轻轻叹道:“阮大人也说了,姐姐是公子的人,回芮国后说不定哪天就下聘迎娶,叮嘱我千万不能怠慢。”
她一怔,苦笑道:“他是误会了,我跟公子什么都不是。硬要说的话,最多只算是共患难了两回。”
雁儿双眼一亮:“姐姐没有骗我?”
沉玉点头:“当然,再说公子在芮国这般尊贵的出身,也不是我能攀附的。”
见雁儿神色一黯,她慌忙辩解道:“我不是说你,唉……”
似乎越描越黑,沉玉索性住了口。其实她比雁儿更没理由去芮国,雁儿起码是阮大人的部下,自己留在江怀闲身边又算是什么?
心事重重地用了午饭,上了马车后依旧苦思冥想,可惜沉玉想破头也没得出什么所以然来。
江怀闲望着对面一直沉默的女人,倒是奇了。平日不是趴在窗口东瞅西瞧,就是倒头大睡。今儿这样严肃的神情,却是少见,不禁懒懒开口:“小玉儿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单手支着下巴,沉玉迟疑道:“公子为什么要带我回芮国?”
“就这么个问题让你愁眉苦脸的?”江怀闲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册,看了过去:“小玉儿不跟在我身边,还想去哪里?”
“不是奴婢又并非降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用处,值得公子大费周章地带回去。”沉玉向来有自知之明,不由好奇道。
“小玉儿这般说,真让人伤心。”虽是这样说着,江怀闲的脸上丝毫不见半点黯然:“说起来,上回提到的藏宝图,已经从那山上的旧居找了出来,看看是否这一幅?”
说罢,他取出一幅卷轴,小心展开。
沉玉看着师傅熟悉的笔迹,以及途中关键之处被火烧出的几个黑窟窿,微微点头:“你要将这一幅图呈给皇帝?”
“正是,”江怀闲略微颔首,含笑道:“莫非小玉儿舍不得?”
“确实舍不得,”沉玉苦涩一笑,师傅向来写完就烧掉,不会留下笔墨,除了眼前这一幅之外……
“可惜,这东西我也留不得。”见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卷轴上,江怀闲美眸闪烁。若是私藏,等于给了皇兄把柄,这样的蠢事,他从来不做。
“也是……”低低地呢喃着,沉玉暗叹一声。不管留还是不留,终是祸事,以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九十二章 男左女右
“小人该死,”小元双膝跪地,一脸懊恼。若他当初坚持留下,主子怎会受伤,还差点丢了性命……
“何罪之有?”江怀闲淡淡扫了他一眼,笑道:“起来吧,事情办得不错。”
“谢主子,”小元恭敬地叩了头,站起身,垂头不语。
“霍青那边的情况如何?”虽是收到飞鸽传书,可细节方面还得询问一番。
闻言,小元咬牙切齿道:“原本那皇帝老儿是要把玉玺交给霍将军,后来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坚持要皇上亲自派人前去,说是更有臣服的诚意。照小人看来,不过是故意给我们难堪。”
江怀闲摇摇头,忽闻身后帐内微响,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这招真够损的,既变相讨好了芮国皇帝,又顺便加深你们之间的矛盾……”
沉玉打了个哈欠,朝许久未见的小元微微一笑。
非礼勿视,小元连忙低下头。虽然隔着纱帐,但以他的眼力,不过匆匆一瞥,已看清了七七八八。见沉玉身穿单薄的亵衣,抬手间衣袖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小元神色不由有些尴尬。听到她的话,吃惊道:“锦国那老不死居然能想到离间的手段,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如果有这样聪明的人在身边,锦国又怎会一败涂地。”沉玉揉着眼。小声嘀咕道。
“说地也是,”小元皱起眉,赞同地叹了一声。
江怀闲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抬步往外走去,小元连忙跟上。房外候着一人。低眉顺眼。看见他们,矮身一福:“见过公子。”
美目不过睨了她一眼,江怀闲脚步未顿。小元倒是拱拱手。吩咐了一声:“人已经醒了。进去伺候梳洗吧。”
“是,”恭谨地应下了,雁儿捧着温水转身进了房内。
小元快步追上江怀闲,压低声线道:“主子。那女子不简单。”
他侧过头,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为何?”
“阮大人先前安排她去一位富商的府上偷取某样物件,这人不但全身而退,甚至勾结富商的死对头,装作盗贼入屋,妻儿家仆婢女等一百口人一夜被灭。”小元想起当初看见手下禀报此事,心里未免一凉。虽说他也并非良善之辈。可一个普通的村姑能做得如此彻底。让人不得不诧异万分。
江怀闲一笑,挑眉道:“倒是个狠角色。好一招借刀杀人。”
“小人担心……”小元忧心忡忡,这样的人难保哪天会倒戈相向。
“不必多虑,本王心里有数。”他这样说着,看见院内老御医向这便躬身行礼,抬脚走了过去,在桌前坐下:“御医这是在等本王么?”
“草民参见王爷,”御医神色恭敬,沉声道:“为王爷把脉后,草民有几点不明,斗胆恳请王爷解惑。”
挥手让小元退下,江怀闲淡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御医不妨直说。”
“王爷分明曾寒气入体,甚至一度危及性命,如今短短数日,脉象平稳,已无大碍。草民斗胆一问,王爷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御医数十年钻研药理,这样地怪事前所未闻,好奇之余,秉着医者对药物地追求,不禁急急询问。
指腹轻叩着石桌,江怀闲唇角一勾:“这件事除了御医,可有第二人知晓?”
“不曾,草民回去只查阅医书古籍,尚未跟旁人提起。”御医在皇宫打滚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慌忙敛神答道。
“若此事传到第三人耳边,就休怪本王无情了。”美眸冷冷看了过去,御医只觉背后一寒。
“草民……遵旨。”
在樊城等了数日,霍青与赤英将一切交代给皇帝直接派来的使臣,把盘踞在各地的芮军一并撤回。于是,再次出发时,沉玉看着浩浩荡荡地近万人队伍,哀叹连连。
这么多人瞧着,她想跑路就相当有难度了。
其实在江怀闲身边好吃好住,又有雁儿照顾周到,比作神仙般地生活也不为过。只是,锦衣玉食,唯独缺了一份自由自在,把沉玉憋得难受。
以前在山中的日子,她向来随心所遇。而今江怀闲虽特许沉玉继续穿男衫,可雁儿时不时飘来的目光,似乎如此打扮,站在江怀闲身边是辱没了他。
用饭时她如果发出些声响,江怀闲不说什么,剑眉却是一皱。候在一旁的奴仆也飘来几分诧异与怪异地视线,让沉玉浑身不自在。
她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哪在乎这样那样的礼数。可是旁人总是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沉玉十分恼火。
一个月下来,她整天病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原本大病一场已经瘦下了一圈,如今进药进汤,愣是没养回几两肉,随军的厨子直愁得睡不着。
沉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双筷戳着盘上切成小块的瓜果,神色闷闷的。见状,雁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可是这果盘不合胃口?”
“不是,”她摇摇头,又戳了几下才放下筷子。
一行人已经进入了芮国边境,原本地锦国全州十二城。当初百姓被强行迁走,这里现在犹如死城。别说人烟,连花草也见不着多少。要从这么荒凉地地方寻来新鲜瓜果,极为不易。沉玉知道自己如今一句话,很有可能要了别人的性命。想了想,即使食欲不振,还是把盘中地瓜果吃了大半。
雁儿这才满意地收拾好,笑道:“姐姐,还需几个时辰就能出了这十二城,到时应该要热闹得多了。”
撩起窗帘往外一看,满目萧条荒凉。沉玉忽然一笑,轻叹道:“这里倒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尤其是公子这样的大鱼经过。”
倚在软垫上的江怀闲半阖着眼,未有开口,倒是雁儿搭了腔:“姐姐真会说笑,我们可是有万人之多,偷袭的人莫不是摔坏脑袋了,才会做这样的傻事。”
“说的也是,”沉玉低笑一声,不再多言。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阵,停了下来。雁儿出去半晌,回头禀报道:“公子,车辕陷入了坑中,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能继续起行。”
“这路前面的士兵走得好好的,怎么轮到我们就掉坑了?”沉玉一笑,眨眼间又愣住了,叹道:“看来,不会是巧合了。”
江怀闲墨眸一凛,冷声道:“下车。”
阮恒早已发现不妥,前后的士兵退至马车周围,重重守备。谁知两人刚下车,只觉眼前一片烟雾弥漫。江怀闲身手握紧沉玉的手腕,后者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警惕四周。
片刻,浓雾渐渐散去,周围空旷萧瑟,方才的护着马车的士兵消失得干干净净。沉玉见着这静谧得诡异的气氛,吓得往江怀闲身边靠了靠。
“看来有人不惜代价,设了迷阵。”江怀闲环视一周,冷哼道。
“公子有办法破阵?”看他似乎胸有成竹,沉玉不由一喜。
“没有,”江怀闲转过头,淡声应道。
沉玉愕然,这人不知道居然还能如此淡定,见鬼了……
他眯起眼,解释道:“迷阵需要施术者的鲜血才能启动,不同的人设下的生门方向完全不一样,根本无从下手,如何破解?”
“照公子这么说,我们得坐以待毙了?”沉玉瞄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信。
江怀闲一笑:“也不是没办法,我对这阵法还有些了解,能推算出生门大约的位置。只是,此阵生门与死门同在一处,若选错了……”
她缩了缩脖子:“选错了就得没命了?”
江怀闲微微颔首:“进了死门,就得困在阵内直到死为止。”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活下去的机会,就得试一试。”沉玉秀眉微蹙,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沉吟片刻,笑着指向一处:“西南方,十五步。”
两人双手紧握,数着步子走了过去。脚步刚停,面前逐渐现出两道一模一样的门。沉玉盯着左右两边好一会,没瞧出半点端倪来。
江怀闲脸色微沉,突然勾唇一笑:“小玉儿,你选一道门吧。”
“这……我又不懂阵法什么的,还是公子选的好。”沉玉愁眉苦脸地看向他,若是选错了,就算去到阴曹地府,这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如果选的不对,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了……”他仰起头,难得语气中带着几分颓然。
“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能出去的。”沉玉咬咬牙,拉着他往右边的门走去:“男左女右,公子跟着来就好。”
第九十三章 取而代之
生死存亡的事,在这女人眼中居然如此儿戏。江怀闲脚下略有迟疑,谁知下一刻沉玉不知被什么绊了,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江怀闲冷不丁被她一扯,两人莫名其妙地跌进了左边的门内。沉玉摸着摔疼的膝盖刚爬起来,萦绕在身侧的雾气渐渐消失,他们又回到了马车旁边。阮恒一脸惊喜,急急上前道:“将军,你们回来了?”
“状况如何?”江怀闲眼眸一扫,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将士围成一圈,奋力抵挡。
“方才烟雾一起,伸手不见五指,在车前候着的雁儿见将军失了踪影,这才知道有人启动了阵法。下官只能让士兵保护马车,等待将军回来。”阮恒沉着应对,安排大军谨守原地,这才稳定了军心。
江怀闲微微颔首,垂眸沉思。刚才选择时,他不是没有动摇。若果在踏进门之前,他因为犹豫而放开了沉玉的手,如今是不是要永远留在那虚无之地?
其实,以他的实力,足够扭断沉玉的手腕,如何会这般轻易被她扯进门内……
“长史,盾兵在前,以这样的速度,他们的箭很快就要用完了。到时候,格杀勿论!”
“下官得令!”阮恒好几个心腹手下前去探路,如今竟被诛杀殆尽,心里正怒意难平,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传令下去,不用留活口!”
原本担心在阵中的江怀闲会遭毒手,迟迟没有放手一搏。如今人已经平安回来,区区小贼众将士又怎会放在眼内。小半个时辰后。藏匿的数百名弓箭手转眼就被清除干净了。
血腥的味道随风飘来,沉玉脸色发白地靠在车旁,几欲呕吐。江怀闲眼明手快地扶着她,皱起眉头,却见阮恒派人仔细检查后,匆忙来报:“将军,施术者被人带走了。=君 子 堂 首 发=”
“无妨,”抱着沉玉上了马车。江怀闲冷笑道:“阵法已破,那人定会被反噬,即使如今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闻言,阮恒一声令下。整军继续前行。只是探路与在附近警戒地将士明显比先前多了数倍。
马不停蹄,终是在入夜前出了全州十二城,真正进入了芮国的腹地。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一松,偷偷舒了口气。
听着外头热闹的吆喝与谈笑声,平躺着的沉玉恨不得能出去逛逛看看。可她如今全身虚软,头重脚轻,别说走路。连站起来都成问题。
虽说下午那血腥的景况让她不适,可也不至于影响这么久。据江怀闲所说,迷阵不但会扰人心智,还会吸食精气。
歪着头。瞥见一脸轻松地品茗看书的某人,沉玉愤愤不平:“同样进了迷阵,我到现在还只能躺着,为什么公子这般精神奕奕?”
江怀闲美眸一抬。轻笑道:“小玉儿未曾练武,又是病弱之身,即使在阵中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足够让你休息数日才能恢复了。”
雁儿跪在一侧,垂眸倒茶,见沉玉神色烦闷,嘴角不由一扬:“姐姐午饭动筷不多。不如吃两块糕点?”
“不用了。”沉玉摇摇头,谁刚看见尸横遍野地场景。还能胃口大开?当然,旁边这男人不能算在里面。不但吃得下,今儿还多吃了半碗饭……
“将军,皇上有旨,让我等在驿馆安歇。”阮恒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江怀闲眯起眼,似是不悦。
“……就这样办吧。”
沉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日理万机,还特意关心大臣的衣食住行,这么大的恩宠他不领情,看来还十分不乐意:“听说皇帝与公子亲如兄弟,让人欣羡……”
“这样的话,小玉儿信么?”江怀闲看向她,打断道。^^君 子 堂 首 发^^
“师傅说了,皇家没有父子,更何况兄弟。再说,公子只是先王赐封地异姓王爷,并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沉玉想起所谓的功高过主,总是要被帝王猜忌,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小玉儿这是什么眼神?”伸手捏着她脸颊的肉往外一扯,江怀闲冷哼道。
她痛呼几声,这人才松了手,沉玉揉着红红的脸,挑眉道:“难道……公子就没想过取而代之?总好过被皇帝压在底下,卖命之余,还要日夜提防哪天没了利用价值,被卡擦掉了。”
江怀闲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开口回答。
沉玉凑了过去,乌目闪闪发亮:“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公子果真想做皇帝,那……”
被他冷然的目光一扫,立刻住了嘴。江怀闲唇边笑容不变,柔声细语:“这样地话小玉儿还是少说为妙,不然哪天祸从口出,一命呜呼。”
沉玉听得头皮发麻,干笑道:“一定谨遵公子教诲,嘿嘿,多做事少说话。”等候多时。看见一袭墨衣的江怀闲缓步而来,皆是堆满笑,拱手道:“拜见王爷,恭喜王爷大胜归来。”
为首一人方脸小眼,蓝白的官服贴在身上,紧得几乎要撑破。沉玉瞅着他跟圆柱一样的身形,笑得背过身去。
众人这才发现江怀闲身旁有人,装束随意,娇小纤瘦,容貌并不突出,一双灵动地乌黑眸子却让人眼前一亮。
领头那人是此地的城主,名为罗隐,官拜五品,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山高皇帝远,大权在握,日子过得风流快活。看过无数的美人,难得见着沉玉这般地姿容。如同吃惯了山珍海味,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站在江怀闲身旁,自然给比了下去。罗隐以为沉玉不过是服侍江怀闲的平常婢女,也不甚在意:“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王爷上座了。”
沉玉累得够呛,对宴会之流丝毫不感兴趣。尤其大庭广众之下,不但得盛装打扮,还要注意各种礼仪,烦不胜烦。眼珠一转,抚着额踉跄了两步,虚弱地靠在雁儿身上:“公子,我身子不适,想到房间歇息。”
江怀闲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俊颜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小玉儿不舒服,怎不早说?”
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他敛了神色:“长途跋涉,本王也累了,今夜这宴席就撤了吧。”
“是的,王爷。”罗隐悄悄看向沉玉,想不通这样普通的女子怎会引得江怀闲如此重视。思及晚上精心安排的膳食,以及费心思从各处寻来的绝色舞娘,不禁为丧失一个攀上王爷地机会感到惋惜。
抬眼对上江怀闲森然地目光,罗隐连忙低下头去,惊得一身冷汗。刚刚想得入神,盯着那女子太久,反倒引得王爷不悦。他不由连连哀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果得罪了江怀闲,自己这身家性命,怕是要不保了……
罗隐正想着补救之策,两人已经相携着进了驿馆。房间早就备好了,江怀闲自然而然地把沉玉带进了他的寝室。
见四下无人,沉玉甩开他地手,郁闷道:“我这样的身份在人前少出现就罢了,公子怎么也寻借口推了酒宴?”
“无用之人,何需浪费时间周旋?”江怀闲素来不爱参加宴席,即使是皇帝设下的百官宴,他也是极少出席。一来是想要低调行事,免得抢了皇上滴风头;二来,也厌恶众人看着他这面容痴迷的神色。
沉玉倒在柔软的床褥上,滚了两滚:“确实,看那人的身形就知道贪得不少,却还不知道收敛。”
坐在床沿,江怀闲侧头一笑:“此话怎讲?”
“胖不是他的错,可是公子刚来就大摆筵席,还色迷迷地看着雁儿。好歹她也是你身边的人,居然如此放肆。这般胆大妄为,他这城主怕是做不长了。”沉玉抱着被子滚到内侧,嘟嘟嚷嚷。
江怀闲剑眉一挑,果然这女人没有发现,罗隐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要比雁儿多得多了:“反正我们只留一夜,明儿就出城,这般不知轻重的人无需理会。”
没有回应,他转头看见床上已然入睡的恬静容颜,缓缓笑了开来。
“回主子,一个月前,城中屯粮半数高价卖给了粮商。城主罗隐谋取暴利,证据在此。”小元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江怀闲眸底一冷,当初若不是某些人有心扣下,粮草怎会迟迟未到?几次向附近的城镇筹措,皆是以屯粮不足为由拒绝借粮。随手把手里账本一翻,他唇角微弯。果真如沉玉所说,这罗隐不但倒卖屯粮,还光明正大地留下账本,确实够大胆的。
见他把账本放在烛火上点着了,小元一怔:“主子,此物足以扳倒罗隐,为何……”
“若没有人默许,罗隐能瞒天过海么?”江怀闲盯着脚边的账本燃成灰烬,俊颜似笑非笑:“该怎么做,小元明白了?”
第九十四章 王府侍妾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满布,正是大雨前兆。
阴暗的巷子里,一道娇小的身影扶墙而立,苍白的俏脸若隐若现,衣襟上血迹斑驳,虚软的步伐缓缓挪动,不难看出这人的孱弱。
好不容易摸到一处偏僻的宅子,敲响了大门。一共三次,不多不少。片刻后,一个高瘦的门童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公子不想见你。”
来人面色一白,身形摇摇欲坠:“请转告公子,再给柯柔一次机会,定能不辜负他所托……”
“公子不想见你,”门童冷声复述了一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柯柔用力拍打着门板,哀切地叫嚷道:“让我,咳咳,再见公子一面……”
“哇”的一声,她捂着嘴,吐出一大口血。盯着掌心的殷红,柯柔睫毛一颤,泪如雨下。迷阵施法反噬,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若在死前能再看一眼公子,即使要了她的性命,柯柔也甘之如饴。
当年森国被灭,她这个被父皇捧在心尖上的公主,辗转逃亡,颠沛流离。衣衫褴褛,乞讨过日,柯柔对芮国,对江怀闲怎能不恨!
那日,镇上的顽童又再一次用石头丢她,柯柔只能抱着头,压下满腔怒火,咬牙忍耐着。她不能反击,毕竟若伤了这些孩童,明儿自己连剩饭剩菜也吃不上。耳边充斥着小童的嘲笑声,叫着“臭乞儿”,身上的痛楚似乎没有尽头的那一天……
“停手!”
温和地声音犹若冬日的暖风,柯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印在眸中的便是一道硕长的青衣身影。^^首发 君 子 堂 ^^丰神俊朗,温柔的眼神看向她,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在这样的人面前,柯柔只觉自惭形秽,蜷缩在墙角,她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可是那个人,不但伸手扶起了她,还安抚地拍了她肩膀一下。叹道:“一个姑娘家,真是难为你了……”
多少日子,都在谩骂与嘲笑中度过,这么一句简单地话,柯柔连日来压抑的委屈不禁涌了上来。扑到那青衣公子的怀中放声痛哭。
也就在那个时候,她的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公子的身上。柯柔对他坦白了身份与遭遇,公子便好心收留了她。不但如此,还慷慨解囊,为柯柔地复仇出谋划策。
公子说,江怀闲亦是他的宿敌,柯柔便信了他。对他言听计从。召集了森国的忠心之士,筹粮敛财,不仅为了自己,更多的是想要完成公子的心愿……
跌坐在大门前。她垂着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为了报仇复国,几次刺杀江怀闲失败,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人都牺牲了。辛苦搭建的人脉和地下情报网。也逐步掌握在公子手里。柯柔地额头贴在冰冷的石阶上,如今她又一无所有了,失去的甚至比当乞儿的时候更多。
想到自己地傻,自己的痴,她阖上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为何她没有一早看清,那样的男子温柔地面目下。却是残酷冷血。根本就没有心……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路过的邻里发现宅子门前倒卧的女子,早已气绝身亡。而门内,已是人去楼空……
“恭送王爷,”罗隐领着一干官员在驿馆门前跪地拜别,满脸不舍。=君 子 堂 首 发=毕竟江怀闲再次驾临这样区区一座边陲小城,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蒙着面纱的沉玉站在旁边,暗暗打着哈欠。一大早被雁儿叫了起来,梳妆打扮,换上了一袭华贵的纱裙。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让她直打瞌睡。
罗隐经过昨日的教训,躬身垂眸,丝毫不敢造次。余光瞥见那长相普通的女子,身穿地绫罗绸缎比起王爷有过而无不及,心下唏嘘,盘算着该如何向上头报告。
江怀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城,百姓在大道两边翘首以待,就为能看见“不败将军”地风采。自然,不喜旁人看见面容的江怀闲不可能露面。众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马车与一干将士,扬长而去。
“那幅藏宝图,公子放哪了?”沉玉一上了马车,就把碍事地面纱除去了。忽然想起这事,不由开口问道。
“送走了,”江怀闲斜卧在软垫上,瞥见她失望的神色,美眸微眯。
“公子的手脚倒是快,我还以为该当面呈给皇帝,才更有诚意。”沉玉把玩着肩上的碎发,难掩沮丧之色,还说能多看两天师傅的笔迹,怀念一番。谁知这才几天,就看不见了。
“麻烦的东西,留在手上越久,就越危险……”江怀闲睨了眼对面这女人盛装打扮,却也人模人样,可惜动作粗鲁,坐姿不雅,生生糟蹋了这一身华贵的衣裙。
沉玉不满地扯了扯宽大的衣袖,这身料子不错,轻薄暖和,就是华丽繁复,穿起来贼麻烦。不但如此,比起以往的衣裙,更加碍手碍脚:“公子,刚才在人前这出戏已经过了,我可以换下这一身了么?”
“不行,”江怀闲摇摇头,轻笑道:“小玉儿可知,你如今是本王的什么人?”
她看了过去,见他笑得如此愉快,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指尖在沉玉红润的唇瓣上细细摩挲,江怀闲凑到她耳边,呵了一口气:“小玉儿可是我府上第十四个侍妾,本王的宠姬……”
捂着通红的耳朵,沉玉跳开两步,抖着唇结巴道:“你、你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女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江怀闲挑了挑眉,却听见她掰着手指嘀咕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都四桌半,再凑两个就五桌了。这么多,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我淹死……”
当初山下的刘大婶见着她可以说上大半天,中间几乎没有间断。沉玉想到前面还有十三个女子,若每个人有刘大婶一半“说功”,恐怕比五百只鸭子还要吵。
见沉玉脸色越来越差,江怀闲倒是会错意了,伸臂将人揽在了怀里:“莫怕,有本王在,她们不敢怠慢你。还是说,小玉儿担心失宠了?”
两人鸡同鸭讲,沉玉狐疑地抬头瞅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她怕耳朵受罪,跟失宠有什么关系?
“公子要掩饰我的身份,就不能用别的理由?”
“小玉儿与我形影不离,还同榻而眠,说是侍妾,绝不会有人怀疑。”江怀闲嗅到她身上阵阵清淡的脂粉香气,剑眉不着痕迹地一皱。
“公子可以让我别跟其他侍妾住在一块么?”沉玉发现他的躲闪,抿唇偷笑着越发贴了过去。
雁儿瞥见相拥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低着头退至角落。阮大人这段时间教会她的,便是隐忍与服从。为此她不知受了多少惩罚,身体比内心更深刻地记住了这一点,没有公子的允许,不闻不问,不看不听。
江怀闲皱起眉,就知道这女人最会得寸进尺,缓缓笑了开来:“小玉儿想要本王另外置办一处宅子,金屋藏娇?这可不行,本王出征数月,府内琐事众多,一时半会离不得。若让小玉儿一人在外,孤枕难眠,本王可舍不得。”
沉玉深知王府守卫森严,巴不得他让自己“孤枕”,好在外头住下,连忙讨好地笑道:“公子这么久没回府,姐姐们一定十分挂念。若是见公子身边又多了新人,她们这些旧人难免神伤,不如……”
江怀闲冷冷一笑,那些侍妾确实该神伤。有了新人说明她们近他身的机会更少了,能打听到的消息微乎其微,如何给背后的人交差?
看他不语,沉玉撅着嘴,继续嘟嚷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虽然公子出身富贵,游戏花丛,定然片叶不沾身,可耽误了那么多好姑娘……既然娶了回来,就该多费些心思好好对待……”
她说得兴起,把以前书上看过的大道理一股脑地说出来。
“真吵!”江怀闲冷哼一声,俯身就堵上了那张不断开开合合的红唇。
于是,耳根终于清净了……
第九十五章 后会有期
锦国的事自有芮国皇帝赵怀津的人接手,江怀闲无事一身轻,命大军先行,一行人慢悠悠地游山玩水,并不急着回王府。
越是北上,愈发干燥寒冷。沉玉裹着貂皮披风,怀里揣着手炉,缩在火盆旁边瑟瑟发抖。常年住在偏南之地,对芮国这样的天气一时之间适应不了,害得她叫苦不迭。
“姐姐,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雁儿唇色发白,抖着手把瓷杯递了过去。
沉玉看不过眼,拽着她坐到火盆前,叹道:“你怎穿得这样单薄,着凉了如何是好?去箱子里挑一件喜欢的,算作我送给你的……”
“这可使不得,姐姐。”雁儿连忙挥手拒绝,箱内的衣衫哪件不是公子亲自命人缝制的,即使她敢送,自己也没有这个胆子收下。
见她为难,沉玉想了想便道:“那我待会跟公子说一声,让人买几身厚衣送过来吧。”
“多谢姐姐,”雁儿冷得全身僵硬,没有多加推辞便应下了。
“听说此处名为清城,红叶纷飞,美景如画?”沉玉在马车上随手翻看了江怀闲的一本游记,难得记住了这座小城。
雁儿勉强一笑:“公子出门前交代了,这天寒地冻的,姐姐又大病初愈,就在别院内静心歇息为好。”
沉玉把手炉揽紧,冷哼道:“在房里坐着更冷,倒不如出去走动走动。反正总得有人跟着,去哪不是一样?”
别院内外都有士兵严密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沉玉不管去哪,都能感觉到周侧的视线,索性关上门,窝在房间里面。难得有了这赏枫的机会,她可不愿错过。
“雁儿,去请阮大人过来。”
阮恒很快便到了,原本应该随行。可江怀闲对沉玉放心不下,特意留下他小心盯着。来之前已经听了雁儿的禀报,只觉头疼至极:“将军这样也是为了沉姑娘好,若是被人发现了,恐怕……”
沉玉冷笑一声:“穿戴成这样,再蒙上面纱。^^\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人撞到肩头,踉跄了两步。
沉玉伸手在腰上摸了个空,荷包不见了踪影,这才回过神,跟着那人便挤了出去。这小贼居然偷到她头上来了,待会得让人好好教训他才行。
她一怔,忽然发现紧跟着自己的侍卫方才被看杂耍的百姓冲散了。回头望见雁儿焦急的身影,艰难地在人群中寻着自己地身影。沉玉连忙弯下腰,猫着身子躲了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幸好荷包里面净是几个铜板和碎银,跟阮恒要来的银票都贴身藏好了,不至于要饿肚子。身上这衣服都是现成,去成衣铺换下,再拿去当掉,又是一笔不少的跑路费。
一面溜走,一面想着往后地美好生活,沉玉的嘴角快要咧到耳边了。提着裙子,就冲着人多的地方窜。跑得老远,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雁儿和那两个侍卫的身影……
“砰”地一声,她慌不择路,撞在别人身上,幸好那人眼明手快地拉了沉玉一把,不然她就得屁股开花。喘着气抬起头,处在逆光的位置,只觉这人俊朗的面容似是镀上了一层光亮。
沉玉一怔,急急低下了头。面纱刚才不知掉在哪里了,如果在这会被人看见容貌,怕是很快要被江怀闲的人发现:“对不住了,这位公子。小女子走得急,方才冒犯了。”
“无碍,姑娘没受伤吧?”温柔的声线响起,关切的目光让人如沐春风。她干笑两声,继续捏着嗓子应道:“没事,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子笙,姑娘,后会有期。”
沉玉面上笑着,心里不由嘀咕,鬼才想要再见面,后会无期还差不多……
这叫子笙的公子没有多做纠缠,转身便离开了。沉玉正抬步要走,忽然眼尖地瞅见地上地一块玉佩,看四下无人,迅速捡了起来。
成色不错,面上雕刻地玉竹栩栩如生,可以去当铺要个不错的价钱……
指尖触摸到玉佩背面地凹凸,她疑惑地翻了过去,仔细一看:“沉沉浮浮,缘起缘灭……”
愕然地呆站在原地,沉玉急切地抬头寻找着子笙的身影,可哪里还能看得见,心下不由失望。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怎么不声不响地走掉了,让我好生担心。”雁儿一脸着急地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不放:“王府派人来了,说是公子提早回府,我们赶紧走吧。”
沉玉趁她不注意,把玉佩往腰上一塞,皱眉道:“好不容易才出来,连枫叶都没见着,怎么就要回去了?”
雁儿身后的两名侍卫亦是拱手劝道:“姑娘,王爷的命令不可违。马车已经的备好了,请!”
他们看起来恭恭敬敬,语气却是强硬。沉玉皱着脸,知道自己反抗不得。看来这回逃跑,还没开始就得结束了。不过能遇上那叫子笙的公子,也不算白跑一趟:“好吧,我们这就走。”
慢吞吞地挪到马车前,冷不丁内里伸出一双手,猛地把沉玉扯了上去。雁儿一惊,随后沉着地将车前的脚凳收起,与两名侍卫退开了。
沉玉撞在结实的胸膛上,鼻子一痛,泪汪汪地仰起头,瞥见那张绝美的俊颜上冷若冰霜,不由缩着脖子,想要抱怨的话通通吞回肚子里去了。
“小玉儿胆子不小,居然敢违背我的意思擅自离开别院。”江怀闲俯下身,冷笑道。
沉玉摸摸鼻子,小声道:“清城的枫叶最为出名,我也只是想去瞧一瞧。不是还带着雁儿,让两个侍卫跟着……”
见某人面色越发阴沉,她乖乖地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就差那么一点,小玉儿就得跑了,不是么?”江怀闲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凑了过来。
沉玉心地一颤,笑容不禁有些僵了:“天大的误会,跟在公子身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又怎么舍得走……”
“是么?”盯着她好一会,江怀闲才开了口:“最好如此,若不然……”
“是,公子如果不信,我可以发誓的。”沉玉举起手,神色谄媚。仿佛现在让她挖出心来聊表诚意,也绝不会拒绝一样。
“也罢,这回就饶了你。”江怀闲美目微微眯起,手臂用力,沉玉被禁锢在他身前,差点透不过气来,慌忙求饶。
“我向公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闻言,江怀闲这才满意地松了手,突然从她腰上摸出一块玉佩:“哪里来的?”
沉玉眨眨眼,笑道:“刚在街上买的,看着便宜又精致……公子也觉得不错吧?”
“小玉儿的眼光倒是有些长进,”他扯了扯唇角,顺手把玉佩收在袖中。沉玉急忙冲过去想要抢回,被江怀闲轻松一避,扑了个空,欲哭无泪。
“公子家财万贯,这样的小东西一定看不上眼,所以……”
“小玉儿的便是我的,何必如此生疏,分得清清楚楚。再说,吃我的住我的,难不成小玉儿连这样的小东西也不愿意给么?”
沉玉暗地里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怀闲把玉佩没收了去……
第九十六章 冠上夫姓
“将军,跟随沉姑娘的暗卫被人刻意引开。看杂耍的人群故意阻挡雁儿和侍卫的视线,分明是蓄意而为。”阮恒眉头深锁,一五一十地禀报着,又将沉玉被偷去的荷包放在桌上:“偷钱的小贼已经抓获,亲口承认有人指使他这样做的。”
江怀闲把玩着从沉玉那里抢来的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青绿,是上好的和田玉。瞥向荷包里的铜板碎银,就这么些小钱,也只有那女人敢说是从市集买来的。他扫了眼玉佩背面新刻的字迹,美目一闪,这两句话他似乎从哪里看见过……
“回来后,她都做了些什么?”
“与平常无异,只是偶尔失神。”雁儿事无大小,都观察细微,正是因为这样,阮恒才会将她安排在沉玉身边行监视之职:“将军,是否让人再去打探一下?”
杂耍的众人早已被秘密收监,可惜除了有人出钱让他们在指定的地方表演,并无透露其它。甚至于,雇主的面容根本无人知晓。
“不必了,这人的目标是沉玉,一定会再出现的。以静制动,把她看紧些。今儿之事,本王不想再发生!”江怀闲眼底的厉色一闪而过,阮恒连忙跪下告罪。
“下官明白,谢将军免罪之恩。”
“明儿开始,把沉玉身边的暗卫撤去,免得引来皇上的注意。”江怀闲知道自己回到芮国后,身边的眼线就从未少过。但赵怀津如今还不敢妄动,说明对他仍有顾忌。既然这人要维持他们表面的兄弟情深,他又何妨奉陪到底……
“是,将军。”阮恒躬下身,恭谨地应道。
待他退下不久。江怀闲看着掌中的玉佩,缓缓笑了开来。他终于想起来了,究竟从何处见过。
美眸眯起,只是不知留下玉佩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雁儿看见沉玉双眼充血,显然昨夜没有睡好,不由一惊:“姐姐这是怎么了?”
沉玉摆摆手,笑道:“晚上太冷了,睡不着。^^君 子 堂 首 发^^”
昨天江怀闲与阮恒相谈至子夜。两人便分房而眠。平日同榻,有江怀闲这个大暖炉在身旁,房内没有设火盆,依旧睡得香。没想到不过分开了一晚,她就如此不适应。习惯果然很可怕。
雁儿着手帮她穿戴好,微笑道:“姐姐用完早饭,便在马车上再躺一会吧。”
沉玉还念着她的枫叶。转头道:“这就要出发了?我还想到城郊看看……”
“马车会绕至枫林再出城,公子对姐姐确实用心。”雁儿欣羡地看向她,垂下了眼帘。
沉玉一怔,嘀咕道:“他会这么好心?天要下红雨了……”
心底带着几分狐疑,可当马车驶进一片火红地枫叶林时,她早就将这些丢到脑后,乐得两眼发亮。目不转睛地望着随风飘荡的红叶。沉玉从车窗里伸出手,其中一片在空中旋转着落入了掌心上。
看她乐不思蜀的模样,江怀闲只淡淡地看了眼车外的枫树林,并不觉得这样普通的景色有何值得欣赏之处。想到他这段时日送的绫罗绸缎、金银饰物。这女人确实面有喜色,不过恐怕是在盘算那些东西能拿去卖多少银两,而并非喜欢他送的礼。
若是府中的侍妾,只要其中一样,足以让她们欣喜万分。他江怀闲又何曾如此恩宠一人,可惜这女人非但不领情,甚至弃之如敝屐。而这不值一文的落叶。却足以令她眉开眼笑。
“这里真美。多谢公子了。”沉玉回过头,诚心道谢。
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江怀闲勾了勾唇:“小玉儿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沉玉点点头,趴在车窗上,目光不舍地望着不断倒退的枫树,直到那片火红消失在视线之中。达皇城汴梁。虽然先前没有声张,又交代了下去,不得惊扰百姓。可城门两边依旧站满了百姓,欢迎江怀闲地归来。
沉玉被逼又戴上了面纱,看见这样的盛况,撩起窗帘的边角,偷偷往外张望。看着一张张难掩欢喜之色的脸孔,她暗忖着这男人在百姓中的声望倒是不错。
转头见主角安坐在车内,对外头地喧闹充耳不闻,低头翻阅着手中的书册,神情悠然淡漠。她挑了挑眉,奇怪道:“公子不去露个脸?这些人在城门前等很久了吧……”
“没有必要,”江怀闲的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头也不抬地答道。在天子脚下,还是收敛些为好。
既然本人发话了,沉玉也乖乖地放下窗帘,坐了回去。
马车停了,江怀闲先行下了去,转身将手伸向沉玉。她上回拒绝了这人地好意,提着裙子就往下跳,踩着裙摆摔得够呛。得了教训,这次顺从地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慢慢走了下来。
周围鸦雀无声,她还说府里为何没人来迎接江怀闲,谁知一抬头,看着大门口站满了人,着实吓了一跳。一面似是奴仆和婢女,衣着朴实,低眉顺眼;另一面则是十几位千娇百媚的女子,各个盛装打扮,婀娜多姿。
她们望着江怀闲欣喜若狂的视线,如今一转,都投注在沉玉身上,她只觉如芒在背。目光过于炙热,沉玉秀眉一蹙,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看她如此嚣张,众侍妾手里的帕子扭了又扭。
“王爷,这位姑娘可是新来的姊妹?”为首的高挑女子媚眼如丝,上前几步,神色自若地询问道。
江怀闲揽着沉玉地细腰,微微颔首。
管家名为邵安,躬身问道:“王爷。是否先收拾好厢房,让这位姑娘歇息一晚?”
每次送来的侍妾,都会安排在一处院落居住。管家接获王爷携一女子归来的消息后,已经收拾好乌兰苑。此处清幽,只是离主屋较为偏远。拿捏不住王爷对这位新来地侍妾恩宠如何,管家想着先安置一晚,探探王爷地口气,再作打算。
江怀闲搂着沉玉,抬步往府内走去:“不用了,她以后就住在凌云阁。”
管家愕然地抬头看了沉玉一眼。连忙低头应下。
凌云阁是江怀闲的寝室与书房,平日是府中的禁地,没有允许谁也不得擅自靠近。如今居然安排这侍妾住进去,可见这女人在王爷心中的分量。管家心里盘算着以后莫要得罪了王爷这新侍妾,更要多番讨好才行。
沉玉被一干侍妾瞪得莫名其妙。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任由江怀闲拉着走了。“敏姐姐,我们该如何是好?”待两人走远。侍妾焦急地围着方才开口询问的高挑女子。
此人姓关,原是应诏入宫的官家子女,后来被皇帝赵怀津赏赐给江怀闲。出身最好,又是第一个入府,在王爷面前也算说得上话。如今对其他侍妾而言,理所当然地成了救命稻草。
关敏看向众人,淡定一笑:“大家同是服侍将军的人。妹妹刚来,很多规矩不了解,我们得仔细提点才是。”
听罢,侍妾们知她不愿掺和。便挥着帕子各自散去了。王爷回府,洗尘宴自是少不了,她们得赶紧回院子里精心打扮,好让江怀闲瞧上一眼……
沉玉随江怀闲走进一处安静地院落,路上没有碰见半个奴仆,但她隐约感觉到四周微弱地气息----看来,这里又是个固若金汤地牢笼。
暗暗叹了口气。她这才发现。房内地布置与马车内无异。算不上奢华,却精致到每一件东西。比如桌上的茶具。居然用的是白玉杯;床榻是少见的紫檀木,静气凝神,是促眠地上上之品;不说放置在角落的金鼎香炉上,栩栩如生的鲤鱼嬉水镂空,还有床上小巧玲珑地玉枕,以及铺在榻前的雪狐地毯……
摸着柔软的狐皮,沉玉不由暗叹。不愧是有钱人,这样的好东西竟然拿来踩……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侍妾一脸愤恨与嫉妒。一看此处,就知是江怀闲的寝室。怕是以为沉玉想独占他,才引得她们不悦。殊不知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公子最近身体倒是好了不少,连房间地火盆也撤走了。”
思及当初遇见江怀闲时,帐内必定设有火盆等御寒之物,如今在这么完全看不见了,沉玉便随口问起。
“有小玉儿在,还需要什么火盆?”江怀闲懒洋洋地答了,又眯起眼道:“来,这是你的文碟,收好了。”
她困惑地接了过来,自己的文碟早已被火烧掉了,这又是从何而来的?
