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西:相亲记
开始之前 关于艾怒丽小姐的“产品说明会”
大家静一静。 在会议开始之前,先向各位简单介绍一下相关的背景资料。幻灯。 “卡嗒”。 (幻灯亮起,屏幕上出现一个时髦的长发女人。)
这是艾怒丽小姐,今年三十二岁,未婚。在一家大型企业里担任人事部专员,四职等。对,是中下层管理人员,不是精英。
目前独居一套一百四十坪的三居室,产权属其母。其父已于十年前病故,其母于三年前改嫁一华裔加拿大人,现定居于加拿大的安大略省渥太华市。 “卡嗒”。
(屏幕上跳出一张三人合影。) 这是艾怒丽的妹妹,艾米丽。惹艾怒丽心烦时常常被叫作“爱米粒”。已婚。丈夫江毓舒,人称“小江”。儿子江霁风,七岁,昵称“小米粒”。
“卡嗒”。 (屏幕上又跳出一张六人合影。)
艾家亲戚不多,目前与艾小姐来往密切的只有她姑妈一家。艾姑妈,退休教师,退休前是中学教导处主任。姑父。表姐,小学校长,任教于江霁风所在的学校。表姐夫。他们的女儿顾希儿,小名“希希”,五岁。表弟,目前在英国。事情就是因这位表弟而起……当然,等一下我们会听到更祥细的介绍。继续。
“卡嗒”。 (屏幕上跳出四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合影。)
这是艾小姐的死党群。老大林黛是个医生,两年前离异。老二冬青是图书管理员,儿子与“小米粒”江霁风同学。老四阳光是美术老师,目前正在考虑与丈夫分居。
正如我们看到的,艾小姐已经三十二岁了,至今还是单身。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艾小姐的心里也是想结婚的。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已经过了最佳婚配年龄。并且,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非传统型女性,艾小姐也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
说到这一点,不得不提一下艾小姐的成长背景。
艾小姐的外公是个研究西方教育学的学者,她父亲是她外公的得意门生。在这两位崇尚西学的家长悉心教导下,艾家与中国大多数传统家庭有所不同,艾小姐从来不认为她非要结婚不可,艾妈妈也不认为女儿出嫁就代表她过得幸福。因此,比起其他处于同样境地的女性,艾小姐是幸运的,她没有什么来自家庭的压力。而且,由于她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众所周知,这种企业对员工的个人生活关注比较少,所以她也没有背负什么社会舆论压力。这些都从另一方面造成了她对此事的懈怠。
艾妈妈总说,缘份到时她的女儿自然就会出嫁的。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三十二岁的艾怒丽始终没有遇到她的“缘份”。与此同时,她倒是表现出越来越适应一个人生活的趋势。她甚至已经开始隐约对目前这种生存状态感到满意起来……当然,偶尔她也会去相亲。但她已经对这种活动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把它当作是一种对平凡生活的偶尔调剂。一年来这么一两次还是能够接受的,只当是回味过去的青春岁月。而如果一个月来上这么一两次,她就会觉得腻烦,觉得自已的生活受到了干扰——据专家分析,这正是“老处女综合症”的初期症状。
艾怒丽小姐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甚至告诫公司里那些年轻的女孩:趁早在二十八岁以前结婚。过了二十八岁你就会发现,你正在越来越适应你的单身生活,以至于那些偶尔冒出来的男人们,甚至会因为扰乱了你固有的生活频率而在你眼中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从这番话我们可以看出,艾怒丽还是一位很有生活智慧的女性。她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因此,当接到她的表弟——同时也是同辈人中最后一个单身汉——的结婚喜讯后,艾小姐不禁陷入到一种矛盾当中。她发现她既有点留念目前的单身生活,又对甜蜜的两人世界有着固有的向往。
我们前面提过,艾小姐的姑妈是位有经验的老教导主任,她很快便发现了艾小姐这一“苗头”。在她的悉心劝诱引导之下,已经两年不曾认真相过亲的艾小姐终于同意再一次以积极的态度来面对此事——也就是说,同意她的姑妈替她安排一场相亲。
而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她这轻率的一点头竟给自己惹出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第一幕 为什么结婚
时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五 晚 地点:艾怒丽家 “最后一步,烤箱预热至160度,烤60分钟。” 艾怒丽高举沾满面粉的双手,低声读着电脑屏幕上蓝紫给的提示。
“OK,一切就位,准备开烤。”
艾怒丽一边嘀咕着,一边小心地将劳动了近两个小时的成果放进新烤箱。听着烤箱计时器“嘀嘀哒哒”地响,她得意地拍拍手,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只松软诱人的乳酪蛋糕。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手机不合时宜地唱了起来。
看看粘乎乎的手,再看看闪亮的新烤箱,艾怒丽实在有点舍不得走开。不过,这铃声代表着她家大家长艾老太太,如果她有胆,尽可以不接。而事实上她是个胆小鬼。而且从不羞于承认。
她赶紧用纸巾擦干净两根手指,捏起手机。 “喂……” 她的声音中透出狗腿式的虚假热情。 “艾艾……” 电话那头竟然是表姐的声音! “干嘛?!”
艾怒丽的声线立刻粗了起来。 “哟,吃了枪药啦,这么冲!我说,二号你有空吗?请你喝茶。” “没空!”