仔细一看,上面分明写地是“江玉”两字,她怔了怔,便瞪了过去。这男人,假做文书还不忘占自己便宜。这“沉玉”的名字用不得,居然安上了他的姓。
见沉玉不满,江怀闲含笑道:“小玉儿既然做了本王的人,当然得冠上夫姓了,不是么?”
她懒得跟这人计较,随手把文碟丢到被褥上:“公子突然伪作文书,可是有要事?”
江怀闲敛了神色,淡淡开口:“刚接到消息,皇帝打算后天召你进宫。”
第九十七章 劳心劳力
沉玉诧异地看向江怀闲:“皇帝为什么要召见我?我如今的身份只是公子府中一名小小的侍妾……”
“他不知从何得知,你救了我的性命。一来为了答谢封赏,二来,他也想多了解锦国的人情风貌,跟小玉儿聊一聊。”江怀闲冷哼一声:“皇上想见你,这些理由已经绰绰有余。就算没有这么些借口,你我也拒绝不得。”
“也是,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沉玉赞同地点头,了然道:“所以公子特意命人把文碟造出来了,只是……你就不担心皇帝发现是假的,降罪下来的话……”
他低低一笑,轻叹道:“不说在锦国查清楚一人,犹若大海捞针。再者,小玉儿以为这文碟会有任何落人把柄的纰漏么?”
沉玉尴尬一笑:“公子做事素来滴水不漏,当然不会有问题。”
就是这姓氏变成了“江”,让她颇为不爽就是了……
江怀闲取出一叠纸张,递了过来。她奇怪地接过,低头一看,是江玉的出生年月、生辰八字和常年居住的地方,连少时经历也写得一清二楚,仔细明了,一览无遗。
“两天内,把这些都背熟了。”说罢,他又凉凉地丢下一句:“若背错了,就别想有的睡。”
沉玉郁闷地盯着手里的白纸黑字,这么多,以她的资质,恐怕不吃不喝不睡,三四天也背不出来……
“背不完,明天的三顿饭也省了吧。”江怀闲褪去外袍。在水盆内洗了手,坐在了案前。
管家邵安前来请两人入席,江怀闲换了一身衣衫,含笑道:“小玉儿就留在此处,若果本王回来前没完成一页。^^君 子 堂 首 发^^这晚饭……”
她吞了吞唾沫,在马车上奔波了一天,早就困倦不堪,如今更是饥肠辘辘,连忙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很好,本王很期待。”说罢,江怀闲转身随管家离开,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
邵安看在眼里。不由惊诧地偷偷瞄向房内愁眉苦脸的女子。想到王爷地新欢畏寒,寻思着要不要把库房内的雪貂披风呈上来……
在寝室里隐约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丝竹之声,沉玉可没心情欣赏,肚子的空城计唱了好一阵,这会宴席上一定满桌美味佳肴,可惜别说看了,连闻闻的机会都没有。
美人在怀,江怀闲今夜定是乐不思蜀,怕是没有这么早回来了。思及此,沉玉把手里地东西一扔。倒在柔软的床褥上,轻轻叹了一声。
要不然,眯一会眼再背?反正只有一页,刚才看了,内容也不是很多……
她合上眼,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玉只觉手脚冰凉。闭着眼伸手摸向被子,谁知碰着一抹暖和,下意识地蹭了过去。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瞧着身旁坐着的人。她急忙爬起来,干笑道:“王爷回来得真早啊,嘿嘿……”
“亥时已过,还早么?”江怀闲挑了挑眉,瞥向床头凌乱的纸张:“这第一页,小玉儿可以背了?”
居然一睡就是个把时辰,沉玉乌目一转。迅速去拿回那些纸张。却被他伸臂截住了:“开始背吧,本王听着……”
她面上一窘。结结巴巴地挤出几句,搜肠刮肚愣是记不起剩下的,支支吾吾的,声音便越发低了下去。
江怀闲往桌上一指,笑道:“难为本王还特意命人把小玉儿喜欢的菜肴送了来,而今就赏给你的婢女吧。”
沉玉泪汪汪地看着一桌子好菜被人端走了,留下满屋地菜香,让她忍不住使劲咽口水:“公子,我会好好背的……”
“小玉儿忘了,该唤本王什么?”江怀闲捏了捏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问起。
沉玉看了过去,开口道:“王爷。”
“这就对了,”赞赏地笑了笑,他挥手道:“明儿的早饭,就看小玉儿的表现了。”
说完,江怀闲转身躺在了床榻上,阖上了双眸。
沉玉咬咬牙,把披风一裹,将火盆挪到脚边,窝在雪狐地毯上埋头苦背。直到天亮前,终于勉强把半数的内容都记下来了。
熬夜的结果便是,憔悴委顿,脸色苍白。加之饿了一晚上,脚步虚浮,东倒西歪地几乎站不稳。
沉玉被雁儿扶着坐在桌前,只管盯着饭菜,对其他侍妾的目光视若无睹。江怀闲看在眼里,愣是迟迟没有动筷,反倒将她揽进怀里,低笑道:“昨夜,可是累着小玉儿了?”
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香喷喷的食物上转开,沉玉皱眉瞪了他一眼,感觉到其他侍妾嫉恨的注目,不由恨得咬牙。这男人是故意地,居然说出这般引人误会的话来。
眼珠一转,既然他开了头,自己又怎能不配合?
一手搂住江怀闲的脖颈,沉玉乌目微眯,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胸前,娇笑道:“我可是累坏了,今夜王爷就饶了小玉儿可好?”
让她吃饭睡觉,别再折腾自己了……
江怀闲美目一眯,含笑道:“得看小玉儿了今儿的表现了,不然,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沉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王爷,可以动筷了么?”
她饿了一晚上,看着满桌的饭菜不能动,别提多痛苦了。江怀闲率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笑道:“多吃些,免得晚上没力气。”
不用他说,沉玉只顾着埋头苦吃。谁知道吃完这顿饭,下一顿在那里,说什么也要先吃回来。
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半点姑娘家的矜持。侍妾们暗自抿唇偷笑,这样不懂规矩的女子,留在王爷身边怎能长久?关敏默默地小口吃着菜,瞥见江怀闲俊颜上神色不变,眼中还偶尔闪过一丝笑意,不禁暗暗心惊。
王爷素来爱洁,最厌恶不懂规矩地人。府中被严惩的小厮和侍妾,被杖刑至死的事时有发生,如今他居然会容忍这么个粗鄙女子,引得她不得不侧目。
抑或是,这个看似面目平凡的人,实际上深藏不露?
关敏时不时瞥向沉玉,眼底地探究之色一闪而过。
刚用完早饭,沉玉就心急火燎跑回凌云阁去了。不赶紧用功背书,午饭怎么办?江怀闲自然跟随在后,不好好盯着,这女人明天进宫面圣就得错漏百出了……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意味。侍妾们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折腾了一晚上不够,大白天的他们就这样急着办事了?
可怜回房后的沉玉,抱着那堆纸,背着“自己”的生平,又是一夜未眠,累得快要吐血……
第二天一早,宫内果然派人来宣旨,召沉玉立刻进宫面圣。不过区区一个王府的侍妾,却有这般荣宠,府内其他人惊疑不定,想着这女人说不定很快就得被扶正,成为王府的女主人。原本没有摆什么好脸色地众位侍妾,各个笑脸盈盈,巴结示好,就怕得罪了这尊大佛,以后被一脚踢出王府。
沉玉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不是感动,而是累地。昨天好不容易把所有内容从头到尾背得烂熟,正想着能早些休息,谁知江怀闲又叫雁儿来教她宫廷礼仪,免得丢了他这王爷的脸面。
可怜她又是天明时才睡下,繁复地礼仪也只学得七七八八,算是勉强过关。这圣旨再不来,她还得被折磨多久?
沉玉脸颊上被雁儿扑了不少粉,依旧难掩劳累困顿之色。众人心下唏嘘,不但坐实了她在府中的宠妾地位,更是对王爷的体力暗暗欣羡。
宫中来人备了马车,沉玉提着裙子走上去,心叹终于能离开王府一步了。纸上的内容已经了然于胸,但她心底还有些忐忑。谁知芮国的皇帝,会不会比江怀闲更难缠?
第九十八章 指尖一吻
马车行至半途,刚要穿过喧嚣的宽敞街道,忽然车身一震,沉玉勉强站稳身形,皱起眉头。外面传来阵阵惊呼与叫喊声,撩起窗帘,只见小贩与路人急急退避,十数名黑衣蒙面男子袭向随车的护卫,一时陷入了混战之中。
她当机立断,坐到了车夫的位子上,鞭子一抽,骏马嘶叫两声,撒开蹄子拼命往前奔跑。护卫原本顾忌沉玉的安全,将马车围成一圈,束手束脚。如今看她安然离开,众人这才放开拳脚,与偷袭的蒙面人缠斗得难分难解,算是把人阻了下来。
分不清方向,沉玉只能任由马儿往前冲。远远望见正前方的巨石,吓得收紧了缰绳,几次拉扯不但无法让马车停下来,连方向也改变不得,急得满额是汗。
跳车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惜看见路上铺满的碎石,以及她这身碍手碍脚的华丽衣裙,沉玉立刻打消了这念头。恐怕还没跳出去,就得被这裙摆绊倒,摔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了。
瞥见十数丈外的枯树,被人砍掉了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大半树桩。抽出从不离身的匕首,她切断缰绳,灵巧地绑了个活结。绳子不够长,沉玉只得一次自救的机会。
可是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在一瞬间估算好力度和距离,将活结套在树桩上,何其艰难!
如今要砍断脚下结实的车辕,即使这匕首削铁如泥,却是来不及的了。沉玉试了两次,车辕上只留下几道刀痕。若是江怀闲在此,凭他的功夫与臂力。或许几下就能断开。
她摇摇头,这时候居然会想起那可恶的男人。
沉玉抿抿唇,秀眉微蹙。方才离开时,江怀闲并没有派王府地侍卫随行,而今连藏身在暗处的人也没有跟来么?
若说因为有禁军在,所以他放心地将自己交出去。以江怀闲的为人。她会相信才怪!
可是马车撞上巨石,她自己不死也得重伤,难道这男人的下属还眼睁睁地看着,而不伸出援手?
不管如何,求人不如求己。^^首发 君 子 堂 ^^沉玉紧紧握着手里的绳索,双眼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树桩,将脑中地杂念抛诸脑后。深深吸了口气,近了,还差一点点……
等待总是让人难以忍受。双手禁不住有些抖动,她用力拍了下手背,强逼自己静下心来。是生是死,只得唯一的一次机会……
到了,就是这时候!
绳索一扔,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微微一抖,套住了树桩。沉玉刚松了口气,忽闻“喀拉”一声,树桩居然被连根拔起!
她正愣神着。嘶叫着冲向巨石的两匹马,突然拐了弯。后头的车身被甩向了巨石,下一刻就得粉身碎骨!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揽过她的腰身,足尖一点,便已跃开数十丈之外。沉玉呆呆地盯着来人,只见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一直提起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子笙公子……你怎会在此?”
“姑娘出了王府后,我就跟着来了。可惜中途被人阻挡,险些来迟一步。”子笙剑眉一扬,抱着她施展轻功。丝毫不喘。
“谁阻了你?”沉玉皱起眉头,心里隐隐已有了答案。
“姑娘早已有了答案,何必多问?”子笙瞄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如今在汴梁,谁不知姑娘是王爷摆在心尖上的人儿?”
“江怀闲派人跟着我,居然见死不救?”沉玉想到此,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难不成她在去面圣地途中遇袭。这男人还想嫁祸于皇帝?
“姑娘跟着王爷这么久。难道就没看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子笙在一处竹林前停下,沉玉双脚这才落在了地上。=君 子 堂 首 发=
“这是哪里?”
“在下的一处临时居所。姑娘受了惊,进屋歇息一下吧。”
沉玉低下头,看着原本华丽的衣裙皱皱巴巴的,还被划破了好几处。衣衫不整,狼狈不已,不由尴尬地笑笑:“那就打扰子笙公子了……”
“叫在下子笙便可,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没必要这般生疏。”子笙转头一笑,率先走入竹林中:“此处设了阵法,姑娘得罪了。”
牵起沉玉的小手,他熟练地快步向前。她只觉满目青绿的竹子在面前晃悠,盯得久了,眼花缭乱。半晌,突然眼前一亮,视野开阔,已是出了竹林。
看着小巧简陋的木屋,沉玉怔了怔:“子笙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错,此处清幽宁静,自给自足,又无人来打扰……”子笙放开她的手,含笑道:“这样地生活,堪比神仙也不为过,姑娘觉得呢?”
沉玉环顾一周,屋前有口水井,旁边则是一小块菜田。绿绿葱葱,叶子上还闪烁着水滴,应是刚浇水不久。只闻微风吹过,竹子轻动,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风中还夹带着丝丝竹叶的清香。
她眯起眼,缓缓笑开了:“确实是个好地方,子笙真会选。”
两人走进木屋内,所见之处,简洁整齐。沉玉在桌前坐下,笑道:“看不出子笙自己住,此处不但干净,更是不见半点杂乱。”
子笙亦在她身旁落座,闻言一笑:“常年独居,这样的事只能亲力亲为了。”
斟了两杯茶,递了过去,沉玉伸手接过,掌心渐渐暖和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她低着头,叹道:“玉佩的事……为何我以前从未见过子笙?”
他垂着眸,眼中淌过一丝黯然:“当年顽劣,犯了错,按照规定,原是要严惩。爹娘心软,向族长求情,只将在下赶了出去。”
抬起头,子笙苦笑道:“十三年前,姑娘只得四五岁,记不得也不奇怪。”
沉玉想了想,释然道:“难怪……这么多年了,子笙也不必再耿耿于怀。当初,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不然……”
子笙轻叹一声,双眼满是苦涩:“但是眼白白地看着族里的叔伯兄弟就这样……让在下情何以堪?甚至,连为爹娘埋骨安葬也无法做到。”
“过去的便过去罢,我们苟且偷生,更应该替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沉玉轻抚着杯沿,幽幽说道。
“难道姑娘就不想报仇雪恨,讨一个公道?”子笙眼神一冷,语气忿然:“数年来,在下抽丝剥茧,终是知道了凶手是何人。”
他话语一顿,敛去了神色:“当初虽是锦国皇帝下令,可背后也受了奸人地教唆。这个人,正是芮国的不败将军,凌王江怀闲!”
沉玉一愣,第一次听到这话,她只是一笑置之。十年前,江怀闲也不过是个一十二岁的孩童,如何有这样的心机城府?但这是第二次了,上回她反驳吴汉钟,不过是片面之词,可这个人呢?
定了定神,她瞧了过去:“凶手地事,子笙是如何得知的?”
“姑娘不信在下所言?”子笙没有回答,蹙眉盯着沉玉:“还是说,这段时日,凌王已经俘获了姑娘的心?”
她摇摇头:“我并非不信,只是此事过了十年,当初的人和事早已面目全非。子笙如何认定,便是江怀闲做的?”
“姑娘不妨找锦国庆绍帝当面对质,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沉玉神色黯然:“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使子笙说的都是真地,难道只凭你我两人之力,就能扳倒江怀闲?”
“小时候曾听爹娘提起族里地藏宝图,就因为它,我们才会沦落至此。既然如此,我们就利用这笔宝藏,招兵买马,重挫凌王。”
相比他的激愤,沉玉面色淡然:“那张藏宝图,我已经送给了江怀闲。如今,早已向芮国皇帝呈上了……我从来没想过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姑娘看过那张图,只要我们比芮国更早找到宝藏地位置……在下明白,姑娘不想再卷入纷争之中。但姑娘放下了,可一想到爹娘惨死的境况,在下夜夜被噩梦纠缠,如何放得下?”
看着满脸悲愤的子笙,同是天涯沦落人,沉玉也无法硬起心肠:“这世间上唯一的那张藏宝图,就在芮国皇帝手上。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子笙双目一暖,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柔声道:“人各有志,在下也不会强人所难。如今还能见着姑娘平安无事,在下甚感欣慰。”
暖意从手上传来,十年来深藏在心底的哀伤与委屈,在这个温柔的人面前,不禁慢慢涌了上来。沉玉乌目微红,垂下头去。这个人,恐怕是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幸存者。江怀闲定然在外面四处搜索自己的下落,她不能暴露了此处,连累了子笙。
“我得走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子笙唇角一扬,在沉玉的指尖上落下一吻:“姑娘需要在下的时候,我一定会到你的身边来……”
第九十九章 似是而非
子笙体贴地将沉玉送回到出事不远的地方,这才悄然离开。
她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垂下了头。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温软的触感,不可否认,子笙吻下的那一刻,触动了她的心。直到如今,那份微妙的悸动仍然难以平复……
沉玉从不怀疑子笙的身份,毕竟“沉沉浮浮,缘起缘灭”这四个字,只有同族中人才会知晓。再说,方才他提起往事时真情流露,丝毫不见半点伪装。
下意识的,她也不愿对这个可能是唯一的族人起疑……
折腾了半日,沉玉又累又饿,蹒跚着往前走。子笙说原地会有人来接她,如今也不是逃走的好时机,只得送她回到这里。也是,芮国是江怀闲的地盘,没有事前筹措,一时之间自己又能逃去哪里?
思及此,沉玉不禁嗤笑一声,之前她想要趁机逃跑的想法实在幼稚。子笙让她好生呆在王府,时机一到,自然会救她离去。
竹林中的平淡生活,是她素来向往的。沉玉含糊地应下了,其实并不相信单凭子笙一人之力,能从守备森严的王府带走她。只是不忍拂他的好意,才没有拒绝。再说,让她心里有这样的一个念想在,也是好的……
“小玉儿终于舍得回来了?”几丈开外,雪衣墨发的江怀闲悠然地站着,俊雅地面容上满是冷凝。
闻言。沉玉身子一歪,就要倒了下去。他立刻快步上前,伸臂托住了她。
低头一看,凌乱的衣裙,袖口裂了开来,出门时精致的妆容掉了大半,好不狼狈!江怀闲皱了皱剑眉。却见沉玉伸手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自己的胸口,身子微微发抖。^^首发 君 子 堂 ^^
原本要责备与询问的话,见此只能吞了回去。抱着沉玉上了马车,江怀闲仔细查看了一番,掌心被绳索生生磨破出血外,并不见其它明显的外伤。之前地马车早已在巨石上撞得七零八落,他派去跟随的暗卫被人引开,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后来接获消息。匆忙赶来,却不见沉玉的身影。以地上的痕迹看来,并无打斗,亦没有任何足迹。她好像突然从马车上消失掉一样,让人无迹可寻。
这是阮恒得出的结论,江怀闲低头盯着怀里闭眼昏睡的沉玉,美目一眯。若不是她懂得飞天遁地,便是救走沉玉的人轻功极佳,游走无痕。
这样的人,在芮国不出十个。只是。与沉玉有什么牵扯,抑或是借此故意靠近她?
沉玉在一阵饭香中醒来,饿得头晕眼花。雁儿细心扶起她,端着碗将一勺白粥递到她唇边:“姐姐地双手都受了伤,大夫说不能碰水,这两天最好也别乱动,免得伤口裂开。”
她低头看见自己包得像粽子的两只手,眼角一抽。哪里来的庸医。绳索磨损的小伤,居然这般小题大做!
“雁儿,帮我解开这布条。”
“姐姐,万万不可。”她吓得不轻。连忙摇头。
“只是小伤而已,这样包着,我什么都做不了。”沉玉脸色有些尴尬,吃饭雁儿还可以帮忙,如果上茅厕的话……
“小玉儿还想要做什么?本王很乐意代劳。”江怀闲大步踏入,听见她的话,薄唇微微勾起。
“没什么……”当着他的面。沉玉自然不敢把话说出来。=君 子 堂 首 发=急忙转开话题:“今日没有去宫里,皇上怎么说?”
“他不但免去了小玉儿的罪。还派人送来不少珍宝给你压惊。”刚刚太监总管亲自送来礼单,绸缎、金钗、夜明珠和玉如意等等。不知道赵怀津打什么主意,居然为了王府一个小小的侍妾,如此大费周章地赏赐。
见江怀闲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沉玉干笑道:“如果皇帝倒是挺大方地,王爷,那些东西都归我么?”
她双眼发亮,期待地瞅了过来。江怀闲挑起眉,略微一笑:“东西都收入王府的库存里了,小玉儿的东西不就是本王的么?”
强词夺理!
沉玉暗暗腹诽,想到一大笔钱财还没摸着就给人藏起来了,委屈地扁着嘴。好歹让她看两眼,过过瘾也好……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她眨眨眼,默然地将他痛骂了上百遍,幽怨地叹道:“王爷说得都是对的,就这样办吧。”
躺了下去,把被子一裹,沉玉背对着江怀闲,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恭送王爷。”
他瞧着沉玉散落在床沿上的乌发,凉凉地问了一句:“难道小玉儿对今儿的事,就没有要对本王说的?”
“王爷,今早出门途中被人偷袭。护卫挡住贼人,我匆忙赶着马车逃跑。后来停不下来,本打算用绳索套住路边地树桩,谁知失败了,然后……”沉玉转过头,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心有余悸。
“然后?”江怀闲看了过去,专注于沉玉的神色,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地变化。
她蜷成一团,嗫嚅道:“看见马车要撞向前方的巨石,我就吓晕了。醒来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摸索着走回来。之后地事,王爷是知道的……”
“照这么说,小玉儿没有看见救你的那个人了?”江怀闲弹了弹袖袍,缓缓笑了开来。
见他如此一笑,沉玉倒是没有急着回答,仔细想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江怀闲起身道:“本王明白了,今儿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见他终于走了,沉玉连忙叫来雁儿,把烛火都吹熄了,紧了紧被子转过身去。雁儿看她睡了,蹑手蹑脚地把火盆往床下一挪,轻声关上了房门。
沉玉瞪着眼,根本了无睡意。下午见着江怀闲的时候,担心他发现端倪,便假装虚弱无力,运功闭息,似是昏迷过去。实际上这段时间在仔细考虑着应对的措辞,连神情动作都包括在内,毕竟江怀闲可不容易糊弄。
方才看他的神色尚有狐疑,但大抵掩饰了过去。沉玉用被子捂着头,偷偷吁了口气。平日她这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功夫,连师傅都没看出来,可这江怀闲目光灼灼,仿佛了然于胸的神情,让沉玉大为不安。
在床上滚了滚,她心里把刚刚告诉江怀闲地措辞又默念了几遍。这也是她多年来地经验,假的事情说得多了,不就跟真地一样了。多念几遍,连沉玉自己都开始相信了,更何况别人?之色,恭谨地禀报道。
一旁的阮恒亦躬身开口道:“跟随的探子两人死,被人一刀致命。尚未查出何人所为,但显然对我们的行事方式极为熟悉。不排除出了内奸,或是……”
“或是谋划已久,在王府周围布下了眼线?”江怀闲冷冷一笑,美目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阮恒立刻跪地告罪:“王爷息怒,此事是下官的疏忽所致,才令沉姑娘受了伤……请王爷降罪!”
江怀闲垂下眸,冷笑道:“好一个声东击西,也不怪得长史。再说,小玉儿也并未说出实情。”
阮恒一怔:“沉姑娘说的,与下官今儿观察的完全吻合。车辕上有匕首的刻印,开头应是想用匕首砍断,却失败了。缰绳被砍断,套在了树桩上,但受不住马车的冲力被连根拔起,拖出了数十丈之外。再加上沉姑娘掌心的伤,就知是拉扯绳索时所磨破的……”
如此分析,根本毫无破绽,他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皱起眉头。
江怀闲轻叩着桌面,笑道:“小玉儿的一番措辞,听起来确实没有半点破绽。可是有一点,本王问的是否见过救她的那个人。”
阮恒一听,恍然道:“若沉姑娘真的晕倒了,根本不清楚救她的只有一个人……那么,沉姑娘当时便是醒着的,但为何要极力隐瞒?”
“她素来不会多管闲事,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之辈。难得小玉儿这般坚持,本王又何妨顺一顺她的意?”江怀闲轻笑一声,吩咐道:“长史,不必特意派人跟着沉玉,只需城中的眼线盯着便可。”
阮恒拱手道:“王爷打算来个黄雀在后?”
他微微颔首,饶有兴致地道:“不错,本王也很想知道,那背后之人究竟谋的是什么……”
第一百章 美色害人
面圣因为意外遭到搁置,沉玉总算是解脱了。掌心有伤,每日有雁儿细心服侍,痊愈得很快,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惬意得紧。只是王府这样的是非之地,想要清净怕是不容易。
“姐姐,婉姑娘刚让人送来红参和少许碧螺春。舞姑娘则是几匹丝绸与一只彩雀,还有茵姑娘、熏姑娘……”
“好了,把鸟笼放下,其它都收起来吧。”沉玉趴在床上,懒洋洋地打断道。自从皇帝派遣太监总管来宣旨,事后又送来好几箱的赏赐,府里的侍妾便争相恐后地向她巴结示好。
凌云阁没有江怀闲的允许进不来,她们便托人送礼。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才两三天就堆满了一屋。原先沉玉还有几分兴致,跑去细细翻看一下,然后发现来来去去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不免有点意兴阑珊,也就不怎么理会了。
雁儿将鸟笼放在桌上,笑道:“姐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七色彩雀,听说叫声犹若天籁。不过,很难让鸟儿唱歌就是了。”
沉玉下了床榻,乌目一闪,手指隔着笼子逗弄着色彩斑斓的小鸟:“乖,叫一声来听听?”
鸟儿抖抖漂亮的长尾,乌黑的小眼看了看她,转过身去。沉玉撇撇嘴,朝小鸟做了个鬼脸。旁的雁儿见状,抿唇笑了起来:“姐姐,不如拿些小米过来,或许吃饱了。彩雀才愿意唱歌。”
沉玉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两颊,淡笑道:“被人困在笼子里。即使锦衣玉食也高兴不起来。如何会唱歌?”
闻言。雁儿一窒,垂下眼没有吱声。有的人在笼子外,却拼了性命想进去;有的人在笼里,欣羡地望着外面地风景,盼望着离开。
人与人之间便是这般不同,或许笼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或许,笼外的人不懂得自由地可贵。
想到这里,雁儿眼神一黯。沉玉何曾不是那笼里地人。而自己却是……
“小玉儿这么说,可是对本王不满?”江怀闲挥手让雁儿退下,唇角浅浅一勾。
沉玉盯着笼子里地漂亮小鸟,淡淡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他坐了下来,笑道:“本王没有下令禁足,小玉儿不妨在府内走走。”
“不必,这里很好。”府内那些人送礼这般起劲,出了凌云阁,还不得把她吃了?沉玉下巴搁在桌上,继续逗弄着小鸟。忽然想到一事。沉玉转过头。奇怪地问起:“王爷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府中,难道不用上朝?”
江怀闲笑了笑:“本王征战归来。又刚纳了新侍妾,自然留在这里享受美人乡了。”
瞥了他一眼,沉玉挑眉道:“王爷打算韬光隐晦,好暗地里行事?就不怕皇帝在早朝时与百官商议,慢慢剥夺王爷手中的权力?”
伸手揉了揉她的乌发,江怀闲笑得愉悦:“本王不上朝,不等于朝中无人。当下,皇帝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对付本
沉玉歪了头,避开他的手:“那幅藏宝图,王爷已经送给皇帝了?为什么连我受惊都有赏赐,反倒王爷打了胜仗,又带回宝图,却不见半点恩赐?”
“没有更好,”江怀闲冷哼一声,笑道:“本王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缺些什么?若果赏赐下来了,总得堤防里面有诈,倒不如不要。”
看来两人的矛盾已经被激化,不能明着来,就从背地里下手。=君 子 堂 首 发=沉玉抖了抖,天天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她宁可不要。不过话说回来,这男人会如此爽快地交出宝图,不求回报?
别说她不信,连芮国皇帝怕也会怀疑……
“王爷开始动手了?”
江怀闲一笑,薄唇贴向她的耳边:“知我者莫若小玉儿了,可惜……天机不可泄露也。”
沉玉退开一点,耳根微红:“千万别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为了小命着想,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惜,江怀闲又怎会让她如愿?
“此事,还需小玉儿帮个小忙。”他长臂一伸,将沉玉搂在怀里,轻笑道:“相信本王的请求,小玉儿不会拒绝的,对吧?”
她秀眉一皱,掺和进去地结果便是,自己得成为帮凶。如果失败了,她还得赔掉小命。抬头看了江怀闲一眼,沉玉粉唇微扬。这男人的心里,怕是没有“输”这个字……
“既然王爷开口,我又怎好说个不字,只是……”沉玉搂着他的脖颈,低笑道:“王爷让我出府游玩三五日,如何?”
江怀闲俯下身,盯着她一双乌目许久,含笑道:“也罢,小玉儿难得来汴梁,本王这就舍身相陪吧。”
沉玉枕在他肩头,避开了这人的目光,干笑道:“王爷日理万机,跟我这样地小女子出游,未免不妥。”
“本王携爱妾游玩,谁敢说一句不是?”江怀闲抬手把她的脸转了回来,轻叹一声:“难道小玉儿想撇开本王,好独自私会情郎?”
沉玉一愣,苦笑道:“王爷真会说笑,我刚到汴梁,认得的人没有几个……王爷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这一出府,路上怕是要堵得水泄不通。”
言下之意,江怀闲长着这张脸,还是别出门祸害百姓的好。免得出行不成,反倒引来混乱。
“小玉儿这是赞赏本王的相貌么?”江怀闲笑容不变,抚着她乌发的手滑到了颈侧。
沉玉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男人最讨厌别人谈论自己的脸容,立即转口道:“王爷武功盖世,在战场横扫千军,百姓自然都要前来瞻仰一番……”
“是么?”轻轻一拍她笑得有些僵硬地脸颊,江怀闲唇角上扬:“本王说出地话,向来不会收回。”
沉玉偷偷瞪了他一眼,原本想出府透透气,避开那些侍妾,如今恐怕反倒要累着了:“那么,王爷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凌云阁的书房,素来整洁无尘,而今却满地狼藉。揉成一团团地纸张,以及好几幅卷轴被人随意丢在地上,而肇事者趴在桌上,右手拿着紫毫,看着桌上的一幅画,正双眉深锁。
脸颊上蹭上了好几滴墨汁,手背一擦,更是黑了半边脸。在纸上勾勾画画,终是满意地笑笑:“完成了……”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美眸一扫,江怀闲冷声道:“不行,重来!”
说罢,顺手把那张画扔在了脚边。
沉玉把紫毫一放,咬牙切齿道:“王爷,我的能力有限,恐怕难以胜任此事,不如请别人代笔。”
“此事只得你我两人知晓,不过区区一幅简单的画,小玉儿花的时间未免太多了。”江怀闲凉凉地说着,取过紫毫,寥寥数笔,一副完整流畅的地图便大功告成。不知比沉玉描绘得好上多少,速度之快,更是让人侧目。
她暗叹了口气,这幅图虽然看了不下十年,可让自己单凭着印象重新描绘出来,简直难如登天:“要不然王爷画的这一幅,边上的题字由我来写不就好了?”
江怀闲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一看笔触就知是本王,让小玉儿重画又有何意义?”
这人想让她把缺漏的地方补充好,重新描上一幅呈给皇帝。可是谁能像他这样过目不忘,用笔入神?沉玉认命地拿起笔,无奈地看着江怀闲刚刚画的那幅图,一点点地描在白纸上。
折腾到晚饭前,她手指都疼了,江怀闲这才勉强算是满意了。正兴高采烈地题上字,他伸手一挡,浅笑道:“这回,就让本王为小玉儿磨墨可好?”
沉玉累得够呛,有人帮忙磨墨,她自然不会反对。看着江怀闲修长的手细细磨墨,衬着如玉的侧脸,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撇开性子不说,这人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猛地对上他飘过来的视线,沉玉一怔,连忙低下头,故作检查画中是否还有纰漏。暗地里不由唾弃自己居然盯着江怀闲滴脸不放,果然美色害人不浅啊……
在她垂首懊恼之际,江怀闲的衣袖微动,一滴墨绿色的汁液悄悄落入墨水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游船惊变
折腾了一天,江怀闲亲手把沉玉画的图放在卷轴中,装裱后派人送去了宫中。于是隔天,两人便出府游玩了。
因为临时起意,官家邵安连夜安排,出门的一切事宜却置办得井井有条,让沉玉心下佩服不已。果然有这样的主子,手底下人的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看着大门口投在她身上强烈的哀怨目光,沉玉暗暗叹息。江怀闲除了她,并没有带上其他侍妾。一干人被留在府里,自然不高兴了。再加上江怀闲在人前装模作样,对她情深意切,难免引来众怒。
沉玉很想说,她其实更想一个人,而不是跟这个男人一起出门。可是反驳无效,被江怀闲拽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她对汴梁不熟悉,身边除了雁儿谁也问不了,可惜雁儿是锦国人,自然一问三不知。
“游湖,”美目淡淡扫了沉玉一眼,江怀闲薄唇一掀,吐出两字。
天寒地冻去坐船,秋风瑟瑟,她不由后悔没听雁儿的话,裹上狐裘披风出来了。原本还以为他们不外乎是吃吃喝喝,去酒楼茶馆便回来,不料居然去湖畔……
沉玉瞥见某人一身墨色锦袍,单薄清爽,暗暗嫉妒了一轮。果然,懂武功有内力的人就是好,一点都不必担心冷着了。不禁想到当年若听师傅的话,用心学武,如今也能这般潇洒了吧。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这次赤英作为侍卫统领护行,恭敬地垂首候在车外,一干侍卫分成两排。站得笔直。当沉玉下车的时候。见到地便是这样肃然的境况。
这些护卫身穿冰冷的盔甲。冷冽地气势扑面而来,隐隐有些血腥地味道。\Junzitang.com\她脚步一顿,他们应该是跟随江怀闲上战场地将士,如今居然屈居在小小的王府做侍卫。
沉玉乌目微闪,在自己的国土上,江怀闲用得着如此谨慎小心么?看来,他与皇帝的关系,比她想象中更为恶劣。
当然,他们之间如何。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沉玉提着裙子,踩着脚凳下了车。抬头却见赤英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她左看右瞧,面露狐疑。难不成刚才眯了会眼。流口水把脸上的妆容掉了?还是出门时没注意,把衣裙弄脏了?
正大惑不解,忽然听见赤英小声嘀咕道:“没想到……你男扮女装还挺像模像样的……”
闻言,沉玉怒了,敢情这少根筋的家伙还以为她是男的?
被打击得踉跄了一步,低头看着胸前微微的凸起,难不成他还以为这是馒头还是包子悲愤交加之际。沉玉地手伸向赤英。后者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下一刻小腿被她狠狠一踢。痛呼道:“你、你干什么揣我?”
“因为你欠揍!”她咬牙切齿,这人男女不分,亏他如今还是子将。难得穿着衣裙居然被人误会成男子,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走在前头的江怀闲停下脚步,回头见两人闹腾着。沉玉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全身迸发出耀目的光彩。这样地她,自从来到芮国后似乎就没有再见过了……
“小玉儿,过来。”美眸略沉,冷声唤道。
赤英见江怀闲脸色不悦,识趣地退开了。沉玉快步走了过去,面上余怒未消。
忽然有了生气的脸,看起来有趣得多了。江怀闲捏了捏她的脸颊,感觉良好,忽然出声:“赤英,卫家那边的事,就交由你去办。”
听罢,赤英皱着脸,神色就像吃到苍蝇一样。
看怕不会什么好差事,沉玉一乐,方才的恼怒立马烟消云散。
湖畔停靠着一艘两层高的船舫,船夫跪在地上,已是等待多时。两人登了船,沉玉好奇地左顾右盼。船里很大,上下都有两间厢房,用品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字画,门上的镂空雕刻,华美精致。倚着船杆,感觉到脚下轻微地震动,船舫慢慢离开了湖畔。一阵微凉地秋风迎面而来,带动着沉玉肩上地碎发飘扬。她深吸了口气,只觉面颊一片凉意,回头道:“王爷,赤英怎么一听见卫家就哭丧着脸?”
护卫都在船的两头,舫内只得他们两人,沉玉倒是少了些拘束,望着船外地秋色,随意问起。
“卫家二小姐对赤英心仪已久,只是……”江怀闲话语一顿,指腹轻叩着檀木桌:“小玉儿,本王渴了。”
沉玉正伸直脖子听着,忽然来这么一句,郁闷到了:“王爷,我这就泡茶。”
船舫上早就备着热茶,她熟练地泡好一壶,闻着熟悉的茶香,愉悦地眯起眼。
淡淡的白烟中,沉玉的面容看不真切,可唇边这一抹笑意,江怀闲却是看在了眼里。端起茶盏一抿,只觉胸口一阵暖意蔓延。
看他不急着开口,沉玉可等不及了,睁大着眼催促道:“卫家小姐对赤英有意,然后呢?郎情妾意,但门户不对,所以赤英无法把佳人娶回家?”
听了这话,江怀闲不由失笑。
“难道不对?”看他这神色,沉玉皱起眉,继续苦苦思索:“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常提起才子佳人,花好月圆,浓情蜜意……”
江怀闲摇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恍然地皱起眉,出身良好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居然会不喜欢。这赤英的眼光倒是挺高,或者,他有些不见得人的怪僻……
比如,喜欢男扮女装的人,抑或是断袖的……
船头的赤英后背一凉,禁不住抖了抖。想到要去卫家,他就一个头两个大。那卫家二小姐不但腰身有两个他那么粗,还有那一身浓郁的花香……思及此,他又是一抖,心情更是低落。
突然有手下急急前来,在赤英耳边低语,他眉头一皱,匆匆闯入舫内:“王爷,船底被人凿穿,湖水涌了进来,堵不住了……”
湖边四周都有护卫把守,早已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擅入。如今居然没有发现湖底有人,赤英咬咬牙,士兵最近倒是松散了不少,回头定要将他们一个个严办。
沉玉脸色微变,船在湖中间,如今要他们怎样上岸?不会是,游回去吧……
江怀闲眉头一蹙:“让船夫把船尽量往岸上靠,将本王的弓箭取过来。”
“王爷想怎么做?”沉玉诧异地看了过去,只见他快步走到船头,神色淡定地站着。片刻后,船身已沉没了一半,远远可见岸边的树影。
在箭上绑了细长的丝线,江怀闲缓缓一笑,抬手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嗖”的一声,羽箭离手。沉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箭钉入岸边的一棵大树正中,不可置信。看不出这人瘦瘦弱弱的,臂力竟会如此惊人。
“走!”江怀闲低喝一声,揽过她的腰身,腾空跃起。
沉玉吓了一大跳,愕然地发觉两人在湖面上方。江怀闲足见在丝线上借力,身形宛若游龙。不过数次,便已稳稳地落在岸上。
“小玉儿,还不放开?”江怀闲俯下身,睇着怀里愣神的人,轻笑一声。
听见他的嘲笑声,沉玉回过神,连忙松开圈在这人颈上的手。虽然上回子笙也是抱着她在树上飞,可当时惊慌失措,一时也没注意脚下。如今在蔚蓝的湖面上,所见之处都是湖水,一览无遗,难免心跳加速。
再说,好歹子笙踩得是手臂一般粗的树枝,江怀闲可是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若果一个不留神,踏空了……
沉玉捂着心口,仍有些后怕:“王爷,船上的侍卫怎么办?”
“他们自有办法上岸,不必担心。”江怀闲淡淡说着,转身便走。她回头看着那根丝线,以及沉下了大半的船舫,暗自心惊。
“王爷这身轻功,那些侍卫也会?”
看他如此淡然,难不成手底下的人亦是足下成风,从半空飞过来?
江怀闲含笑道:“本王心疼小玉儿湿了身而着凉,至于他们又怕什么?”
沉玉同情地又望了几乎淹没的船舫一眼,敢情船上的侍卫得游过来了,可怜他们身上还穿着盔甲,能浮得起来么?
走了几步,忽见前头的江怀闲捂着腰腹半跪在地上,她急急上前一看,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边落下,触目惊心!
第一百零二章 以身犯险
惊吓之余,沉玉想起江怀闲方才在半空上,脚步曾略略顿了一下。当时正心惊胆战,也就没有多加注意,如今想来,怕是那一刻遭了暗算。
湖面上视野广阔,两人踩着丝线,即使江怀闲察觉了,也避无可避。这人有足够的时间和理由把自己揽在身前,挡去暗器,可最后却没有这样做。
沉玉心下一动,立刻扶起江怀闲便急忙走入树丛中。毕竟对方在暗,他们在明,更何况周围仍有侍卫候着,那些人只能从远处着手。只要隐藏了身影,他们也无可奈何。
让他靠在树干上,沉玉小心解开上衣,却不见丝毫外伤。江怀闲喘了口气,手心在腰腹上一拍,带着几分内里的掌风把渗入的暗器强行打出。
她见着射出的银针,眉头一皱。针上泛着青紫色,分明渗了毒。看江怀闲的状况,应该是即时生效的剧毒,未免心焦:“王爷,可有联络其他人的方式?”
再不回王府医治,沉玉担心他熬不了多久。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只是……她正迟疑间,却闻江怀闲从袖中掏出一物,淡淡道:“拉下里面的绳索,会有人前来相救。不过,就怕引来的是敌非友了。”
沉玉掀起裙摆,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笑道:“虽然我功夫一般,拖延片刻总是可以的。”
美眸扫了她一眼,未作反对:“小玉儿以身犯险。为夫甚为感动,不如……以身相许?”
沉玉瞪了他一眼,无奈道:“别说话了,免得毒素蔓延的更快。=君 子 堂 首 发=”
江怀闲笑了笑:“本王自小中毒,平常地小毒不在话下,而今这样剧毒一时半刻还抵挡得住。”
话音刚落,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树影中跃出。沉玉右手紧握匕首。严阵以待。略微一扫,足足五人,每一个功夫都在她之上。显然,以她的花拳绣腿,别说一刻,眨眼间就得毙命。
侧头瞥了树旁的江怀闲一眼,赤英还在湖中央相救不及,那贴身侍从小元又没了踪影。这人平日从不会这般疏忽,莫不是离了战场。所以有所松懈了?
顾不得想太多,几人已经围住他们攻了过来。沉玉退了两步,勉强把江怀闲护在身后。匕首削铁如泥,用力一劈,对方的刀剑应声断开两段。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面对五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的肩上和腿上已经挂了彩。沉玉一面小心避开要害,一面心急如焚,江怀闲地人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命啊……
略微分神,其中一人的剑尖直直刺向沉玉的颈侧。她狼狈地急退一步。却被旁边一人将匕首打落,根本来不及躲开对方的下一剑!
正不知所措地瞪大眼,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堪堪挡住了那人的长剑。沉玉落在后头那人的怀里,见江怀闲面色苍白,便知他也是勉力抵挡。她神色惶恐退到这人怀里,贴向他的胸膛。
在对方看来,似乎是沉玉因为害怕靠近身后的人。实际上她却是将江怀闲的大半身子压在肩头,不着痕迹地扶住了他。
五人拿不准这人中毒地情况,对江怀闲的身手又有些忌讳,反倒不敢贸然上前。双方对峙片刻。沉玉肩上的伤口滴落的血越来越多,感觉眼前渐黑,脚下不稳,连带着身上的江怀闲也是一颤。
微不可见的一动,却让蒙面人看出了端倪。当下没了顾忌,奋身一搏,狠命扑了过来。
沉玉大惊失色。他站着唬一唬人还行。这么对上必败无疑。心慌意乱中,想着两人站在湖边。倒不如跳下水中躲一躲,好留着性命等王府的人来救。可是慌乱中忘记了自己的伤,这才迈开步子,腿上一痛,跌到江怀闲的怀中,将他压在了地上。
盯着方才所站之处的两支羽箭深深插入土中,沉玉惊得一身冷汗。若刚才不是这一倒,他们就得被这两箭串起来了。江怀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身上地人面无血色,华丽的衣裙染上了殷红与泥垢,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半晌未曾放开。许是一连串突然而来的袭击,把她吓住了。
即使看起来再若无其事,沉玉毕竟久居山中,对于这样的杀戮与血腥始终不可能习以为常……
“……没事,”兴许从来不曾安慰过人,抚着她背上的手生疏而僵硬。
沉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反正江怀闲开口了,自然有应敌的方法。即使没有,他们如今已经逃不开了,倒不如就这样吧……
实质上,她也没有了力气。身上的伤口拖得久了,沉玉支撑不住,脸颊枕在江怀闲地颈侧,处于半昏迷之中。于是没有看见身下的人眼神一凛,轻轻吹了声口哨,数十人腾空而出,转眼间将那五名刺客拿下。
“主子!”小元见江怀闲浑身是血,忧心忡忡。
阮恒自是安排妥当,马车已停在不远处,一干人匆匆回到王府。江怀闲一路抱着沉玉去到凌云阁,轻轻放在床榻之上。
“将军,大夫已候在阁外,不如……”榻上的被褥顷刻间被染成鲜红,阮恒暗暗心惊,匆忙提议道。
“不必,你们都退下。”江怀闲冷声打断他的话,众人连忙躬身离开,连雁儿也被赶出了卧室。
大伙面面相觑,尤其是阮恒一肚子狐疑。将军对沉玉素来重视,如今却不让大夫去把脉敷药,这不是要了她地命么?
房内,江怀闲三两下剥开沉玉的衣裙,只余一件薄薄的肚兜,连亵裤也除了下来。顾不得细看这番春色,他俯下身,薄唇贴上沉玉肩上的伤口,轻轻舔舐与吸吮。片刻后,把满腔的腥血哺入了她的嘴里。
许是腥味太浓,昏迷中的沉玉略微抗拒。被江怀闲强行打开了唇瓣,舌尖仍是不依不饶地往外顶开。他硬是含着沉玉地丁香,把嘴里地鲜血抵了过去。
来回几次后,江怀闲从柜中翻出上好的伤药,一股脑地倒在她地肩头和腿上。转眼间便止了血,沉玉的脸色从惨白渐渐有了些绯红。
略微吁了口气,细长的棉布与清水早已准备妥当,江怀闲扶着半裸的沉玉坐起身,亲手一一包扎好。又拧干了帕子,慢慢帮她拭去了脸颊上的血污。
他以前常常受伤,上药、包扎的事自然得心应手。动作轻柔,晕迷的沉玉也没感觉出多少痛楚,眉头反而逐渐舒缓了开去。
江怀闲起身到隔壁沐浴更衣后,便翻身躺在了床上。失血更是畏寒,沉玉不自觉地往他身上一靠,吸取着难得的温暖。江怀闲顺势把人揽在臂弯中,折腾了半天也是累了,他亦阖上了眼。
凌王在天子脚下遇袭,更是险些丧命,皇上赵怀津大怒,命其尽速查出凶手,严惩不怠。而聂元兴身为汴梁府尹,居然让这样的事发生,自然也难逃罪责。
幸好皇上仁慈,让他戴罪立功。聂元兴明白这事办不好,莫说这乌纱,怕是连颈上人头都要不保,更是不眠不休。不但关闭了城门,还派人在城中大肆搜索。一经发现可疑之徒,无需报备立即押送天牢。一时间,汴梁百姓叫苦不迭,城中鸡犬不宁。
连续三日未见任何蛛丝马迹,上头又催得紧了。聂兴元只得硬着头皮,一封拜帖送到了凌王府上。
虽然江怀闲允了,却并未亲自现身。毕竟这场闹剧显而易见,他不屑于参与。另外便是,沉玉至今还没有醒来。
第一百零三章 泪眼婆娑
接待聂兴元的事,便落在了阮恒身上。他不慌不忙地与之寒暄一番,从秋日的景色,到昨日所阅的书目,拉拉扯扯,就是没有提及当日凌王遇刺之事。
开头聂兴元还赔笑着与阮恒扯谈,直至喝下两壶好茶,话题仍没有到点子上----为官多年,眼力还是有的,显然明白对方想要自己先开口。
他没有办法,只得轻叹一声:“王爷遇刺一事惊动了整个芮国,圣旨已下,半月内必须找出凶手。在下愚钝,请阮兄指点一二……”
阮恒睨了他一眼,笑道:“此事王府亦加紧追查,至今尚未有任何头绪,指点二字,下官担当不起。”
他虽在凌王麾下效命多年,官品却不及聂兴元这个汴梁的府尹。并非江怀闲不愿提拔,而是官职越大,危险也越高,行动极为不便。再说,王爷除此之外,丝毫没有亏待过他,尤其对自己甚为重用。
得此明主,阮恒心愿足矣。
而今聂兴元这声“阮兄”,欲拉近两人的关系,倒让阮恒哭笑不得。这人的年纪比他大上一轮,官品又高。如此可见,聂兴元对王爷遇袭一事,确是无计可施。
挑了挑眉,阮恒淡笑道:“卫家曾三番四次与王爷作对,孰是孰非,聂大人心里有数……”
聂兴元面色迟疑,卫家虽然只是小小的世家,可在汴梁的地位却是不低。阮恒的意思他明白,不论事情真相是如何,卫家顶罪已成定局。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卫家的存在很微妙。聂兴元不敢打破这种平衡,又不愿得罪凌王,一时有些犹豫:“阮兄,此事可否让在下考虑几日。再作打算?”
阮恒冷笑一声:“皇上金口玉言,区区半月聂大人有办法把案子办得滴水不漏?”
闻言,聂兴元只觉额上冷汗直冒:“阮兄所言甚是,是在下糊涂了。”
既然凌王是要扳倒卫家,他这个小小的府尹能说一句“不是”么?倒不如遂了凌王的愿。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好脱身而去。
“那么,有劳阮兄了。”罪证确凿,不过是凌王地一句话,聂兴元告辞离开,算是默认了阮恒的提议。
送走了这人,阮恒袖袍一挥,脸上隐隐有些不悦。聂兴元此人能在汴梁府尹这个位子坐这么久,想来并非无用之徒。这会应了他们,说不准转身就向皇帝赵怀津探听口风。好作决定。
自然,这样的事,阮恒不会让它发生:“派人跟着他,若说了不该说的话,稍微给府尹大人一点教训就好,别伤了性命。”
底下的人躬身应了,转眼便跟上了那位大人地身后。
阮恒一笑,以后的事,就得看皇上的抉择了。是保住卫家,还是让这颗棋子就此消失在世上?感觉到全身僵硬,便知自己躺的时间不短。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一条手臂横在腰上,传来阵阵暖意。
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让她略微一怔,暗自叹气。点点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一直以来未曾连接上的事,眨眼间串在一起,霎时都明白了过来。
这人,原来一早就知道了……
“醒了?”略带沙哑的声线响起,江怀闲俯身凑了过来:“小玉儿睡得可真久……怎么。认不出本王了?”
看着她乌目无神,呆呆地看向自己,他便有此一问。
许多想要问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沉玉抿了抿有些干的唇瓣,半晌只挤出一句来:“……我渴了。”
江怀闲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手掌,只见雁儿碰着茶水。撩起纱帐走了进来。^^首发 君 子 堂 ^^默默地奉上茶杯。悄声退下。
杯子递到沉玉地唇边,她仰起头。就着江怀闲的手,喝了两口,却有大半顺着嘴角滴落,浸湿了身下的被褥。
江怀闲将杯子往旁边一放,低下头,薄唇在她嘴边一吮,舔去了水迹。沉玉望着他,撇开了脸:“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这样耍着我玩?”
指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江怀闲微微一笑:“小玉儿费尽心机地掩饰,本王又怎好扫了你的
这人真是……沉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要离开这人的怀抱,这才一动,伤口疼得她倒吸了口气。
该死的,她之前为什么要蠢到帮这家伙挡剑。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活该!
正想忍痛再起来一次,江怀闲翻身将她压在被褥上,美目渐冷:“本王费了这么多心思,不是让小玉儿如此糟蹋自己的。”
沉玉咬着唇,忿然道:“不过是尚未得到你想要的,才这样费心。而今王爷已经清楚了,我们一族最大的秘密……血能够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地足够好,却固执得认为再也不会有人察觉此事。江怀闲地身体为何突然好了起来?中了剧毒,他的脸色犹若常人……
想必在湖畔的险境,不过是这人将计就计罢了。一来借此事谋划,二来处心积虑地再一次试探。
沉玉只觉心里微微的刺痛正逐渐蔓延,她与江怀闲遭遇多次的危难,这人虽然冷血无情,却总在最后一刻没有抛下她。
偶尔会想,江怀闲对自己或许有一点点的真心实意,相拥依偎时会像她那般,有那么一丁点地悸动。可惜,这一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师傅说得对,她不该下山来的。即使在那里孤单寂寞,日复一日的平淡,最起码不会有欺骗,不会伤心,不会看见人心的可怕。
这个人,将自己带在身边,慢慢地靠近和蚕食。如今,当沉玉把他在身边当成了习惯,却告诉她,这是善意地谎言,一个温柔的陷阱?
江怀闲,这人何其狠心。拖着她入了局,如今却要潇洒地抽身而去……
思绪翻滚,沉玉阖上眼,淡淡开口:“那么,王爷留下小人的性命,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掌心擦过她的脸颊,湿润一片。沉玉转过脸,躲开了,却被江怀闲扳了过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没有睁开眼,却能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由始至终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哭了?
捧着沉玉地脸,江怀闲皱着眉。这个女人总是对他嬉皮笑脸,即使之前遇袭时,身上地伤口深可见骨,依然没有因为痛楚而流泪。
紧紧闭着的双眼,睫毛略微颤动,眼角地晶莹缓缓落下。江怀闲并非第一次看见女子落泪,他的娘亲经常以泪洗面,爱慕自己的女子总是为了他的无情痛哭流涕。
他素来厌恶眼泪,侍妾与手下败将,谁不是这样哭着向自己求饶。可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哭泣,滴落在手心上,仿佛有种烫手的微痛。
江怀闲眼底一沉,许是他,入局太深……
“不要哭了,”薄唇在沉玉苍白的唇瓣上轻轻扫过,他的语气里噙着几分恼怒与无奈。
沉玉从来就不想在人前示弱,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可是,眼泪却一直停不下来。似乎这么多年承受的委屈与难过,在这样的一个缺口中,倾泄而出。
她真是,受够了……
只是伤重未愈,心绪又大起大落,失血过多的身体首先受不住,沉玉在昏眩中,陷入了黑暗。
江怀闲抬手一拂,点了她的睡穴。深深地盯着沉玉的睡颜,迟迟未动。许久,指尖在她眼角一擦,含在嘴里。
又苦又涩……
解开沉玉身上的布条,伤口渐渐显了出来。他目光一凛,即使喝了她自己的血,却没有半点作用。看来,只有对除了她之外的人才有效用。
江怀闲翻出那本古籍,原本并不相信这样的事,如今眼见为实。当初在陵墓中,如果不是无意舔去沉玉的血,或许他早就死在那里。
纵使与世无争,又藏身隐居,可惜藏宝图的事泄露了出去,终是被灭了族。如今看来,或者藏宝之地只是人云亦云,而真正的宝藏,便是这些族人身上能治百病的血。
可叹这世上,沉玉应该是此族唯一的幸存之人……
庆绍帝急于求成,没有细究,直接派人铲平了村庄,将全族屠杀殆尽。若得知了真相,他毁掉的可是堪比仙丹,能起死回生的药,恐怕得抱憾终身了。
起身看了看榻上的人,秀眉微蹙,显然在睡梦中仍旧不能心安。江怀闲身形一顿,终是抬手轻轻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原本想得到沉玉的倾慕,让她心甘情愿地说出所有。
如今事情摊开了,不外乎多了些曲折,但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他……
至于沉玉,江怀闲费尽周折让她习惯了自己。而今,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一百零四章 触手可及
沉玉重伤昏睡,醒来后第一件事并非其它,却是立了规矩,让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她休息。雁儿自然满口应下,直到江怀闲站在门外,沉玉轻声说了一句“闲杂人等”,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而自那日开始,沉玉吃好睡好,就是不开口说话。
平日即使雁儿不搭腔,她也能扯上小半个时辰,如今这般安静,倒让人不适应了。
江怀闲也是那天之后,雁儿再没见他踏进卧室。只是命人收拾好偏房,每晚歇息在那里。
王府的人素来耳目众多,这样的小事很快便传得路人皆知。侍妾们对某人的失宠自是欢喜得紧,不再挤破头地向她示好;底下的小厮、婢女,倒是见怪不怪,王爷的恩宠向来不会超过几日,这新来的侍妾熬的时间已经算是够长的了。
关敏坐在房内,听着从娘家陪嫁而来的丫鬟细细说着沉玉失宠的事,眉宇间没有喜色,反而有些凝重。这丫鬟名唤素娘,自小与关敏一块长大,两人情如姐妹。加之她细心谨慎,又对关家忠心耿耿,关敏对她极为信任。
“素娘眉头都要打结了,在担心什么?”关敏抿唇笑了笑,看了过去。
素娘神色一缓,叹道:“小姐,府中传言王爷这新来的侍妾失了宠,奴婢觉得不然。如果王爷真是不喜欢,干脆把人丢出凌云阁就好,哪会让她占了床榻,自个搬去偏房去睡?”
关敏目光一沉:“素娘也觉得此事蹊跷?或许,这叫江玉的人,对王爷还有其它利用价值,放在哪里都不安心,干脆留在眼皮底下。”
“王府里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的耳目多得紧,即使要强行禁足。把人送到偏房或是凌云阁角落的厢房不就行了。^^君 子 堂 首 发^^院落防得滴水不漏,我们的人不是还没靠近就被……”素娘压低了声线,抬手在脖子上一划。
关敏又是一笑:“这江玉替王爷挨了刀子,身受重伤。如今怕是动不得,只能躺在榻上休养。王爷此举,也是不忍心让她伤上加伤吧。”
素娘挑了挑眉,唇边泛起一丝冷意:“小姐,别怪奴婢说句难听的话,王爷何时这般善心了?府内死的人还少么,也没见着他对谁那么费心……”
语气一顿。她凑了过去:“难不成那个铁石心肠的王爷此回动心了?要不要报信给……”
“再看看吧,此事急不得。”关敏笑容一敛,淡声答道。
听罢,素娘眼底浮现几分着急:“小姐,王爷已经对卫家动手了。说不准,下一次就会轮到关家。虽说卫家在明,关家在暗,可怎知那人会不会早已了然于胸,寻着这机会一并清除干净?”
关敏咬着唇,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半晌。她才低叹一声:“这事派人告诉爹爹,好作防范吧。”
素娘释然一笑,应道:“是,小姐。”
“备好礼,待会我们去凌云阁探一探。”关敏思前想后,终是觉得亲自去见见这叫江玉的女子,好再作打算。
“小姐,凌云阁是王府地禁地。若我们贸然前往,这两年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素娘开口一劝,毕竟她们进府多时,向来低调守礼,这也是江怀闲让后院侍妾的事大多交由关敏监管的缘由。此时擅动。若是惹怒了王爷,恐怕得不偿失。
“素娘不必担忧,今儿王爷出了府,阁内消息闭塞,若我猜得不错,她也急切地想要得知外头地消息,自然会让我进去的。^^首发 君 子 堂 ^^”关敏胸有成竹。温婉一笑。
确实。沉玉被关在房内,雁儿又沉默寡言。自是无趣。难得有人来拜访,关敏她见过一面,感觉不差,也就让人进了来。
如果说凌云阁是王府的禁地,那么书房便是凌云阁中断然不能窥视之处。关敏显然明白这一点,雁儿在前方带路,她低头盯着脚尖,丝毫没有半点好奇之色。安安分分,目不斜视。
“江姑娘,身子可是有了起色?”关敏在榻前坐下,接过雁儿的茶盏,关切地问道。
沉玉一怔,这才想起江怀闲给她起的假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还好,就是不能起身相迎了。”
“不妨事,都是府内的姊妹,何须客气?”关敏察觉到她的迟疑,暗暗记在心上。
沉玉秀眉一挑,这声“姊妹”听起来为何如此刺耳?
瞥了眼桌上这人送来地礼品,在王府内说不上少见,却也算是对她身体有益的东西。看见了难得的血参,沉玉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让姐姐破费了,其实来坐坐便可,我一个人在这也是有些闷了。”
“妹妹为王爷挡了刀子,让姐姐佩服得紧,这些只是小小心意罢了。”关敏扫了眼锦被下单薄的身子,房内浅淡的血腥味与药香混在一起,她略微识得一点药理,猜测榻上这人的伤势确实不轻。
“要不是有妹妹在,恐怕王爷就得……”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满目感激地看向沉玉,后面大不敬的话,显然不会再说出
沉玉粉唇一翘:“王爷福大命大,即使没有我在,也能顺利脱险。反而是我碍了事,惹得王爷深陷险境。”
她乌目微垂,当局者迷,是自己犯傻了而已……
关敏眸中精光一闪,果真王爷遇袭的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就不知这人在里面担当得是怎样的角色了。
“妹妹也不必太自责了,好好养伤,这样王爷才能宽
“我还死不了,有什么好担心地?”沉玉冷笑一声,面色更是白了几分。
一旁伺候的雁儿见状,上前恭谨地道:“关姑娘,我家小姐服药的时辰到了……”
关敏此行的目的已是达到了七七八八,连忙起身道:“那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若是王爷允许,我下次再来看你。”
“嗯,”沉玉点头答了一声,疲倦地阖上眼:“雁儿,去送一下姐姐吧。”
“是,姑娘。”雁儿在前头领路,关敏转头看了她一眼,施施然地出了卧室。
近看此人,只属中等之姿。身形瘦削单薄,掌心略有薄茧,也非大富大贵之人。方才谈话间,语气随意,略显粗鄙,怕是出身低下。
这样的女子,在街上胡乱一抓就是一大把。纵使后院的侍妾参差不齐,随便一人都能把她比下去。关敏暗忖着,莫非这叫江玉的人,是王爷手中一颗重要地棋子?
若是如此,她就得加紧打听此人的身份来历了……
思及此,关敏脚下的步子不禁快了两步,微笑着让雁儿回去照顾江玉。体贴的语调,细心的叮嘱,无懈可击。能在关家众多子女中脱颖而出,她自然不是省油地灯。再说,这面具戴得久了,纵使心思早已飘离,依旧习惯使然,没有泄露半点真实的情绪。
可惜面对的是雁儿,只见她恭敬地一一记下,脸上满怀感激与并不张扬的喜意,躬着身直至关敏走远,这才敛起了方才卑微的神情,转身便将此事告知阮恒了。
果然被王爷一语中的,知晓关敏会前来试探。原先不明白为何有此一举,如今见着连续五日缄默的沉玉开了口,终是了解到王爷地苦心。
可惜,当事人却丝毫没有领情地意思……
雁儿垂下眸,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抬手作了个手势。只觉一阵微风飘过,一切趋于平静。
“姑娘伤口逐渐愈合,精神尚可,晚上用了一碗米粥,两小碟素菜,肉食始终未碰……”雁儿最喜每日辰时,能进入书房里,靠近王爷一分:“申时末,关敏来访,带来血参和鹿茸若干,两刻钟后离开。姑娘略感困倦,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用了一块瓜果,再未出声。”
江怀闲躺在软榻上,眯着眼仔细听了,挥手道:“若关敏再来,让两人见面不要超过一刻钟……下去吧。”
“是,王爷。”雁儿偷偷瞥了他一眼,终是踏出了书房。
他站起身,在墙上某处一扭,一道暗门应声开启。江怀闲走了进去,身后地门悄声阖上。看向床榻上安睡的人,美眸一闪,薄唇微微勾起。
他们不过相隔一道墙,在外人看来似乎互不相见,实际上只要江怀闲愿意,回到卧室又何需从门口走入?
可是这道门,知道的只得他本人,还有便是已在黄泉之下的工匠了。
第一百零五章 难讨欢心
抚着沉玉的面颊,确实如雁儿所说那般,有了些血色。江怀闲随手把了脉,较先前有力了少许。看来近日的调理还算不错,服侍的人也较用心。
细细摩挲着掌心柔软的触感,指尖划过粉色的唇瓣,引得沉玉不舒服地闷哼一声,撇开了脸。江怀闲手上的动作一顿,见她未醒,轻轻在肩上一拂,让人睡得更沉了些。
大夫说了,沉玉经不住思绪起伏。上回激动得晕眩的事,江怀闲依旧记忆犹新。既然不能让她见着自己,他来看她也是一样。
揉了揉沉玉小小的耳垂,绯红从耳根蔓延至整个耳朵。江怀闲目光一柔,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一晚,这人脸上晶莹的泪珠。
指腹擦过她的眼皮,停留在干燥的眼角。
许久,他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萧瑟,终是抬步离开。
沉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略略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雁儿早已候在门外,听到内里的轻响,端着水盆走向床前,伺候她洗漱。
就着温热的水擦了擦脸,沉玉向来喜欢亲自动手。除了开头几天伤口确实严重,动弹不得才让雁儿帮忙之外,这会没有再让她服侍。
开头雁儿担心江怀闲降罪,但他说了随沉玉的意,便默许了这种不符合规矩的事。
勉强下榻,站直身,沉玉觉得今儿的太阳不错,想到窗边坐坐。雁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生怕这位姑奶奶踏错一步,摔了跤,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偏偏这人脚伤还没全好,又不愿让人搀扶,不过寥寥几步。就让雁儿急得满额是汗,眼睛瞪得都酸了。
幸好沉玉平安落座,窗前放着一张矮榻,下面放着软垫。=\
只是伺候在侧的雁儿,可以看见沉玉的唇角上,不着痕迹扬起的一丝浅淡地弧度……
这种变相地讨好。若是旁人。怕是要受宠若惊,满心喜悦。但沉玉纵然心胸够广阔。让她就这样释怀,原谅江怀闲是不可能的。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他这番示好,为的究竟是她身上尚未被挖掘的秘密,还是有意拉自己进他的阵营。总而言之,江怀闲素来阴险狡诈,手段高明。沉玉被骗了一回,心里对他的防备更是加深了几分。
抿了口清淡地菊花茶,沉玉微微眯起眼,舒服地躺在榻上,望着满园的枫叶发呆。这样的生活,如果除去没有出外的自由,也算得上轻松闲适。
把茶盏伸向一旁,雁儿连忙接过,递上了早上才到的新鲜瓜果。挑了个蜜瓜,沉玉低头一咬,满嘴鲜甜。晚秋之期,这些水果千金难买。既然有人舍得挥霍钱财,她也了乐得享受。
“姑娘,厨子正候在院外。”雁儿小声提醒着,那厨子自然不能进来,只能由她出去递话。
开头几日,菜肴遵照大夫的叮嘱,以药膳为主。如今伤势大好,没了忌口,吃什么便由沉玉自己决定了。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爬的,水里游的,只要她能说得出,厨子就能做一桌饭菜来。
起初沉玉还特意刁难,随意指着半空中飞过的落雁和秃鹰。晚上厨子煮地几样菜式味道少有的鲜美,她不由多吃了一些,随口问起用的什么材料。
听见雁儿的回答,沉玉差点把隔夜饭给吐出来。落雁也就罢了,秃鹰平日食的,恐怕是野兽和人的死尸吧……
自此之后,她也没再点奇怪的东西了。知道的菜式也不多,来来去去不外乎烤鸭、乳鸽和白斩鸡,吃多了也厌了,便想索性让厨子捡擅长地来做。可雁儿非要说这不符合规矩,最后各退一步,厨子把每日要做的菜列张单子送来,沉玉过目后,再命厨房做。
一来二去,沉玉几乎是大略扫一眼,到后来连看都不看,就让雁儿送回去了。果然是王府,连吃顿饭都如此麻烦。
“什么时候开始,雁儿不再叫我姐姐了?”沉玉觉得这称呼很亲切,可惜她也像其他人那般,唤自己一声“姑娘”了。
“姑娘,这样于礼不合。”雁儿垂着眸,恭谨地答了一声。
沉玉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两人早已生疏,硬是让雁儿亲昵地唤她一声“姐姐”,确实太强人所难了。回想起府内的人都叫那些侍妾“姑娘”,不禁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也算是她们之中的一员了。
不爽地撇了撇嘴,雁儿把菜单送了出去,回头道:“关姑娘来了,姑娘要见她么?”
“见,为什么不见?”沉玉拢了拢略微敞开地披风,淡淡笑道。江怀闲自诩这里是禁地,却三番四次让此人进来。不用说,这样的视而不见,肯定是刻意而为。即使她不愿意接待,恐怕那人也有理由让自己就范,倒不如顺从得好。
再说,沉玉也有些好奇。关敏想从这里,或是她身上探寻什么?
关敏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窗外刺目的红枫,脚步一顿,恢复了笑容走向榻前:“妹妹气色不错,我这就放心了。”
“多谢姐姐记挂了,雁儿,奉茶。”沉玉半躺在软榻上,话语虽然客气,却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关敏也不恼,笑着赞叹道:“院中的枫树真漂亮,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似乎还没有。”
“嗯,这两天弄来地,姐姐也觉得好看吧。”沉玉唇边泛着浅笑,眉宇间地欢喜怎么也掩不住。当然是为了眼前的美景,而并非某人了。
可是关敏显然误会了,只觉嘴里有些发苦。王爷为了她,连清城特有地枫树都派人搬来了,自己由始至终什么也不是……
“时候不早了,姐姐不如留下来用饭吧。”
关敏神色自若,缓缓点头:“也好……王爷待会过来么?”
沉玉摇头:“不,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伸向茶盏的手一抖,裙摆被菊花茶染了大片,她慌忙站起身,歉意道:“我真是粗心大意的,姐姐先坐,我去隔壁换了这一身。”
心里一喜,脸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来。关敏目光如常,关切道:“赶紧去换,着凉就不好了。”
看着沉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关敏面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素手一挥,三条人影忽然出现在跟前:“去吧,将我们要的东西取回来。”
三人略略颔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关敏眼神一黯,转向窗外那片火红,神情落寂:“……王爷,这是你逼我的。”
第一百零六章 坦白从宽
汴梁作为芮国的皇城,繁荣依旧。先皇再世时,履行的是铁血政策,刑法苦重,百姓过得胆战心惊,平日能一句话说完绝不会多讲半句。
但自从十年前新皇赵怀津登基后,大多数的刑罚被取消,更是允许民间议事,更是下旨命官府绝不能插手或是惩戒畅言之人。可惜数年来的习惯与恐惧,怎能一下清除?
大约一年间,芮国各地兴起了一座座茶馆。内里有说书先生坐镇,不论官员嫁娶,街头巷闻琐事,说得绘声绘色。又大堂内只收一文茶钱,听书分文不取。茶馆里更是设有议事角,或书生,或屠夫,或走卒小贩,在此处都能畅所欲言,无所禁忌。
起初百姓兢兢战战,持着观望的态度,不敢尝试。而后几个大胆的书生因为考官作弊,把几人换了下来。他们盘缠已是用尽,无法回乡,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想将心中委屈与愤恨倾诉,便来到了这茶馆的议事阁。
谁知两天后,他们非但没有被定罪,那考官反而被一道圣旨押进了天牢。那几个书生保住了功名,还被赏赐了不少钱财作为补偿,实在是皆大欢喜。
自此以后,去茶馆的伸冤的人越来越多,听书与高谈阔论之徒皆有之,新皇的胸襟与器度更是被百姓广为称颂。这天,如同往常,说书先生在桌上重重一拍,扬声道:“今儿说说汴梁脚下,那卫家大少爷的韵事。听说这卫家与关家曾有来往,不知怎地,卫家大少爷对关家小姐一见倾心。可惜有缘无分,这位小姐入宫选妃,最后被皇上赐给了凌王。原想关小姐与我们芮国不败将军能谱写一段佳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卫家大少爷不甘心。忍了又忍,听闻王爷有了新宠,终于按耐不住,居然趁夜闯进了王府。”
“凌王歇在新侍妾的房中。=君 子 堂 首 发=自然没有尽早发现此事。卫家大少爷借着夜色,胆大包天,一路直奔关小姐的厢房。为表明清白,关小姐大声呼叫之余,不甘受辱,就这样咬舌自尽。卫家大少爷见事情败露,匆促离开。那一枚常年挂在腰上的玉佩,就如此落在了关小姐的厢房。”
“王府的侍卫闻讯而来,为时已晚。可怜那位美艳绝伦的关小姐,就这样香消玉损……”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摇头晃脑继续道:“起夜的丫鬟偶然碰见了这事,侥幸生还。而今人证物证皆在,卫家大少爷难逃罪责。卫家正宠圣恩,不过一晚,便一落千丈,门可罗雀。果真世态炎凉啊……”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有好事者还打探着这叫关敏地女子如何国色天香,有人则是感叹着天妒红颜。
楼下的掌柜正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小的茶馆居然来了位贵人,一下子把整个二楼都包下了。看着大方赏下的银两,他更是笑得眯起了眼。这包银子,足足抵得上茶馆几年地收益了。
自然,楼上的是什么人。这掌柜的向来精明。不会去打听,也不愿打听。客官就只是客官,知道得越多,这包银子怕是要用来贴棺材本了。
相比大堂的闹腾,二楼的雅座寂静无声。
难得能出府。沉玉懒洋洋地靠着窗口,贪婪地盯着底下来去的人与路边的摊贩。若是她能自己出来,恐怕要更加欢喜地,可惜……
“小玉儿不高兴?”江怀闲一袭月白色的锦袍,俊雅的容貌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美目正一动不动地看向她。
沉玉秀眉一皱,低声道:“看来。^^君 子 堂 首 发^^关姑娘在王爷心里。也并非没有一席之位。”
不然,怎会在得知她是皇帝的探子时。利用完还留下一个忠贞不渝的美名?
“关敏在府中,除了此回,倒是帮忙不少。本王也并非忘恩负义之徒,这么些虚名,送给她又如何?”江怀闲的眼神瞥了过来,缓缓笑开了:“小玉儿这样,莫不是嫉妒了?”
沉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嫉妒什么?嫉妒那女人喜欢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男子,被利用殆尽之后,立刻被杀?
她又不是嫌命长,这样的事除非傻了,谁会去做?
“王爷特意带我出来,不只是听书这么简单吧?”
“看小玉儿闷了,这就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江怀闲轻声细语,神情温柔,看得一旁伺候的雁儿双眼发直。
沉玉脸颊微热,受不了地撇开了一边。这男人,没事长得如此妖孽做什么?
即使她定力再好,又对得久了有些习惯,可这会还真有些把持不住。以前不觉得江怀闲这般引人注目,难不成是她地眼光变了?
想到自己竟然对他上了心,沉玉就郁闷得不行。选谁不好,居然挑了这样的。每日还得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卖了,或是没了利用价值,被丢出王府自生自灭。
鬼才相信他说是散心的话,沉玉撇撇嘴,继续呆望着外头,惹得对面那人略略挑眉:“窗外有什么让小玉儿看得如此专心,连本王也给比下去了?”
“盯着王爷不放,是要治大不敬之罪的,我可不敢冒犯。”她凉凉地回了一句,顿了顿,叹道:“王爷,可否告诉我一事?”
“小玉儿想要问什么,本王定然知无不言。”江怀闲望着她,眯了眯眼。
“屠杀我族,确是当初年仅十二的王爷谋划的?”沉玉从旁人口中听了许多,却更想让这人亲自说出。
江怀闲微微一笑:“若本王说是呢,小玉儿想要报仇吗?”
报仇?凭她一个人,用身上这般匕首么?
沉玉自嘲一笑:“不能怎样,只是没想到王爷会如此坦白。”
他垂下眼,盯着茶盏中莹绿的香茗,敛了笑意:“当年我心高气傲,只想立功扬名,就向先帝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沉玉默然地看了过去,安静地听着。
“不过让派去锦国的探子费些唇舌,就能乐于其成,先帝自然不会反对。可惜没想到,当年庆绍帝这般急躁狠辣,既然得不到地图,索性把人全杀了……”
“王爷这话,算是解释么?”沉玉眨眨眼,轻声打断道。
江怀闲唇角一勾:“信不信由你,此事本王也算得上是间接地凶手了。”
“间接的……”她苦笑一声,摇头道:“我连执刀的侩子手都能原谅,王爷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句话,江怀闲心思玲珑,转眼就把来龙去脉推断了出来,略路一怔,无奈道:“小玉儿,你真是傻……”
沉玉站起身,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看来我跟王爷,难得意见一致走至雅座的门边,她转过头,淡淡道:“那时是没有选择,如今却不一样了。”
江怀闲目光一冷,皱眉道:“小玉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王爷聪明绝顶,不会不明白。”推开门,她矮身一福:“小女子去去就来,请王爷稍候。”
“你去哪里?”他亦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沉玉丢下一句“如厕”,便拉着雁儿出了雅座。还是外面地感觉要好,她站在茶馆后院伸了伸懒腰,这才慢吞吞地迈向茅房。
雁儿自然寸步不离,也不管味道不好受,固执地守在门外。沉玉也由着她,一会出来时,看见人已经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禁连叹两声。
“姑娘,在下有礼了。”一名俊美男子站在几丈之外,普通的青衣在他身上显出几分儒雅,眉宇间尽是温柔之色。
“子笙公子还真是神出鬼没,”沉玉笑了笑,指向身后的茅房:“我们在这里就别拘束了,不知公子此时寻我,想要做什么?”
睨了眼臭气熏天的地方,子笙笑意不减,反倒越发从容自若:“许久未曾见着姑娘,听说王府里有人乱闯,王爷的侍妾毙了命,特意前来看望。见姑娘安好,在下放心了。”
毕竟是难得的同族之人,沉玉自是不会疏远,微微笑道:“公子有心了,府内美妾众多,我这样的姿色怕是入不了采花贼地眼。”
“姑娘哪里地话,在下眼里,没有比姑娘更好的了。”
若是平常,这样奉承地话沉玉听了,说不准还觉得是嘲弄与暗讽。可是看见子笙真诚的目光,笃定的语气,反倒让人觉得,若是这会心里起了半点质疑便是她的过错了。
第一百零七章 舍之不下
沉玉低着头往回走,耳边依旧回响着子笙方才的话。
想要离开凌王,离开王府么?
抿抿唇,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沉默。子笙没有继续追问,不过笑了笑,体贴地道:“沉姑娘,在下会等你的回答。”
说完,他便消失了身影。
离开江怀闲,不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么?可是在那一刻,沉玉迟疑了。虽然她在雅座里放了话,当初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师傅在山中隐居。可如今她不再是当年稚嫩的孩童,也就不会再委曲求全。
但是,沉玉始终犹豫了。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她似乎越来越没骨气了。脚步一顿,她自嘲道:骨气这种奢侈的东西,自己有过么?
雁儿安静地跟在后头,刚刚被人从背后偷袭,沉玉说是茶馆的客官觊觎她的美色,点了睡穴。但若是好色之徒,为何自己的衣衫丝毫不乱,齐整如初?
尤其是周围的暗卫,为了避嫌退开了数十丈。但这样的时候,居然没有现身帮忙。雁儿暗自称奇,打算回头将此事告知阮大人,禀报王爷。
沉玉一边想一边走,也没仔细看路,不到片刻就晃悠到后院的角落,远离了茶馆的喧嚣。
“姑娘,我们该回去了。”雁儿看她胡乱走着,不由出声提醒。
沉玉干笑两声,总不能说她没看路走,才溜到这里来吧。转身往茶馆的方向走,忽然这后门一开,一位公子哥儿带着书童,大步踏了进来。
白衣折扇,玩世不恭的神色,很是风流多情的模样。沉玉不过瞥了一眼。扭头就走。这人也算得上是俊俏,可惜她对着江怀闲的脸太久了,其他人的相貌反倒入不了眼。\Junzitang.com\
思及此,她郁闷地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注重皮相的肤浅之人?
“姑娘请留步,”公子哥儿打开折扇。噙着笑意抬步走来。
沉玉想着雁儿的容貌出众,哪里都能吸引旁人地目光。若不是自己这身衣裙华丽不凡,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雁儿是小姐,而她则是伺候的丫鬟了。
刚要伸手把雁儿拉在身后,公子哥儿折扇一收,居然挑起沉玉的下巴,笑眯眯地道:“姑娘看着面生,恐怕不是汴梁人士。小生不才,这便尽地主之谊。带姑娘四处游玩如何?”
沉玉真是哭笑不得,不知该为了有人看上她这相貌感到高兴,还是得被这登徒子轻薄而愤怒。抬手挥开那柄折扇,她笑了起来:“这位公子,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女子,并非读书人应做的事吧?”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这话,未免有失偏颇,难道书生就该埋首圣贤书,四大皆空?”书生煞有介事地说着,似乎还想要继续引经据典。
沉玉连忙打断道:“公子赶紧去书里寻颜如玉,我们两人就不奉陪了。”
“书画中的死物,又怎比得上美人儿?”书生色迷迷地瞅着她,目不转睛。
换做其他女子,或许会感到羞辱。抑或是一丝止不住的窃喜。可是在沉玉眼里,这男子由始至终没有看身旁地雁儿一眼,反倒让人奇怪。毕竟在相貌上,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再者就是,雁儿太安静了,连一句阻止和反驳的话都不说。此人若不是她认得的。便是不敢得罪之人,非富即贵。^^君 子 堂 首 发^^
如此,沉玉倒是起了几分兴致,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公子看起来,像是个生手。”
那书生一怔,笑道:“请姑娘赐教。”
“赐教就不敢,只是公子如此单刀直入。若是平常的大家闺秀。早已惊叫起来,或是大声呼救。更有甚者。极有可能因为恼怒,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摸摸下巴,沉玉乌目闪闪发亮:“到时候,公子调戏不成,反倒惹了一身腥,更有可能被官差送入大牢,怕是要得不偿失。”
“美人儿真是有趣,在汴梁,官府还不敢不给小生一个薄面。”公子一脸倨傲,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眨眨眼,挑眉道:“我记得茶馆里设有议事角,若在那里说起公子,不知官府还会不会手下留情。不如,我们试一试?”