她翻起白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不再说“相亲”二字,取而代之的是“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一下”,或者“给你多件事”,以及——“请你喝茶”。
“耶?你不是答应我妈相亲了吗?” “答应你妈不代表也答应你呀。”
粘粘的手指真不舒服,艾怒丽决定还是去洗了。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话筒那边传来一声令人胆颤的高叫:“妈……”
艾怒丽一愣,夹在耳下的手机险些掉进洗手池中。她忘了,这电话号码是姑妈家的。
自从十年前她爹因病去世后,姑妈就顶下他老人家的窝子自任艾家掌门人。对艾怒丽的管理可说是比当年她爹在世时还要“慈严”——裹着慈爱糖衣的严厉。因此,就算她没当过艾怒丽六年的教导主任,艾怒丽也有十足的理由怕她。
“喂?”姑妈接过电话。 “姑妈……” 艾怒丽赶紧放软声调,心下不禁一阵后悔——刚才怎么就没让手机直接掉进水池里。 “大小姐呀,在忙什么呢?” 姑妈和颜悦色地问。
“在烤蛋糕。” 艾怒丽老老实实地答。 “哟,咱家大小姐真能折腾,还会烤蛋糕?从哪学的?” “网上……”
坏了!她有点晚的意识到自己踩中一个死穴,不禁懊恼地拍了一下脸颊——她得改了这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 “网上?” 果然,光从声音里就能摸到姑妈高挑的眉。
“网络不是好东西,有空多出去接触接触人群,别总在虚拟社会里找存在感……” “……只是找点资料……”
艾怒丽挣扎着辩解。好在姑妈有更重要的事情讲,没空追究她的“网瘾”。 “你没忘记一号下午三点吧?” “没……”
哪敢啊!借我八个胆也不敢!艾怒丽冲着镜子蠕动嘴唇,无声地自嘲。
“对方的父母也都是教师,你要放稳重一点,别老是由着性子胡说八道,嘴上多个把门的,知道吗?还有,打扮得体一点,把你那些露肚脐的小背心都给我收起来。听到没?”
“听到……” 艾怒丽又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鬼脸:看看你一时冲动惹下的祸端!
自从接到表弟从英国寄来“红色喜讯”后,一向大大咧咧的艾怒丽突然发现,她已然成为众人眼中的“老处女”——一个不见得非要是处女才得以加入的、被众多已婚者发誓非要围剿掉的“非法组织”成员之一。因此,她小小地心慌了一下。而这阵心慌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后天下午的一场相亲会。
其实相个亲也没什么,至今为止,艾怒丽少说也相过上百回的亲了。对付这种事,她不敢说是经验丰富,至少也称得上是驾轻就熟。可让她受不了的是,家里人那郑重其事、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好象这是她最后一次出嫁的机会一样。
这不禁令她浑身不舒服。 “……值得表扬的是,这次咱大小姐表现不错……” 艾怒丽拉下嘴角。按惯例,表扬后面跟着的或是批评或是教育。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应该是教育。
“……既然你已经有心正视你的婚姻问题,那么态度上就要更积极一点……” 果然!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姑妈的“训导”,一边走回烤箱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烤箱看一看她的宝贝蛋糕。 “什么声音?”姑妈耳尖地问。 “没。”艾怒丽赶紧远离烤箱。
“……所以我认为,你姐说的那件事,你有必要慎重地考虑一下……” 什么?! 艾怒丽分散的注意力立刻收拢回来。她眨眨眼,冲着手机谄笑道:“姑妈,这……不大好吧……”
“怎么不好?” “那个,您那边的我还没相,这边又来一个,表姐她这不是在挖您的墙角吗?” 她很没有技巧地挑拨着。
有着三十年教龄的老姑妈岂能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蛔虫?哈哈一笑。 “没事没事,这种墙角欢迎大家一起来挖。” 艾怒丽不禁垮下脸。
“还是不要了啦,被人知道以为我多没诚意呢。”
“这怎么能叫没诚意呢?又不是叫你同时跟他们两个谈恋爱……”姑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就算同时接触这两个人又怎么样?你现在只是在相亲阶段,只要不是同时跟两个人确立恋爱关系,就不违反道德。”
表姐也在一边帮着腔:“就是,一头驴是赶,两头驴也是赶,既然你都答应相亲了,还这么粘粘乎乎的干嘛?”
艾怒丽突然后悔起来。比起这份毫无隐私的尴尬,她觉得做个“老处女”也许还没那么糟。 “你跟艾艾把情况说一下。”姑妈将话筒交给表姐。
不用闭眼,艾怒丽就能想像到表姐窃笑的模样。 “怎么样?这回老实了吧。” 表姐才没那么含蓄,将窃笑改为公然的嘲笑。 “说吧,我受死就是。”
艾怒丽翻眼瞪着对面镜子里那张娃娃脸上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着恼火的光芒。 “就是上个星期跟你说过的那个人……” “等等,那人姑妈不是说不行吗?”她连忙指出。
上星期,表姐是提过一个带孩子的离婚男人。艾怒丽还没来得及表态,姑妈就先替她打了回票。她说:“咱家艾艾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呃,关于这一点……咳,事关个人隐私,不提也罢),怎么能给人做后妈去?”
“我妈想通了。她说你也老大不小的,有个现成的儿女正好,还能让你提前享受到养儿育女的幸福呢。总之,我们的宗旨是:宁错相一千,不放走一个!怎么样?二号有空吗?”
“没空。” “耶?还要我妈来跟你约时间吗?” “二号真没空,我值班。” 艾怒丽再次翻起眼。
“二号她值班……”表姐向姑妈汇报着。两人一阵嘀咕后,表姐重新回到话筒边。“那就一号晚上,有事也推开。” “我……”
“艾艾呀,”姑妈接过电话,“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拿主张,我们不逼你。但你的态度一定要端正,不要老是这么嘻皮笑脸的。你爸走的早,我这心里一直……”——得,教导主任伤感篇即将上场。
“好好好,就一号晚上。”艾怒丽连忙举手投降。
刚挂掉电话,还没来得及走到烤箱前,手机又唱了起来。这一回是《Scarborough Fair》,艾怒丽的妹妹艾米丽最喜欢的歌。 “跟谁通电话呢?”艾米丽问。
“咱家掌门人,亲亲老姑妈。”艾怒丽无奈地叹息。 “提醒你一号相亲的事?” 艾怒丽本想告诉她表姐的事,想想又叹了一口气。就算她不说,她们自己也会通气的。
“姐,给你多个事要不要?” 看看,又来了!
艾怒丽突然发现,她竟然没了刚才的抵抗心理。难怪人家说,冲动成就了第一次,挣扎过第二次后一切就会慢慢变得越来越顺理成章——这话虽然暧昧,但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很对景。
她向天花板抛去一个抱怨的眼神,决定从善如流,先听听妹妹怎么说。 “是小江同事的亲戚。跟你同年,也是未婚,家里的独子,听说家里条件不错。要不要看看?”