那书生一愣,大笑起来:“有趣,美人儿真是有趣得紧。难怪他藏得严实,就是不给人见一见……”
书童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书生拱手道:“在下俞席衡,美人儿后会有期了。”
说罢,两人快步出了后门,转眼就不见了。
沉玉只觉莫名其妙,回头看向雁儿,正想开口询问,余光瞥见某人蹙眉而来。
“小玉儿这一趟,走得够远的。”牵住她的手,江怀闲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越过他的肩头,沉玉望见大堂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愣愣地望向这边,眼底有惊艳,有愕然,有崇敬,也有惧怕。
她仰头看了江怀闲一眼,这人出来找自己,居然忘记了戴上斗笠。许是太过匆忙,怕她逃掉了,所以连遮掩容貌的事都忘记了?
沉玉垂首靠在他地胸前,无声苦笑。这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欺欺人?
待两人上了候着门外的马车,大堂内的说书先生首先惊醒过来,大叫一声:“那是凌王殿下,我们芮国的不败将
众人恍然,继而七嘴八舌起来。
“果真年轻有为,贵人之相……”
“那容貌,那气度,说是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身边那人是凌王殿下的新侍妾?看起来十分平常。”
“谁说不是,连旁边那丫鬟都能把她比下去……”
茶馆里的大嗓子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沉玉抿唇一笑:“王爷深得民心,可喜可贺……只是小女子这姿容,怕是配不起王爷,不如……”
腰上的手臂一紧,江怀闲侧过头,目光停在她地脸上:“不如怎样?”
沉玉摸摸鼻子,若是继续说,下场显而易见,立刻谄笑道:“没事,我什么都没说过。”
想到刚才在茶馆后门碰上的书生,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俞席衡是谁?”
江怀闲原本半阖的眼眸一闪,淡淡道:“芮国最年轻的宰相,小玉儿见到他了?”
沉玉乖乖地点头:“在茶馆后院遇上了,还以为是平常的有钱公子哥儿,没想到居然会是个宰相。难怪他说即使调戏了女子,官府也不敢拿人……”
“调戏?”轻轻念着这两个字,江怀闲索性睁开眼,美目掠过一丝冷凝:“看来,小玉儿还真离不得本王的眼皮底下。只是,小玉儿何时变得如此好相与了?”
一面说着,他慢慢俯身,将沉玉压在车厢柔软的毛毯上。
看着那张俊脸越来越近,沉玉慌忙用手臂一挡:“俞席衡不过是小小地戏弄,我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而且,”乌目微黯,她略略转开了脸,低声道:“王爷身居高位,身边的红颜知己不会只得一个;那么,对于我来说,也不是非王爷一人不可。”
身形一顿,江怀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许久才开口:“这是小玉儿的真心话?”
“当然,王爷不是也心知肚明?”沉玉难得直盯着他,目光不似往常那般闪躲。在自己沉迷下去之前,不如率先斩断牵绊。
她在原地徘徊多时,因为舍不得。今日见着俞席衡,沉玉明白,这人很有可能是金銮殿上地那一位派来试探的。
江怀闲有自己的阳关大道,却与沉玉所要的背道而驰。他不会放弃数年的谋划,她理所当然地不想要招惹麻烦,为了名利舍了自由。
如此,沉玉扪心自问,为何还要踌躇不前?
怔忪间,已被江怀闲掠去了呼吸。异于往常的霸道气息,毫不温柔地啃咬,沉玉只觉唇上点点刺痛传来。秀眉一皱,没有吱声。
这人在自己地爱恋尚在萌芽时,便亲手生生掐断了。而今这般,又是为何?
舍不了,留不住,放不下……
缓缓伸手勾住江怀闲的脖颈,任由这人在她的唇上肆虐。沉玉贴向他,微凉的手脚顿时被暖意覆满。
闭上双眼,她所贪恋的,又何尝不是这抹温暖?
第一百零八章 患得患失
一番缠绵厮磨,马车停在王府前许久。前来恭迎的官家邵安躬身站着,虽然神色如常,视线则时不时望向身旁那秀丽的婢女。
雁儿低眉顺眼,面容恭敬如初,心底却是波涛汹涌。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女子的闷哼与低吟,以及男子暗哑的声线。
待江怀闲抱着衣衫不整的沉玉走出,邵安目光掠过一丝了然,低下头,对他怀里面色潮红的人视而不见。自然,也识趣地挥手让府内的侍从退去以示避嫌。
沉玉粉唇略显红肿,更是水润动人。脖颈点点殷红的印记,都昭示着方才在车厢内的激情。雁儿看在眼里,心口不由一痛,不着痕迹地转开了目光。
回到凌云阁,雁儿瞥了眼两人,悄然退下。江怀闲把沉玉搂在怀里,随手把她散开的乌发拨了开去,头上的玉钗早已不知掉在何处。
她由着这人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舒服地眯起了眼。在江怀闲看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禁不住想要逗弄一番:“小玉儿,我们继续刚刚的事么……”
温热的气息犹在颈侧,搔搔痒痒的,沉玉笑着缩了缩脖子。挑着眉,无意中显出几分妩媚之态。白皙的手臂搭上江怀闲的肩膀,她粉唇一张,乌目闪烁着丝丝狡黠:“王爷,真是不凑巧,我葵水来了。”
江怀闲微微一笑,薄唇贴上沉玉小巧的耳垂,叹道:“小玉儿平日事无大小,本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言下之意,连葵水这样的小事,他又怎会不知?
沉玉挺胸收腹,硬是没有改口:“刚来的,难不成王爷还要亲自查看一番么?”
就是知道这人爱洁成性。她才敢这般笃定。
谁知江怀闲抬手拍了拍掌,雁儿应声而入:“这点小事,自有人代劳。若事事要本王亲力亲为,府内养着这些奴才有何之用?”
听见“奴才”二字,雁儿娇躯为不可见地一颤,上前矮身一福:“王爷有何吩咐?”
“小玉儿身子不适。好好伺候着吧。”被这么一闹,江怀闲也没了刚才的兴致,起身淡淡交代着,又道:“……本王想要的,从来不会让它从掌心溜走。”
这番似是警告的话,沉玉听过就忘了。见他走远,吐了吐舌头,顺手把身上华丽繁复的衣裙胡乱剥了下来。雁儿连忙上前接过,不到一会,沉玉只穿着单薄地亵衣。翻身滚到床里。
雁儿见她背对着自己,安安静静的似是睡熟了。放轻了手脚,缓缓退出了房间。
殊不知沉玉睁大着眼,默然地盯着掌心里的三颗小小的黑色药丸,暗自出神。
关敏死的蹊跷,后院内的侍妾却无人敢议论此事。一反常态,各自呆在自己地院落内。极少出门。
至于争风吃醋之事,原本也多多少少有些做戏的成分在里头。如今保命要紧,当然安分守己,不敢作出什么逾越之举。
府内少了人,时有发生。不过是关敏来王府多了那么两年,给下人的印象要深了些。可也就持续几天,很快就被所有人抛诸脑后,忘得干干净净了。
沉玉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之前不管如何。还有一个关敏来找她扯谈。如今这人走了,她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也只能发发呆,日子过得无趣至极。^^首发 君 子 堂 ^^
那天之后,江怀闲似乎也忙碌了起来。阮恒时常来访,频密出入书房重地。两人密谈至深夜,自是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沉玉。她也乐得轻松,偶尔逗逗鸟,再赏一赏窗外的秋景,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王爷,当日随行的暗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但依雁儿所言,确实疑点重重。”书房内。阮恒低下头。恭谨地分析道。
江怀闲美眸一垂,面无表情:“长史怀疑小玉儿说了谎?”
“下官不敢。只是那俞席衡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合,所以……”阮恒欲言又止,自是怀疑沉玉和这宰相大人之间的关系。
江怀闲冷笑一声:“连区区一个人都保护不了,把那些暗卫留作何用……至于俞席衡,静观其变便可。”
“是,王爷。”阮恒低声应了,躬身退下。
“……把沉玉身边的暗卫都撤换下来,”想到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乱窜,江怀闲便暗暗不悦。
“遵命,”小元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暗卫被撤掉,下场只得一个,那就是……死!看来,他得好好物色新的暗卫人选了。
“监视关家,有何异动?”江怀闲勾唇一笑,当初跟沉玉所说地话只有一半。确实他为关敏留下了好名声,可是这又何妨不是保存了关家的颜面?
赵怀津权衡利弊,定然会舍下卫家。隐在背后的关家,恐怕也要惴惴不安,哪天也会成为下一个被帝王丢弃的棋子。这份间接地手下留情的恩惠,何曾不是给多疑的赵怀津一个错觉,凌王与关家很有可能已经在暗地里联手……
这重隐患,关家即使愤恨,也只能勉强咽下。芮国皇帝的胸襟如何,他们自是明白。江怀闲笑了笑,赵怀津确实有足够地城府和野心,可惜作为帝王的容人之量,却是远远不够。
他多疑,所以谨慎。起初或许是个长处,但是时间一久,劣势便显现出来了。在芮国广为设下茶馆,明面上似乎为民伸冤提供了好去处。暗地里,却也为清除异己找到了理由。
杀一方霸主,一处官员,请人到茶馆大肆宣扬。之后,只需摆出仁义的脸孔,连人证物证也省下了,随时就能将人清除掉。
思及此,江怀闲冷哼一声。赵怀津这番假仁假义,明眼人自是心照不宣。茶馆内议论百事,唯独不敢说皇帝的一句不是。那些因为玩笑或是醉语诽谤赵怀津的人,皇命在前,官府确实不会找他们麻烦。可是离奇失踪,被抛尸荒野之事,却也是屡屡发生。
这么一点浅显的警告之意,即使不识大字的穷苦人家,心里也是明白得紧。于是,这茶馆的谈论总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引导着。而幕后握着线头地人,原本紧紧抓在赵怀津的手里,如今,却渐渐缠绕在江怀闲的指尖上。
表面上还是向着赵怀津的意思,茶馆的言谈也是有利于他。暗地里的人云亦云,可就脱离了他地方向,被江怀闲小心地操纵着。
一句假的话,说得多了,便会成了真的。散播不实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事实。
江怀闲的耐性极好,花费了十年,一点一点地剥开赵怀津的势力,一丝一丝地侵蚀。说是循序渐进,不如说他相当享受着这一过程。
如今,也是到了收网的时候。只是不知,赵怀津在最后地最后,会作怎样地困兽之斗?
江怀闲很期待,看着高高在上的赵怀津终于一败涂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赵怀津颓败地神色,以及不可一世的神色被击溃的那一刻。
抬眸看向窗外的天色,子夜已过。想起隔壁房内的那颗难啃的顽石,江怀闲剑眉不禁一皱。明明已经将那个女人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心底却有种感觉。终有一日,沉玉会脱离他的控制,消失无踪……
自嘲一笑,他居然也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时候。
美眸凝着冷霜,江怀闲起身站在窗前,一弯新月当空。若果这世上少了她这么个人,未免无趣。可是,他隐隐有预感,沉玉为成为自己最大的绊脚石,甚至弱点!
芮国已经足够强大,那批传说中的宝藏江怀闲丝毫不感兴趣。麾下能人无数,把沉玉的鲜血制成丹药,效用与此时无异。
按理说,这女人已无利用价值,他强留着,究竟为何?
开头以为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刻意寻觅。后来知晓沉玉不过靠着武运,有些小聪明,却不足以为敌。可是身世扑朔迷离,引得他兴趣盎然。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只会成为累赘,为什么还让这女人活着?
有舍下与牺牲,才能得到……
先帝曾告诉他的这句话萦绕在耳边,江怀闲阖上眼,掩去眸底一掠而过的矛盾之色。
第一百零九章 美景难留
锦国臣服于芮国,龙颜大悦,特赦锦国王族死罪,赐予其爵位。这一辈子算是衣食无忧,可惜这爵位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头衔。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半点实权没有。但是对于逃过一死的一干皇亲国戚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只是不知,他们面上叩首感谢赵怀津的大恩大德,背地里会怎么想,是否真的会甘于现状,又或是暗暗谋划一二,试图东山再起。这一些,就不得而知了。
赵怀津不是愚笨之徒,下旨把锦国数位出色的年轻王族之辈请进宫来。昭告天下,是为陪伴年幼的太子,增进两国的情谊。
事实上,不过是怕锦国反咬一口,预先把人质扣下。纵使卷土重来,群龙无首,也成不了大气候。
另外,又选拔了一批锦国的青年才俊入朝为官,官位不高,但起码翻身做了主人。赵怀津特意找来以前在锦国不得志,又对芮国敌意较轻,身家清白之辈。毕竟这样的人,小小恩惠足以笼络,算得上忠心耿耿。
平步青云,鸡犬升天,这样好的机会,谁又会甘愿错过?
凌王依旧闭门不见客,可如此大事,早朝不得缺席。
免得被人揪住把柄,给了赵怀津一个藐视皇命的罪名。一大早,江怀闲便起身稀疏穿戴,准备入宫。他特意在天亮前溜进沉玉的房间,躺在她身边。这会起身,把院外伺候的丫鬟都唤了进来,一并服侍。
众目睽睽下,掀起纱帐自榻上而下,一身单薄的亵衣,以及沉玉在锦被下半露的雪白肩膀,引人遐想。尤其脖颈和锁骨上印着点点鲜艳的晕红。暧昧至极。丫鬟们红着脸,心里又是妒忌,又是羡慕。
这番刻意而为,榻上被众女羡慕和妒忌的某人自然半分不知。=君 子 堂 首 发=连屋内这么多的人来参观,也没有被惊醒。一干人还以为昨夜两人酣战多时,才会如此疲惫。殊不知。这某人被点了睡穴,会醒来才怪。
可怜沉玉日上三竿才睁开眼,便看着各方向她投来地哀怨眼色,只觉莫名其妙。但看见水盆里的倒影,原本穿着亵衣入睡,如今仅剩下一件肚兜,立马就想明白了,摸着脖子恨得咬咬牙:“雁儿,不是说别让闲杂人等进屋来么?”
“姑娘,王爷是府上的主子。奴婢不敢以下犯上。”雁儿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开口。
纵使再有脾气,看见她这模样,这火也得消下去。沉玉摆摆手,叹道:“算了,把早点摆上来吧。”
“是,姑娘。”
这才应下。屋外的丫鬟便如鱼贯出,眨眼间就呈上了十数碟清香满溢的精致糕点,看得沉玉又是一愣:“这是做什么,一天的吃食么?”
雁儿躬身道:“姑娘,这是王爷吩咐下地。”
沉玉挑挑眉,这么一说,她自是不能反驳的。反正有人愿意出钱,她只要空着肚子来吃就好,谁怕谁?
不过。一边咬着块松软的点心,乌目眼睁睁地望向桌子。有一点,只有一丁点的心痛,好浪费啊……
还说吃不完能留到午睡后再用,谁知雁儿小嘴一张,满桌的点心就被丫鬟利落的撤了下去。沉玉眼巴巴地看着。好奇道:“这些……要送去哪里?”
雁儿低着头,恭谨地应道:“糕点凉了,容易吃坏肚子。王爷叮嘱下来,不能让姑娘用冷糕点。这些吃剩的,会扔到后头的巷子里去。”
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沉玉吓得站起身来:“扔了?这么好的点心,不能送给底下地仆役分吃么?”
“姑娘要赏给他们么?”雁儿略微抬起头。^^君 子 堂 首 发^^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沉玉其实更想留下来给自己继续享用。既然江怀闲搁下了话,自是没有人敢违抗。
心里念叨着“浪费”、“奢侈”几字。她点了点头,转眼又摇头道:“算了,平日怎么样就怎么做吧……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江怀闲这人喜怒无常,特意送来的点心赏给下人,说不准反倒害了他们。反正他财大气粗,这桌糕点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犯不着替他省下银两。
“今儿锦官上朝,向皇上与王爷行三叩六拜之礼。午时后,王爷需代皇上迎接各位太子伴读入宫,宣旨安置。酉时末,皇上宴请百官,王爷……”
听着雁儿一一禀明,沉玉不耐地打断道:“我就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把王爷的行踪仔细说来。”
“王爷交代下来了,姑娘问起,定要知无不言。”雁儿垂下眸,声调平平。
沉玉一怔,唇角微扬。难得那人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只是这句“知无不言”,雁儿身为婢女,其实清楚的也不多。江怀闲不愧是王爷,连这点都算计进来了……
吃饱又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歇息,芮国的冬天即将来临,冷风萧瑟,枫叶落满了一地。看着渐渐光秃地枫树枝头,沉玉难免有些不舍。
美景,总是让人迫切地想要留住。可惜,若真能长长久久地留下,反倒怕是要看得厌了,原本再好的美景,也变得暗淡无色。
沉玉歪着头,微微笑了开来。不知在江怀闲眼里,她也快要变成如此了么?
见她唇角一弯,身旁的雁儿奇怪地望向窗外。冷冷清清,满目萧索,有什么值得发笑之处?
将近子夜,江怀闲才回到了王府。沐浴洗漱后,转身便踏进沉玉的寝室,一声不吭地坐在床沿,微微阖上眼。
沉玉见他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心想晚上的宴席恐怕是一场鸿门宴,面对一堆牛马鬼怪,即使是像他这样的老狐狸也要吃不消的。
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殊不知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眼,将沉玉地神情看了进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江怀闲笑道:“小玉儿,本王头疼,肩膀也有些酸了……”
沉玉挑挑眉,也是一笑:“那我唤雁儿进来,她手巧,帮王爷按压一下吧。”
“本王素来不喜欢外人碰我,还是小玉儿来吧。”不由分说,把她的小手搭在肩膀上,江怀闲侧过身背对着沉玉,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沉玉撇撇嘴,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捏着他的肩膀。
谁知江怀闲一脸享受地模样,薄唇微张,时不时舒服地呻吟几声。偏又声线低沉沙哑,衬着那张如玉的俊颜,让沉玉也不禁红了脸。
这人,铁定是故意的!
捏了不够一刻钟,她的指头又酸又痛。江怀闲哼哼叽叽的,一会说这边酸软,一会瞥了眼过来,抱怨她手上的力度太小。沉玉怒极,恨不得把这人的肩膀捏碎。
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尊大佛伺候好了。总觉得江怀闲晚上突然过来,肯定不会是戏弄自己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片刻后,他淡笑着开口道:“小玉儿,你猜今晚本王见到了谁?”
“什么人值得王爷如此注意?”沉玉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实际上半点兴趣也没有。在王府这么久,她在锦国地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向来便是这样,不高兴地事从来不会往心里去。毕竟人生苦短,欢喜的事情都记不下了,还让那些扫兴地占了位置,这又何苦?
江怀闲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眯起了眼:“小玉儿的熟人不多,居然会在芮国遇着了,连本王当时也是吃了一惊。”
沉玉睨了他一眼,这人虽是这样说着,面上却连半点惊讶之色也没有。乌目微闪,她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心里却有些不好的感觉,想要阻止江怀闲说出那熟人是谁。
可惜他未等沉玉回话,便自顾自地说道:“那人是小玉儿常常挂在嘴边的吴大哥,吴汉钟。”
沉玉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吴大哥就算离开锦国,也不会投靠芮国的……”
突然想起吴汉钟对眼前这人的仇恨,吴大哥为了杀江怀闲,居然不惜来到芮国?但是当初她已多番暗示,吴大哥也明白有人在背后操纵,应该不会再针对江怀闲一人。
百思不得其解,沉玉秀眉皱得快要打成结了。
江怀闲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微微一笑:“官拜四品,堪堪有资格上朝面圣。小玉儿这位吴大哥,可真有本事。来芮国的锦官中,属他的官阶最高了。”
第一百一十章 暗潮汹涌
“他来芮国做什么?”沉玉总觉得,吴汉钟的投诚甚为蹊跷。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江怀闲语气一顿,想到晚宴上看见那人,仍是儒雅俊美,眼底却多了一丝狠戾之色。上首的赵怀津唇边隐隐泛着笑意,看怕此事还需仔细查明。
“不过什么?”迟迟未见他接着说下去,反而垂眸沉思,沉玉不由着急地催促道。
美眸一挑,江怀闲笑了笑:“小玉儿这般关心此人,就不怕本王一个不高兴,把人杀了?”
“王爷向来英明,怎么会因为私怨枉动区区一个小人物?”
一看就知他要转开话题,沉玉也不追问,掀开被褥便躺了下去。反正这人不想要说的话,就算撬开他的嘴巴也套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少费唇舌:“夜深了,我就不送王爷了。”
“本王也倦了,今夜就在小玉儿这里歇了吧。”江怀闲刚说完,就见沉玉从被中露出半张脸,乌目不满地瞪向他。
“今早再加上这会,王爷究竟演得哪一出?王爷仔细道来,我才能好好配合对吧。”
看他古古怪怪的,倒不如摊开来说,总好过半夜睡不着,还要胆战心惊地猜度半天。
江怀闲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开解衣衫上的盘扣,长袍贴着腰身滑落了下去。单手解下头上的饰物,乌发倾泻在肩头上,微微躬身上了床榻,薄薄的亵衣勾勒出一道弧线。
看着沉玉呆呆的模样,他勾唇一笑,缓缓靠了过去。
沉玉一怔,已被江怀闲揽在怀里,微凉的脸颊贴在白皙的胸膛上。暖意融融。她伸手捂着鼻子,脑子一片空白。
这妖孽,杀伤力太强了。如此美色,怕是得道高僧都要把持不住。
心里暗暗腹诽,沉玉不着痕迹地往这人身外挪了挪。^^\
奴才便是用来使唤的。难不成还供着养着不干活?再者。伺候主子开心,也是他们的本分。
可是这些话。他懒得说,沉玉也是听不进去的。这事便搁置了下来,毕竟江怀闲也只是说说,一切还是顺着沉玉的意思。
“咳咳,”沉玉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掌心和脾胃渐渐暖和了起来。
雁儿把火盆往塌下一挪,皱眉道:“姑娘,这天凉,身子要紧,还是别开窗了。”
“没事,喉咙有点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这窗户开了,还能看看冬景,不然在屋内倒是闷了。”沉玉把暖炉搂紧了,不在意地答道。
“姑娘身子金贵,待会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雁儿听着她从早上起床到这会,已经咳了六七声了,若真有什么事,屋内屋外一干奴才怕是免不了重罚。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谁的身子不金贵?”沉玉瞥了她一眼,见雁儿低着头不语,淡淡道:“我也不是为难你,只是天天就在房里,实在无事可做。”
“不如奴婢请示王爷,送些书册过来?”雁儿想了想,出声提议道。
“也好,挑些游记、轶事,女戒和诗经这些就免了。若有关于茶道地,亦稍上几本吧。还有,照我的意思,做些零嘴过来。”沉玉挥挥手,便让雁儿下去了。自从那日去了茶馆之后,江怀闲再也不给她踏出院落一步,更别提出府了。
她暗忖着,难道在茶馆与子笙见面的事,他知道了?
盯着茶盏里竖起的茶叶,沉玉抿了抿唇。若是清楚了,江怀闲又怎会一言不发。应是察觉到不妥之处,却没能理出头绪来……
见四下无人,看着掌心上剩余的两颗黑丸,沉玉小心地贴身藏好,又若无其事地品茶。间或轻轻咳嗽两声,仰头望着天上掠过的飞禽,乌目中隐隐泛着向往的光芒。
“关家的态度还是平平淡淡的,不同意似乎也没拒绝地意思。”阮恒几次派人交涉,空手而回,未免有些不悦。
江怀闲浅淡一笑:“关家是条老泥鳅,总得估算好前后得失,看准利益所在,才敢下注。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长史,明儿开始,把人都撤回来吧。”
阮恒恍然,这招以退为进确实高明,连忙躬身应下。
“还有,去盯着吴汉钟,随时回报。”江怀闲凛声吩咐下了,起身出了书房,抬步就往沉玉的寝室走去。
阮恒恭送着他离开,想不通王爷这番恩宠,究竟是为了做戏给旁人看,尤其是金銮殿上的那一位,还是真的喜欢上这叫沉玉的女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敛下神,不管如何,王爷此举,利大于弊。只是不知,到了那取舍之时,又能否就此放下?
江怀闲刚踏进外室,雁儿连忙躬身行礼,他挥挥手,让其噤声。远远的便听到几声闷闷地咳嗽声,他剑眉微蹙。顿住脚步,美眸淡淡地扫向一旁的雁儿。
她花容失色,下一刻已是跪在地上:“王爷,奴婢……”
“有事就来问我,吓唬她做什么?”沉玉裹着雪白的狐裘,一张小脸多了几分苍白,倚着门边看了过来。
江怀闲挥挥手,雁儿这才叩首谢恩,悄然退下。
“病了为何不说?”若不是他一时兴起过来看看,这女人还不知要隐瞒多久。
“不过是还没适应芮国冬天,王爷也太大惊少怪了。”沉玉神情自若,把手炉又抱回了怀里。
她自小便在潮湿温暖的锦国出生长大,芮国这般冬天雪地的确会有些不适。江怀闲不疑有它,环顾一周,见着布置妥当的火盆,略略点头:“府内有大夫待着,让他们给小玉儿开两帖药吧。”
闻言,沉玉皱着脸,嘟嚷道:“那些汤药太苦了,我这又没什么大事,不用喝了吧……”
瞧见江怀闲不赞同的眼神,她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道:“这点小毛病,我自己也能治。要不然,王爷让我自个配药?”
他挑挑眉,可没有忘记当初这女人就是用配药地理由,弄了些不入流地药粉来算计自己的:“苦口良药,让你地婢女多送几壶蜂蜜水过来便好。”
沉玉眨眨眼,一下子就猜到江怀闲的顾忌,粉唇一翘:“王爷若是担心,让大夫都检查好这方子,再把药材送来?”
江怀闲看着她,美眸中的玩味之色一闪而过。他倒想看看,这女人又想弄什么花样,可是,却不愿给她这样的机会:“若这些大夫如此无能,也不必留在府里了。”
“是,王爷。”沉玉垂下眼,难得贤淑地朝他矮身一福,优雅端庄。
他微愣,眼底的光芒一闪而逝。转头看见茶几上的零嘴,淡淡一笑:“听说这些是你让府内的厨子做的?”
“对,里面放了几片润喉的药草。王爷若是喜欢,待会叫雁儿送一些过去吧。”沉玉自己吃了,又伸手把一颗伸到江怀闲的嘴边。
美眸紧紧地盯着她,终是张开口,不经意地在她手指上舔了一下。见沉玉小脸微红,缓缓笑开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拖再拖
丝丝的甘甜,带着些许的凉意在唇舌中蔓延,江怀闲剑眉一挑,笑道:“没想到小玉儿还有这样的手艺,这零嘴的味道,本王还从来没有尝到过。”
沉玉紧了紧怀里的手炉,也是一笑:“这些平常的玩意儿,如何入得了王爷的眼。不过是在山中苦闷,我便弄了些打发时日罢了。”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王爷,姑娘,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这会摆上来么?”雁儿低着头,躬身询问道。
江怀闲摆摆手,敛了神色:“上菜吧,本王也许久没有和小玉儿一起用饭了。”
雁儿应了,不到片刻,丫鬟们低眉顺眼,端着各式菜肴呈上。好几个胆大的女子红着脸悄悄瞄了江怀闲一眼,能这样见着王爷,如何荣幸。看见他身边的沉玉,众人更是欣羡万分。
江怀闲感觉到那些视线,眉头为不可见地一皱,沉玉连忙朝雁儿使了个眼色,急急让丫鬟退出了屋外。
“这鸡味道不错,王爷要尝尝么?”
知道她这是转移自己的视线,江怀闲薄唇一勾,倒是顺着沉玉的意思,尝了那味菜。她这才松了口气,吃饭时看见血腥,是谁也要吃不下的。
外头的雁儿呵斥了众人一顿,把那几个胆大的丫鬟撵出了凌云阁,免得害了其他人的性命。若不是沉玉手下留情,她们说不准要打上几板子,就这样送了命。
雁儿心里冷笑,若是由她做主,早把这么几个人挖掉双眼。丢出府外。王爷何等人物。也容得她们这般放肆么!
算是无惊无险,屋内的两人沉默地吃完,漱口后,江怀闲便起身离开。^^首发 君 子 堂 ^^在门口瞥了眼窝在软榻上抱着手炉的纤瘦身影,他脚下一顿,转身进了书房。
“长史,把此物拿去让人看看。”将雁儿刚刚送来的零嘴往前一推,江怀闲淡淡吩咐道。
阮恒伸手接过,知晓这是近日凌云阁里面那女子折腾出来的东西。恭谨地应道:“回王爷,下官早已命人查看过了。除了两三样普通地润喉药草,未见其它异常之处。”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江怀闲沉吟半晌,心中仍有地几分疑虑终是被打消了:“待会让大夫去阁里看看,斟酌着开几帖补药。”
“是,王爷。”阮恒拱拱手。缓缓退了出去。
安排大夫进阁,显然不会只有一个。沉玉倚着床沿,看见榻前四五位白胡子的大夫不停擦着冷汗,不由暗暗叹气。
雁儿放下了几重纱帐,大夫站在外面,连个影子都看不清。一条红线绑在沉玉的手腕上,她好奇地瞅着这根细小的丝线。曾听说这样的法子把脉,没想到这会居然被她碰上了。
只是隔着纱帐,雁儿又守在外侧。里头的她。可以做的事就多了……
沉玉乌目微闪,唇边扬起一抹无声的笑意。
可怜帐外的大夫轮流拈起红绳,天寒地冻地,额上的汗珠压根没有停过。照这位姑娘的婢女所言,应是染了些许风寒,两三副帖子就能药到病除。可是如今他们这一把脉。却完全不是这回事。尤其是脉相时有时无,似是甚为凶险。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的惊恐。为首年纪较长的大夫上前,朝雁儿拱手道:“可否让老夫与各位同仁商量片刻?”
她福了福,淡声道:“各位大夫请便。=君 子 堂 首 发=”
几人走至屋外,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远远看来,其中一两人还吵得面红耳赤。沉玉撩起纱帐的一角。抿着唇偷偷笑了起来。好久没见着这样的乐子。让她心里地沉闷倒是少了一些。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们这才消停了。一人抚着下巴的白胡子,摇头晃脑地道:“榻上这位姑娘着了凉,染上风寒。老夫商量好了,姑娘的底子薄,只适宜采用温和的方子,慢慢调理才是。”
“麻烦大夫把药方写下,奴婢这就命人抓药煎服。”雁儿从容地答了一声,可是那方子自然要让阮大人和王爷过目后,才能交给底下的人了。
老大夫大笔一挥,纸上龙飞凤舞,煞是好看。雁儿看出,这是难得一见的狂草书体,不由赞许道:“大夫的字写得真好,奴婢佩服。”
可惜在沉玉看来,那字其实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听见雁儿的赞赏,不禁撇了撇嘴。
老大夫面上不动声色,眉宇间显然多了几分喜色。毕竟这手字不容易练,可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和时日。若他知道沉玉这般没眼色,怕是要气得吐血了。
恭送众人出了凌云阁,雁儿将方子一式两份,交到了阮恒手中。确实是温和调理地方子,左右权衡没有问题,这才派人送去给王爷。
江怀闲久病成医,仔细看了药方,心知并无不妥。可是依着沉玉的脾气,居然如此快就妥协,听从自己的话服药,倒是有些奇怪。
转而一笑,定是身子不舒服得紧,这才乖巧了。还是说,这女人终于明白到自己的身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可惜连续服了三天的汤药,沉玉地咳嗽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严重了。
雁儿见她又咳得满脸涨红,急忙抚着沉玉的后背,顺了顺气:“姑娘这病怎么越发厉害了,那些大夫号称妙手回春,难不成居然是一群庸医!”
沉玉喘着气,虚弱地笑道:“大夫也说了,需慢慢调理。这会才几天,多些时日,便能慢慢见效了吧。”
“最近姑娘吃得少了,脸色差了许多,人也消瘦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三四天,皇上以商谈国事为由,把王爷留在了皇宫。阮恒又秘密出行,一时之间不知找谁商量对策,直把雁儿急得团团转。
最后,只能把管家邵安和赤子将一并请了过来。
“子将大人,邵管家,我家姑娘她这病拖得久了,该如何是好?”雁儿秀丽的面容上满是焦急,匆匆问道。
邵安皱起眉,正沉吟着,却闻赤英不悦地抢先道:“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若是底下的士兵,喝壶烈酒,捂着被子睡一晚不就好了,用得着这般小题大做么。”
就因为这事把守夜一晚未曾阖眼的他叫过来,赤英心里隐隐有些不耐。王爷与阮大人不在,王府的守备落在他地身上,这责任不小,可马虎不得。如今折腾了一晚,想要睡个把时辰,起来再仔细安排。被雁儿这么一搅,这会连歇一下地时间都得没了。
这话赤英敢说,邵安却不能。这府内的大小事务归他管,后院哪位侍妾身子不利索,还不是他差人找大夫送药,丁点含糊不得。如今可是王爷凌云阁内地那一位病了,更是得小心伺候着。
“要不请几位大夫过府,仔细再把把脉?”
“上回留下的方子半点作用也没有,姑娘咳得都喘了……”雁儿这么一说,别说邵安,连赤英也蹙起了眉头。显然明白沉玉病得不轻,由不得拖下去了。
赤英满脸懊恼,那人失了内力,身子怎的变得这么弱了。咬咬牙,他咬牙道:“军中的大夫我识得好几个医术了得的,不如派人叫进王府……”
“这万万不可,”邵安满目凝重,低声打断道:“子将大人,王爷不在,这事还是得他亲自定夺为好。若是唤了外人进府,给嚼舌根的人传得沸沸扬扬,恐怕对府上声名有损。”
言下之意,府外人多口杂,说不定还以为王爷把沉玉折磨成这样的。
经他这么一提点,虽然赤英不够聪明,却也不至于愚笨。眼珠一转,知道此事若是给有心人知道了,添油加醋一番,王爷怕是百口莫辩。
雁儿跟随阮恒,学得是刺探与隐匿之术,对于这事束手无策。赤英擅长舞刀弄枪,横竖只会一点治疗外伤的偏方。邵安则善于调度和分配,对药理半点不通。
三人在偏厅合计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定下了应对之策。一面加紧联系王爷或是阮大人,另一面则加大原来那方子的药量。总归是温和的方子,对身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害。他们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等王爷回来,再作打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难杂症
待两日后江怀闲回府,看到的便是榻上奄奄一息的沉玉。乌目无神,脸颊瘦得凹了下去,唇色发白,显然已是病入膏肓。
他大怒,命人把院内外的奴仆都拖了下去。双手抱起沉玉,感觉到她轻了不知多少,一身骨头磕得江怀闲心头的火烧得更大了。
怒视着跪在榻前的几人,他冷笑道:“前后不过五日,你们倒是厉害。把一个好生生的人弄出这样,本王还留着你们作甚!”
雁儿百口莫辩,方子的分量加多了一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沉玉的身体不见起色,甚至越发病重。除了喝点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她身边的大夫们兢兢战战,低着头不敢回话。明明脉象看来无异,可这几帖药下去,居然把人折腾成这模样了。他们从医数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心惊不已。再加上沉玉算得上了王爷的家眷,隔着纱帐看不清神色,把脉又只能用红线,脉象不清,他们更是一筹莫展。
沉玉靠在江怀闲的肩膀上,捂着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他的美目蓦地一冷,这比他之前的旧伤,有过而无不及。府上这些大夫的医术与御医无异,竟然会把人治成这样……
敏锐地察觉到江怀闲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沉玉贴在他的胸前,喘着气叹道:“几日不见,王爷的火气大了不少啊。”
这般说着,一手勾上江怀闲的脖颈,语气噙着几分亲昵。撒娇道:“我们这么久没见,怎的让这些碍事地人还杵着,多煞风景……”
此话一出,沉玉背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这招可是从后院中那婉姑娘偷偷学来的,当初觉得别人说得顺溜,还风情万种。换着她来,却是说不出地别扭。
“是么……各人打二十大板,都下去吧。”听着耳边缓和的语气,沉玉一怔。这么烂的招数。\Junzitang.com\对江怀闲居然受用。这算不算是,天助她也?
看着那些白胡子大夫满脸感激地叩头谢恩,她很是想不明白。照他们的年纪和那身子骨,二十板子下去,老命也得丢了,还如此欢喜,真是古怪。
可惜沉玉不知,若是平常。别说他们自己,连累着三族九族也得一块遭了殃。这般轻的惩罚,大夫们自然满心欢愉,恨不得多叩几个响头。
转眼间,屋内一干人退得半点影子不见。榻上的两人贴得紧了。彼此的气息交缠着,沉默中生出丝丝暧昧。沉玉低低咳了两声。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些许:“王爷也是倦了,回房歇息吧。”
揽在她腰上地手臂一紧,江怀闲一双美眸近在眼前:“方才小玉儿的话,难道是敷衍本王不成?”
沉玉一怔,转开了脸:“我这身病气,若传给了王爷便不好了。”
“无妨,”江怀闲薄唇一翘。缓缓笑开了:“本王如今百毒不侵,又何况是小玉儿身上这小小的风寒?”
“也是,王爷喝了我的血,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沉玉垂下眼帘,淡淡说道。
唇边淡淡的笑意,落在江怀闲眼里,犹觉得些许刺眼。俯身而下。他的掌心覆上沉玉没有血色的脸颊。眸中波光流转:“看来,小玉儿还记恨着本
“我何德何能。胆敢记恨王爷?”她撇开脸,去被江怀闲扳了回来。
美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沉玉地双目,他一字一句地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没有第三人知晓。本王这么说,小玉儿信吗?”
她深深地看了江怀闲一眼,许久,才扯了扯唇角:“我信……这样,王爷可否把双手拿开了?”
这人趁机揩油,左捏捏右揉揉,沉玉的脸蛋被折腾得红通通的,她瞪了一眼过去,语气甚为无奈。=君 子 堂 首 发=
见着绯红的脸颊,江怀闲这才满意地放下手,对她的怒瞪视而不见:“来人,把药端上来。”
看雁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冒着热气地汤药走来,沉玉皱了皱秀眉,伸手就要接过。谁知慢了一步,眼睁睁地见瓷碗被江怀闲抢了过去,笑眯眯地道:“小玉儿,让本王喂你吧。”
她闻着味道,不像是平日送来的汤药,不禁奇怪:“这是什么?大夫换了方子,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上回剩下地血参,那帮庸医的药方,怎能再用?”江怀闲冷哼一声,吹了吹勺子上的药,递到了沉玉嘴边。
她眨眨眼,配合地张开口,咽了下去。血参可真是个好东西,不吃真是亏了。至于吞下去是否有作用,这就不知道了……
一人喂,一人喝,不到片刻瓷碗便见了底。
对于沉玉的乖巧,江怀闲甚为满意。加之最近事事如意,更是笑得满脸春风。
“雁儿,送几碟零嘴上来。”满口人参的苦味,纵使美人如画,沉玉也提不起兴致来。
红着脸呈羞涩状的雁儿这才惊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去了厨房,半晌后又心急火燎地把一颗颗新鲜腌成的果子放到两人跟前。
江怀闲挑了一颗含入嘴里,起初有着淡淡地涩味,而后渐渐甘甜,不禁稀奇:“这跟上回的零嘴不同,又是什么?”
“王爷,这只是用盐巴腌的野果子而已。”沉玉塞了好几个,鼓着脸,含糊地答道。
“野果子能制成这般美味,倒是稀奇。”修长的指尖捡起一颗,他细细端详,禁不住赞叹道。
“这果子原本苦涩难入口,用盐巴腌上三四天,就能去掉大半的涩味。”沉玉把小小的果核吐了出来,微微笑道:“先苦后甜,王爷尝出来了么?”