有何不可?都已经答应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死不了人! ☆ ☆ 四十分钟。 烤箱里的蛋糕只比放进去时涨大了一点。
艾怒丽开始有点担心,她的蛋糕能在这剩下的二十分钟里完全烤好吗? 回忆起蓝紫贴子里的漂亮图片,她越想越不放心,便爬上MSN求救。
蓝紫不在,却意外地看到母亲大人在线。 艾怒丽连忙隐身。
这时,“姊妹会”的群跳了出来,原来众家姊妹都在——其实这个群里也就只有她那三个初中死党,将近二十年的交情让她们亲如姐妹。 她吐了一串泡泡,表示自己在线。
首先回应她的是老大林黛。 ..林黛:听说你终于屈服于恶势力,要去相亲了? ..艾艾:咦?你的听诊器还有顺风耳的功能? 老大是个医生。
..阳光:嘿嘿,我告诉她的。 老四阳光是美术老师。不幸的是,正好跟表姐是同事,想也知道她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艾艾:(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不传闲话的!
..阳光:(得意),我不传闲话,只传消息。 ..冬青:我回来了。 ..艾艾:去哪了? ..阳光:哄少爷睡觉。那个贤妻良母还能去哪里?
老二冬青是图书管理员。不,更正,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她的主职是王飞扬他妈,第一兼职是王先生他太太,第二兼职才是图书管理员。
..艾艾:老二最没劲。如果结婚后都会变成这样,我宁愿一辈子独身。 ..冬青:又来了。你妈才跟我们聊过,让我们替你看着点呢。
相亲的第四种说法:看着点。艾怒丽拉下嘴角。 ..艾艾:肯定是我姑妈给我妈上了一堂政治课。我姑妈是那种老脑筋,她总认为女人不嫁人就像无根的飘萍,很可怜。
..冬青:我也这么认为。你不成个家我们都不放心。所谓结婚才算成人嘛。 ..艾艾:是否成人是以心智来说的,不是以婚姻状况!
..冬青:对了,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人,刚才也跟你妈说了(窃笑)。
刚才怎么说来着?挣扎过一阵子后,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顺理成章。艾怒丽耸耸肩,发现自己竟然只是无动于衷地回了她一串省略号。
..冬青:我跟人家约了二号晚上,你不许不到,不然我去跟我们老教导主任拉拉家常。 切,竟然学会了威胁!艾怒丽还没有回答,阳光先替她打抱不平。
..阳光:老二你趁火打劫。 ..艾艾:好姐妹! ..冬青:老三这么多年自在惯了,我不逼着点,她就更没有动力去结婚了。 艾怒丽在姐妹中排行老三。
..艾艾:我看你是看我自在你不自在! ..林黛:绕口令…… ..艾艾:结婚有什么好?你列出一条好处来我就嫁人。 ..冬青:有人挣钱养家。
..艾艾:我的薪水够我养活自己的,不需要向别人伸手。 ..阳光:家里东西坏了有个免费维修工。 ..艾艾:切!你家水槽漏水还是我修的呢!
艾怒丽是众姐妹中手最灵巧的一个。从织毛衣到修理漏水的水槽,没有她做不来的。 ..林黛:孤单寂寞时有个伴。
..艾艾:话不投机半句多。让我上哪去找像你们这样能谈得来的老公?干脆你们谁牺牲一下,去变个性,给我做老公得了(笑脸)。 ..冬青:这丫头,又胡说八道了。
..阳光:其实想想也是,说到挣钱,我们都有工作;东西坏了,他们也是花钱请别人来修;至于作伴,哈,每天他一回来就倒在电视跟前,连话都懒得跟我说。我跟我们家乐乐说的话都比跟他多。
乐乐是老四家的古牧犬,大家的宠儿。 ..艾艾:瞧瞧! ..冬青:说的也是,我家那个也一样。 ..艾艾:那我们要男人干嘛? ..林黛:当按摩棒用。
..阳光:就这,有时还没品质保证。 ..艾艾:哈哈…… ..冬青:(扔出一把刀)你俩积点口德吧!这里可有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呃哦!是不是她平时表现得太乖,怎么都没有人怀疑一下她的贞洁?好歹她已经三十二岁了,而且长得也不算丑。 ..阳光:老大,你跟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林黛:能不能不提他?如果哪天他过关了,我自然会让他站到桌子上供你们参观。 林黛的前夫是个混蛋,伤透了她的心,以至于到现在她对男人都是心有余悸。
..艾艾:好,一言为定。到时候要不要来段脱衣舞以验明正身? ..冬青:疯丫头!就欠你姑妈整你! ..艾艾:我只是未婚,又不是死人。
..阳光:你想看新鲜,自己找一个去。老大家的有产权归属。 ..艾艾:切,与其像老大那样遇到一白眼狼,我宁愿享受孤独。 ..林黛:别提我的伤心事行不行?
..冬青:那你睁大眼找个好的不就得了。 ..艾艾:问题是我的眼睛都快瞪瞎了也没找到。 ..冬青:所以你才需要相亲。 艾怒丽无语。
..林黛: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过一个让你心动的? 一张熟悉的笑脸浮出脑海。艾怒丽一惊,赶紧摇摇头。“这是错觉。”她低声嘀咕。
那家伙的人事令下来了,她这一整天都在处理这件事,所以才会满脑子那人的脸。 ..艾艾:没有。 ..冬青: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艾艾:我只想找一个相处起来舒服、不会让人觉得乏味的男人。这个要求高吗? ..阳光:平心而论,不高。
..艾艾:看吧!那我为什么搞得跟找圣杯似的,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阳光:如果上帝方便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按照你的要求订制一个。可惜他老人家事多,没空接你的订单。
老大老二窃笑,艾怒丽恼怒地向老四扔出一把刀。 ..林黛:你们没听明白吗?老三的意思是要找个相爱的人。
..阳光:哈!爱情!什么是爱情?那只是一时的荷尔蒙冲动而已。 ..冬青:老四又在玩世不恭了。
..阳光:我说的是事实。你现在跟你家那位还有爱情吗?我看说是亲情关系还差不多。反正我的爱情是萎缩了。 ..林黛:我的爱情早死了。
..艾艾:看来就老二的爱情还活着。 ..冬青:我?我现在是为了儿子而活。至于他老子,可有可无。 ..艾艾:既不为了饭票,又不为了爱情,那我为什么要结婚?
..冬青:因为人人都结婚。 ..艾艾:这又不是出水痘,每个孩子都出所以我也得出。而且告诉你,我还真没出过水痘。
..林黛:其实要我看,爱情就跟出水痘差不多。艾艾是没谈过恋爱的,所以对爱情还抱着幻想。不过,听说年龄越大,出水痘就越危险。爱情也是。当心你这把老柴一旦着火就救不下来哟!
..艾艾:…… ..冬青:(笑脸)。 ..阳光:(咧开大嘴的笑脸)。 ..艾艾:我倒觉得是你们看不得我潇洒快活。 ..阳光:也有这么一种心理(窃笑)。
..冬青:我可没有,我觉得结婚好,生活的重担可以分担出去一半。 ..阳光:结婚虽然没什么好,但人生短暂,既然来了就要各种滋味都尝一遍。没经历过婚姻总是一种缺憾。
..艾艾:哈,我倒觉得婚姻是一块遮羞布,不管它实用不实用,女人得有它才能见人。 ..林黛:说得真难听。
..艾艾:不是吗?因为它的存在代表着你有人要。说白了,就是遮丑用的嘛。 ..林黛:还说!
..艾艾:(呲着牙笑),你好歹有个男友,算是有半块遮羞布,我可是全裸的…… ..冬青:所以我们才帮你张罗相亲呀,好让你早日穿上衣服。 “叮”,烤箱响了。
..艾艾:不跟你们聊了,我正在试着做蛋糕,如果成功了,中秋节聚会时我带一个去。 ..冬青:不希罕你的蛋糕,你带一个人来倒是欢迎的,最好是我介绍的那一个(笑脸)。
瞪着桌子上那只令人没有食欲的、瘪塌塌的蛋糕,艾怒丽突然发现,在她的蛋糕进烤箱前,她只需要面对一场相亲。蛋糕烤好后——且不论还烤坏了——前面等着她的,竟然是四场!
第二幕 少帅
时间:九月三十日星期六 地点:人才市场 “艾姐、王姐。” 仍在培训期的实习生吴卫挤过人群,将怀里的矿泉水往桌上一放。
“辛苦了,”艾怒丽将装着蛋糕的保鲜盒递给他,“尝尝我做的蛋糕。” “切,你这也叫蛋糕?”助手王佳音伸手拿起第二块,嘲笑道:“味道不像,模样更不像。”
“那你还吃第二块?”艾怒丽作势要抢回。 吴卫拿起一块观察着,“看上去像鸡蛋饼,”又小心地咬了一口,然后惊讶地瞪大眼睛。“唔!味道不错,真香。”
他的称赞换来艾怒丽的洋洋得意。 “那当然,我这可是真材实料,论起制作成本,都够在元祖买一块的了。” “那你还自己做?” 王佳音又想伸手拿第三块,被艾怒丽打开。
“这叫乐趣。” 她挑了一块最小的递给她,以示对她口无遮拦的惩罚。 “不管怎么说,这貌似蛋糕的玩意肯定比人才市场的盒饭强。”王佳音笑道。
今天是国庆节前最后一次大型人才集市,由于艾怒丽所在的单位也算是个知名企业,且这次要招的人比较多,一大早摊位前就围满了人。直忙到将近一点,这三人才有机会填填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几个来晚了的“人才”挤在公司的招聘广告旁边讨论着。 吴卫看着他们一撇嘴:“嫩鸟。”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型招聘会,难免有点兴奋过度。
王佳音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半年前你不也是这副拙样?怎么,刚从桌子前边转到后边,就自以为是老鸟,看不起菜鸟了?”
她看着那些社会新鲜人,又转头对艾怒丽笑道:“每次来招人我总要自卑一下。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老喽。”
王佳音比艾怒丽年轻两岁,刚休完产假回来,还带着一脸的蝴蝶斑。 艾怒丽抬头看着面前一张张青春光鲜的脸蛋,又偷眼瞄瞄身旁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扬眉一笑。
“我不自卑,我觉得咱们现在是风华正茂。也许是比他们少了点青春美貌,但我们更成熟老练。” 王佳音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横了她一眼,坐回座位。
“你就嘴硬吧,对于女人来说,青春可比老练更讨人喜欢。” “是对男人来说吧。”艾怒丽也拍拍手,坐回原位。
趁着这个空闲,她突然来了兴致,便教吴卫如何从各人的行为动作上去识别他们的性格。
“看到那个染头发的男生没?”她用下巴指着仍然在讨论的那几个男生,“看上去似乎很注意打扮,但你仔细看他的鞋,很久没擦了。这表示他容易接受新事物,却懒得去深刻了解。这种人的性格一般比较随和,不太会注意细节,可能也不喜欢自己拿主张,更喜欢随着别人的指挥棒转。”
王佳音回头看着吴卫,吴卫连忙把脚往椅子后面藏去。她笑道:“我们艾老大看人可有一手,基本上十拿九稳的。那个行销部的新老大——‘少帅’,你认识吗?就是我们老大的慧眼发现的。当初‘少帅’来投报……”
矿泉水突然变得有点冷,艾怒丽看着饮水机那边没人,便拿起人才市场提供的纸杯问:“谁要喝热水?” 王佳音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瓶,吴卫则很狗腿地跳起来,“我去吧。”
艾怒丽摇摇头,“坐了一上午了,我也想逛逛。”
饮水机的指示灯是红的,艾怒丽便站在一边等着。她倚着墙,回头打量着公司的摊位。王佳音正对着吴卫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那群“新鲜人”仍然围在广告牌前,没人有勇气上前一步。
她突然发现,这个摊位正是四年前邵帅报考公司时的那个摊位。
四年前,当邵帅自信地坐在她面前时,艾怒丽只是觉得这小伙子漂亮得有点过份,特别是那双笑起来十分像林志颖的月牙眼。
交谈了几句后,他那不急不缓的沉稳语调和好听的男中音便牢牢地吸引住她。她立刻意识到,此人是个可造之才。虽然当时他们需要一个有工作经验的女性,艾怒丽还是决定破格录用刚从大学毕业的他。