“先苦后甜?”江怀闲笑了笑,抬眸道:“这小小的果子,竟能有此喻意,本王真该对小玉儿刮目相看了。”
“王爷过誉了,”她咳嗽了一声,眼底掩不住地倦意:“这只是普通百姓家中,常常给孩童备下地小食罢了。王爷尝尝鲜而已,吃多了怕是要厌了去。”
沙哑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刺耳,江怀闲剑眉蹙起,扶着她躺下:“血参能促眠,好好歇一会吧……”
未等他说完,她已经阖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沉玉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咳嗽,偶尔还喃喃自语,似是遇着了梦魇。江怀闲在榻前守了两个时辰不到,雁儿便在屋外轻声禀告道:“王爷,宫里派人来了。”
看着榻上昏睡地人,他不情愿地站起身,大步走向了前厅。
厅内正中坐着一位蓝衣老者,正是赵怀津的贴身太监,宫内内务总管福如。见到江怀闲,连忙躬身行礼:“咱家拜见凌王,王爷千岁。”
“福公公此时前来,所谓何事?”江怀闲接过婢女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才慢悠悠地起了头。看着这人总是半眯的小眼,精光暗闪,心底只觉厌恶之极。
“咱家此次来,是奉了皇上的口谕,特意请宫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前来。”福如低着头,一派恭谨:“听闻江姑娘身子微恙,这几支难得的千年血参是皇上的一点心意,请王爷笑纳。”
单手微抬,身后的奴仆垂首接下赏赐,悄然退了回去。
“本王代江玉多谢皇上的美意了,”放下茶盏,江怀闲薄唇一掀,懒洋洋地回应道。
“王爷可否让咱家见江姑娘一面?这样,咱家也好回宫给皇上复命。”福如躬着身,恭恭敬敬地问道。
“这……江玉身子不适,恐怕不能见客。”江怀闲面露犹豫,迟疑地说着,心里是万分的不愿意。
“无妨,咱家在门口看一眼便好,不会打扰江姑娘休息的。”福如谦卑地笑着,一再请求。
“也罢,福公公随本王来吧。”这会跟赵怀津还不能撕破脸,江怀闲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领着他进了凌云阁。
福如见床榻上的沉玉睡得沉实,并未惊动,确实在门前看了看,这便告辞离府了。三四个享誉盛名的御医则候在凌云阁外,江怀闲细细看了,的确是太医院好几位老御医,这才放心让他们进了去。
只是,以安静为由,每次仅让一位进屋。依旧是红线把脉,隔着重重纱帐。毕竟男女有别,福如还能说得过去,这些御医虽然年老,却也不能坏了规矩。
这番轮流把脉费了不少时辰,待几人完事,已是掌灯时候了。不等他们交流商量,江怀闲就把人都召到了偏厅,开门见山地问道:“各位御医,小玉儿这病为何迟迟不好?”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面色为难:“回王爷,我等……也不知此症为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宁可玉碎
闻言,江怀闲俊颜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好一个不知,众位的医术在芮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竟然只说一句不知便完事了么?”
“扑通”一声,几位老御医急忙颤着身子跪下了。一人战战兢兢地道:“王爷息怒,这位姑娘的脉象多变,这才难以断定……”
王爷内眷不得冒犯,故此御医们虽万分疑惑,却半点不敢提出进去纱帐内诊脉的请求。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江怀闲坐在床沿,半搂着沉玉的上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短短几日,若是普通的伤寒,又怎会变得如此?
江怀闲剑眉一皱,莫不是,这女人被人下毒了?
转眼间他便在心里否定了这念头,府内都是些老人,赤英的手下和暗卫可不是吃素的,怎会让人偷了空子在沉玉身上下毒。
思前想后,江怀闲美目微冷,视线慢慢落在了她的脸上。若不是别人,那么最大的嫌疑便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瞥了眼榻前瑟瑟发抖的众位老御医,他沉吟片刻,终是让他们退下了。赵怀津派来的人,也就给几分薄面,饶了这些人的性命,完完整整地送他们回到皇宫去。
闻言,御医顾不得一把老骨头,急忙叩首离开。^^\”
江怀闲冷冷地盯着她的笑颜,沉默了下来。门前的邵安与雁儿一声不吭,暗地里已被王爷的怒容惊得一身冷汗。邵安对于现在还从容自若的沉玉,更是暗下佩服。
“……邵安,命人去收拾明玉园,今儿就让她搬过去。”
“是,王爷。”邵安略略吃惊,此事王爷居然愿意退让了,实属罕见。
这座明玉园清幽怡人,小桥池水,初春时百花齐放,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但是府内的侍妾从未想过讨要此处,毕竟明玉园与凌云阁一东一西,相隔数道石墙,算得上是王府内的冷宫了。
“多谢王爷,”沉玉在雁儿地搀扶下离了床榻,缓缓矮身一福。
江怀闲冷哼一声,正要甩袖离去,却听见她继续道:“我只要院内一两个粗使丫头,还有雁儿便足够了。其它的人,不论明里暗里的,请王爷都撤下好么?”
邵安听得冷汗连连,这位新侍妾的胆子还真大。王爷已经一再让步,她反而得寸进尺,要求撤去监视之人。却是不知,王爷会怎么做?
抬头偷偷扫向屋内,见沉玉唇边依旧噙着浅笑,江怀闲却是俊容冷冽,显然是暴怒的前兆。邵安暗暗替这女人擦了把汗,王爷地盛怒之下,她的小命堪忧啊……
江怀闲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连邵安也觉得,还悠然安坐在床榻上沉玉刻意要求,自己又怎会被赶到这样偏远地院落来?
“姑娘,汤药已经送来了。”院内确实只派了两个粗使的丫头过来,打扫庭院,烧水摆膳。幸好一日的吃食还是由凌云阁的厨房送来,不然雁儿铁定得三头六臂,忙个不停了。
沉玉瞄了眼那碗血参汤,皱着脸,不情不愿地灌了下去。塞了好几颗零嘴,这才把那股味道压了下去:“雁儿,没我的允许,不要让人进屋来,包括你。”
雁儿大惊失色道:“姑娘身子弱,奴婢怎能不侍奉左右,若王爷怪罪下来……”
“你今儿也看见了,他不会再理会明玉园内的事了。”挥挥手,沉玉面露不耐,雁儿拗不过,只得应下。
一连几天,明玉园安静如昔。这正合沉玉的心意,因为病弱地关系,她一天下来昏睡地时辰占了大半,自是不会觉得日子冗长沉闷。
平日里感觉到的微弱视线和气息消失无踪,沉玉咳嗽了两声,无声地笑了起来。看来江怀闲说话算话,没有再派暗卫贴身跟着监视。她自然乐得轻松,更是不用注意自己地姿容和举止。
每每看见她粗鲁的动作,与几近不修篇幅的模样,让雁儿气得够呛。如果王爷突然来访,看见这样的沉玉,怕是连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雁儿抚着额,头疼不已。看来沉玉回到凌云阁的日子,真是遥不可及了……
这是第五夜,白天睡得多,晚上自然睁大眼精神得紧。沉玉瞪着纱帐小半个时辰,忽然听见窗棂上的轻响,终是笑了开来。披着狐裘赤足下了榻,她伸手打开木窗,一道人影悄声跃了进屋。
硕长的身影,俊朗的面容,看着沉玉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沉姑娘,打扰了……”
“子笙公子,”沉玉关上窗,转身轻唤一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寸进尺
子笙轻轻关上木窗,转身一笑:“看来沉姑娘未卜先知,在下定会深夜前来。”
“我特意从凌云阁搬到这么偏远的明玉园来,于情于理,子笙公子也该来看望一番。”沉玉说罢,低低咳嗽了几声。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回到了榻上。
见她脸色苍白中带着几分青色,子笙挑了挑眉,知道她已服下两颗药丸。断断续续的咳声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他体贴地把火盆往床榻上移了移,径自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关切道:“姑娘……还好么?”
沉玉略略点头,笑道:“没事,歇会就好。”
茶盏端在手里,掌心一股暖意。这茶放了半个时辰,冬日里早已冷凉。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榻前的子笙,微微笑开了:“公子子夜潜入王府,定是有要事交代。时辰不早了,长话短说可好?”
虽说明玉园的暗卫都被撤下,可王府外围的侍卫都是从沙场历练归来的,武艺高强,极其敏锐警惕。他在此处呆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
子笙显然也了解这点,也就没有客套寒暄,直奔主题:“沉姑娘,这第三颗药丸服下后,身子慢慢衰败至假死状态。可保持七日,这段时日内,在下定会把姑娘的尸首偷出来。到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姑娘尽可随意游历一二。”
沉玉的乌目一亮,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公子以为,我什么时候服下比较恰当?”
“以姑娘如今的状况,当下服用自是最好。”子笙盯着那颗药丸,俊颜上尽是笃定之色。
沉玉就着手边的茶水,顺从地把掌心中的药丸放入口中。许是喝得急了,呛得伸手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外屋的雁儿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咳声,吓得披上外袍就下了榻。在门外急急问道:“姑娘,让奴婢进屋可好?”
看沉玉的咳嗽一时还停不下,今夜要交代地事已说清楚了,子笙朝她打了个手势,推开木窗便闪身跃了出去。=君 子 堂 首 发=
“咳咳……进来吧,”见那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沉玉起身关好窗,哑声应了一句。
雁儿匆忙推门而入,看见她只穿着亵衣,又赤脚站在窗前,神色不悦道:“姑娘。夜凉深重,还是早些休息吧。”
“睡不着,打算赏赏月,谁知芮国的冬日冷风瑟瑟,差点把我冻僵了。”沉玉难得扯了抹笑意,脚趾头冷得有点痛了,连忙跳回了床榻上:“雁儿。再拿两个火盆进屋来吧。”
“姑娘咳嗽得厉害,这火盆太多对身子不好。”雁儿拨弄了下火盆,烧得旺了些,又用锦被把沉玉捂得严严实实,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若有事,姑娘叫一声便可。奴婢就在隔壁。”
“嗯,知道了。”沉玉半张脸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折腾了一会,也是累了,阖上眼不到片刻便睡了过去。进入梦乡前,想起子笙的七日之期,粉唇不着痕迹地上扬起来。
这厢她睡得香甜。凌云阁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江怀闲坐在案前,剑眉紧皱,多日未见的阮恒正沉声苦劝:“皇上三番四次送来赏赐,已是盯上了沉姑娘。怕是把她视作王爷的软肋,大事未成,这儿女情长……”
“身为帝王,不能爱。不能心软。不能有弱点。”江怀闲冷哼一声,这番话自先帝口中说出。让他更为不屑:“所有人都在局中,皆为棋子,连本王也不例外。”
“王爷?”不知他为何作此感叹,阮恒面露不解,却见他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沉玉所言,只要自己放任,这女人就得在王府中自生自灭。江怀闲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沉玉离开凌云阁前的话,颇有深意。他只觉思绪纷乱,素来冷静地自己,心居然乱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个女人宁愿死,也不要留在他身边么…“王爷,在皇上发难前,不如将此事了解。若王爷不忍动手,下官愿意代劳。”阮恒心一横,跪下恳求。只要沉玉还在,多年来策划的这盘棋,就得乱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步入歧途,自乱阵脚。
“长史,你太多事了。”江怀闲轻叹一声,不像谴责,反倒语气中噙着一丝无奈。
“既然王爷迟迟下不了决心,下官理应替王爷分忧。”
阮恒的忠心,江怀闲看在眼内,心里亦是明白得紧。赵怀津对沉玉多番示好,甚至派身边的亲信前来探望。此举似是试探,更是警告。
“御医几番前来,长史该明白,即使不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江怀闲站起身,硕长的身影背对着他。在阮恒看来,却多了几分萧瑟与孤寂。
孤寂?
阮恒摇摇头,自嘲一笑。他最为骄傲地芮国王爷,扬名天下的“不败将军”怎会寂寞?
“王爷,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由下官去……”
“不必了,”江怀闲转过身,俊颜的面容上依旧淡漠孤傲:“依照御医所言,她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
他更想说的是,沉玉可能熬不了几天。
果真三日后,江怀闲第一次踏进了明玉园。看见床榻上的人一脸灰败之色,乌目失去了光泽,粉唇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见是他,沉玉想要坐起身,挣扎几次却差点跌落到塌下。江怀闲眼明手快地接住她,就着这姿势在床沿坐下:“什么时候,小玉儿也这般多礼了?”
“礼不可废,咳咳……”沉玉闭上眼,闷声咳嗽着。江怀闲低头看着她颤动的睫毛,以及脸颊上浮现的浅淡红晕。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和他作对地女人,虚弱得只需自己两个指头,这细细的脖子就能掐断。
挥手让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揽着沉玉的细腰,嗅着她身上浓郁的药香,冷声道:“你不是最爱惜性命,为什么要这样做?”
“路上碍事的石子,总要清除干净,我难得发善心帮你,这就是王爷感激地态度了?”沉玉扯了扯唇角,几句话说下来,禁不住喘了几声。
“……本王不想要领你的情,也不会还你的情。”江怀闲下巴搁在她的乌发上,微微垂下眼。
“那这笔生意,我真是亏大了……”沉玉眯起眼,蹭了蹭他温暖的颈侧:“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不会,”江怀闲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接口道:“死人,本王记来作甚?”
听罢,她低下头正郁闷不已,这人又继续开口道:“死了,化作尘土,回归大地。不能陪在本王身边,记着有什么意义?”
王府原本的两个主人,一个战死沙场,一个殉情自杀。江怀闲冷冷一笑,所以他忘记了,也不愿想起那两人。
“……笑得真难看,真浪费了这张脸。”沉玉伸手覆上他的脸颊,趁机摸了两把。若是平常,江怀闲早就不悦地拍开,这会倒是纵容她,只是剑眉微蹙,瞪着沉玉不说话。
沉玉向来知道“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怎么写,双臂搂着他地脖颈,仰起头凑了过去。两唇相贴不过一瞬,她便退开了些。这小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可惜送上门的美味江怀闲一向不会错过,大掌托起沉玉的后颈,低头又重新覆了上去。极尽温柔与缠绵,直至苍白的唇色变得红润,这才长驱而入,勾起她小小的丁香共舞。
原先沉玉还能迎合几分,到后来却是晕头转向,差点透不过气来。这男人,难道忘记她是病弱之人?
猛地推开他,沉玉捂着嘴咳得厉害。江怀闲抚着她地背,美目掠过一丝不悦。任是谁这会好事被打断,也高兴不起来。
待她喘过气来,江怀闲淡然一笑:“本王还是小看了你……小玉儿,你赢了。”
沉玉不明所以,看着他手心中地一颗朱红色的药丸,疑惑地看向他。
“这是凤丸,能解百毒,比之你地血,有过而无不及。”江怀闲反手把药丸塞到她的手上,这女人居然以一死来威胁他,可惜到最后,却是自己割舍不下。
弱点,软肋?若是他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若有一日荣登宝殿,又如何保住那个位置?
凤丸,沉玉曾有听闻,此为芮国一大奇宝。世间只得两颗,江怀闲竟然这么轻易就送给了她。
“磨蹭什么,吃下去!”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心上的药丸,江怀闲不耐地催促道。
“不,”沉玉摇摇头,瞥见身旁这人脸色微微变,又补了一句:“暂时不能吃……王爷,因为这局棋你还得继续走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棋者爱棋
见江怀闲面上隐隐有些怒意,沉玉眨眨眼,小手勾着他的脖颈,往后倒在床榻上:“王爷,夜深了,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如何?”
他挑挑眉,顺势躺在她身边:“小玉儿这般热情,本王又怎会拒绝?”
牵着沉玉的小手放在胸前,江怀闲美眸中掠过一丝笑意:“还不帮本王宽衣?”
她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去解盘扣。烛光摇曳,沉玉只得凑了过去,小脸几乎贴在他胸膛上。折腾了好一会,才解开了一个扣子,她恨不得一把撕开这繁复的衣衫,省些力气。
“嘶拉”一声,沉玉眼睁睁看着江怀闲单手把衣襟扯开,吓了一跳。见几颗盘扣滚着掉下床榻,她不由纳闷:难不成这人会读心术,她才想着,就这样撕了……
不过他肯代劳,沉玉自然高兴。裹了被子,低头就往江怀闲身上缩。这人身上暖暖的,比多少火盆都来得好。
低头看着某人像八爪鱼一样粘在自己身上,江怀闲唇角一弯,将她圈在怀里。这女人全身冷冰冰的,脸颊苍白,这会才有了一点红晕。间或的,还会闷闷地咳嗽两声,秀眉紧皱,似乎睡梦中依旧不舒服……
想起方才沉玉说的话,看来有人布下了一局棋,而她将计就计,顺着对方的棋路走。江怀闲目光一凛,而他要做的,也只能是继续手头上的棋局,将此事置之不理。
这女人最痛惜性命,应该不会有事。凤丸又在手中,纵使以后发生意料之外的事,也还来得及救她。
沉玉由始至终,话语含糊隐晦,怕是担心隔墙有耳。王府守卫森严。密不透风,却还是有人能将手伸进来……江怀闲心底原本的一团迷雾,渐渐成了形。=君 子 堂 首 发=他冷然一笑,薄唇在沉玉的额上吻了吻,目光渐暖。
让自己留下。定有她的深意。
这个女人,真是任性妄为。也罢,他江怀闲看上的女子。又怎会平庸无能?
王爷在明玉园留宿的事。第二天一早王府上下早已知晓。尤其是江怀闲扯破地衣襟,以及塌下跌落的几颗盘扣,引得伺候的奴婢频频侧目。
邵安连忙派人把明玉园内的物事置办得更为精细。生怕怠慢了王爷。反观阮恒,眉头却是一皱再皱,终是没有再劝阻江怀闲了。
“王爷公务繁忙,不必勉强夜夜留宿在明玉园的。”沉玉抱着手炉,看着榻上端坐地某人,扯了扯唇角笑道。
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明知自己那晚让他留下,不过是做做样子。可是他居然以此理由。白天过来蹭饭,晚上还赖在这里不走。
沉玉暗暗咬牙,最可恶的是,开头两天江怀闲只是抱着她睡。后来趁她半睡半醒的时候,手上就不规矩了,等自己完全清醒,亵衣半露。颈侧和脖子更是落下好几个显眼地红印子。
每天早上看见伺候梳洗地婢女暧昧的眼神。她脸颊红了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气的。好歹自己是病人。江怀闲居然下得了手?
“芮国冬日寒冷,有本王在,小玉儿地身子骨不是要暖和许多么?”江怀闲把手里的书籍一放,美眸朝她看了过去。虽然不愿承认,不过这女人根本就是把他和火盆的用处同等了起来。
薄唇一勾,自己这几天身体力行,她总算有些觉悟了,也不枉费他一番心思。^^君 子 堂 首 发^^
“咳咳……王爷,我们就寝吧。”沉玉半阖着眼,疲倦地躺在了床榻内侧,懒得再跟他抬扛。这几天的精神,越发的差了。
江怀闲起身吹熄了烛火,便回到了榻上。怀里的人昏睡的时辰越来越长,精神愈发不济,再这样下去……
眼底冷光一闪,这局棋,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借助各地茶楼,传遍了芮国。传闻两人一见钟情,只因这位侍妾是锦国人,才迟迟未能扶正为王妃如今重病在身,凌王衣不解带守在榻前。百姓们无一赞叹凌王的有情有义,姑娘们对他的痴情更是欣羡不已。短短数日,凌王的声名大振,加之相貌俊美,又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凌王的赞誉之声不断。
各地百姓争相为这位宠妾祈福,寺庙香火骤然鼎盛,住持们笑得合不拢嘴,对凌王更是感恩戴德。
这番大肆宣扬功德,对当今圣上根本就是一次明目张胆地挑衅。朝中大臣不敢贸然站在哪边的阵地上,只是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当他们以为皇上定然暴怒,对凌王下手时,出乎意料,金銮殿上的那一位并未吱声,仿佛那些对凌王有利地传言,在他看来无关痛痒。
既然皇上摆出了漠视地姿态,手底下的人自然不敢乱了阵脚,也是按兵不动。却有不少官员旁敲侧击,试图从圣上身边地人探出口风。而皇上跟前的红人,芮国最年轻的宰相俞席衡自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此人一路淡笑,应对得体,却是狡猾异常。一问到点子上,立刻转了开去,话语含糊,绕了半天却把人绕了进去,得不到丁点有用的消息。官员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了。这位宰相总是面露微笑,但手段了得,软的行不通,他们也不敢硬来。于是,原本宰相府前的人龙排到了大街上,如今冷冷清清,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俞席衡乐得轻松,舒舒服服地坐在屋内的软榻上。侍从奉上香茗,悄然退下。他端着茶盏,嗅着茶香,只觉心底的沉闷一扫而空。
这些人多番拜访,纵使他明白,但为了明哲保身,又怎会告知一二。除非他不想要头上这顶乌纱,更是把俞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置于刀尖上……
轻轻抿了口茶,俞席衡眯起眼,眸中精光一闪。皇帝此次没有出手,说明定有后着。他跟着皇上数年,这点倒是能看得出来。圣上说是胸襟宽广,但又岂会让人在龙榻前安寝?一日不除掉凌王,皇上一天不会心安。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铲除凌王并不明智。一来他掌握的兵力虽然近年来被一再剥削,却不能小看。那些从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士兵,禁军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听说江怀闲麾下猛将不少,以一对百自是不在话下。恐怕以禁军十倍的兵力,亦敌不过他们。
二来,江怀闲乃先帝封赐的异姓王。要杀他,必须有一个堂而皇之,能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不然,十年来经营的这仁君的声誉,就得毁于一旦。
留不得,杀不得,皇上只能另辟新径。
微微垂下眼,俞席衡嘴角浅浅一扬。他万分期待,皇上会怎么对付凌王,而凌王,又会作出怎样的反击。
忽然想起那日在茶馆后遇见的女子,姿色平庸,可一双乌目却让人移不开视线。这便是传闻中,凌王最为宠爱的侍妾么?没有想象中的美貌,举手投足不够优雅,但胜在沉稳从容,毫不做作。可惜无论怎么看,这两人都不相配。多少天姿国色,凌王都未曾放在眼内,如今却栽倒在这样的女子手里……
俞席衡垂下眼,沉吟着。连他都看出这女子是对付凌王最好的筹码,更何况是那些对江怀闲虎视眈眈的人?
手中的香茗早已凉透,他看着半盏冷茶,暗暗叹了口气。与其让人在暗处觊觎,倒不如把鱼饵抛出,引他们上钩?
忽然间,俞席衡有些同情那位被当做诱饵的侍妾,表面上凌王对她似乎恩宠有嘉,实际上却也不过是一颗快要被丢弃的棋子罢了……
“大人,刚接获的消息。”贴身侍卫推门而入,匆忙将密报呈上。
俞席衡皱起眉,展开淡淡一扫,眉宇间尽是讶异之色。
凤丸,凌王居然把芮国唯二的至宝送给了那个女子,他这是疯了么?
下棋者居然爱上了手中的棋子,可笑,真真可笑。只是不知这颗棋子脱离了他的控制,会成为棋盘中的被对方吃掉的卒子,还是会反将
侍卫瞥见他唇边的一抹讥笑,默默地不敢作声。
抬手把密函在烛火上点燃,俞席衡眼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这才开口道:“传我的口谕,计划提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势利导
沉玉昏睡的时辰越来越久,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府上的大夫多番把脉,依旧查不出缘由,不敢乱下药,只能吩咐底下的仆人仔细伺候。反倒多次明里暗里地宽慰江怀闲,言下之意,沉玉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理应尽快安排后事。
日夜侍候在侧的邵安岂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但江怀闲一日未曾表态,他也当作听不见。再说,邵安又怎敢擅自做主,真的去安排沉姑娘的身后事,触犯王爷的霉头?
因为王爷连日留宿的缘故,在明玉园伺候的人被邵安增加了不少,却都是王府内的老人。嘴巴紧,手脚麻利,该说的该做的心知肚明,让他省了不少心。
江怀闲将凌云阁的书房完全搬到明玉园来了,一边守在榻前查看沉玉的情况,一边加紧手上的要务。纵使他出战回来后,只在早朝露面了几回。可身为芮国王爷,应做的义务仍是少不得,理应为皇上分忧。
于是,大大小小的折子从宫中由专人送了过来。
实际上,这些折子江怀闲向来交由阮恒翻阅。从中再挑出有用的消息,告知江怀闲,但这样的事往往不多。折子上不外乎是东街商贩吵杂,影响了几间茶楼、酒馆的生意,或是北街官道有平民误闯,惊了车前的骏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底下的官员足以自行决定,偏偏要一一上奏。可见赵怀津对各级官员约束极严,让他们连这样的琐事也不敢贸然决定。另一方面,他对江怀闲亦是多番防范,甚至有故意刁难的意思在里头。
若是旁人,战功赫赫,身居高位,却被皇上如此对待。怕是反心早起了。可惜遇着江怀闲能忍平常人不能忍的性子,面对赵怀津依旧礼数周到,谦和有礼,让皇帝根本挑不出刺来。
这些折子的数量相当可观,足足堆满了整个木案。阮恒不但一目十行。还写得一手“好字”。这“好字”自然是与江怀闲右手的笔迹一模一样,足够以假乱真。^^\而今王爷改变主意,其中缘由不外乎是床榻上那个女子。
“请王爷三思!”
“本王不想那颗好药浪费在赵怀津身上,长史不必多言。”江怀闲淡然一笑:“还是说,长史要让本王亲自取来?”
“下官不敢,”阮恒暗叹着,叩首道:“一切依照王爷所言,下官这就去办。”
“长史,三日之内定要送来。”他盯着沉玉越渐灰白的脸色,沉声补了一句。
阮恒神情复杂,终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宫内侍卫武功不凡,重重防备,从外潜入需得费一番功夫。不得已,只能动用在皇宫中潜伏多时的线人,将“凤丸”偷出。
阮恒明白此次即使成功,多年来在宫中的布置都得悉数被毁。斟酌思量再三,他还是保住了大半重要的棋子,仅仅让两三人前去试探。
果不其然,赵怀津早有准备。这几人刚踏进寝宫与藏宝室,就被大内侍卫盯上了。他们按照阮恒的吩咐,三人各自去取了数样珍宝,以扰乱视线,暗地里却是查找“凤丸”所在。
几人胡乱翻找,侍卫看不出他们的目标,这才现身抓人,欲严刑拷打,逼问实情。但尚未擒获,这三人已是服毒自尽。
听着下首的人兢兢战战地禀报,殿内的赵怀津抬起手,大内总管福如领命,将那三名线人所在的宫殿负责的内官一一押进了天牢。“皇上,知道凤丸在宫内的人怕是不多……”福如神色谦卑,细声细气地说着。
赵怀津白皙修长的手一挥,福如立刻住了嘴。多年伺候在旁,这位君王的性情他还是知晓一二地,不该说话地时候,福如绝不会多说一句。
“没想到,他居然会出此下策。看来,那个女人对他来说确实相当重要。”赵怀津的容貌不似江怀闲地俊美,多了一分刚毅,一双狭长的墨眸流露出丝丝睥睨众生的气势。
“皇上,凌王生性狡诈,说不准这女子不过也是一颗可有可无的弃子,迷惑众人。”福如在宫中打滚多年,对江怀闲亦有所闻,便有此一说。
赵怀津眼角一挑,好笑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以为寡人会看不出么?”
福如身形一震,连忙伏地请罪。
“起来吧……你在宫中多年,也算是老人了,有些事不需要寡人交代了吧……”赵怀津抬起眸,眼中满含深意。
“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福如连连叩首,就着跪下的姿势,缓缓退下。看来,太医院又得换一批新人进来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主子,宰相大人求见。”
赵怀津垂着头,没有看这皇家的暗卫头领一眼,淡淡道:“……不见。”
“是,”暗卫只听命于历代皇帝,恭恭敬敬地行礼后,便要离开。
“等下,”龙床上的人又开了口,沉默了许久后才道:“……让他进来吧。”
“遵命,”暗卫的使命仅仅是服从,他轻巧地推开一道暗门,一炷香的功夫后,把一个蒙了双眼的人送到了寝宫。
“皇上还是这般谨慎,”俞席衡笑了笑,站稳后任由暗卫帮他取下布条,却没有立刻睁开眼。赵怀津素来谨慎,连密诏从暗道他进宫,也是蒙上眼让暗卫扛着。
俞席衡不懂武,别说循着风声辨别方位,这些暗卫轻盈的步伐,他连密道深浅都感觉不出来。可是,赵怀津依旧将他防得这般严密,纵使俞席衡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之人。
“爱卿特意前来,有何要事?”赵怀津倚着床榻,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俞席衡这才慢慢睁开眼,见他脸色如常,丝毫不见早朝时的虚弱,不由笑道:“见皇上无恙,微臣放心了。今夜前来,确实有事需禀报。”
赵怀津微微颔首,默许他继续说下去。
“一是关于吴汉钟的行踪,近日与锦官来往频密,昨夜子时更是在府邸密室中与众人聚首,恐有二心。”俞席衡不紧不慢地说着,余光却紧密注意着赵怀津的面色。
“其二,凌王把凤丸赠予明玉园的那位侍妾,但那个女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王府中的大夫断言,恐怕时日无多了。”
闻言,赵怀津冷冷一笑。江怀闲费尽心思让人进宫来,莫不是为了那第二颗“凤丸”?可惜那女人吃了颗芮国至宝,居然不见丝毫好转,这便是天意吧……
“不必理会吴汉钟,想做什么也由着他。”反正特意让锦国的人为官,也不过是暂时的安抚之策。正愁没有妥当的理由把碍眼之徒通通扫除,有人眼巴巴地送来把柄,他何乐而不为?
“吴汉钟自有用处,爱卿无需多言。”看见他眼底的疑虑,赵怀津淡然出了声。这么一说,自然是让俞席衡不要再追查下去。
俞席衡向来识时务,不再多言,乖乖地从何处来,便又从何处回去了。
转身间,却无意瞥见赵怀津宽袖下的手臂上,那一朵朵犹若红梅的痕迹……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物易物
阮恒行动失败,避免打草惊蛇,不敢擅自再动用人手,只得前来明玉园请罪。
“王爷,宫中线人暴露,有半数被皇上连根拔起。此次未有任何发现,下官以为,皇上极有可能已经把凤丸服下。”
江怀闲冷哼一声:“服下了么,真是糟蹋了一颗好药。”
指尖在沉玉近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轻轻划过,他紧盯着床榻上的人,心跳薄弱如丝,仿佛下一刻便会没了声息。
手上的动作一顿,抚着她散开的乌发,美目渐转幽邃。
原本有想要将她当做诱饵抛出去,请君入瓮的念头。可惜这个女人居然猜出了自己的意思,反倒抢先一步进了局。江怀闲以为他得多费唇舌,威逼利诱她才会就范,可沉玉总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江怀闲微微眯起眼,他亲手苦心主导的这盘棋,为何而今似是被这个可恶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面无血色的小脸看起来分外刺眼,他轻柔地摩挲着沉玉微凉的肌肤,薄唇勾起冷笑。若小玉儿敢就这样死了,碧落黄泉,本王也要将你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榻上的人略微一抖,纵使昏睡中,依旧被江怀闲有内至外的冷感冻到了。翻袖握上沉玉的小手,他缓缓将温和绵长的内力渡了过去。直至她脸色略略红润起来,江怀闲这才停了,却仍然牵着沉玉的手未曾放开。
阮恒暗暗叹息,一颗“凤丸”救不起榻上这人,再有第二颗,痊愈的机会依旧渺茫……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垂首又道:“王爷,接下来这太子殿下……”
赵怀津登基后随即大婚,三宫六院,十年来却只得正宫娘娘所生的皇长子赵祈恩。并无其他儿女。子嗣极为单薄。两年前他便下了旨,立年仅三岁的赵祈恩为太子。
其实赵怀津正值壮年,以后可能会有其他皇子,如今下旨册封太子未免为时过早。朝廷内外虽然心里打鼓,面上仍是对此事甚为欢喜,对皇帝高歌赞颂,自是不在话下。
如今阮恒这么一提,江怀闲不过挑挑眉,却没有接话。若赵怀津一死,依照芮国律法。太子赵祈恩理所当然地接替他成为下一位芮国新皇。
他要名正言顺地坐上金銮殿的位置,就必须除掉赵祈恩。赵怀津的兄弟早已被他铲除干净,连外戚也并未放过。江怀闲倒是万分感谢赵怀津的谨慎多疑,为自己扫除了一切的阻碍。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要在宫中消失,不过是小事一件。当下,还没必要对付他。”沉吟片刻,江怀闲勾起了唇角。只要赵怀津一日未死,再寻一个接位地人选有何难。但是,他绝不会给赵怀津有这样地机会……
虽然其中多了沉玉这个异数。却少了几分曲折。美眸一眯,这局棋,他赢定了。
“长史,让他们收敛收敛。余下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是,下官明白。”阮恒敛了神色,忽然提起一事:“王爷,吴汉钟最近与朝中的锦官走得很近,下官担心他密谋的事会对王爷不利。”
“跳梁小丑罢了,何须在意?”江怀闲嗤笑一声,把玩着沉玉柔软的小手。头也不抬道:“金銮殿上的那位没有动,我们也不必理会。”
转念一想,阮恒心下了然。赵怀津最容不下朝臣在眼皮底下耍花样,此番视而不见,未免不是坐拥渔人之利。不论他们谋的是何事,终归成了皇上的把柄,翻身不得!
相隔数日后。赵怀津一道旨意。把凌王江怀闲召入宫中。
两人见面,微笑寒暄。相谈甚欢。至少殿内的太监与宫女看来,的确如此。
“自从父皇驾崩之后,寡人许久未曾与凌王同坐用膳了。”赵怀津眼底一闪,唇边噙着亲和的笑意。
江怀闲略略点头,亦是一笑:“能与皇上同席,是微臣地荣幸。”
“来,我们今夜不醉无归!”听罢,赵怀津端起酒盏,笑意不减。
“微臣遵旨,”江怀闲恭谨地垂下头,衣袍掩去半张脸,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凌王好酒量,”赵怀津赞了一句,指尖微动,身后的侍从连忙躬身替两人倒满了酒水:“听说,凌王新纳的那位美人身体仍是没有起色?”
“回皇上,她至今昏迷不醒,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美眸掠过一丝黯然,江怀闲仰头喝下手中的酒水,俊雅的面容上似是多了几分神伤。
见状,赵怀津亦叹了一声:“凌王尽可宽心,宫中御医和好药材自是不缺,若有需要,命福如去取便是了。”
“谢皇上,”江怀闲恭顺地谢了恩,薄唇抿成一线,神色依旧忧心忡忡。
“寡人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定能把你的侍妾救回来的。”他语气笃定,引得江怀闲心下一动。赵怀津自是发现自己一时口快,便又笑道:“多番赏赐的绝色美人,凌王只看不动。寡人还以为凌王不喜女色,如今看来是这些女子的姿容入不了凌王地眼。府上那位若非倾国倾城,又怎会让你上了心?”
“皇上谬赞了,”江怀闲放下酒盏,笑得不卑不亢。不喜女色,这人是暗讽他有断袖之癖么?
隐隐掩下不悦,他示意身边的侍从再次斟满酒盏,端了起来:“微臣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
赵怀津眉头一挑,略显惊讶道:“凌王不妨直说。”
“小玉儿的病,御医至今查不出缘由……”江怀闲低叹一声,美眸微垂:“微臣恳求皇上赐药,救她一命。”
轻叩着扶手,赵怀津面露诧异:“方才寡人已经准许凌王到宫中取药,这究竟是……”
这人装傻的功夫依旧一流,江怀闲眸底闪过一丝冷凝,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常:“皇上,听说先帝曾留下一颗药丸,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知……”
赵怀津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凌王,芮国至宝为先帝所赠,寡人怎能随意送给他人,这岂不是亵渎了先帝?”
这么大地罪名扣下来,若是旁人早是惶恐不已,可江怀闲神色不变,薄唇有些不耐地抿了抿:“皇上,微臣愿以一物交换。”
“凌王拿什么来交换?寡人倒想听一听。”赵怀津颇有兴致地眯起狭长的双眼,眸中隐约掠过一丝探究之色。
“锦国臣服,已然清除了芮国挥军南下的最大阻碍,其它周边小国不足为患,微臣再没有出征的理由。”江怀闲话语一顿,看向他接着道:“因而,微臣愿意让麾下的将士归朝廷调度,皇上意下如何?”
苦心积虑多年,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手握的大军交出,赵怀津纵然收敛,眉宇间仍是止不住的喜色。曾想过千百种可能,却从未预料会在这样地情况下收回芮国最骁勇善战的士兵。
惊喜过后,他不由习惯性地小心思虑。江怀闲真的如此钟情于沉玉,还是暗地里谋划着什么阴谋?
“凌王言重了,不论在你麾下,还是收归朝廷,将士们始终都是我芮国的勇士。”
听出这弦外之音,江怀闲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皇上,兵符在此,他们岂敢不从?”
赵怀津一怔,眼见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晶莹剔透,上头刻有朱红色的一个“芮”字。
芮国兵符由寒冰玉所制,刀枪不入,世间只得一块。先帝在位时,把兵符一分为二,赐予以前的大将军,亦是江怀闲地生父江远。其战死后,江怀闲被先帝赐封为凌王,此物也一并落在他地手上。
赵怀津伸手接了过去,掌心霎时一片寒意,冷彻心扉。与自己继承的另一块完全相同,真假一目了然。赵怀津仔细端详着手中地兵符,笑道:“凌王一片痴心,真是让寡人甚为感动。若不赠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把兵符收起,他看向江怀闲:“明早,寡人会让福如把药送到凌王的府上。”
“微臣……感激不尽,”江怀闲垂目拱手,似是暗暗松了口气。
见状,赵怀津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凌王别让府上的美人等太久了。”
俊颜略略一僵,江怀闲低下了头:“……是,皇上。”
待他走远,赵怀津敛了笑意,冷然道:“福如,命御医明早之前炼制一颗凤丸来。”
福如大吃一惊,不过六七个时辰,不说能否找齐各类药材,单单这炼制的时间便是不够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嗯,”赵怀津含糊的应了一声,盯着掌中的兵符,爱不释手。宫中的那颗“凤丸”,早就登基之时他便服下了。
冷冷一笑,既然江怀闲如今想要,那寡人就送他一颗又如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前想后
果真,第二日福如亲自将一个华美精致的木盒送到王府,内里一颗鲜红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颜色、香味甚至大小丝毫不差,江怀闲抬手让侍从接过木盒,叩谢圣恩后,起身送福如出了王府。
福如满脸惶恐,连连躬身告罪,战战兢兢地上了王府前的马车,扬长而去。
江怀闲径直回到明玉园,把木盒塞在阮恒的手中后,便不闻不问,盯着榻上昏睡的沉玉,微微眯起眼。
自那日赵怀津派人把血参送了过来,他便再也没灌沉玉这汤药了。数日下来,她的脸色反倒红润了一些,暗暗看出一些端倪。
旁人若是得了重病,血参这样珍贵的药材,自是多多益善。可惜沉玉一直晕迷未醒,喝了血参熬下的汤药,气息反而越来越弱……
忽见她睫毛轻颤,双眼缓缓睁开,乌目先是流露出几分茫然,而后对上江怀闲的美眸,粉唇翘了起来:“王爷……”
“终于知道醒了?”沙哑的声线听起来尤为刺耳,江怀闲斟了杯温茶,递到了她的嘴边。
沉玉不客气地一口喝下,这才勉强抬起头来:“我睡了……多久?”
“过了七日了,”转头吩咐雁儿让厨房把米粥端过来,江怀闲坐在床沿,淡声答道:“小玉儿,凤丸藏在哪里了?”
“王爷为何这么问?这等良药,自然是让我服下了,难不成王爷这会后悔送了出去?”沉玉全身虚软无力,勉强侧过头,任由他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淡淡瞄了她一眼,见沉玉笑得眉眼弯弯,江怀闲不悦道:“若是服下了,为什么昏睡至今儿才醒来?”
“王爷,这凤丸虽说是芮国至宝。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能把人救活的……”沉玉歪着头。索性倚在他身前,笑眯眯地辩解道。^^君 子 堂 首 发^^
“不可能,”江怀闲冷声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
沉玉挑挑眉,脸色仍是苍白。乌目却是明亮动人:“王爷这话就不对了,芮国这两枚凤丸,谁曾服食过。王爷又亲眼看见它的效力么?”
江怀闲扫了她一眼。还能如此牙尖嘴利,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
见他不语,沉玉眨眨眼,接着道:“再说,即使当初是颗救人的神药,可如今不知放了多少年,这药效也得大打折扣。说不准以前一个时辰就能把人救活,现在怕是得十天八天的……”
从雁儿手中把米粥接了过来。江怀闲用勺子轻轻搅动,阵阵香味飘了过去,引得沉玉立刻住了嘴,双眼发亮地瞪着瓷碗不放:“看小玉儿还精神得紧,这碗粥也不必吃了。”看着她这副馋嘴的模样,江怀闲把瓷碗往边上一放,微微一笑。
沉玉没好气地剐了一眼过去。好歹她也算是帮这人的忙。昏睡了七八天居然不给自己吃的。趴在江怀闲胸前,她伸着细细地手臂。愣是够不着。
想要跳下床榻,可是连抬脚地力气也没有。揪着江怀闲的衣襟,沉玉怒了。见他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瞥向自己。她眼珠一转,乌目立刻变得水汪汪,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沉玉饿得要命,也顾不上这对师傅次次有效的招数,用来应付江怀闲是不是有效。
若是以前,兴许没什么作用。可惜如今她瘦得脸颊只有巴掌大,面色惨白,衬得一双眼乌黑水亮,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江怀闲搂着沉玉少了几圈地细腰,心下一动,终是叹道:“先洗漱,不然小玉儿身上这味道真是……”
闻言,沉玉皱起秀眉,低头在自己的衣袖上闻了又闻,并未嗅出什么异味。^^君 子 堂 首 发^^抬头见他已走至门前,唇边噙着一抹揶揄的微笑。这才发现,自己被这男人耍了。
心里腹诽了好几句,她咬着唇,又向着房门瞪了好几眼。
雁儿轻柔地用热毛巾擦拭着她地脸颊和双手,沉玉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声。“这几天奴婢都帮姑娘仔细擦身,又怎会有异味。”雁儿低声说着,心思微动,终是没有把江怀闲夜夜来明玉园留宿,守在榻前地事告诉她。
“哦,”沉玉点点头,催促道:“好了,就把米粥端过来吧。”
雁儿看她心急的模样,捂嘴一笑:“是,奴婢遵命。”
掌心托着碗底,温度刚好。她细心地让人送来一张矮桌,放在沉玉跟前。
这粥是王爷命厨子每日煮上一锅,就等沉玉醒来便能吃上。用的是千斤难买的精米,浸泡一晚上,使小火慢慢熬的。
看着面前这人狼吞虎咽,连呼好吃。雁儿垂下眼,安静地退至一旁。
沉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府内的大夫又是一番红线把脉,虽然脉象依旧混乱如初,看不出症结所在。但听见她说话中气十足,连日来提起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
显然,他们地颈上人头,算是保住了。回想起王爷先前冰冷的神色,大夫们一抖,仍是心有余悸。
连血参这样极品药材都只会适得其反,众位大夫更是不敢胡乱下药。仅仅交代了下去,注意保暖,免得身子虚弱染上风寒,又要多吃清淡的药膳云云,听得沉玉直想骂人。
连续几日,一天三顿都是白粥小菜,吃得她的脸都要成菜色了,怎能不怒?