后来,在给她做助手的半年时间里,艾怒丽越来越发现自己的眼光独到。邵帅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他不仅长得漂亮,性情也谦和——至少表面如此。他很勤快,从来不计较是否会弄脏他那双修长的手,或者是他那总是洗得白白的白衬衫,或者是怕他那头百年不变的小寸头会沾上灰尘。因此,很快便赢得公司上下人等的喜爱,在他成为公司最年轻的总监之前,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少帅”。
有时候,很难说人的个性中哪些是缺点,哪些是优点。艾怒丽发现,邵帅不是个乖宝宝,他不喜欢听从别人的命令;他的个性中有着令人恼火的固执,一旦是他认准的事,十匹牛都拉不回来。不过,他也是个少有的、把工作当作一种乐趣来做的、富有激情的年青人。他不喜欢固守旧有的规则,总会不时地冒出一些奇思妙想,他喜欢挑战……这些虽然不能让他成为一个好助手,却能令他成为一个很好的领导人。因此,半年后,艾怒丽便“忍痛”将他推荐到行销部去了。
正如她所料,他在行销部如鱼得水。两年前,大连分公司总经理出缺,艾怒丽带有私人目的地强烈推荐了他。果然,他不负众望,将原本亏损的分公司搞得红红火火。因此,原行销部老大准备回家自行创业后,这新老大的头衔便毫无悬念地落在他的头上——这回艾怒丽可没出任何力。如果能如她的愿,她希望“少帅”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
二十六岁的行销总监。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职等员工,比总经理只差一个级别——而她艾怒丽才只是四职等。 艾怒丽拉下嘴角,不耐烦地弯腰查看饮水机的灯。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臀部。
艾怒丽恼火地跳起来,正准备将手中的水杯泼向对方,却撞进一双熟悉的笑眼。一双与林志颖十分相似的、让人无法真正生气的、可爱的月牙眼。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艾怒丽的眼中像霓虹灯一样闪烁过多种情绪,有惊喜,有恼怒,还有尴尬。
昨天才公布的人事令,正式生效日期是十月一号,今天才九月三十号,他怎么就回来了? “听说你们在这里,我就来了。”
少帅耸耸宽宽的肩,温和地笑着,那双貌似无攻击能力的月牙眼里闪着令艾怒丽警觉的光芒。
自从被她弄去大连后,他们便只有电话来往——基本上每周六七次吧——最多在他回公司开会时偶尔见上一面,吃个便饭什么的。不过,看着这位新出炉的总监,艾怒丽心头仍然忍不住滑过一阵骄傲,就像是一个老师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好歹他是她调教出来的——艾怒丽自我辩解。
虽然看着他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可一想起自己在公司里服务了八年才混了个四职等,这小子的发达多少让艾怒丽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你该请客了。”
她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白衬衫下的胸口。 邵帅的目光故意停留在她的手掌上。艾怒丽像被针扎到一样,赶紧收回手。 她得改掉这种随性而为的坏习惯,她暗暗嘀咕。
“‘少帅’,恭喜恭喜,请客请客。” 王佳音看到邵帅,连忙跑过来。当初他调去行销部后,就是她接任了他的工作。 “好啊,你们几点结束?”邵帅转头看着艾怒丽。
“下午三点。”艾怒丽得意洋洋地宣布。 “下午没有多少人的,而且我们也收得差不多了。”王佳音期待地望着艾怒丽。
“怎么着也要对得起这份摊位费呀。你们去吧,我守着。” “别这么别扭嘛,是不是看到你的老部下升了官,心里不平衡啊?”邵帅坏笑道。 艾怒丽怒视着他。
别扭,就是别扭。这别扭从两年前就有了,从他们误打误撞地在床上滚作一堆之后……而且,看样子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 ☆
艾怒丽几乎不敢回忆两年前的事。
在“那事”之前,她与邵帅是一对好兄弟,两个好哥们,两人间的水乳交融简直到了令人嫉妒的份上。若不是艾怒丽比邵帅大了六岁,若不是全公司都知道艾怒丽这人几乎就是个假小子,若不是人人都知道邵帅的“梦中情人”必须有一头飘逸的长发,两人间肯定会传出一些绯闻——当年的艾怒丽还没留起长发。
那天正值艾怒丽三十“大寿”,巧的是(或者说是不巧)又是公司的周年庆,在众同事的起哄下,在对“高龄”的恐慌中,艾怒丽喝高了。替她挡酒的邵帅也喝高了。
送她回家的出租车上,邵帅那修长的手指抹过艾怒丽昏沉沉的头。瞬间,一种渴望随着酒意泛上心头,艾怒丽反握住他的手,嘻笑着也去摸他的脸……就这样摸来摸去,两人摸进了她家大门……
第二天,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好在艾怒丽这人比较洒脱,便对邵帅挥挥手,说:“忘了吧。”
然后,她发现邵帅真的很快就“忘记”了。倒是她久久没能从这份尴尬里解脱出来——到现在也没有。再然后,她把他“推荐”到大连去了……顺便说一下,邵帅是大连人。都说大连出美人,果不其然。
“又神游太空啦。”邵帅挥挥手。 艾怒丽瞪了他一眼,打开在眼前乱摇的手。 “看着路!”
最后的决定是:由吴卫守着摊位,艾怒丽和王佳音坐上了邵帅的车——公司刚刚给他配的别克。 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他得到明天才有资格动用。
艾怒丽瞥着他,再次追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天开始,就是七天长假。他现在来干什么?不用回家陪父母妻儿的吗?——虽然艾怒丽知道他还没结婚,但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不可能没个小情人儿吧。
“先来料理一些杂事。比如租房子什么的。” 邵帅冲她温和地笑着,一口白牙在秋日的艳阳下闪闪发亮。
第三幕 第一场相亲会
时间:十月一日星期日 上午 地点:艾怒丽家
艾怒丽是条懒虫,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跟床拚命。难得一个长假,又是长假的第一天,所以,尽管已经过了十点,她仍然心安理得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手机里传出命运之神的叩门声。
挣扎了半天,艾怒丽才得以睁开一只眼。她叽咕着摸到手机,又闭上眼。 “喂……” “就知道你还没起。” 手机那边,“少帅”忍着笑。 “讨厌。”
艾怒丽毫不客气地掐断信号。 “当当当当……”命运之神再次扣门。 “我说你烦不烦啊?!” 艾怒丽的下床气终于发作。
“你烦我不烦。”“少帅”得意地笑,“我两年没回来,你也不说尽尽地主之谊。请我吃小觉林的汤包吧……” “把你炖成乌龟王八汤再请你!” 艾怒丽终于恼火地翻身坐起。
“少帅”哈哈大笑。 “好啊,我送上门去给你炖。或者我请你,下午陪我去看房子。” 被他这么一闹,艾怒丽那惯有的下床气竟然消了不少。 “不要,我下午有约。”
“有约?”邵帅不信。 艾怒丽呲起牙。 “姑奶奶我虽说年龄大了点,小模样生得还算周正,后面追着的人多着咧!” “追着的狗吧?”他嘻笑。
艾怒丽拿开手机,恶狠狠地掐着绿色通话键,直接关了机。 “死‘扫帚’!真以为姑奶奶年老色衰没人要了?下午就把自己嫁出去让你瞧瞧!”
☆ ☆ 时间:十月一日星期日 下午 地点:初尘居茶馆 艾怒丽讨厌相亲,却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然后听对方夸赞她怎么怎么漂亮——特别是在姑妈面前夸她。
虚荣。绝对的虚荣。 下了出租车,艾怒丽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做了一个鬼脸,又略带妖娆地拨了拨额边的发丝。
她有着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一双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个脸的大眼睛则更加强调了这种孩子气。因此,她喜欢把一头卷发盘夹在脑后,只在额边留下些许碎发,好在臆想中将圆脸拉长一点。
姑妈再三交待,不许穿露脐小吊带。既然不能展示玲珑的腰线,总可以秀一下平坦的肩型和纤长的脖颈吧。于是,艾怒丽选了一件露肩低领小衬衫配一条绣花牛仔小喇叭裤。衬衫领口下,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玉佩正挡着(或说引人注意着)其下若隐若现的沟壑。
艾怒丽知道她的身材极好,若要把这些优势全都遮住,等于是剥夺了相亲活动中她这边的唯一乐趣。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回家穿着睡衣看电视去。
初尘居位于老城区,与邵帅闹着要去吃汤包的小觉林在同一条街上。走过小觉林,艾怒丽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家百年老店,吃惊地发现自己正在盘算着回头带一笼回家。她摇摇头,赶紧加快步伐。
她又习惯性的迟到了,而且和往常一样,只迟到了那可恶的三分钟。姑妈恨得牙直痒。 “你就不能提早三分钟出门?” 艾怒丽早想好了借口。
“我的车在半路坏了,只好打的过来。” 姑妈亲眼看到她下的车,故而只得作罢。 “人家已经来了。”
姑妈瞪了她一眼,又上下检视一番,并对她胸口的那只玉佩皱了一下眉,转身带头走进茶馆。
刚进初尘居,就看到老板娘李斯涵坐在门边的第一张桌子边,托着脑袋冲着窗外发呆。不远处,她的合伙人韩路野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艾怒丽冲两人挥手打了一个招呼。韩路野转了一下眼珠表示收到,李斯涵懒得连眼珠都不肯转一下。
既然相亲要破费,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艾怒丽把约会地点订在这家由她朋友开的小茶馆里——其实她把约会定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的两个老板都是出了名的没有好奇心,即使在同一个地点相亲N次她们也不会向她打听任何事情。而一旦事情发展不如艾怒丽的意,她倒是可以就地向她们大倒苦水。
谁让她们看上去就像个知心姐姐的呢,特别是那个李斯涵。艾怒丽耸耸肩,随在姑妈身后向二楼走去。 刚进包厢,姑妈便对眼前的几个人道歉。 “她的车坏了。”
“对不起。”艾怒丽也满怀歉意地笑着,眼睛快速地在室内溜过一圈。 她们进来后,一共站起来三个人,三个老人。她疑惑地看了姑妈一眼。
“没关系没关系。”其中一个老妇和蔼地笑着,又拉住艾怒丽的手对姑妈说,“艾老师呀,你侄女真漂亮。”
“哪里哪里,”姑妈得意地谦虚着,又冲艾怒丽笑道:“这是吴老师。” “吴老师好。” 艾怒丽摆出最佳仪态,乖巧地笑着。 “好好好,这是我妹妹……” “阿姨好。”
“好好好。” “……我妹夫……” “伯父好。” “好好好。” “……还有我侄儿。”吴老师向艾怒丽身后划着手臂。 “你好……”
艾怒丽利落地转身,却吓了一跳。若不是她已经不再年轻,可能就会表形于色,甚至更糟的,尖叫出声。 在她的鼻尖下,突然冒出一只闪着微光的脑壳。
艾怒丽身高一六六,不算高也不算太矮,高跟鞋一撑,偶尔也能冒充个一七零。但能看到男人的头顶,这还是第一次——至少,作为她的相亲对象,这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一个“聪明”的头顶。
“你好。” 对方热情地握住她因吃惊而半抬起来的手。那手似乎有些粘湿,害得艾怒丽当下就想拿起桌上的纸巾。
坐定后,姑妈笑道:“这是我侄女,艾怒丽,三十二,在XX公司工作,相当能干,是他们那里的中层干部。” 基层。艾怒丽默默地纠正。
“艾小姐一点都不像三十二岁,长得真年轻。我们家裘正男比你们家小艾大两岁,也很有出息。五年前从学校跳槽出来后,自己开了一家英语培训学校,就是YY学校,你们听说过吗?”