可是雁儿日夜遵照大夫的叮嘱,油腻荤腥丝毫不让沉玉沾一口。她装可怜恳求,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惜对雁儿没有丁点影响。该吃什么,该喝什么,还是不变。
幸好沉玉之前喜欢的零嘴,大夫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说是无碍。雁儿这才每日饭后送上两碟,算是给她解解馋。
沉玉趁机又吩咐厨房摆弄了好几种新的零嘴,早晚嚼个不停。雁儿本来担心她吃太多了,影响了食欲。后来见沉玉三顿照吃不误,也就随她了。
“姑娘,阮大人前来探望。”这日刚用完午饭,便听见雁儿地来禀,沉玉秀眉一挑。
她跟阮恒素来没有多少交情,自从住进明玉园后就不曾再见过他。这人突然眼巴巴地跑过来探望她,怕是不会只是“看看”那么简单了。
“既然阮大人亲自过来,怎能怠慢。雁儿,上壶好茶。”
“沉姑娘客气了,”阮恒缓步走入,拱手道。
沉玉扯了扯嘴角:“这是应该地……阮大人请坐。”
“这声大人在下不敢当,”阮恒撩袍在桌前坐下,雁儿连忙奉上热茶,安静地候在门边。
毕竟孤男寡女,阮恒与沉玉单独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沉玉倚在软榻上,抱着手炉昏昏欲睡。这人只顾着低头品茗,自从坐下后就没有再开口,似乎也在等她出声。
可惜,沉玉自是不愿意开这个头的。
半晌,阮恒终是抬起头,打破了一室地宁静:“沉姑娘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嗯?”沉玉眯着眼看了过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尚好,至于其它,想必府中的大夫都跟阮大人说得足够清楚了。”
阮恒一怔,又道:“姑娘可知,王爷以兵符换得皇上手中的另一颗凤丸?”
听罢,门前的雁儿大吃一惊,诧异地看向沉玉。却见她依旧神色不变,眼底一片沉静:“阮大人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要我做什么?感激流涕,还是以身相许?”
皱了皱眉,阮恒神色不愉:“兵符乃王爷制衡皇上的法宝,如此牺牲,难道不能得到姑娘一句谢字?”
“今儿,阮大人是瞒着王爷来明玉园的吧?”沉玉转过头,定定地睨了他一眼。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阮恒微怔,没有接话。
“王爷这样做自然有他的思量,但是……”沉玉笑着摇头,粉唇翘起一丝弧度:“若他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样的地步,别说是我,怕是阮大人也不会相信的“若是以前,阮某只当王爷这是一句戏言。但兵符已交到皇上手中,此事不得不信。”阮恒神色凝重,徐徐说道。
“换来的那颗凤丸在哪里?”思索了片刻,沉玉忽然问起。
“在此处,”阮恒从袖中取出木盒,沉玉示意雁儿递了过来。
两指夹着盒中那颗朱红色的药丸,放在鼻下闻了又闻,舌尖更是在上头舔了一下,另外两人脸色微变,生怕她把药丸吞了下去。
“这药……倒是不错,”沉玉把药丸重新放回盒中,含笑赞了一句。听得阮恒和雁儿一头雾水,又听到她自言自语道:“这木盒就放在我这里,有备无患。”
阮恒愣了愣,正要开口阻止,却闻门口一道低沉的声线响起:“不行!”
见着江怀闲蹙起眉,大步走近,阮恒与雁儿连忙拜见。美眸扫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哼道:“没有本王的允许擅自进来,长史可知罪?”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生如戏
阮恒伏在地上,低叹道:“下官……知罪。”
“得了,你们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王爷,这木盒看起来精致得紧,就送给我如何?”沉玉甩了甩手上的盒子,笑眯眯地问道。
江怀闲看着她,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既然小玉儿喜欢,那便拿去吧。”
“多谢王爷了,”沉玉看了眼地上的两人,指着身前的空碟道:“雁儿,再送些零嘴来。”
跪在地上的雁儿怯怯地瞄了江怀闲一眼,见他不作声,知是默许了,这才爬起身退了出去。
“长史大人,地上凉,若是冻着了,王爷去哪寻你这样的得力部下?”沉玉又是一笑,说话间眼神却是睨向屋内那位大人物。
闻言,江怀闲薄唇一勾:“既然小玉儿求情,此事也就算了。长史,起来吧。”
阮恒默默地起身行礼,又朝沉玉拱拱手,这才抬步离开了。
“做什么难为他们,想要知道什么,不妨直接来问我,何必一再试探?”沉玉垂下眼帘,瞅着手炉上精致的镂空雕刻,淡淡开口。
走至她身旁坐下,江怀闲淡笑道:“小玉儿这是有问必答?”
沉玉眨眨眼,笑道:“那要看王爷问的是什么了。”
他敛了神色,盯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你服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不知道,”沉玉如实答道,侧过头靠在他胸前,暖意隔着衣衫从后背传了过来,她舒服地眯起眼。
不知道还吃下去,该说这女人有勇无谋,还是胆大妄为?
江怀闲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下药的为何人?”
“也不知道。=君 子 堂 首 发=”沉玉抿着唇。起初深信不疑,如今看来,那名字怕也是胡诌的罢了。
下巴一痛,她被迫仰起头,俊颜近在咫尺。美眸中的怒意一览无遗。江怀闲盯着那双乌目,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小玉儿还不愿说真话,想要维护那人到什么时候?”
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沉玉瞪大眼。叹了一声:“脸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说的话也是假的,你让我讲什么?”
伸手把她揽紧,抚着那头乌发,江怀闲抿唇笑了起来:“没想到,小玉儿也会有被人骗得团团转地时候。”
在他怀里蹭了蹭,沉玉寻了个舒服地位置贴了过去。暗笑着这人肉暖炉真是不错:“那人说得有板有眼的,连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了解得一清二楚,我怎能不信。”
“那后来,小玉儿怎么就开始怀疑了?”江怀闲索性把人抱在腿上,自己倚着软榻半躺下了。
沉玉闷声道:“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一次也就罢了,连续数次都是如此……再说。能潜入王府的。又怎会是普通人。”
当她愚笨得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么……该说那人太过于自负,还是她给旁人地感觉便是如此?
正纳闷着。江怀闲突然伸手捏了捏沉玉的脸颊,疼得她双眼朦胧,泪汪汪地瞪了过去。
他又捏了一把,才放开了手:“是何人,给的是什么药也不清楚就敢吃下去……小玉儿这是嫌命长了?”
“做戏得做全套,不然谁会信?”沉玉揉着被捏得红通通地脸,嘟嘟嚷嚷着。说罢,仰头猛地在他地脖子上咬了一口。见江怀闲吃痛,偷笑道:“对本姑娘一往情深的凌王,难道不也是如此么?”
这人不是也利用她做幌子,演了一场好戏来迷惑皇帝么?
摸着脖子上的牙印,江怀闲剑眉一挑,这女人咬得还真狠。^^君 子 堂 首 发^^抓起她怀里的手炉丢在一边,他翻身把沉玉压在榻上,低头在那粉唇上啃了一口,揶揄道:“真难得小玉儿也会有耍脾气的时候……”
因为在乎才会不高兴,他能不能这样想,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终于开窍了?
“听阮大人所说,将军把兵符送给皇帝了?”沉玉抚着有些刺痛的唇角,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不错,小玉儿终于发现本王的好了?”江怀闲侧过头,愉悦一笑。
“一块兵符,换来一颗无用地药丸,这笔生意还真是相当不划算。”沉玉睨了眼身旁的木盒,挑眉道。
“小玉儿想知道么?”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她撇开脸,躲开了江怀闲的贴近。
“机密之事,王爷还是小心隔墙有耳为好。”沉玉撇撇嘴,索性阖上眼,闭目养神。
见她苍白的脸颊上满是倦色,江怀闲抬手让雁儿把毯子送了过来,裹在两人身上。盯着沉玉的睡颜,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这女人……果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沉玉手臂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枫树暗自出神。已过了七日,她还活生生地在这里,说明她活着比死掉更有利用价值。
抬手覆上旁边地木盒,感觉到掌心下凹凸不平地纹理,细细摩挲。
江怀闲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显然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他最心爱的女人。那么,她地作用就是钳制江怀闲的一颗上好的棋子了?
沉玉自嘲一笑,江怀闲是个出色的戏子,她又何尝不是?
回头见一人立在门前,美目流光溢彩,发出点点细碎的光芒。她一怔,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走来,在自己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窗前风凉,小玉儿该回床榻上歇息的。”江怀闲不等她回应,抱着沉玉便放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低头瞥见她还怔怔地望着自己,江怀闲不由一笑:“怎么,小玉儿终于被本王的美色迷得移不开眼了?”
沉玉愣了愣,抿唇笑了起来:“王爷不是最讨厌旁人谈论你的外貌,如今居然以此来打趣我了?”
“那是旁人,不是你。”江怀闲坐在床沿,握着她冷冰冰的小手,剑眉微蹙。
“身之发肤受之爹娘,再说有个好皮囊行事总是要方便得多,不是么?”沉玉把另外一只手也塞到他的掌心里,含笑道。
他冷哼一声,垂下了眼帘。
见江怀闲神情不悦,沉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口道:“爹娘从小疼爱我,可是到最后,却连一个方寸之地也没有……他们给了我这个血肉之躯,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这张脸比较像爹爹,村里的老人都说,长女的相貌像生父,必定是个孝女……”
“娘亲的女红极好,小时穿的衣裙,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尤其是在衣角上,会绣上一个小小的玉字,说是绝不会与其他人混淆,独一无
“爹娘不常说话,可是些微的动作,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看着他们两人,就会觉得无声胜有声……”
“出事后,我离开了村庄,整整一年活在梦魇中,不吃不喝不说话。待我恢复,却也是不能回去村庄,为爹娘挖一处墓穴。只能在山上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用石头搭了个小小的衣冠冢,让他们合葬在一起……”
沉玉闭上眼,碎碎地说着,直至困倦地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江怀闲揽着她,指尖划过沉玉的眼角,没有预料中的湿润。
这番话,她应该埋藏在心底许久,这一刻难得宣泄了出来。
当年的事,随着沉玉的话与多番查探,江怀闲已推测出七七八八。庆绍帝命人前往这一族里多番交涉,最终一无所获,便起了杀心。
派兵剿杀,理由是村中大多是藏匿数年的山贼强盗。锦国大将曹元刚被蒙在鼓里,领兵而去。却发现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但为时已晚。
不知出于怜悯还是赎罪,他遇见侥幸逃过一劫的沉玉,便将她带往隐蔽的山中,亲手抚养长大。
沉玉说她不恨,可是江怀闲却无法释怀。
曹元刚只是听命行事,事前又被隐瞒,锦国皇帝对他功高过主早已怀恨在心,欲借此事把他一并抹杀。
可是,他的爹娘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做得是什么,江怀闲又怎能不恨?
抚着沉玉微凉的脸颊,他轻声一叹。
第一百二十章 难以言明
这日清早,王府守门的侍卫将一个包袱送至阮恒的房内。
他从如山的公务中抬头,皱眉道:“这是什么?”
“回大人,是府外一名脏污的乞儿带来的。”侍卫躬着身,毕恭毕敬地答道。
“乞儿?”阮恒微怔,示意侍卫把包袱放下,挥手让他下去了:“你,把包袱打开。”
指了指门前伺候的小厮,那人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内里是一封信函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
“大人,信函上写着沉玉亲启四字。”小厮垂着头,恭敬地答道。
阮恒皱起眉,将此事禀报了江怀闲。
盯着信函落款的“子笙”二字,江怀闲蹙起眉,看向榻上的沉玉:“这个人……就是他么?”
她略微点头:“不错,信上都写了什么?”
“见物如见人,请笑纳……”念着信函上寥寥几字,江怀闲面色不悦。^^\“即使知道这药丸的配方,可解得一时,却无法根除。”江怀闲目光渐寒,冷笑道:“本王显然小看了这人。”
“不,是我疏忽大意罢了。”沉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若不是她自欺欺人,执意踏进这个圈套。又如何会变成这样的境地?可惜,她万分想要相信,这世间还有同族的幸存者。纵使不是子笙,那人也在他的手中。
“这药……怕是不容易配制,所以他才会这般轻易交了出来。”
“那又如何?小玉儿服下了凤丸,无论那人给你下的什么毒,都不会有事。”江怀闲笃定地说着,却见沉玉唇边勾起一丝苦笑:“怎么,难道小玉儿不赞同吗?”
“王爷。^^首发 \前凌王对方森有恩,他自然不会说谎。瞥了眼桌上的一物,江怀闲沉吟道:“方大夫,那盒子里的药丸若能查出配方,是否能解掉她身上的蛊毒?”
方森没有上前查看桌上的木盒,摇头道:“王爷,蛊毒千奇百怪,即使配出一模一样地药丸,也不一定能解开。因为最重要的药引,便是施蛊者的鲜血。”
“也就是说,只有施蛊之人才知道如何解毒?”江怀闲感觉到沉玉微微颤抖,不由揽紧了一些。
“回王爷,的确如此。”方森摸着下巴上的雪白胡须,忽然想起一事:“老夫有位友人,对蛊毒颇有心得。^^君 子 堂 首 发^^若王爷信得过老夫,这就请那人前来王府。”
“那就有劳方大夫了,”江怀闲立刻命阮恒带上方森的信函,将那人请来。
“老夫先用银针抑制住蛊毒,缓解一时之痛。”方森麻利地抽出半指长的银针,插入在沉玉数个穴位上。半晌,原本还瑟瑟发抖的人,终于平静了下来。
低头看着她昏睡了过去,单薄的亵衣早已被冷汗湿透。江怀闲接过雁儿送来地干净衣衫,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解开沉玉的亵衣,白皙的手腕上赫然一条刺目地红线,手上的动作一顿,江怀闲的心底第一次泛起一丝无力之感……
第二日,沉玉醒来依旧笑眯眯的,似乎之前的痛楚不过是昙花一现。方森着手调理她的身子,药膳与汤药共用,吃得沉玉满嘴药味,苦不堪言。
精神不大好,大半日总是处于昏睡中。但一醒来,她便爱揪着方森聊天,话题自然是关于药理,倒算是相谈甚欢。
江怀闲被冷落在一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满是笑意,也由得沉玉胡闹了。可怜方森牺牲了无数查阅药书的时间,陪着她仔细解释各种药理,直说到喉咙生烟。
偶尔没了耐性,看见王爷守在房内,也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沉玉乱七八糟地提问。=君 子 堂 首 发=
幸好他的友人萧祈三日后便进了王府,方森这才松了口气。
萧祈是他偶然识得的,只因其妻子被蛊毒所害,才特意前往苗疆寻找解蛊的法子。纵使后来他的妻子不幸身亡,萧祈依旧埋头钻研,一手解蛊的医术及得上苗疆的巫师了。
沉玉听说这位萧祈在苗疆生活了十年,还以为是个满脸皱纹地老头子。谁知这人才三十出头,面容清秀,一袭平常地布衣穿上身,说不出的清雅淡然。
只见他朝江怀闲拱手行礼后,便径直坐在床沿,两指搭上了沉玉地手腕。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专注,完全没有因为凌王在侧,而有半点不自在。
方森熟知他的为人,连忙躬身告罪道:“萧祈的性子向来如此,请王爷赎罪。”
“无碍,救人要紧。”江怀闲看着这人的架势,倒是有几分把握的样子,便没有怪罪。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萧祈收回了手。
沉玉见他淡淡地扫了过来,眸底淡漠透彻,似乎能一眼看穿她,不禁垂下眼帘,暗暗心惊。
“姑娘身上的蛊毒,在下无法完全解开。”
闻言,江怀闲不由蹙起眉,方森亦是愕然。
“这蛊毒,连萧祈也没有办法解开,那……”后面那句话,方森不敢继续说。若他都解不了,怕是无药可救了。
“不能完全解开……这是什么意思?”江怀闲敏感地捕捉到话语中的字眼,淡声问道。
萧祈睨了沉玉一眼:“暂时,在下能压制住蛊毒不再发作,但无法根治。依在下所见,施蛊者的能力在苗疆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那么,萧公子以为,谁能请的动苗疆的高人?”江怀闲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巫师是人,人即有弱点……王爷,此事根本无需在下言明。”萧祈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答道。
江怀闲略略颔首,两人的哑谜方森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待萧祈写下了方子,方森便亲自拿到药房去了。
“王爷,是否能让在下与姑娘单独谈一谈?”待方森走远,萧祈忽然请求道。
美眸在沉玉的面上停留一瞬,江怀闲应允道:“也好,只是小玉儿是本王的女眷,与萧公子共处一室似乎不妥……”
“王爷可以让伺候的奴婢留下,萧某只说两句便可。”
听罢,江怀闲挑挑眉,命雁儿好生侍候,便起身离去。
“……萧公子想跟我说什么?”见他迟迟不开口,沉玉无奈只得挑起话头。
萧祈看了看她,含笑道:“姑娘年纪轻轻,这一手……让在下佩服。”
沉玉一怔,坦然道:“果真瞒不过萧公子,我只是……”
抬手止住她的话,萧祈直直地看着那双乌目:“姑娘无需担心,萧某并非好奇之徒……在下告辞。”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沉玉秀眉一皱,神色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所谓奸情
沉玉身子渐渐有了起色,江怀闲的冷脸这才缓和了一些。方森心里定了定,见萧祈与沉玉两人时而交谈,时而品茗不语,倒是有些惊奇。
萧祈这人性子凉薄,自从妻子离世后,更是独身隐居,鲜少和旁人交往。纵然像他们相识数年,也不过是偶然写信互相交流药理罢了。
如今他居然主动与王爷这位女眷交谈,方森心下一动,眼底尽是担忧之色,萧祈和那位姑娘不会是像他所想的那般吧……
秉着友人的关心,方森寻了个时机,偷偷暗示了几句。萧祈不过笑笑,未作表态。方森急得不行,这主意打在王爷的侍妾身上,最后可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生怕隔墙有耳,他也不敢在明面上说清楚,只得一面干着急,一面眼巴巴地掺和两人之中,愣是不给他们有独处的机会。\Junzitang.com\更是时时注意王爷的神色,天天过得胆战心惊的。
这日方森喝了半杯香茶,便昏昏欲睡。想着连续几夜睡得不踏实,年纪又大,许是倦了。头一歪,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沉玉看在眼里,低笑一声,叹道:“萧公子这位忘年交,对你倒是上心。”
萧祈睨向那面,淡笑道:“方大夫如今是在下唯一的友人了。”
沉玉歪着头,嘟嚷道:“我还不能算上一个?”
闻言,他淡笑不答。^^首发 \雁儿急忙递上蜜饯,沉玉含在嘴里,舌尖的苦涩过了好一阵才缓和下来。看着她喝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江怀闲不禁勾了勾唇角。瞥向榻前的萧祈,他淡声说道:“有下人守着。萧公子无需事事亲自亲为。”
方森面上闪过一丝焦急,王爷这分明是不高兴见萧祈与侍妾走得太近。尤其是他白天总留在屋内,也是于理不合。担心萧祈一开口就要得罪王爷。就想上前,却见他拱手道:“王爷,蛊毒非比寻常,每时每刻都有突变地可能。稍有差池,性命恐怕难以保全。”
“是么?”江怀闲蹙起眉,蛊毒他曾有所闻,中蛊之人自是凶险万分,不由颔首道:“萧公子这般费心。^^君 子 堂 首 发^^本王自当记下。”
“在下不敢当,医者父母心,萧某定当尽力而为。”萧祈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对于江怀闲的一番许诺仿佛没有放在眼内。
见王爷眉头略挑,方森心叹萧祈这话未免拂了江怀闲的面子,正惴惴不安,只闻沉玉一声轻笑。
“王爷难得过来。不尝尝我泡的茶么?”
方森感激地看向她。伸手拉着萧祈退开了几步:“王爷,老夫先行告退了。”
江怀闲点头。=君 子 堂 首 发=复又转向沉玉,接过她递来的热茶。
见状,方森不由分说,拽着萧祈就出了寝室。回到院落僻静之处,这才松开了手。回头见萧祈神色冷然,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叹了口气:“萧老弟,别说老夫多嘴,王府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听见这话,萧祈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清冷的眼眸掠过点点暖意:“不必担心,在下自有分寸,也不愿拖累方兄。”
方森摆摆手,苦笑道:“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如果此次不是贤弟肯出山帮忙,老夫这会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猛地住了口,他扫视着四周,不见人影,缓缓松了口气:“待那位姑娘身子大好,老夫就请辞归隐,颐养天年。=君 子 堂 首 发=”
萧祈皱了皱眉:“方兄一身医术,难道就这样荒废了?”
方森摇头:“王府地事,自是不能让外人知晓。老夫的孙儿打小伶俐,留下的手札足够他做个乡村普通的大夫了。”
他也不过五十出头,却已满头白发,面容衰老,比之数年前相见不知变了多少。萧祈自知皇家不同旁人,却没想到方森会心力交瘁至此。不愿手把手将医术传给孙儿,也是担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害了家人的性命。=君 子 堂 首 发=
只留下手札,更是不想孙儿的医术高明,做他这般的御医。俸禄不少,却操劳过甚。日夜谨言慎行,颈上人头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地。这样的日子,也难怪方森不愿后辈重蹈覆辙。
把萧祈带进事非之中,也并非方森所愿,他不禁歉意道:“贤弟素来置身事外,若非此事性命攸关,老夫亦不会让你卷入其中。”
“方兄言重了,在下对那位姑娘身上地蛊毒也颇有兴趣,此番也算作是有所收获。”
听萧祈这么说,方森不禁压低声线,小心翼翼地问道:“说实话,贤弟果真能治好那位姑娘的蛊毒?”
“在下已经禀明王爷,自会尽力而为。^^首发 君 子 堂 ^^”他垂下眼,看不清神色。
听罢,方森没有多做追问,知道萧祈向来谦虚。说是尽力,怕是已经胸有成竹。只是有一事,他不禁迟疑道:“别说老夫嗦,那位姑娘是王爷的宠妾,贤弟未免与她走得太近了。”
萧祈沉默了片刻,突然答道:“沉玉,其实与王爷并不合适。”
此话一出,方森脸色数变,低喝道:“合不合适,这也是王爷说地算。刚才这话,就当老夫没有听到,贤弟也从未说过,明白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方森凑过去,拍拍他的肩头道:“王府比不得别的地方,有些话……说不得,说不得啊。^^首发 君 子 堂 ^^”
明白他也是好心相劝,萧祈略略点头,方森一叹再叹,又劝上几句,这才走开了。寝室内,江怀闲抿了口茶,淡然道:“小玉儿这两天与萧公子似乎很谈得来?”
“还好,偶尔说说药理与苗疆的趣事,只是他开口的时候并不多。”沉玉抱着手炉,漫不经心地应道。
反正雁儿一直都在屋内,他们说了什么,自然一五一十都禀报江怀闲了。如今这一问,她答与不答有有什么不同?
牵起她的手,江怀闲垂下眼帘:“那日小玉儿突然倒下,真是吓坏本王了。”
沉玉一愣,转过头来:“王爷说笑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么点小事也会吓得了你么。”
薄唇为翘,他美眸闪烁:“若身边没了小玉儿,本王怕是要无趣得紧了。”
秀眉一皱,沉玉心底郁闷难平。这当她是什么,耍玩的玩意儿还是宠物?
“如果没了我,王爷再去找更有趣的人不就好了?”垂下头,她自嘲一笑。
江怀闲勾起沉玉地下巴,唇边的讥笑尚未完全褪下,甚为刺目:“小玉儿,以后别这么笑,很丑。”
眯起眼,沉玉粉唇一弯:“王爷,我从来就不是美人,更丑又何妨?”
数月来,她温顺乖巧,算不上言听计从,倒也不会像而今这般满身是刺。江怀闲仿佛见着以前刚遇见沉玉时的影子,展颜一笑:“好久,没看着小玉儿这般有生气了。看来萧公子颇有能耐,不但能治蛊毒,还把你原本的性情寻了回来。”
“好端端的,做什么扯到萧祈身上?”沉玉撇开脸,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钳制。
大手覆上她因为生气而略微涨红的脸颊,江怀闲愉悦一笑:“本王真得感谢萧公子,这样地小玉儿才是最真实与耀目……”
恐怕也是,吸引他所有目光地缘由……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非得已
江怀闲的掌心顺着脖颈而下,滑过瘦削的肩膀,深入狐裘中中,隔着薄薄的亵衣在后背的脊骨上游移。沉玉身子一颤,阵阵暖意从他的指尖传递了过来,时而在腰上打转,引得她又是一抖。
想要抓住背上那只乱动的爪子,可惜她一手抱着暖炉,另一手刚伸了出去,反而被江怀闲扭在后头,压向他的怀里,让沉玉动弹不得。
恼怒地瞪了一眼过去,江怀闲低头见着那双生气勃勃的乌目,俯身便贴了上去。薄唇在眼帘上轻轻擦过,继而含住那张粉嫩柔软的双唇。
两人紧紧相贴,唇上灼热的气息更是让沉玉有种被烫伤的错觉。挣脱不得,离不得,如同这男人给她的感觉。^^首发 君 子 堂 ^^江怀闲的乌发落在她的脸颊,顺滑冷凉,引得沉玉一个激灵,转过脸避开了他的吻。
低低的喘息着,她鼻息间满是这人的味道,乌目微垂。
殊不知这模样在江怀闲看来,颈侧白皙的弧度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绯色,低垂的眉目恬静柔和。红润的粉唇微张,隐约可见小巧的丁香,让人禁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如是想着,江怀闲自然不会只看不动,薄唇含上沉玉小小的耳垂,时轻时重地舔舐啃咬。她不得已又把脸转了回来,耳上一松,还来不及吁口气,下一刻又被他的唇密密地贴了上来,趁沉玉不注意,霸道地长驱而入。^^君 子 堂 首 发^^
温柔缠绵的长吻,沉玉眯着眼,眸底水光流转,似是迷茫,又像是无奈。近在咫尺的美眸倒映着她的面容。可是江怀闲的眼神太复杂,她看不清。
或许该说,她一直以来都未曾看懂……
“哐当”一声重物落地,榻上的两人均是一震,继而看了过去。
沉玉自是没有想到此刻会有人进屋来,面上既恼怒又是窘迫;江怀闲则是蹙起眉,这人如此靠近他居然未有察觉,若是刺客,此刻他早已身首异处。
雁儿秀丽地脸容上满是惊惶与黯然之色。=君 子 堂 首 发=愣愣地呆站着。见着江怀闲冷冷地扫了过去。这才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瓷碗。
汤药洒了一地,看着脚边破碎的瓷片,她心不在焉地捡起几块。指头突然被尖锐的碎片刺破,雁儿咬着唇,痛得双眼微湿,却一声不吭。
她身旁的萧祈抬了抬手,让候在屋外的小厮进来打扫,推着失魂落魄的雁儿出了去,命她再送一碗药来。交代好了。他缓步走来,对榻上的两人淡然开口道:“这位姑娘的身子尚未恢复,怕是暂时不能侍候王爷了。”
闻言,沉玉大窘,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地脸包得严严实实,免得被萧祈看了笑话。^^首发 君 子 堂 ^^反观江怀闲则是从容自在,一手揽过她地纤腰。低低一笑:“萧公子,坐。”
萧祈撩袍在榻前坐下,也不管两人衣衫不整,伸手搭上沉玉地手腕,安静地把起脉来。
见他面无表情,沉玉也安安分分地靠在江怀闲身上。脸颊的红晕未曾完全褪去,身上却冷了下来。
幸好萧祈刚好走了进来。不然的话……
“姑娘蛊毒基本上被压制住了。但恐有反复,汤药仍不能断。”萧祈收回手。淡声说道。
“嗯,多谢萧公子了。”沉玉笑了笑,接过雁儿递来的汤药,一口气灌下。^^首发 君 子 堂 ^^
刚放下药碗,又闻萧祈继续叮嘱道:“这段时日,姑娘最好戒荤吃素,戒房事,注意休养。”
“咳咳,”沉玉无奈地看着萧祈,一个没留神,被他的话吓得呛住了。这人,就不能说得婉转一些么?
改了方子上的药量,萧祈抬头道:“恕在下直言,姑娘身上的蛊毒会通过房事传给王爷,所以……”
“本王明白了,”江怀闲冷声打断他,把沉玉塞进锦被里,这才缓缓下了床榻。径自理了理衣襟,他瞥了萧祈一眼:“本王很欣赏萧公子的医术,一个月后是否愿意留在王府为本王效力?”“萧某素来习惯独来独往,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首发 君 子 堂 ^^”萧祈垂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
江怀闲挑挑眉,笑道:“萧公子不用着急,一月后再答复本王便可。”
“是,王爷。”萧祈没有急于拒绝,拱拱手便悄声坐在不远处的桌前,显然没有离开地打算。
江怀闲剑眉微挑,见沉玉眉宇间有些倦意,伸手掖了掖被角。直至她阖上眼睡了过去,这才出了寝室。
“王爷,萧祈此人的来历,下官至今尚未查清。”书房内,阮恒如是禀报道。
江怀闲抿了抿唇,笑道:“从容不迫,倒是个有意思的人。^^首发 君 子 堂 ^^”
“王爷,若他不愿为我们所用,那么……”阮恒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一丝凛冽之色。
“萧祈不效命于本王,亦不会屈从于其他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绝不容许他屈膝于人。这一点,江怀闲可以肯定。
“王爷,宰相大人下了拜帖,是否要拒绝?”阮恒自知王爷对萧祈一事自有打算,躬身又道。
“俞席衡?”江怀闲美目低垂,淡声道:“为何要拒绝?无事不登三宝殿,本王倒要看看宫里的那位究竟想要做什么。”
翌日,俞席衡身穿一袭青纹锦衫,翩翩而至。^^君 子 堂 首 发^^只带了两位侍从随行,行事低调,看来并不想大肆宣扬。
阮恒亲自把他请至前厅,待江怀闲姗姗而来,两人谦让落座,寒暄几句,俞席衡这才道出今儿来访的目的。
“听闻王府请来了萧祈萧公子,可否请王爷引见一番?”他笑眯眯地说着,江怀闲含笑点头。
“没想到萧公子地大名也传到了宰相大人的耳中,他尚在为小玉儿诊脉,宰相大人怕是要稍候了。”
“无妨,”俞席衡眨眨眼,毫不在意。待喝下两壶好茶,极好的涵养耗得差不多了,才看见萧祈缓步而来。^^首发 君 子 堂 ^^
“参见王爷,见过宰相大人。”他不跪,甚至没有弯腰,直挺着腰板,不过拱手示意。面目清秀,未有谄媚之态,却没有倨傲之色。仅仅垂着眼,一派潇洒随意。
“萧公子倒是个妙人,俞某此次真是来对了。”俞席衡嘴角一弯,神情惬意,对萧祈近似无礼之举丝毫不介意。
“宰相大人谬赞了,”萧祈略施一礼,神色不变。
“俞某对苗疆的医术素有兴趣,萧公子可否过府一聚?”刚落座,俞席衡便提出了邀请。
沉默片刻,见江怀闲垂眸品茗,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君 子 堂 首 发=萧祈低下头,婉拒道:“姑娘的病尚未痊愈,在下不方便离府。”
“宰相大人盛意邀请,萧公子不过作客半日,小玉儿的病无需介怀。”放下茶盏,江怀闲淡淡一笑。
此话一出,明显是凌王要给宰相一个人情,萧祈无法反驳,只得住了口,算是默认了下来。
俞席衡笑吟吟地谢过江怀闲,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琴棋书画,汴梁花魁,西郊美景,却半点未提起朝廷国事。江怀闲偶尔问上一两句,前厅内和气融融。
萧祈在用膳前以探看沉玉为由退了出去,两人地话表面看来风花雪月,在他听来却别有意味。不愿掺和在里头,他便识趣地避开了。
原本俞席衡还想让沉玉一起用膳,被江怀闲四两拨千斤,轻松地挡了回去。一来她身体不适,不宜四处走动;二来,江怀闲也不想沉玉出现在人前。
王府内地侍妾琴艺舞蹈各个出色,加之相貌出众,身材曼妙。席间有这些美妾奏乐助兴,笑脸娉婷地软语劝酒,俞席衡也算是尽兴而去。
侍妾们难得出了后院,看宰相走后,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江怀闲的目光。听闻明玉园那一位病入膏肓,怕是命不久矣。众人心底窃喜,可惜宴席一散,江怀闲转身就走,让邵安把侍妾都送了回去。
于是,她们颗颗芳心就这样碎了满地……
沉玉听说萧祈明儿要去宰相府地事,心下一动。看着江怀闲身上淡淡的酒味,秀眉更是一皱:“萧公子是我的朋友,王爷不该将他扯进来的。”
虽然不知他想要萧祈做什么,沉玉直觉是个麻烦事,指不定还会牵扯不清。
江怀闲揽着她的肩膀,对于沉玉下意识的感觉倒是有些赞赏:“小玉儿无需担心,只是帮本王一点小忙,萧公子不会有事的。”
沉玉半信半疑,纵使此事没有杀身之祸,但以萧祈的骄傲,极有可能会坏了江怀闲的事。
若是如此,怕是她也保不住萧祈的性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斩断情丝
第二日,沉玉妄想装病留住萧祈,却被江怀闲一眼识破。无奈之下,只得眼睁睁看着萧祈离开明玉园,前往宰相府作客。
忐忑不安地呆坐了半日,午时的药膳心不在焉地尝了几口便咽不下去。雁儿见她心事重重地放下筷子,深知这是担心萧祈的安危,不由开口劝道:“姑娘请宽心,赤子将也一并前往,定会把萧大夫完整无缺地带回来。”
沉玉撇撇嘴,就是因为护送的人是赤英,她才要放心不下。谁知那呆子会不会又出什么状况,反倒害了萧祈?
“把桌上这些都撤了吧,”实在没有心思吃下去了,她低叹道。
雁儿扫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药膳,迟疑道:“这膳食可是不合姑娘胃口?奴婢这就让厨子重新再煮一桌。^^\”
“棋子,有选择的权力么?”江怀闲轻笑一声,缓步走近。
沉玉嗤笑一声:“确实不能,如今我不也成了其中之一,被困在此处么?”
江怀闲眼神一凛,顿住了脚步:“这盘棋里,没有谁能逃脱棋子的命运,本王亦是。只要别做了那颗弃子。又何妨?”
“王爷此话莫不是想说,我还是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所以暂时尚未被丢弃?”沉玉粉唇一扬,乌目中的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江怀闲抿着唇,没有开口。
被用过的棋子,断然不能留下活口。这是他记忆最为深刻的一句话,对敌人手下留情,不过是给对方一个置他于死地地机会。他以为,这个女人会明白自己的。最终仍是有了隔阂。沉玉对待一个相识数日的萧祈尚能敞开心扉。关怀备至。忧心至此。面对他,却是冷眼相待,反唇相讥。
思及此,江怀闲的心底划过一丝苦涩,转眼即逝。
骄傲如他,不会解释,也不屑于去解释。既然沉玉想要自由,那么,他这一生都不会放手……
高傲的江怀闲不该露出这样的神色,沉玉垂下眼帘。^^首发 君 子 堂 ^^心有些乱了。她是担心萧祈没错,可惜却更怕他一句话毁了江怀闲多年来的部署。
她第一次把除了师傅之外的男子放在了心上,但也看出了自己与江怀闲之间的差距。这个男人适合站在最高地地方,睥睨一切。而她,则该继续游窜在市井之中,平凡度日。
江怀闲习惯于将所有掌握在手中,连她也是如此。那么。这份孽缘就由她亲手斩断吧……
沉默,在寝室中蔓延。沉玉听见自己地心跳,一声又一声,平静如常。低垂着脸颊,让人看不清神色。
半晌,江怀闲转过身,甩袖而去。背后地沉玉这才抬起头。深深地吁了口气。请了进来,一脸凝重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轮。确认没有半点损伤,提起的心这才回到了肚子里。
见状,萧祈淡然一笑:“姑娘多虑了,在下光明正大地踏进宰相府,若有不测,王爷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也是,”沉玉摸摸鼻子,尴尬一笑。
睨了眼站在门边的雁儿,她凑了过去,悄声问起:“宰相,没有为难公子吧?”
“宰相大人以礼相待,与在下探讨了不少药理。”
听着萧祈一板一眼地回答,沉玉挑眉道:“这话是公子刚才告知王爷的?”
他含笑点头:“姑娘聪慧。”沉玉摆摆手,萧祈一回来,江怀闲当然急不及待地把人召过去,省得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能立刻补救。咬着唇,她心下不平。暗忖到,自己吃饱了没事做,居然要为了那个男人而担心?
“姑娘更想知道的,是在下与宰相大人说的话吧?”萧祈敛了笑,直言道。
沉玉微窘,犹豫道:“萧公子愿意告诉我吗?”
“不,”他断然拒绝,微笑道:“此事姑娘还是询问王爷为好,在下还做不得主。=君 子 堂 首 发=”
“王爷什么时候成了萧公子的主子?”
沉玉不悦地嘟嚷着,却见萧祈正色道:“从今儿开始,萧某与王爷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怔忪许久,忽然有些难过:“萧公子其实不必如此,待我身子有了起色,便回苗疆去吧……”
萧祈看着沉玉,轻轻摇头:“这事在下要置身事外恐怕不易,王爷也断不会容许。再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多谢,”沉玉眨眨眼,抿唇笑了起来。
两人之间隐晦地哑谜,一旁的雁儿自然听不明白的。
见状,萧祈与沉玉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其实,姑娘与在下的娘子有几分相似。”低下头,萧祈突然提起。沉玉微怔,目光一柔:“萧公子的娘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温柔,坚强,决定的事绝不反悔。”他地眼底流淌着一抹怀念的情愫,压在心底多少年,终于有一日,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起那个已逝的女子:“脾气拗得很,劲头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闻言,沉玉“扑哧”一声笑开了:“这么说来,倒是真的跟我一样。”
萧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若是反悔,如今还来得及。”
听罢,沉玉唇边勾起一丝苦笑,摇头道:“我很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萧公子不必担心我往日会后悔。”
“内人才色双绝,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却离家跟了在下这样的穷人家,清贫度日。”萧祈没有继续规劝,而是说起了往事。
沉玉一怔:“那么,她后悔了么?”
“在下后悔了,内人却觉得这是对她地侮辱。=君 子 堂 首 发=她地性子素来如此,选择了在下,断不会再踟蹰不前。”萧祈眼底流淌着点点温柔之色,笑道:“当年如果在下没有带她离开,内人怕是会敲晕在下,绑了走吧。”
愕然地看向他,这淡漠温润的人喜欢地竟是如此凶悍果断的女子么?沉玉暗叹,果真世事无奇不有。
“难不成萧公子还想我把人绑了去?此事怕是难了……”乌目微眯,不说王府高手如云,就是江怀闲一个人,她就难以对付了。若真能把他拐了走,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倒是件乐事。可惜啊,江怀闲放不下名利与权势。再者,纵使他收手了,赵怀津也不会轻易罢休。
思及此,沉玉一脸沮丧,不由长吁短叹。
她难得看上了个男人,到头来不能相守,甚至要委曲求全。这样的事,沉玉不愿做,只能先推开了他。
“姑娘明白的,王爷怕是不会了解……”萧祈垂下眼,淡淡道:“在下言尽于此,姑娘还是不改变主意么?”
“不,我已经决定了。”沉玉抬起眸,满目坚定。
萧祈点点头,不再多说,起身走出了寝室。
穿过长廊,看着院外一片绿湖这冷风中泛起丝丝涟漪。他忽然想起今儿在宰相府,俞席衡为他引见的男子。脸容经过精细的修饰,看不出原貌。乌发素衫,看似简单朴实,衣料却千金难得。
这个男子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不是位高权重,不屑于出声,那便是不愿旁人知晓他的身份。
萧祈知道,自己在江怀闲应允宰相的要求时,已然入了局中。
看见那人手臂上一片片犹若花瓣似的印记,萧祈当下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在俞席衡几番威逼利诱后,他终是百般为难地留下了方子。
轻易得到的,总是让人难以信服,萧祈深谙此点。既然间接助了凌王一臂之力,那么就让他用最心爱的物事作为交换吧……
心口隐隐刺痛传来,萧祈目光一柔。兴许不用多久,他便能达成所愿了。九泉之下那人,是否等得心焦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急转直下
新年将至,芮国汴梁处处可见喜庆的大红,百姓笑容满面,市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反观凌王府,虽然下人亦是筹备着新年的各种物事,院内却安静如初。王爷喜静,这是众人皆知之事,如今在明玉园的半个主子也不爱闹腾。邵安便不再铺张,悄悄把该置办的置办好了,其它一切如常。
若是以前,未免显得简陋,失了王府的面子。但是汴梁所有人都知晓,凌王的爱妾虽暂时熬过了鬼门关,身子却仍未大好。王爷为侍妾寝食难安,又怎会注意到其它的琐事。自然,凌王府的朴素只衬托出王爷的情深意重,也就没人觉得不合情理了。
江怀闲看着手中的密函,薄唇噙着淡笑,一脸愉悦。=\更是挑了两个伶俐的小童候在门前,无条件地听凭萧祈的吩咐。
当江怀闲赶至时,屋内屋外已是井井有条。穿过垂首行礼的邵安与一干人等,他急急奔至榻前。床上的沉玉双目紧闭,脸色渗着灰白之色。气弱如丝。
转向一旁安静把脉地萧祈,江怀闲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此人曾断言她的蛊毒已经完全压制住了,身体也有了起色,那么又如何出现如今这般景况?
对于他的怒视,萧祈视若无睹。两指搭在沉玉的右手腕上,神色淡然,眉宇间含着几分凝重。半晌,他才松了手,抬头道:“王爷。有人在远处操控了姑娘身上的蛊毒。导致提前发作……”
“本王只想知道。要怎样救她?”江怀闲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
“离汴梁五百里外有一座白鸣山,峰顶的千雨果能够抑制发作的蛊毒,但是……”
萧祈略微迟疑,江怀闲剑眉一皱:“来人,立刻前去白鸣山峰顶。”
“王爷稍安勿躁,”萧祈眯起眼,继续道:“千雨果摘下后必须立刻服食,不然将失去功效。”
闻言,江怀闲看了眼床榻上虚弱的沉玉:“萧公子地意思是。要带小玉儿一同前往?”
“不错,这是唯一地法子。”萧祈点头道:“而且,姑娘这身蛊毒拖不得,恳请王爷立刻出发。”
邵安领命而去,转眼间就收拾好一辆舒适地马车,铺上柔软的被褥。江怀闲用狐裘裹住沉玉,疾步出了明玉园。却被阮恒拦住了。
“王爷,此时离开汴梁,使不得啊。”
江怀闲也明白此刻离开十分不明智,胜利在望,若这会出了半点差错,怕是要前功尽弃。低头看了看怀里苍白的人儿,眼底的迟疑一闪而过。=\”
雁儿一怔,正迟疑间,赤英已探进头来。方才的对话,凭着他地耳力已是听得七七八八。与萧祈接触并不多,也不知此人地底细如何,可再拖拖拉拉下去,保不准车厢内那女人要顶不住的:“既然萧大夫这样说了,赶紧让姑娘服药。从汴梁到白鸣山,最快也要二三个时辰。若姑娘熬不下去,我们不就白走一趟了?”
这话直白得让萧祈有些好笑,雁儿闻言也不再坚持,任由他把那药丸塞进了沉玉嘴里。^^首发 君 子 堂 ^^
阮恒至今未有查出这人地来历,雁儿不得不防。眼瞅着萧祈不放,悄悄打量。因为伺候沉玉的关系,她与这人照面的次数较多。但在一旁看着,却越发觉得此人城府极深,心思难以猜度。
时常沉默寡言,说话却一针见血。与沉玉多番交流,神神秘秘的,让人听得糊涂至极。如果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若是与什么人勾结的话……
雁儿眸底一沉,秀丽的面容上满是肃然。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时刻守在沉玉身旁,不能给萧祈有什么下手的机会。
这边正思忖着对策,忽闻前头骏马厉声嘶鸣,马车剧烈一震,差点把雁儿甩了出去。急忙俯下身护住沉玉,揽在车厢的角落,这才掀起窗帘的一角。
这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气。马车被数十人团团围住,来者凶神恶煞,只怕不是善类。
赤英立在车前,背对着车厢低声叮嘱道:“……看准时机,立即驾车逃离。”
雁儿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紧紧把沉玉护在怀里。回头正要让萧祈到前头驾车,猛地颈上剧痛,虚软地倒了下去。昏过去的前一刻,似乎感觉到她怀里一轻,沉玉被人抢了过去……
这叫萧祈的人,居然跟外头的刺客是一伙的?
车外的赤英执剑的手一挥,周侧的士兵领命,齐齐朝那些人攻了过去。自知他们人数较对方少,只得先下手为强,毕竟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走!”趁刺客不备,赤英一掌拍了下马腿,骏马撒开腿往前直奔。
“要走,没这么容易!”为首之人两指伸在唇上,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赤英暗道不好,环顾四周,周侧的刺客人数足足多了一倍。
若此时去追马车,士兵分散,只怕没有拖延多少时间,就得全军覆没。单独对那些刺客,并没有胜算。但士兵多年征战,合作无间,联手反而不会被他们占了便宜。
咬咬牙,赤英只得速战速决,提剑便杀了过去。众人跟随其后,霎时间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迹可寻
凌王府邸,书房内的江怀闲只觉眉心一跳,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漫不经心地盯着手中的诗卷,却半点入不了目。端起茶盏,掌心一片冷意,正要唤人奉上新茶,猛地见阮恒匆匆而至。
“王爷,赤英等人在路上遇袭。”简略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阮恒也是满目凝重:“下官已经派人前往增援,刺客均服毒自尽,马车却也失去了踪影……萧祈、沉姑娘与雁儿一并失踪。”
“砰”的一声巨响,江怀闲掌下的木案应声轰然倒下。俊颜上尽是肃杀之色,看得阮恒暗自心惊:“长史,立刻备马。”
“这……”阮恒面露迟疑,此事被他压了下去,若王爷出现,则沉玉失踪的事就得众人皆知了。=君 子 堂 首 发=
江怀闲见他犹豫,正要发怒,忽闻一人急忙走来:“王爷,长史大人,赤子将回府了。”
“命他立刻来见本王!”江怀闲扫了眼脚边的残害,面若冷霜。
赤英来不及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急急前来:“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恕罪。”
见江怀闲抿唇不语,阮恒连忙上前道:“赤子将,可有发现马车的踪迹?”
“不曾,”赤英神色懊悔,抱拳道:“回王爷,长史大人,婢女雁儿被人打晕置于半途上,属下以为……阮恒大惊失色,看向一旁的江怀闲。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过来,脸色森冷:“好一个萧祈……府内那叫方森的大夫如今所在何处?”
“前几日方森以年岁过大为由请辞而去,下官已经派人紧跟其后,很快就能知晓他的行踪。”阮恒立刻命探子把消息带回,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只要知道方森所在,萧祈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知那批探子刚把人跟丢了,正要飞鸽传书回来请示。见状。屋内众人的面色各异,均未想到区区一个手无寸铁地老大夫。居然能甩掉阮恒精心培养多年的手下。
江怀闲垂下眸,冷笑道:“看来是早有预谋,本王却是小看了他们……”
阮恒皱起眉,若那叫沉玉的女子落在了皇上地手中,王爷怕是要被束缚住的。=君 子 堂 首 发=越想越是心惊。王爷对那女子地重视远远超乎想象,这一枚筹码足以让他们一败涂地!
“赤英可否看出那批刺客的来路?”江怀闲转身望向窗外,淡声问起。
“武功的路数很乱,似乎是故意混淆视线,免得我们看出来。”赤英坦然答道,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他们握刀的方式,其中一人是拇指朝上……”
阮恒怔忪道:“拇指朝上,是天子的随从。”
这个姿势,是随时随地都喻意向皇帝效忠。除了皇上地亲信,别无他想。
“赵怀津么?”江怀闲咬牙切齿,想起那日萧祈拜访宰相府,剑眉微挑:“长史,把追踪的人召回来。另外,计划继续执行。”
“下官遵命,”阮恒面上一喜,幸好王爷仍是以大事为重,没有为这儿女情长踟蹰不前:“王爷。赤子将该如何处置?”
本想为赤英求情,只是此事重大,他亦不敢违逆江怀闲的意思。
美眸淡淡扫了过来,江怀闲冷冷道:“赤英被刺客重创,自然要在王府内好好养伤了。”
“是,王爷。”赤英皱着脸,这面壁思过。比杀了他还痛苦。自己活泼好动的性子。被困在沉闷的屋里,结果可想而知。
“长史。那婢女就交给你了……退下吧。”说罢,江怀闲不再开口,两人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赤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难得捡回了一条命,不由舒了口气。
阮恒也是头疼,这雁儿一再犯错,王爷把人丢到他那里,不外乎是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将她处置好了。杀了颇为可惜,不杀怕是难以让王爷消气。
左右为难,他单手抚额,睨了眼得意洋洋的赤英,冷哼道:“子将不免高兴得太早了,王爷没有动你,只是不想打草惊蛇。^^首发 君 子 堂 ^^以后若成了事,保不准第一个就拿你来开刀!”
赤英面色一僵,忿忿道:“此事如果不是有人事先通风报信,我又怎会如此狼狈。哼,萧祈最好别让我再遇上,不然,哼哼!”
“光哼哼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他跑了。”阮恒想到王爷撤回人手,又是头大。追踪不能在明面上,却还是得在暗地里继续查探。这人手不能太多,又不能被旁人发现,不是为难他么?
思及此,他又是一肚子的气。
一名心腹匆匆而来,把一封密函递到阮恒的手中,赤英识趣地走开了。他急忙展开一看,眉头皱得几乎要打结了。
百里外地山谷中发现了另一批刺客的足迹,同时还有王府的那辆马车,车内两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沉玉被皇上擒了去。
阮恒目光一凝,伸手把密函在烛火上烧掉。此事,暂时还是对王爷先瞒下为好……
赵怀津倚在榻上,慢条斯理地服下汤药,身旁的宫女立刻把糕点呈上。他伸手拈了快一咬,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散了开来,不禁微微蹙起眉。
宫女见状,吓得连忙跪地告罪。
他心情显然不错,把糕点一放,挥手让她跪安了。^^首发 君 子 堂 ^^宫女连连谢恩,收拾好便匆忙退出殿外。
“奴才叩见皇上……”
福如踏入殿内,刚要跪下,便被赵怀津打断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他抖了抖,颤声禀报道:“回皇上,前去的两批人,阻拦赤英的已尽数服毒,剩下去接应萧祈的人……突然失去了联系,无迹可寻。”
赵怀津指尖轻抚着手上的茶盏,静默了半晌,吓得福如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凌王府可有消息传来?”
“回、回皇上,凌王原本派人追了过去,但是这会不知怎地,把人都召回了府中。^^君 子 堂 首 发^^”福如战战兢兢地说着,口齿打颤得有些不利索了。毕竟跟在皇帝身上那么久,赵怀津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刻皇上的面色越是平静,只说明他待会更要生不如死。
赵怀津低头抿了口茶,唇角微弯:“福如以为,凌王这般是已经把沉玉寻了回来,还是不再理会她的生死?”
“这……奴才不知,”福如背后冷汗连连,深知他心里早有定夺,自然不敢胡乱猜测。
“该怎么做,不必寡人多说了吧。”赵怀津笑容不变,墨玉般的双眸缓缓扫了过去。
“奴才遵旨,”福如的脸趴在地上,感觉到刺骨的冷意,打了个激灵,恭敬地应下。
待他迈着沉重地步子出了寝宫,扶着冰冷地墙壁,才敢吁了口气。殿外伺候的小太监见是福如,小步跑了过来,谄笑道:“小地拜见大总管。”
福如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朝廷内外无人不知。难得遇上了,自然不会错过巴结的机会。
福如站直身,面色如常地瞪了这小太监一眼,漠然道:“在外头仔细伺候,别扰了皇上的清净。”
“是,小人晓得,多谢大总管提点。”小太监点头哈腰,脸上堆起了笑容。
“嗯,去做事吧。”福如不耐地挥挥手,把他打发掉了。大步踏了出去,经过冷宫时,正好看见一名婢女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不禁挑挑眉,喜形于色。
瞧着这女子的身形相貌,福如略略点头。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把人抬到后头干净的院落,好生治好。若让旁人看见了,仔细你的皮!”叮嘱了冷宫的两个小太监,福如哼着小曲慢慢走开了。
两名太监瞧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婢女,一人嗤笑道:“你说大总管不是看上这么个……真不知这女人走了什么狗屎运。”
“就是,”另一人吃力地把人抬了起来,好笑道:“大总管莫不是想要她做对食吧?”
“大总管的事我们还是少理,赶紧办事吧。”小心瞅着四周无人,他们悄悄把人搬到了后头,急忙花了几颗金豆,从太医院要了不少上好的伤药和救命丹药。
果真是有钱似的鬼推磨,药是极好的,那婢女看着快要断气了,不到两天便醒了过来。那两名太监巴巴地上门将此事告知了福如,后者笑眯眯地让他们把人送到院内,要好好赏赐一番。两人眉开眼笑,没有多想便急急把那婢女带了过来。
福如赏了他们一坛子美酒,两人觊觎多年,不由分说便灌了一口,大呼好酒。下一刻,却双双倒在石桌上。
从袖中抓出一瓶药粉,福如冷笑一声,洒在两人身上,即刻化成了一滩死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暴自弃
雁儿醒来,已处于水牢之中。怔忪间想起在马车上的那记手刀,不禁讶异地动了动。清脆的铁索声响起,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锁链。
这是凌王府的牢房,她曾在阮恒的带领下来过一次。没想到这一回,却是自己被囚其中。
环顾四周,雁儿心绪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看在阮恒的眼内,禁不住默默颔首赞许。不愧是他带出来的手下,临危不乱,面色如常,确实是做大事的好料子,更是起了保住她的念头。
“雁儿,你可知罪?”
“奴婢罪无可恕,恳请大人发落。”雁儿垂着头,恭敬地答道。
阮恒摸着下巴,冷声道:“王爷已经搁下话来了,你死不足惜,不过……”
见她神色微变,他接着道:“本官就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事不过三,你可明白?”
“谢大人,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雁儿秀丽的面容上满是坚定之色,沉声应道。
“嗯,”阮恒点点头,又道:“王爷正在气头上,只能委屈你在水牢里多呆一段时日了。”
“是,大人。”雁儿心下一痛,低声应了。
看出她的心思,阮恒摇摇头:“记住你的身份,别做非分之想。”
闻言,雁儿一颤,垂下了眼帘:“大人的话,奴婢谨记在
“如此甚好,”阮恒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水牢的规矩本官不能破。你好自为之了。”
雁儿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不禁苦笑。垂首看着腰部以下浸泡在水中,舔着干裂地唇瓣,却不敢喝这些水。水牢层层相连,这些水中,不知有着多少人的血肉,怎能入口?
手脚被缚,水牢中没有差役。挨饿是常有的事。一直这样泡着,即使腿脚没有泡烂,也得落下病根。长长地吁了口气,雁儿闭上眼,回想起那张如玉的俊颜,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似乎这样,便能忘记身上一切的苦难与痛苦。有了继续熬下去的动力。
跟着江怀闲离开村庄,成了低下的奴婢,她从未后悔。偶尔会想起在村中快乐自在的生活,却比不上能日夜见着那人谪仙般地身姿。
王爷为了区区一个沉玉乱了方寸,她又何曾不是为了他而痴了?
书房内,江怀闲盯着窗外的夜色,月色下的身影略显萧瑟。不明白沉玉为何总爱看这光秃秃的枫树,一看就是大半天。^^\”
园内春意盎然,百花齐放。居中一座凉亭内,赵怀津安坐其中,独自浅抿。身旁四五名宫女伺候,好不惬意。
“微臣拜见皇上,”先帝特免了凌王地跪礼,江怀闲只是拱拱手,算是行了礼。
赵怀津眸底掠过一丝不悦,却是转眼即逝:“凌王来了,看座。”
“谢皇上,”江怀闲走了过去,在凉亭的角落处落座。
“凌王气色一般,莫非那位宠妾的身子尚未大好?”赵怀津放下茶盏,唇角微弯。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江怀闲自然不会比他差多少,当下勾唇一笑:“已有了起色,谢皇上关
“是么,那就好。”赵怀津随口应着,抬手让亭中的宫女为两人斟茶。
方才江怀闲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身上,这会瞥见小步走近地宫女,美目看了过去,半晌笑道:“这女子看起来倒是面生,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云,王爷万福。”女子矮身一福,悄声退至一旁,恭顺守礼。
低头品着香茶,江怀闲薄唇一掀:“刚好府中缺这么个伶俐地丫鬟,皇上可否割爱?”
赵怀津睨了青云一眼,低笑道:“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凌王既然喜欢,待会就让福如送去府上吧。^^首发 君 子 堂 ^^”
江怀闲答了谢,又专注于手中地茶水,似乎对身侧伺候的青云视若无睹。赵怀津双眸一眯,眼前这人真是越发难看懂了。在凉亭又坐了一个时辰,江怀闲便请辞了。
他前脚刚走,福如已经麻利地把人送到了王府。邵安看着瘦小的青云,只觉头疼,一时也不知该把此人安排在何地。待她抬起头时,邵安不禁一怔:“先去厢房歇息,待我请示了王爷再安排你的去处吧。”
青云低声应了,踩着碎步随小厮走远。邵安连声叹气,相貌、身形甚至声调与姑娘有七八分相似,难怪王爷会把这宫女从皇上那里要过来。尤其这性子,不知比姑娘好上多少,进退有度,乖巧聪颖,自是不会惹王爷烦心……
凌云阁,江怀闲躺在软榻上,唇边洋溢着浅淡的笑意。邵安迈进寝室时,看见的便是他愉悦的神色:“不知王爷急召奴才,有何吩咐?”
“王府多年不曾热闹了,”低低叹了一声,江怀闲垂目道:“本王年纪也不小,该成家立业了。邵安以为,青云为侧妃如何?”
邵安大吃一惊,愕然道:“这青云不过是小小的宫女,若为侧妃未免……”
“不符身份?”江怀闲冷哼一声,索性闭上了双眼:“下个月不错,你只管挑个黄道吉日把事情办妥便可。”
“……奴才遵命,”邵安心下担忧,姑娘不见了,王爷就如此自暴自弃,这如何是好?
刚刚出了凌云阁,他便匆忙寻上了长史阮恒。谁不知阮恒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他的话说不定能让王爷听进去。
听罢,阮恒沉吟片刻,却道:“邵管家放手去置办,王爷第一次娶亲,虽然是侧妃,也要办得妥妥当当的。”
邵安迟疑道:“阮长史难不成就让王爷如此糊涂,若往日后悔了……”
“王爷决定好的事,何曾改变过?”阮恒轻轻一叹,也只有沉玉,能逼得王爷一再退让。如此匆忙成亲,莫不是也想忘掉她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意郎君
汴梁城郊的一个小村庄内,一人提着扁担和水桶,就要到河边打水。门口的幕帘被一只手略略挑起,一张清秀的面容显露出来,略显苍白:“萧大哥,我和你一道去吧。”
男子回头,平凡无奇的脸上洋溢着浅淡的笑意:“无碍,你回屋歇息着,我去去就回。”
“反正左右无事,让我也出屋去透透气。”女子叹了一声,灵动的乌目噙着点点恳求。
见状,男子无奈地应道:“也好,河边离此处也不远。”
屋内一穷二白,两人也不必锁上门,放下帘子,并肩就往河边走去。他们不是旁人,正是逃难中的萧祈与沉玉。一路上,不少质朴的村民笑着与两人打招呼,他们也报以一笑。=\
“萧大哥,我的蛊毒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你回苗疆去吧。”
“怎么,嫌我碍事了?”相处得久对这个妹子也甚是喜欢,萧祈难得开起了玩笑。
沉玉苦笑道:“若没有萧大哥,我还真过不下去,要嫌弃也是大哥嫌弃我了。”
“凭这一声大哥,我又怎能丢下妹子你独自一人?”萧祈用扁担挑起两桶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不过几步,桶里的水就溢出了小半。
周围地村民见了。纷纷上前帮忙。自从萧祈来了之后,村里生病的人再也不用去镇上花钱看大夫了,对他甚为感激。^^君 子 堂 首 发^^
“萧大夫,这粗重的活让我们来就好。”
“萧大夫,待会来俺家里吃饭吧……”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人抢过水桶,麻利地又到河边装满了。快手快脚地倒入屋外的水缸里。
萧祈与沉玉含笑谢过。寒暄了几句,众人才是散了。看着门边堆满的玉米、土豆和鸡蛋。沉玉笑眯了眼:“看来,大哥只要去村里走一趟,我就有口福了。”
“贫嘴,”萧祈把东西都搬到炉灶边上,洗了把手坐在木桌前:“妹子,过来。”
沉玉顺从地伸出手,他两指搭在上头,凝神把脉。半晌,他缓缓笑了开来:“终于算是清除了,幸好你只服下了两颗,若是这第三颗吞了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回来地。”
“我曾在古书上看过一种药,要持续不断连服才能生效。以此类推,我就猜测那三颗药丸也是这个道理。”她想起当着子笙的面吃的只是一颗果壳,若是他知道了,怕是要气疯了。
因为连服了两丸,他也就不疑有它。殊不知沉玉偷偷在第三颗药丸上做了手脚,月黑风高夜,纵使再好地眼力,也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再说,自负如子笙这样地人,怎会想到沉玉习惯了偷蒙拐骗。这样的小伎俩骗倒他,绰绰有余。
“即使只有那么两丸,对你的身子伤害也是极大。^^君 子 堂 首 发^^虽然如今蛊毒算是清除了,可这病根我也没有办法去掉……”萧祈叹了一声,面露忧色。
“能活着离开,已经是最好地结果了。要得到必然需失去一些,不是么?”沉玉托着下巴,乐呵呵地答道。
“得到与失去么?”他喃喃说着,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沉玉疑惑地打开,却是一对小巧的耳饰:“大哥,这是……”
“送你的,喜欢吗?”萧祈拿出其中一只耳饰,小小的圆珠吊坠,简单精致。
“大哥怎么突然送我礼物了?”狐疑地接了过去,沉玉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君 子 堂 首 发=
“姑娘家总是要些饰物的,你也快满十八了吧?”萧祈笑了笑,把耳饰塞在她手里。
沉玉看了又看,粉唇一翘:“多谢大哥……不过这耳饰,不是普通的饰物那么简单吧?”
“还是瞒不过你,”萧祈指着那颗圆珠,淡笑道:“这一颗是毒药,给妹子防身用的。只是,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用到此物的一日。”沉玉微微颔首:“自然,我可是惜命之人。草菅人命地事,也不会做的。”
萧祈淡淡地看了过去,她不由脸红了:“……那蛊毒是意外,开头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东西……”
“切记!这颗毒药是我毕生所制,旁人绝不可能解得了,要慎用。”萧祈皱起眉,又叮嘱道,忽然起身回房:“我去休息一会,别让人来打扰我。”
“好的,大哥。”沉玉虽然疑惑,嘴上依旧乖巧地应下了。他向来有午睡的习惯,不喜旁人打扰,她也见怪不怪了。
关上房门,萧祈捂着胸口,咬紧牙硬是把呻吟声咽了下去,直疼得浑身发颤。后背转眼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抵着门板,缓缓滑了下去。许久,才喘过气来,踉跄着倒在石炕上。
用被子裹住脸面,萧祈禁不住低低地咳嗽着,片刻后盯着掌心上的殷红,扯了扯唇角,终是轻叹了一声。
屋外的沉玉正无聊地摆弄着茶具,来这里后除了吃药就是躺着,萧祈不让她时常在外走动。沉玉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地身子,也不想让他们暴露了行踪,便整天窝在屋子里,闷得发霉。
萧祈不知从哪里弄回一些茶叶来给她,沉玉感激之余,也不在乎这些茶叶低劣,偶尔泡上一壶,独自耗上一日。
一人冲了进来,看见紧闭地房门,连忙压低了声线道:“萧家妹妹,要跟我们一块去城内看热闹么?”
这人沉玉认得,是村口的胖妞,年纪与她相仿。之前因为萧祈治好了她娘亲多年地旧疾,时不时会上门送些吃的。=君 子 堂 首 发=一来二去,两人倒是相熟了。
“什么热闹让你巴巴地进城去看?”这里去汴梁城内可不近,加之村里只有牛车,来回得走上半日,沉玉不由奇怪地问到。
胖妞凑了过来,眨眨眼道:“萧家妹妹,你可知芮国最美的男人是谁?”
闻言,沉玉嘴角一抽,不会是那个阴险狡猾的某人吧……
“不知道吧?”胖妞扬了扬下巴,小声答道:“就是赫赫有名的凌王,村长曾远远见过他一次,说就算天上的仙女下凡,那容貌也是要及不上他的。”
沉玉摸摸鼻子,如果那人听见这样的话,胖妞这脖子上的脑袋怕是要遭殃了:“难不成你赶着去城内,就为了看美人?”
“当然,”胖妞拍着心口,坦然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美人呢。”
“凌王不常出府,你赶着去兴许也看不见。”沉玉摇头,他最讨厌旁人拿相貌说事,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要怎么见?
胖妞睨了她一眼,嘟嚷道:“萧家妹妹,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沉玉尴尬地笑道:“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随意出来走动……”
胖妞重重点头,眉开眼笑道:“萧家妹妹有所不知,凌王要娶亲了,按照惯例,新郎官得骑马绕城一圈。听说娶的不是皇亲国戚,也不知哪个女子如此走运,嫁给凌王这样的如意郎君……”
回头见沉玉愣愣地看着她,不知神游到何处,胖妞瞪了一眼过去:“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我说的吗?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看看,难得的机会别给错过了。”
江怀闲要娶亲?
沉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怔忪间已被胖妞扯出了门外。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淡然的声线响了起来:“舍妹身子经不得颠簸,怕是去不得了。”
胖妞缩回手,低声唤了句“萧大夫”,见他面色不悦,急忙道了歉,便匆忙往外跑了:“萧家妹妹,回头我再跟你说说……”
沉玉被动地朝她挥挥手,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门提亲
萧祈低头看着神色黯然的沉玉,叹了一声:“……你想去么?”
怔怔回头,她苦笑道:“不,我不去。”
转身走进屋里,沉玉径自为两人斟了杯茶。面色已恢复如常,可惜微微颤抖的手臂,却仍是暴露了她的动摇。
“他大肆宣扬娶亲,不外乎是想要逼你回去。”萧祈也不点破,坐在她的对面,淡淡说道。
沉玉落座,摇头道:“他这样做,未必是为了我,兴许又是谋划中的一环罢了。”
“凌王就这般轻易放弃了?”萧祈挑挑眉,躲入村里后,他曾刻意打探汴梁的消息,但他们出走的事,居然不曾有人知晓。
“他满腔雄心壮志,如何会顾及小小的儿女私情?布局数年,也容不得他走错一步。”沉玉把玩着手里的瓷杯,垂下了眼帘。
“你我两人离开时帮了凌王一把,没有落井下石算是不错了。若然他还赶尽杀绝,倒让人不齿了。”萧祈没有就这个话题,抬眸道:“如今你已大好,打算以后去何处?”
“天大地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沉玉笑了笑,乌目闪耀着浅淡的流光。
“这才是我的好妹子,”萧祈见她恢复,点头笑道。
“大哥,多谢你。=君 子 堂 首 发=”她一怔,缓缓笑了开来。
两人正惬意地品茶,忽然听见门前有人扬声道:“萧大夫在家么?”
萧祈起身迎了出去,沉玉在门口张望了一眼。圆滚滚的腰身,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味,粉刷得雪白的脸,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要打结……这人不是胖妞的姨婆么,怎会突然过来了?
她正纳闷着,听见萧祈寒暄道:“王姨婆。胖妞刚过来又走了……”
“我知道,那丫头片子说要去城中看凌王娶亲。”姨婆挥了挥手上粉色的手绢,萧祈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
“那不知王姨婆这会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姨婆眉开眼笑道:“好事,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萧大夫。^^君 子 堂 首 发^^不请我进去坐坐?”
萧祈一愣,猜不出她地来意,还是侧身把人让了进去。
王姨婆扭着粗腰。大步走了进来。沉玉来不及躲避,刚好撞个正着。眼见这人瞅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那张惨白的脸越挨越近。吓得沉玉急忙溜到萧祈身后。再被王姨婆盯着,保不准晚上要做噩梦的。
“萧家妹子长得真好,水灵水灵的,就是这腰细了点。”王姨婆咧嘴一笑,见萧祈把沉玉护在身后,朝他们抛了个媚眼:“怎么了,还怕姨婆吃了她不成?”
两人被这媚眼吓得抖了抖,萧祈勉强扯了扯唇角:“妹妹身子弱。=君 子 堂 首 发=很少出门,也就比较怕生。”
“没事,我以前比妹子还瘦,如今还不是壮实得紧。”王姨婆大刺刺地在桌前坐下,笑眯眯地说道。
沉玉低下头,暗忖着变成她那样,自己宁愿继续瘦下去了……
王姨婆斟满一杯茶。灌了下去。这才又开口道:“村长的孙子,萧大夫见过不曾?”
萧祈点头。拉着沉玉落座:“见过几面,印象并不深刻。以村长地为人,他的孙子应该不差。=君 子 堂 首 发=”
“这就对了,”王姨婆乐呵呵地瞥向一旁的沉玉,手绢捂着嘴角:“萧家妹子有福气了,这才去河边转了一圈,村长这颗独苗就茶饭不思。这不,还匆匆忙忙地催我来提亲了。”
沉玉诧异地瞪大眼,她连村长孙子是圆地扁地都不知道,而且对方只不过见了她一面,这就提亲来了?
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萧祈沉声道:“王姨婆,我只得这个妹妹,当然要她自己选夫婿。他们两个还从没见过面,如今提亲未免太早了……”
“不早,一点也不早。”王姨婆呲着牙,摆手道:“想当年我跟萧家妹子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走了。^^君 子 堂 首 发^^再说,村长家里有些薄产,妹子身子弱,进补药材什么地,他们也供得起。若是平常人家,怎么给得起这个钱……”
看对面两人无动于衷,她又继续劝道:“村长家那小伙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细心又体贴,萧家妹子嫁过去,只有享福的理,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妹妹的药钱,我还付得起,村长家的好意,我们兄妹两人心领了。”萧祈皱起眉,冷声打断道。
见他面上不悦,王姨婆乖乖地收了口,又转向旁边的沉玉:“萧家妹子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考虑考虑?”
沉玉睨了她一眼,低下头小声道:“大哥,这事反正也瞒不下,索性告诉姨婆好了。^^首发 君 子 堂 ^^”
王姨婆连忙竖起耳朵,急急问道:“妹子有什么事告诉姨婆,我一定给你做主。”
抬手用衣袖掩着半边脸,她怯怯道:“姨婆,这事你别传出去……”
“一定,一定。”王姨婆半个身子凑了过去,生怕漏掉一个字。
“我这身子素来不好,后来大病了一场,以后恐怕也生不了娃的……”
沉玉才刚说完,王姨婆脸色微变。=君 子 堂 首 发=小村里嫁娶不就图个子嗣,这萧家妹子居然生不了,村长家三代单传,可不能就这样断了香火。
“这事……我还是回头跟村长说说,再过来吧。”她忙不迭地站起身,飞快地出了门去。
见王姨婆走远了,沉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萧大哥,我这招厉害吧?”
萧祈无奈地看了过去:“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地,以后别说这小村,方圆十里的人也不敢娶你了。”
沉玉嘟嚷道:“我才不要做母猪,年年生,然后养一窝,累得够呛。”
想起以前山下的刘家婶子,就是一年一个孩子。^^首发 君 子 堂 ^^偶尔见她前面绑着一个,后面背着一个,左右手分别拉着一个,这后头还跟着两个。一哭起来,惊天动地,那场景让她毕生难忘,恨不得把耳朵切了……
看她心有余悸的模样,萧祈浅笑道:“也好,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不到三天,整个村子都知道萧家妹子生不了。村民朴实,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这怜悯的目光时不时往萧祈身上投去,各种偏方古方偷偷送了来,让沉玉真是哭笑不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村长的孙子也只好放弃了这段好姻缘。最后,这新娘地人选居然落到了胖妞地身上。而原因,自然是村长家三代单传,胖妞这身形一看就知道能生。经过了沉玉的事,他们立即下了聘,打算半个月后把人娶了回去。
只是一向想要当新娘地胖妞,此次却一反常态,哭闹着不嫁。王姨婆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摆平不了,巴巴地把人推到沉玉那里。
表面上说是让沉玉好好劝说,实际上是以她的切身经历为教训----不早点嫁人,等年纪大了生不出了就得闲置在家了……
对于王姨婆的用心良苦,沉玉心里暗暗咒骂了无数遍,还是把胖妞留在了屋里。难得的朋友,她也不想胖妞嫁得不情不愿。
谁知一问原因,沉玉抚着额,头疼不已……
胖妞两眼泪汪汪地看向她,啜泣道:“你说,见了神仙一样的凌王,回头看到村里的男人,就跟脚下的污泥似的。得对着他的脸过一辈子,呜呜,我可受不了。”
揉了揉刺痛的鬓角,沉玉叹了口气。得了,那妖孽的级别太高,不过匆匆一瞥,居然让胖妞把一颗心给丢了。
“你没见着街上的年轻姑娘,多少彩色斑斓的帕子都往凌王那边飞。就算当不了侧妃,做侍妾也是甘愿的。”胖妞抹着泪,眼底冒光,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是……我也丢了条丝绢……”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捂着双眼,甜蜜地偷笑了起来。看胖妞这样子,沉玉对那个被比喻为地上泥巴的村长孙子,报以万分同情。
秀眉一皱,她突然提到:“丝绢可不便宜,你这钱从哪里来的?”
胖妞身上一颤,往门边退了又退:“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啊。”
沉玉心下一动,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见胖妞又往外挪了挪,一股脑地说道:“我当了你的玉佩买了丝绢以后一定还回来……”
说完,不等沉玉反应,胖妞提着裙子转眼就溜了。
沉玉瞪大着眼,脑海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找上门来
沉玉跳起身,冲了出去,把刚好回来的萧祈撞得踉跄了两步。捂着胸口,他叹道:“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吞了口唾沫,她苦笑道:“胖妞把我的玉佩偷了去,还押在汴梁城中的当铺里。”
三言两语,萧祈就明白了来龙去脉,当机立断道:“我们这就走。”
沉玉也知道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反正屋里也没什么要收拾的,银两也一直贴身带着,只是……
“不跟村长说一声么,毕竟是他收留了我们两人。”
不告而别,让她心里不安。
萧祈摇头道:“待会留张纸条在桌上,就说我去采药云云,带上你一道去。^^\沉玉拍了拍腿上的泥土,叹道:“萧大哥,我们走吧。”
“嗯,”看着她三步一回头,萧祈没有开口催促,在沉玉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刚刚真险,我都忘记那人的感觉极为敏锐,差点就被发现了。”半晌回过神来,沉玉摸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照我们如今这速度。天黑前也出不了汴梁。”萧祈垂下眼,淡淡提醒道。
闻言,沉玉脚步一顿,诺诺道:“大哥,我这只是担心江怀闲会迁怒。对村民下毒手……”
“你要回去阻止他?凌王的目标由始至终只是你,若你一出现,他绝不会为难村里的人。\Junzitang.com\”萧祈双臂抱胸。双眼盯着她。似笑非笑。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嘲弄,沉玉低头不语。不过分开了数日,她原本以为能够很快忘掉江怀闲。继续以前逍遥的生活,可就是该死的想念他。刚瞥见他的身影,贪婪地盯着不放,险些暴露了两人地行迹……
她有些恼怒地咬着唇,好不容易逃出王府这个牢笼,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回去的!
“萧大哥,我们走!”沉玉低喝一声,脚下跑得飞快。
见状。萧祈只得无奈地上前拉住她:“我们这模样还没到城门就得被抓回去了,给!”
狐疑地接过一颗药丸,沉玉抬头看向他:“大哥,这是什么?”
“易容丹,是一位友人所赠。”萧祈简略地说明了,便一口吞了下去。片刻,脸色渐渐变得蜡黄。面容说不出的憔悴。
沉玉愣愣地看着这番变化。瞅着手里那颗,心想着吃了都会变丑么?咽了咽唾沫。她硬是塞进嘴里了。抬眸见萧祈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怯怯道:“萧大哥,我这模样很难看么?”
“不,是太漂亮了。”他皱起眉,易容丹的效果千变万化,连制药的人也琢磨不透。^^\”
那公子哥儿瞅着他,哼道:“没你这病秧子的事,一边去!”
一面说着,一面用力推开他。
萧祈作势摇摇晃晃地退后两步,低声道:“我这要陪妹妹到她夫家省亲,公子大人有大量……”
听到这美丽地女子是个少妇,那公子哥儿不退反进,笑哈哈地道:“嫁了人,难怪看起来更有味道,哈哈!”
沉玉被他恶心到了,缩在萧祈身后,掩住神色。在那公子哥儿看来,显然以为吓着她了,连忙出声安抚道:“姑娘莫怕,跟本少爷上茶楼坐坐,再回乡省亲也不迟。=\他们面面相觑,方才还好好的,莫不是发羊癫疯了?
顾不得其它,几人麻利地把公子哥儿抬了起来,匆匆忙忙就往最近的那间医馆去了。若是晚了,难保他们得挨好一顿鞭子。
沉玉用披风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憋着不敢笑出声,只能颤着肩膀,外人看来一抖一抖的,还以为她受了委屈难过得哭了。来来往往的人多少知道刚才那公子哥儿地劣性,对这兄妹两人自是安慰了一番。
萧祈对众人抱抱拳,诚心道谢了,拉着沉玉匆匆出了城门。^^首发 君 子 堂 ^^
看四下无人,沉玉这才扶着城墙,畅快地笑出声来:“大哥,真有你地,何时给他下手的?”
“拉扯地时候,顺手下的药。”他眯起眼,冷笑道:“他该庆幸我刚好没带烈性的药,不然……”
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泪,沉玉依旧勾着唇:“那是什么?”
“普通的痒痒粉而已,解药的方子平常的大夫也知道的。”萧祈抿唇一笑,只是配制的药草有几味颇为难寻,那位公子哥儿怕是得痒上两三天,把自己抓得面目全非才行了。
看他笑得阴森森的,只怕不会是容易解决的事。沉玉心里也解了恨,他们买来一辆马车,便赶紧起程了。
江怀闲站在泥屋内,环顾着四周,这便是沉玉离开他后住的地方么?薄唇勾起一丝冷笑,如此破烂的地方就是她不惜逃离也想要追求的生活了?
桌上压着的纸张,确实是她的笔迹。捏紧掌心中的暖玉,美目一眯。想起当初看见这枚玉佩时,江怀闲心中又惊又怒。玉佩离了身,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出了事,还是她胆敢当了他送的东西换了盘缠?
丢下王府的事务,急冲冲地来了此处,却终是慢了一步。
薄唇一抿,江怀闲修长的手指划过木桌上细细的裂缝。听说沉玉把玉佩宝贝似的藏在枕头底下,日夜相伴;听说她身子病弱,脸颊总是面无血色;听说有人来提亲,被她拒绝了;听说她大病一场后,再也不能为人母……
大掌在木桌上用力一拍,他黑沉着脸抬步走出。
村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心里暗暗庆幸自家孙子最后没有娶那萧家妹妹。这人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家,开罪了他,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谁又会想到,那个长相平凡,又苍白瘦弱的女子会是这么个人物的相好?难不成萧家妹子不守妇道,与人私奔出逃?
村长擦了擦额上的汗,忽见前头那人蓦地停住了脚步。
江怀闲剑眉一皱,心下微动。难道那女人因为蛊毒不能生育,这才离了他么。毕竟正妃的位置,只有得了子嗣的女子才能坐上去的……
这是今天滴更新,改来改去,好像又开始朝恶搞滴方向去了,望天!