“听说过。” “听说过……” 和那辆坏了的车一样,艾怒丽又撒谎了。随着年龄越大,她发现,人就越不容易保持说真话。甚至,有时候说谎已经成为了一种生存技巧。
“艾……”吴老师看着艾怒丽。 “怒丽。”艾怒丽赶紧堆起笑脸。 “怎么写?” “愤怒的怒,美丽的丽。” 这名字再一次引得众人挑起眉——姑妈则再一次皱起眉。
“有什么讲究吗?”“妹夫”问。
艾怒丽摇摇头,恶作剧地看了姑妈一眼,笑道:“我妈起的。当时我妈正在看一部外国电影,好象是巴基斯坦的,叫《奴丽》,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可我爸觉得这名字像‘奴隶’,最后的折中结果就叫怒丽了。”
这一通瞎说引得姑妈在她腿上狠拧了一把。
“呵,你爸妈真幽默。”吴老师笑着扯入正题,“我这侄儿吧,人老实,嘴又有点笨,不太会讨女孩子的喜欢。不过孩子们倒是很喜欢他。” 姑妈也不甘示弱。
“我这侄女也是。她的工作环境单纯……” 艾怒丽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在这单纯的环境里认识的、与她有着“不单纯”关系的人。
“……所以至今也没遇到一个合适的。”姑妈结束介绍。 “呵,说不定就是等着今天呢。”吴老师打趣。 艾怒丽想要逼自己脸红一下以表示害羞,结果却没能成功。
她抬起眼,正与对面的那位“什么男”视线撞在一处——她从来不会费那个精神去记那些打定主意不会见第二面的相亲对象的名字——那个“什么男”的视线赶紧调开,这倒让艾怒丽逮着个机会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
那个“什么男”个子不高,最多一六八,五官及身材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圆。他有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圆圆的小脑袋上有着一个圆圆的小鼻头,圆圆的小鼻头两边各有一只圆圆的小眼睛,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还水汪汪的。唯一一个不是圆的,大概要算是他的嘴。他的嘴倒是方的,又厚又方,而且大。
想到会被这样一张嘴亲吻,艾怒丽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忍不住抚了抚光裸的手臂。 “有点冷吗?我把空调调小一点。”那位“丑男”站起来去调空调。
这让艾怒丽小小的感动了一把。现今社会,好象大家都是自己管自己,这么会关心他人的人几乎已经绝种了——艾怒丽自己就不是一个有这种眼色的人。
当然,姑妈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品质,当即表扬道:“哎呀,你们家正男真细心。” 哟,都已经简称为“正男”了。艾怒丽在心里撇撇嘴。
“呵,我们阿男从小就乖,到现在他们家都还是他在做饭。哪天让他给你们露一手,他做的饭菜可是有专业水准的。”
吴老师一边表扬着自己的侄儿,一边将桌子上的瓜子、腰果往艾怒丽面前放:“吃啊,别客气。”
“哎。”艾怒丽回了一个甜甜的笑,抓起瓜子用手剥了起来——用牙咬虽然利索,却会破坏淑女形象,她是坚决不会干的。至少不会在介绍人面前干。
“我这侄女也是。别看是一个人在家过日子,她可会料理自己的生活了。前天还在家里烤蛋糕呢。” 哟……艾怒丽意外地抬起眼,心想,姑妈真是找不到其他优点来夸她了。
然后,四位老人又扯起一些他们认识的熟人的闲话。这功夫,艾怒丽已经将面前的瓜子全都吃完了。
“丑男”站起身,将桌子中间大盘里的瓜子又往她面前放了一些。艾怒丽感激地冲他一笑——若没这瓜子给她忙,她真不知道自己又会冒出什么样的“瞎话”来。既然姑妈三令五申命令她少开口,那就只有让这嘴忙着吃东西了。
“丑男”似乎被她的笑给电得不轻,坐下后半天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吴老师看看默默对坐的二人,站起来笑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熟悉熟悉,我们老的该撤啦。”又掉头对侄儿说,“等下用你的车送艾艾回去。”然后回头炫耀似地说:“他刚买了一辆奇瑞。”
艾小姐……小艾……艾艾……艾怒丽仿佛看到一个在不断收紧的绳圈。 “好啊……”姑妈转向艾怒丽。
艾怒丽连忙说:“我的车在修,不方便……”她看着姑妈的脸色又加了一个语气词:“……吧……” 这假想中坏掉的车,正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撤退计谋。
“你车放在修车行也没事。”姑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说,你晚上不是还要跟你表姐去有事吗?” 呃哦!艾怒丽几乎忘记了,晚上还有一场约会。
“这……”艾怒丽“为难”地说,“明天我还要值班,没车……不方便……” “那……就让阿男送你去取车。” 从“正男”到“阿男”,这段距离真够近的。艾怒丽哀叹。
走过艾怒丽身边时,姑妈凑过来小声道:“给我乖乖的,少玩花样!” 艾怒丽努力忍住一肚子的苦恼,起身送四位老人出门。
人走后,她揉揉因剥瓜子而弄疼了的拇指指甲,毫不客气地拿起瓜子用牙嗑了起来——她从来不怕在相亲对象面前露出本相。
“丑男”笑道:“老人都是这样,就算我们一百岁了,在他们面前都仍然是孩子。” 艾怒丽看看他,虚假地笑了笑。
又坐了半个小时,艾怒丽宣称要去取车。不管她怎么推脱,好人“丑男”坚持要送她到她假想的修车点。
幸好艾怒丽还知道哪里有修自行车的,因此便搭着他的车,在不远处的修车店前停了下来。 “谢谢你。” 她正要关上车门,“丑男”犹豫着开口了。
“呃,那个,我可以再约你吗?” 艾怒丽装作心不在焉地回头看着正在修着的、不是她的车。 “再说吧,电话联系。”她关上车门,冲“丑男”摇摇手。
如果你有我的电话号码的话。她冲着渐行渐远的奇瑞狡猾地笑着。 “你朋友?” 突然,“少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艾怒丽尖叫一声,跳转身骂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少帅”扬起半条眉,“是吗?你还活得好好的嘛。这尖叫倒是要吓死人。那是你朋友?”