咳咳,两人擦身而过,俺是亲妈吧,咔咔。。。。
正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章 紧追不舍
“他们走不远的,派人监视城门,一有消息,立刻回禀!”江怀闲冷声下令着,不得已只能立刻起程回府。府内外的探子可不容易糊弄,离开太久怕是要暴露了行迹。
这厢回到王府,他避开守卫,从密道走进了凌云阁内。重重纱帐,一道纤瘦的身影横卧在榻上,伴着寝室内飘渺的熏香,一室旖旎。
江怀闲刚把出行的一身换下,就闻管家邵安在屋外来禀:“王爷,福公公来了。”
“嗯,知道了,先让他在前厅候着吧。”听着邵安远去的脚步声,他掀起纱帐,榻上的人幽幽转醒。面容清秀可人,正是侧妃青云。只见她迷蒙地看了过来,连忙下榻行礼:“妾身拜见王爷……”
江怀闲皱起眉,淡淡道:“福如来了,随本王一道过去吧。”
“是,王爷。”走到屏风后,换上一袭华贵的衣裙,青云施施然地小步踏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厅,福如当下起身道:“奴才叩见王爷,见过侧妃。”
“福公公,不必多礼。”江怀闲懒洋洋地挥挥手,抬步在上首落座。青云紧跟其后,亦在下首第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看他们相伴而来,又姗姗来迟。福如心下一喜,躬身道:“恭贺王爷大婚,皇上特意派咱家送来贺礼。”
恭敬地把礼单呈上,江怀闲匆匆一瞥,将礼单交与身后的管家邵安,淡淡一笑:“谢皇上,也有劳福公公走这一趟了。”
“王爷言重了,”福如笑眯眯地说着,继续道:“今夜宫中摆宴,皇上请王爷定要携侧妃前往。”
“微臣遵旨。”江怀闲笑着看了看一旁的青云,点头应道。
“那么,奴才告辞了。”福如缓步踏出了前厅,隐约还能听见里面的轻声细语传了出来。
“侧妃昨夜受累了,回去歇息吧……”
“王爷。妾身今儿亲自熬的汤,这就让厨子送上来可好?”
福如的唇边隐隐噙着笑意,脚步不禁轻快起来。迫不及待就要回宫向皇上禀报一切。
赵怀津听到他的话。神色淡然,并未有多少惊奇。青云与那叫沉玉的女子本就有五六分相似,如今加以修饰。面目足足有八九分相同。这样地结果,也是他当初预想到的。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凌王如此痴情,连对一个相似的替身也也是这般好么……
心底仍存有些许疑虑,赵怀津轻叩着木案,皱眉道:“福如,王府内的探子可有发现异常?”
福如垂首禀报道:“王爷大婚后日夜与侧妃相伴,连续几天未曾离开凌云阁。”
赵怀津嗤笑道:“呵。夜夜笙歌么,这叫青云的女子倒是厉害……”
“听闻俞宰相花了千金培养地妙人,自然不同凡响。”福如想起方才与那位侧妃照面,虽然容貌普通,却是身材曼妙。举手投足,妩媚勾人,难免让凌王动了凡心。
“多谢福公公的赞赏了。”俞席衡自殿前踏入。撩袍跪下:“微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赵怀津心情不错。满脸笑容地请他落座。俞席衡多次出谋划策,让凌王手中的权力一一被剥夺。赵怀津便赐他宫中行走,能不经通报自由出入皇宫。
这对于朝臣来说,是天大地恩赐。但俞席衡仍旧恭谨地遣人来通传,赵怀津很是满意。不骄不躁,循规蹈矩,正是他想要地人才。一来二去,终是将俞席衡纳为心腹之士。
赵怀津双眼一眯,今儿他还是第一次未经通传便进了寝殿来。只见俞席衡沉声告了罪,眉宇间满是喜色:“回皇上,微臣一接获沉玉的消息便匆匆前来,急于禀报反而坏了规矩,请皇上赎罪。”
被赐予在宫中自由出入的权力,旁人自是欣羡又是嫉妒。但在俞席衡看来,却是一道催命符。=君子堂首发=若凭着帝王一时重用便恣意妄为,甚至得寸进尺,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况且赵怀津生性多疑,走错一步,也得万劫不复。这样地分寸,要拿捏得准并不容易。
听罢,赵怀津唇角一弯:“宰相何罪之有,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俞席衡站起身,没有依言落座,接着道:“沉玉与萧祈一个时辰前雇了马车出了汴梁城门,微臣本想派人追截,可是……”
“可是什么?”沉玉离开早在赵怀津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那个文弱大夫萧祈出尔反尔,又如此棘手,倒让他们侥幸逃离了。
俞席衡眉头一皱,迟疑道:“吴大人忽然插手,拦下了微臣的人。虽说都是为皇上办事,可他也太不将微臣放在眼内了……”
赵怀津敛了笑容,闲适地开口道:“吴汉钟与沉玉素来有过节,这次就先随他去吧。”
“皇上,若此次吴大人把他们跟丢了,这罪责……”俞席衡低下头,欲言又止。
“这自然是他的过错,寡人定会秉公办理。”赵怀津瞥了他一眼,眸底微沉:“不过正如宰相所言,都是为寡人做事,又何须分清彼此?”
“是,微臣遵旨。”俞席衡垂着眼,自是知道皇上这是警告自己。虽然吴汉钟抢了头功,他也不能在暗地里使绊子坏事。心里暗暗冷笑,就算他不捣乱,难道吴汉钟就能成事么?
出了汴梁百里之外,易容丹终于失了效用。沉玉站在河边,看着自己原本的相貌,惬意地笑眯了眼,还是她这样子看起来顺眼得紧。
两人半个时辰前下了马车,背着包袱继续上路。包袱里头是路上买来的干粮,足够他们两人吃上半个月了。
草鞋早已磨破,沉玉赤着脚伸进河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霎时涌了上来,只觉全身通透。萧祈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递了过去:“把脚板上的水泡挑了,用这个抹上去吧。”
说完,继续手边织着地一对草鞋。
沉玉呲牙咧嘴地把水泡挑破,抹了药膏,舒服地叹了口气:“大哥的手真巧,不但会做饭、制药,还会编织草鞋,谁嫁给你真是有福气了。”
把织好的草鞋放在她脚边,萧祈淡然道:“多年独自一人生活,这些事是做惯了。”
沉玉一怔,怕他想起伤心的往事,连忙岔开话题:“萧大哥,我们这会往哪里走?”
“照如今看来,凌王不会善罢甘休。他势力范围太大,东躲西藏倒不如回苗疆,毕竟那里不是外人能够闯入的。”萧祈抬起头,忽闻远处鸟雀几声惊叫,皱眉道:“不好,有人追来了。”
“什么!”沉玉吓得急忙穿上草鞋,站了起来:“大哥,兴许是路过的人而已,会不会太大惊少怪了?”
“来的人数不少,才会惊了林中地鸟雀。”萧祈简略解释着,扫视着四周,根本没有藏身之处。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地瓷瓶,他轻轻倒出了一些洒在地上。
“这是什么?”沉玉好奇地凑了过去,被他一把推开。
“捂着口鼻,这粉末有毒。”
沉玉连退数步,面色发青:“这……如何保证他们一定往这边来?”
“若是追着我们的人,定然会往这条路来。”萧祈又淘出另一个瓷瓶,在原有地地方再洒上了些许:“要在这么大的树林内寻人,怎能少得了猎犬?”
沉玉挑挑眉,明白了他的用意,好笑道:“那么,我们需要丢块肉在地上么?”
“不必,这些药粉比熏肉要香多了,只不过这香味要畜牲才闻得到。”萧祈拍拍手,看布置得差不多了,转头一笑:“我们走吧。”
“哦,好。”沉玉半信半疑地瞅了眼地上不太显眼的粉末,还是抬步跟上了他。
小半个时辰后,听见阵阵惨叫声传来,她身子一抖。抱着怀里的包袱急走了几步,那些人还真是追着他们两人来的。是江怀闲派来的,还是……
萧祈看出沉玉的疑惑,顿住了脚步:“待会折回去,就能知道是什么人了。”
她急忙摇头:“不用了,我们赶紧走吧,免得给那些人追上了。”
靠着树干,萧祈沉吟道:“这是新药,我也想看看效果如何……那景况怕也不好看,你先在此处等我吧。”
沉玉嘴角一抽,听那几声惨叫,就能想象出那些人的惨况,连忙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萧祈把一个瓷瓶塞在她手里,当做防身之用,便匆忙离开了。
片刻后,沉玉只觉背后一冷,转身看见数丈外的人,愕然道:“吴大哥……”
早上睡过头了,晕。。。。更新晚了
咳咳,昨天一下子炸出十个人来,哈哈,难得看见那么多人冒头滴说,捂脸。。。。
月榜确实激烈呢,俺一下子又包尾了,
正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束手就擒
吴汉钟俊美的面容在树丛之后若隐若现,缓缓踏步而来。若不是他留了心,让追兵一分为二,只怕此刻早已全军覆没。
沉玉咬着唇,慢慢蹲下身,悄悄把绑在腿上的匕首抽了出来,握在手里。这把匕首是江怀闲送与她的,从未离身。她心下不安,许久未见,吴汉钟原本温润柔和的双目满是阴霾。一身掩不住的杀气,更是让沉玉一退再退。
“吴大哥,你这是……”她张了张口,终是问出声来。
吴汉钟冷笑一声,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曹元刚的养女?你骗得在下好苦,原以为一切的罪孽归咎在江怀闲身上,却不知,你才是那个源头!”
沉玉愕然地瞪大眼,紧握匕首的手臂微微颤抖。
“锦国处心积虑要灭掉避世的一族,得到那张藏宝图,却没想到掌管地图的圣女逃过了一劫。”他又上前一步,神色狰狞:“谁也不会想到,族里的圣女不过是一个刚满七岁的幼女,你说是么?”
贝齿咬着唇瓣,沉玉定了定神,乌目微黯:“吴大哥此次来,是要替家人报仇吗?”
“原以为曹元刚失败了,实际上不但找到了地图,还把你藏匿了起来。吴家一族被判连坐,斩杀殆尽,曹大将军为了保命,居然见死不救,没有把你交出去……”说到这里,吴汉钟不禁红了眼。这便是他地爹爹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全地兄弟?可惜。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你错了,师傅很内疚。他被锦国皇帝欺骗,误杀了我族的老弱妇孺。”沉玉叹了口气,想起曹元刚不愿治好身上的旧伤,日夜酗酒解愁,可见他心里的煎熬与辛酸。
“他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吴大哥以为,即使师傅把我交出去。皇帝就会饶了吴家的性命?”
她嗤笑一声,看了过去:“你该明白,帝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又怎会容许旁人知晓这藏宝图的秘密?怕是此时没事,保不准哪天皇帝也会再寻个理由,把人灭了口。师傅看透了,所以他没有动。山上有无数的衣冠冢,我地爹娘和族人,也有吴家上百口人。他年年如一日,诚心跪拜……”
“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吴汉钟听罢。不过冷笑道:“曹大将军每天对着那些衣冠冢忏悔,他们就会活过来么,我的的爹娘就不用白死了?”
从腰间抽出“无双”,他不愿多费唇舌,左右开弓,便冲了上来:“你,非死不可!”
沉玉清楚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奈举起匕首迎了上去。=君子堂首发=深知自己的武功平常。抵挡不了多久。一面灵巧地躲避,一面不着痕迹地往萧祈离开的方向退去。
吴汉钟看出她的用意,双刀两面刺来,让沉玉后退不得,好生狼狈地躲过了要害,手臂和腰上仍是中了两刀,鲜血淋漓:“你不是我的对手。倒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休想!”沉玉怒喝一声。她的性命是多少人的牺牲才得以保全,所以她很惜命。即便到了最后关头也不会起轻生之意!
吴汉钟冷哼一声:“那么,就别怪在下手上不留情,无法给你一个全尸了!”
她没有理会,专心致志地左闪右避,心里不禁懊恼以前没好好跟师傅学好武艺。自从下了山之后,总是被这些武功高强地人欺负上了。
开头是江怀闲,然后是子笙,如今却是这吴汉钟了……
片刻后,沉玉动作缓慢了下来。毕竟体力有限,面对像吴汉钟这般厉害的人,她能勉强支持到现在已是出乎意料的事了。
吴汉钟盯着她,持刀缓缓靠近,叹道:“早知如此,又何苦白费力气?”
抬手举起“无双”,正要刺向她地心窝,忽闻沉玉嘟嚷道:“……怎么还没好?”
他一怔,猛地想要跳开去。突觉双腿虚软,扶着树干几乎站立不稳。吴汉钟冷汗连连,指尖在刀上一隔,勉力保持着清醒:“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你刚出现的时候,无色无味,就是效用慢了点。”沉玉慢条斯理地抚着伤口,郁闷道:“害我受了这么多伤才起效,待会得找萧大哥说说,这药要好好改良一下。=君子堂首发=”
见她踉跄着就要离开,吴汉钟怔忪道:“你……不动手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沉玉转过身,好笑道:“你跟我,都不过是这场阴谋中的受害者。你失去了亲人,我又何曾不是?”
思及此,她低声一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一族向来避世而居,不问世事……吴大哥觉得,是怀有那张藏宝图的我错了么?”
吴汉钟自树干滑下,盯着她许久:“……只要你持有藏宝图的一天,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倒不如,送给在下。”
“不,”沉玉摇摇头,轻叹道:“这张图背负的人命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再赔上一个你。”
他垂下眼帘,往后仰倒在地上:“如今没有动手杀了在下,你会后悔的。”
沉玉笑着摇头:“杀了你,我才会后悔……后会无期了,吴大哥。”
说罢,她转过身,抬步就走。
“等……”吴汉钟睁大眼,来不及示警,只见一支羽箭凌空而来,直直插进沉玉胸口。
天旋地转,剧烈地痛楚瞬间蔓延至全身,沉玉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转眼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吴汉钟躺在地上动不得,眼见她晕眩倒地。两人上前,扶起了他,正是跟随而来的侍从。见状,他不由怒喝道:“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胡乱插手的?”
“公子,皇上要的是一个活人。”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说着,对他的怒意视若无睹。
望着沉玉胸口没入大半的羽箭,吴汉钟皱了皱眉。虽说起初想要杀了她报仇,可方才一番话下来,他不免有些动摇:“如今这样,她还活得了么?”
“公子放心,小人这一箭避开了要害。箭头抹了迷药,才会暂时晕迷了过去。”侍从避重就轻地答道,显然皇上地命令是要这女子还能开口,其余一并随意。就算斩断了手脚,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便已足矣。
“……带走吧,”吴汉钟中药后仍旧站不稳,侍从托住他,脚下生风,迅速跃出了树林。另一人也抱起了晕厥地沉玉,紧接着离开了。
萧祈仔细查看了地上的尸首,默默记下了新药地不足之处,便匆忙走了回来。见四处空空如也,他不免心惊。察觉到沉玉用了方才他交给她的药粉,暗道不好。
懊恼着自己这药痴,急冲冲地跑回去查看新药的效用,把沉玉独自一人丢在此处。照如今这情况看来,怕是被追兵擒住了。
瞥见地上染了片片殷红,萧祈蹲下身,低头嗅了嗅。不会错,这是沉玉的血。因为先前曾中了蛊毒,身上的血液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若非他时常与虫蛊打交道,也辨别不出来。
如果追兵是凌王的人,应该不会伤了她。那么,怕是来者不善了。萧祈忧心忡忡地站起身,在河边简单改变了面容,毅然转身返回汴梁。
那些人不惜动粗,自然不会顾及沉玉的性命。她才痊愈,刚刚又流了这么多血,怎受得了……
他蹙起眉,他们恐怕是想要从沉玉身上得到什么,才会大费周章地把人抓了回去。还是说,想要以此要挟凌王?
萧祈有些想不通,可单凭他一人,不但救不了沉玉,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出来。既然如此,他也只好找人帮忙了。这个人,除了凌王,不作他想。
可要不引人注意地走进王府,却是不易。就算真入了去,要江怀闲愿意当面见他,甚至信了他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思前想后,萧祈径直往附近的药铺走去……
这是第150章滴加更呢,终于赶出来了,8容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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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轻薄之意
邵安正着手准备着凌王今夜入宫面圣的事,突然大门的守卫来禀,说一人带着信物要见王爷一面。他当下冷了脸,沉声道:“主子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么,赶紧打发了,没见我还忙着?”
侍卫也是无奈:“撵了好一阵,就是赖着不走。王府门前也不好把人打出去,最邪门的就是,暗地里的手脚都让那人躲了去。小人担心来者不善,便急急前来跟大管家说一声。”
邵安也知这些侍卫的拳脚不差,尤其平日擅长赶走那些挑衅的无赖,如今居然吃了憋,不由诧异。沉吟片刻,他皱眉道:“那人可是说了什么?”
“没有,带着这包袱,就说要见王爷。”侍卫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恭敬地答道。
他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瞬间恢复如常,淡然道:“把人一直堵在王府门前算什么,还不是徒增笑话。可这王爷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先带他来见我吧。”
“是,小人这就去。”侍卫转眼就领着一人进了府来,来人一袭旧衣,满脸胡子,愣是看不清面容。
邵安仔细盯着他好一会,冷声道:“公子好大的口气,一出声就要见我家主子。包袱里的物事也算罕有,但王府还会缺么。看你也不像大奸大恶之徒,且跟我来,去房里给你些银两,速速离去!”
一旁地侍卫恍然大悟。=君子堂首发=原来是来王府兜售地。看那人的衣着也没光鲜的哪里去,怕是穷困潦倒,是个把家传之宝变卖的败家子,眼底不禁露出几分鄙夷。
听了这话,来人略怔,惶恐地开口道:“包袱的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有王爷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得起……”
“你这样的人我是见多了,要么去我房里取些银两这就离去。要么我就命人带你去官府吃板子,如何?”邵安不耐地打断他,向旁边地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上前就要制住那人。却见他慌忙躲开来,连声道:“好,好,就听管事的,这就随你去取钱。=君子堂首发=”
见他这般识趣,邵安满意地点点头。朝那侍卫挥手道:“得了,这里没你的事,去忙吧。”
那侍卫急忙应了。瞪了那人一眼,警告他别耍花样,这才慢吞吞地挪了王府门前。想着邵安的心肠这般好,那样的骗子也送好些银两去打发。心里嘀咕着,后悔方才没打开包袱瞅瞅是什么样的宝贝,让管家也起了意。
邵安努努嘴,那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进了管事的院落。毕竟是凌王府内的大管事。独门独户,还配有好几个伶俐的丫鬟和小厮。见两人走来,多多少少在前头也听到了些,瞥着邵安身后那落魄地人,就是一轮好奇和轻视。
“都下去,这里不用伺候了。”
听管家急急把他们赶了出去,大伙越发相信包袱里的怕是少见的珍品了。当下也不耽搁。转眼就走得七七八八。还体贴地把院门阖上。毕竟在王府,除了王爷和新入门地侧妃。就是邵安最大了,丫鬟和小厮自然不敢得罪他的。
待院内的人走得干干净净,邵安吁了口气,径自在桌前坐下:“萧兄贸然回头,就带着包袱里这么些零嘴。不怕王爷见了你,二话不说就拖出去斩了?”
“刚才的事,在下先多谢管家了。”萧祈朝他拱拱手,皱眉道:“在下也知这般求见有些突兀,但事情紧急,容不得拖沓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两人在屋内不能呆太久,邵安也便开门见山地问起。
“沉玉重伤,且被人掳走了。”萧祈也知晓事态紧急,长话短说道。
邵安吓得跳起来,诧异道:“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来向王爷求助。”萧祈摇摇头,叹道。
原想讽刺他几句,这么大个人,居然给弄丢了。可邵安转眼想到王爷对那女子的重视,终是把这话咽了下去:“此地不宜久留,今夜王宫摆宴。子时萧公子在后门敲三下,我在那里等你。”
“好,”萧祈没有迟疑,低声应下了。
邵安点点头,对着门外扬声怒喝:“你这混球,这百两银子还看不上眼,莫不是看我好欺!哼,既然如此,你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打开院门,伸手把萧祈推了出去。
萧祈作势还要争辩,府内的侍卫匆匆而来,见状,他也就灰溜溜地从后门跑了。
伺候的丫鬟和小厮见邵安气得不轻,连连出声安抚,更是把刚才那人骂得体无完肤。邵安脸上怒意渐缓,心里却有些凝重。想起阮大人多次劝阻王爷与沉玉接触,不由迟疑是否要告之王爷此事。暗叹着难得王爷对她如此上心,再说此事又能瞒得了多久?
整了整脸色,他竖起眉头,嚷嚷道:“不行,这事非得跟王爷说说。这年头,居然有人敢骗到我们府上来了,传出去,还道是咱们凌王府的人好欺负!”
大伙也知如今凌王没了兵符,在汴梁除了这御赐地王爷名头,算是一无所有。前不久,皇上更是以大婚为由,让凌王不必参与每日的早朝,命朝中大臣不得登门打扰。
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剥夺了凌王的权力,实行变相的软禁。朝廷上的官员揣测着上位的意思,自是不敢与凌王有多番接触。如此一来,凌王渐渐被孤立,想必即使皇上不下手除去,有名无实的王爷怕是也要就这样被囚禁终生。
不但凌王,府内地大大小小地奴婢和侍从也被禁足,早已满腹怨气。这会邵安的话一出,众人也知他亦是憋了一肚子地火。
人言可畏,大伙七嘴八舌地宽慰着管家,也由得他去凌云阁寻王爷诉苦了……
却见邵安进去了一会,飞快地出了来。脸色甚是不好,下人猜测着管事怕是给王爷呵斥了,也不敢多问。殊不知方才江怀闲美目中的寒意,让邵安暗暗心惊,更是后悔不迭。
担心王爷会按耐不住,做出些傻事来,急忙去寻阮恒。简略跟他说完,阮恒只冷静地丢下一句“王爷自有分寸”,就这样打发了他。
看着邵安忿忿离开,阮恒低声一叹。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沉玉转醒后,微微一动,只觉钻心的痛扑面而来。她喘了口气,勉力睁开眼。看着纱帐上的金丝五爪龙纹,乌目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世上会费尽心思把她抓回来的,除了江怀闲,也只有金銮殿上的那一位了。可是这手段真够粗鲁的,沉玉秀眉一皱,对于皇帝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相当不齿。
远远听见脚步声靠近,她转过脸,对于这位仅仅从江怀闲口中知道大概的人有些好奇。不知是跟某人长得那般妖孽,还是平凡得随处可见?
当看着来人的脸庞在层层纱帐外逐渐清晰起来,沉玉心里猛地一跳,忽然明白“狭路相逢”这四个字了……
“沉姑娘,别来无恙?”英挺的容颜,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视线紧紧锁在她苍白的脸上,神色颇为柔和。
随行的福如第一次看见赵怀津的脸上会出现这近似温柔的脸色,愕然地瞥了榻上的女子一眼,复又垂下眼,躬身退了出去。
沉玉不论吸气还是呼气,胸口疼得直冒金星。瞪着来人,许久她才张了张口,沙哑的声线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子笙公子看起来倒是不错……”
“是么?”赵怀津闲适地在榻前坐下,微微笑道:“难得沉姑娘一下子就把寡人认了出来,莫不是姑娘心里记挂得紧?”
对于他的调笑,沉玉直接无视。原本就痛得要命,每次开口已是不易,还跟这人扯谈不是折腾自己么?
“将我掳来,何事?”她艰难地喘息着说道,额上冷汗连连。
赵怀津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愈发愉悦起来。忽略沉玉的问话,指尖撩起她鬓角的发丝,低笑道:“沉姑娘这性子,倒是比后宫那些漂亮木偶要对寡人的胃口。不如考虑舍了凌王,以后跟着寡人?”
沉玉撇开脸,想要把头发从他手中夺回来。可是动作太猛,扯动了伤口,她霎时双眼微湿,面色惨白,差点痛得晕了过去。原本想要拿点气势出来,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喝一声“休想”!如今也只能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他!
可是她如今一双乌目泛着水光,睁大着眼反倒显出几分娇俏之色。赵怀津轻笑一声,盯着沉玉那张咬得红润的粉唇便低下了头去……
这个月要结束了,加更到头晕呢,谁知在最后一刻掉出了榜外,失望阿失望!
下个月事情太多,加之对榜单没什么期许了,所以四月份不会再加更,但还是会保持日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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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可奈何
沉玉愕然地看着赵怀津的俊颜靠了过来,吓得顾不上胸口的伤势,侧身就往床榻内一缩。他大掌一伸,按住她瘦削的肩膀,沉玉挣脱不得,急得满身冷汗。
见她慌张害怕的模样,赵怀津反倒笑开了。两人的面容靠得极近,沉玉鼻下全是他的气息,只得咬牙转开了脸。
“不知凌王喜欢的人儿,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寡人早就想要知道了……”低声笑着,他俯身而下,薄唇落在沉玉的耳侧,继而在白皙的脖子上细细啃咬。
又痛又麻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颤,脸色涨红,不是羞涩而是愤怒。江怀闲碰自己的时候,只觉有些奇怪地全身发热。如今除了一身寒意,便是厌恶了。
这人的唇舌落在了小巧的锁骨上,沉玉察觉到肩膀一凉,锦被给拉下了小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被子下的她居然不着寸缕!
赵怀津果真谨慎,担心她身上藏有暗器和药物,索性把自己剥了个干净。此时此景,沉玉真是郁闷得不行。想到她越是反抗求饶,恐怕此人越是高兴。也就闭上眼,平躺装死了。实质上,她也是痛得两眼发黑,加之被赵怀津耍得急怒攻心,快要晕死过去。
身下的人慢慢软了下来,赵怀津抬起头,见沉玉迷迷糊糊地似是要睡着了,只觉无趣。=君子堂首发=用力在她颈边咬上一口。他懒洋洋地坐起身。含笑看着她一声痛呼,睁开眼来:“在办事地时候瞌睡,真是伤了寡人地心。”
沉玉斜斜瞄了他一眼,笑得如此开怀,根本看不出所谓的伤
“寡人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我就是子笙?”赵怀津睨了她一眼,忽然问起。
“再好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而且又是吴汉钟手上的功夫。我自然能看得出来。”沉玉垂下眼,掩去眸底的精光。吴大哥的一手易容术已是出神入化,她瞧得到端倪才怪。
赵怀津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寡人倒是忘记了,你与吴汉钟兄妹相称,自是熟悉至极。”
掌心覆上她的脸颊,擦过脖颈,猛地按在沉玉的箭伤上。沉玉咬牙咽下了痛呼,死死地瞪着他。半晌。却又咧嘴笑了起来:“皇上似乎忘记了,这世上能揭开藏宝图密语地,只有我一人。”
赵怀津收回手。冷笑道:“你这是要挟寡人?”
“不,”沉玉眨眨眼,粉唇微翘:“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皇上以为呢?”
看着她锁骨下的伤口再度裂开,几滴殷红渗了出来,赵怀津收回手,自榻前站起身来:“那么,告诉寡人密语何解。或许会给那位萧大夫一个全尸。抑或是,你更想要救的人是凌王?”
闻言,沉玉心下一颤,萧祈也被这人擒住了?
转念想到他的一手毒术,怕是不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至于江怀闲,他能够在赵怀津的眼皮底下存活了这么多年,自是有保命的法子。思及此。她撇嘴道:“那得恳求皇上好好医治我的伤势。免得到时候不小心让我一命呜呼……”
沉玉揶揄地瞧了他一眼:“要从死人口中撬出密语,恐怕不易。皇上觉得呢?”
“好一张伶牙俐齿,寡人倒是小看了你。”赵怀津目光骤寒,在她身上淡淡一扫:“大内圣药,七日内必能痊愈,而且不会留下半点疤痕。七日后,寡人希望能从你口中听到想要知道的。不然的话,为了不浪费了先前地圣药……”
他冷冷一笑,视线在沉玉面上一停:“那只得麻烦御医,让你把圣药还回来了。至于怎么还,太医院的鼎炉怕是少不得的。”
听罢,沉玉禁不住一颤。这人,居然要把自己丢到那鼎炉去煮了?以前觉得江怀闲够阴险够毒辣,如今看来,根本不及这人一分。
耳边尽是赵怀津愉悦地笑声,渐渐远去。她缩在锦被里,心底十分想念那只妖孽。=君子堂首发=虽然总欺负自己,又动手动脚,起码不会这样虐待她。
冷冷清清的殿内,连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每日似乎会有宫女趁沉玉还没有醒来前,把吃食和药膏摆在桌上。可她肩上未愈,别说下榻,连坐起身都难。
沉玉忿忿地想着,赵怀津根本就是故意刁难。歹毒又没有器量,难为市井百姓还以为他是个仁慈英明的皇帝,真是瞎了眼!
单手捂着伤口,殿内没有给她准备衣衫,沉玉只能用锦被裹着身子,慢慢挪下了床榻,又一步步走向桌前。赵怀津就是认定了她会求救,所以才故意给她难堪。
若是平常,沉玉肯定会服软。毕竟骨气算得了什么,小命更为重要。可一想到赵怀津那鄙夷的眼神,她心里就不舒服了。再说一旦示弱,此人指不定就趁机逼迫她就范。
要与人谈判,这气势不能被压下去。沉玉知道这大殿虽然空无一人,可四周怕是有数不清的眼睛看着,更是不愿被赵怀津嗤笑,愣是忍痛支持到桌边,虚脱地坐在了凳上。
轻轻喘着气,她的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不过才十步,就累得头晕眼花。沉玉首先拿起药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似乎没有异样,可她那点只学了皮毛地医术,也看不出什么来。
反正她这会死了,赵怀津就得一场空,这里面不可能有毒。若是想再次控制自己,沉玉粉唇一弯。萧祈说了,皇帝用的是苗疆第一蛊,如今解了,其余的蛊毒根本起不了作用。
沉玉暗忖着,赵怀津一上来就用最毒的,如今这般景况,算不算是得不偿失?
听他的语气,这药相当难得。她自然不会错过,仔仔细细地在伤口上抹了一层,一点都不给赵怀津省着用。毕竟她这伤好得越快,才越有本钱跑路啊。
上完药,又折腾出一身冷汗。勉强拾起勺子,拿起还碗温热的肉粥喝了起来。虽然饿了一天,可沉玉没有半点胃口。逼迫自己灌下了大半碗,漱口后,又慢吞吞地回到床榻上,倒头就睡。
果真是好药,箭伤清清凉凉的,痛楚也少了许多。沉玉眯起眼,叹了一声,困倦地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很快便睡去了。
夜色渐浓,赵怀津在半明半暗地烛火中缓缓走近。看着榻上睡得香甜地人,冷哼一声。该说这女人没心没肺,还是无所畏惧?
“俞爱卿以为,此事要告之凌王么?”回到寝宫,赵怀津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头也不抬地问到。
俞席衡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此刻凌王怕也是猜出了端倪。倒不如索性摊开来说,多一分筹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兔子逼急了可是会咬人地,更何况,凌王并非兔子,而是虎狼之辈。”赵怀津蹙起眉,盯着茶盏中的一抹青绿,冷声说道。
“皇上只管放心,宫中守备森严,纵使凌王想要来救人,怕也无从下手。”俞席衡眼眸一抬,唇角微勾:“若他有胆闯入,也是插翅难飞。”
放下茶盏,赵怀津含笑道:“那就有劳俞爱卿布下天罗地网,寡人……很期待。”
“微臣遵旨,”俞席衡躬身作揖,笑得意味深长。余光不着痕迹地一扫,瞥见金黄龙袍下露出的半截手臂光滑如初,略略垂下眼帘:“皇上,可否恩准微臣与沉玉见上一面?”
“嗯?爱卿对凌王的枕边人也有兴趣么?”赵怀津单手托着下巴,低笑着调侃道。
“微臣与她在茶馆后院曾匆匆见过一回,凌王此人深不可测,兴许能从这女子口中探听出什么来……”
俞席衡顿住了话语,赵怀津了然,抚掌一笑:“爱卿此计甚好,只是要从沉玉嘴里挖出些什么来,只怕不易。”
“女子么,素来服软不服硬,微臣愿意一试。”清俊的面容隐在阴影内,赵怀津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也罢,爱卿就姑且一试。”他站起身,击掌两声,一人闪身而至,落在他们跟前。
俞席衡认得此人,每回由暗道入宫,自己都是靠他扛进来的。身上的气息,已经熟悉得闭上眼也能辨认出来。略略一愣,他坦然道:“皇上可是要蒙上微臣的双眼?那便劳烦这位大人了。”
赵怀津盯着他,见俞席衡的神色坦荡,没有怨言与不满,只有恭敬和顺从,不禁笑着点头:“寡人信得过爱卿,何需蒙眼?只是关押沉玉的地方,没有绝顶轻功是过不去的。”
俞席衡心下愕然,他居然把沉玉关在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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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玉宫殿
芮国皇宫的深处是一汪内湖,池水清波粼粼,正中是一块孤岛,岛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更有先帝为一宠妃所建的宫殿。
先帝将此地被立为禁地,他离世后,如今只得赵怀津一人能进入。实际上湖水中养有不少食人鱼,船桨一落水,就被啃吃了大半,小船难以成行。湖面上又没有任何借力的浮萍,平常人纵使会轻功也根本无法进入。
于是,也从未有人见过这位备受先帝的宠妃的真面目。
俞席衡被暗卫提着后领掠过湖面,落在孤岛的岸上。能够窥视这神秘宫殿的一隅,他不能说不兴奋。赵怀津衣袂纷飞,转眼随后而至。
目光一闪,俞席衡暗暗吃惊。这位帝王的武功,没想到居然如此深不可测。旁人皆道凌王江怀闲武艺高强,却未料到常年在深宫中的赵怀津亦有此修为。
察觉到他的视线,赵怀津眉头一挑,笑道:“俞爱卿有所不知,寡人与凌王学武的师傅是同一人。”
闻言,他愣了愣,低头拱手道:“吾王天纵英才,微臣始料不及。”
摆摆手,赵怀津抿唇道:“爱卿此话差矣,寡人的武艺远不及凌王----这一点,寡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凌王是天生学武的奇骨,若非当年受了重伤,如今怕是世间难有敌手了。”
不喜不怒地语气。俞席衡拿捏不住他地脾性。一时没有再接话。
赵怀津也没有继续深谈这话题的意思,抬步向前:“爱卿得好好跟着寡人,若是在这林子里迷了路,连寡人也要救不了你的。”
俞席衡一怔,顿时明白树林中布了阵法,急忙跟上。余光瞥见暗卫没有跟随,不着痕迹地微愣----贴身保护的人居然不能进去,赵怀津难道连暗卫也不信?
把疑问吞回肚子里。他小心翼翼地盯着赵怀津的脚步,生怕走错了一丁点。此阵极为繁复,俞席衡对阵法只会些皮毛,也看得出树林中应该是连环阵。
所谓连环阵,至少有三五个阵法连连相扣在一起。=君子堂首发=错了其中一个,则阵型骤变,以前解阵的法子失了效,结果可想而知。
俞席衡只觉四周都是相似的树木,眼花缭乱。见赵怀津的脚法熟练。想必经常在此出
待踏出最后一步,眼前骤然开阔明朗,俞席衡擦了擦额上地汗。抬起头。瞥见不远处的宫殿,在阳光下折射出莹白的光芒,不禁神色愕然。
赵怀津顿住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此宫殿全由白玉砌成,统共是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爱卿以为如何?”
俞席衡脑海中飘过“奢华”两个字,转眼又否定了。三千多块的白玉石。=君子堂首发=恐怕得用上芮国五分之一的国库存银,怎能用这两字能形容得了的?
眨眨眼,他躬身叹道:“先帝对一个妃子能如此情深意切,确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赵怀津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宫殿。
殿中有两人正弯腰仔细擦拭,见到两人,急忙跪下。俞席衡看着他们。衣着朴素。料子却是不差,应是这宫中的下人。只是一声不吭。他未免有些不悦:“皇上,他们怎生如此无礼,难道连问安都不懂么?”
赵怀津微微一笑:“父皇怕殿内的人嚼舌根,让主子听了不高兴,索性把他们这惹事的舌头都给拔了去。=君子堂首发=”
俞席衡心下一颤,就为了这么个理由,让殿中所有伺候地宫人都不能说话?
不经意地回头,视线多了几分怜悯。没有喉结,都是些宫女。脖子上有一道刀痕,怕是割掉舌头不止,还破了声,连呻吟都发不出来。看她们年岁不小,目光恭顺麻木,自是习惯了这样的处境。
俞席衡反倒有些好奇,先帝这位宠妃被囚禁在这处孤岛上,外面布下重重阵法,内里则是一屋子的哑巴。平日能见地只有先帝,满室静谧要如何度过?若是普通人,早就该被逼疯了吧?
另一方面看来,可见先帝对这位妃子的独占欲之深。居然从不在人前出现,连身家姓名也未曾透露,确实非同一般。
俞席衡正独自沉吟着,两人已经踏进了寝殿。昏暗的室内,重重纱帐显露出榻上纤瘦的身影。听到脚步声,似是慢慢坐了起来。
“沉姑娘今儿觉得如何?”赵怀津手臂一抬,俞席衡识趣地立在殿门前,没有再往前一步。
沉玉乌目一瞪,这人哪只眼看见她好了,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寻她开心罢了!
像往常那般没有听见回答,赵怀津也不恼,每回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就忍不住逗弄一番。身边的人谁不是七窍玲珑心,又是恭恭敬敬,谨慎谄媚,看得多也要厌了。难得碰着沉玉这样的,不高兴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自是有趣。
伸手捏了捏她地脸,直见红了,赵怀津这才坏心眼地一笑。沉玉拍掉他的手,捂着刺痛的脸颊,秀眉皱了起来。
见状,俞席衡不由目瞪口呆。不说这女人对皇上无礼,可是后者竟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甚至唇边含笑。怎么看怎么诡异,他心里一跳,难道赵怀津对沉玉也起了意?
沉玉侧过头,躲开赵怀津又伸过来的手,见着殿门前的人,迟疑道:“那是宰相,俞……俞什么的?”
“沉姑娘,在下俞席衡。”听她口中念叨着“俞”字好几次,就是没接下去,他嘴角一抽,低声答道。
乌目一转,沉玉把锦被往肩上裹了裹,忽然笑了起来:“上回在茶馆匆匆一见,此时才知,原来宰相这般丰神俊朗。”
赵怀津垂下眼,淡笑道:“沉姑娘,我们地七日之期只剩下不足三天了……”
“我记得,皇上不必日日提醒。”沉玉打了个哈欠,粉唇翘了翘:“难得皇上带了别人来,莫不是给我解闷地?正好,这宫殿里都是些哑巴,想寻个人说说话都不行。”
赵怀津一双墨眸扫了过来,唇角微弯:“宰相学富五车,学识渊博,姑娘喜欢,那寡人便允他留下吧。”
转身面向俞席衡,又道:“隔壁的厢房已经命人收拾好了,爱卿尽管住下。只是除了这两处地方,其它地……”
他忙不迭低垂首应下:“微臣遵旨,不敢扰了此地清净。”
赵怀津赞许地略一颔首,爽快地起身离开了。
榻上的沉玉与几丈开外的俞席衡对视了片刻,一名哑奴前来奉茶,终是打破了一室寂静。
轻抿了一口清茶,唇齿芳香四溢,俞席衡不禁一叹:“好茶,在下还是第一次尝到,不知是何茶叶?”
沉玉没有他那样的闲情逸致,伤口好了许多,坐着久了也倦得紧,垂眸淡声答道:“此乃春错。=君子堂首发=”
“春错……恕在下孤陋寡闻,这茶叶是?”俞席衡嗅着鼻息间淡淡的茶香,谦虚请教。
也不顾是否失礼,沉玉抱着锦被躺在了床榻上,懒洋洋地应道:“此茶是芮国皇宫特有的,就在后院种下。每日灌些旁边的池水,一年只收得不到半斤。”
用湖水浇灌?俞席衡想到水底下的鱼儿不知喂了多少人的血肉,这水又干净得到哪里去,闻着的茶也不及方才香了。
沉玉见了,不禁嗤笑一声:“宰相大人,湖水只用来灌溉,又不是拿来泡茶给你喝,怕什么?”
俞席衡尴尬地干咳两声,开口转入了正题:“皇上的问话,三日后姑娘打算如何回答?”
“当然是……”他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等待下文。谁知沉玉语气一顿,笑道:“回答当然是得三天后再亲自告诉皇上了,宰相不必焦急。”
目光一沉,俞席衡起身拉开纱帐,缓步走至榻前。单薄的锦被贴在身上,隐约可见瘦小的身形。露在被子外的手臂骨瘦如柴,锁骨下更是有一道极深的肩伤,狰狞可怖。
视线扫向沉玉的颈侧,瞳孔不由一缩。深深浅浅的红印,俞席衡不是未经人事的孩童,一看就知是什么。短短四日,这落下的痕迹足够多了。
深浅交错,可见先前的红痕尚未褪下,又添了新的。
见他的双眼专注在自己的脖子上,沉玉了然一笑:“宰相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俞席衡退了回去,重新在凳上落座,神色恢复如常:“姑娘想听什么,在下便说什么。”
沉玉勾了勾唇角,皇帝的事,身为臣子自是只能视若无睹,这番功夫她可是见识到了:“……那么,就有劳宰相说些市井趣事,如何?”
“好,”俞席衡点点头,眨眼间便开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他自然相信赵怀津不可能只留下两人独自相处,暗地里的眼线怕是不少。俞席衡索性敛了所有心思,避开了敏感的字眼,一心一意给沉玉说起民间趣谈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