“要你管!”艾怒丽叉起腰。她突然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个“丑男”。 不知为什么,她不希望他看到那个人。 “我才不管你,我只是想着你欠我一笼汤包。”
邵帅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艾怒丽的手就把她往车那边带。 “真是,我可没说要请你。” “你欠我的!” “少帅”站住,眯起双眼。
阳光在他的眼睛里不安份地跳动着,这竟让艾怒丽无来由的一阵心虚。
直到坐在小觉林二楼的雅座里,等着那现出笼的蟹黄汤包时,艾怒丽才猛然醒悟过来,她什么时候欠了他一笼汤包?而且,她完全没有理由心虚嘛。
汤包还没上桌,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艾怒丽赶紧起身走到僻静处。 “还跟他在一起吗?” “没……” 艾怒丽回头小心地瞅着邵帅。
“好,那你好好准备晚上的约会吧。”姑妈以为她已经回了家。想想又说:“把那件低领衬衫换了。” “噢……”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姑妈问。 “嗯……”
邵帅不再好奇地望着她,而是走了过来。艾怒丽只得转个身,警惕地面对着他。 “是不是嫌他长得不好?” “没有……” 艾怒丽本能地说着谎,姑妈打断她。
“男人嘛,长相是其次,关键在于心地。他虽然不好看,但看得出来,心地善良。而且很会疼人,你应该惜福才是。现在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他家世又好,工作又好,性格又好,又有房又有车,这样的好机会别错过了。”
“知道……” 邵帅走到她身边,笑眯起一双月牙眼,斜肩靠在墙上。那一八二的身高顿时给艾怒丽一种说不清的威胁感。
“人不能孤独一生,你现在还年轻,体会不到这些。等你老了,再想找个乘心如意的伴就晚了……”
艾怒丽转身走开,一边低声嘀咕:“我妈五十多还嫁一老外呢,我着什么急……” 她的嘻皮笑脸终于惹怒了姑妈。
“还说!你妈也是,怎么就这么扔下你不管,自顾自的嫁了?!……” 话说三年前,守寡多年的艾妈妈在网上认识一个华裔加拿大人,不久就随他去了加拿大。
对于这桩婚事,艾氏姐妹都是抱着很开明的态度,只要老娘自己感觉好,她们就没什么意见。不过,姑妈对此却是意见多多。她倒不是希望艾妈妈为艾爸爸守节,只是觉得艾怒丽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她这个当妈的倒自顾自地嫁了,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总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不要急于回绝人家。好歹给彼此一个机会,先处一段日子再说。知道吗?” 邵帅又跟了过来。艾怒丽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走得更远。
“……如果你努力过了,仍然觉得不行,那时再回绝人家也不迟。” 邵帅的紧紧跟随和电话里姑妈的苦苦相逼惹得艾怒丽头痛不已。
“好好好,我不急于做决定,这样总行了吧。”她揉揉抽痛的额角,瞪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邵帅。
“这才是好孩子。那我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了。好好跟人家相处,知道吗!”姑妈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
艾怒丽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收入掌中。大不了再见那个“丑男”一面,然后再回绝他。她就不信姑妈能把她怎么着! 邵帅拿过她的手机,打开查看。
“干嘛?”艾怒丽敏感地抢回手机。 “跟谁通话呢,不敢给人听到?难道你真的养了个小白脸?” “是又怎么样?”艾怒丽白了他一眼。
“好歹让咱参观参观嘛,”邵帅揉着鼻子跟在她身后走回雅座,“看在咱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把把关,省得你病急乱投医,不知找个什么样的货色回来。” “你!”
如果不是刚上来的小笼包太烫,艾怒丽肯定拿起来扔到他的脸上去。
第四幕 第二场相亲会
时间:十月一日星期日 晚上 地点:初尘居茶馆 晚八点,艾怒丽再一次出现在初尘居,只是换了一身行头。
因为没有姑妈坐阵,艾怒丽索性把一腔恼怒全都发泄在放肆的装扮上。她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这毛衣从正面看绝对没有问题,一字平肩领,宽宽的下摆直到小腿弯处。但若从后面看,姑妈肯定不会放她出门——大大的V型领几乎一直裸露到腰际。
姑妈只说不许穿低领露脐的,嘿嘿,可没说不许穿露背的。艾怒丽叛逆地笑着。
她放下了卷发,只用一只镶水钻的发夹夹住一边的头发,露出右耳下颇具异国风情的长银链。左耳下则什么都没有。脖子里倒是套了七八条五颜六色的项链。
当她以这身装扮出现在初尘居时,就连那对不好奇的老板娘都好奇地从帐本上抬起头来。
艾怒丽立马后悔起来。她本来就觉得自己脸上像是刻着“相亲”二字,现在这么一引人注目,不禁让她更加局促不安。她甚至怀疑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是在同一天里的同一个地方,由一对母女介绍着相看两个不同的人——艾怒丽发现,这种原本想来十分便利的做法实在是有待商榷。
表姐到底不是姑妈,只赞赏地弹了一下她的耳链,骂了一句“小妖精”,便认同了她的装扮。
由于表姐夫出差还没回来,姑妈姑父今晚又有饭局,小希希没地方寄存,表姐只得拖着这只小油瓶一同来参加“相亲盛会”。
“姨,什么是相亲?”五岁的希希拉着艾怒丽欢快地跳着。 “相亲就是滞销物资交易大会。” “又胡扯!”表姐瞪了艾怒丽一眼,掏出手机联系对方的介绍人。
“什么是滞销物资?”希希又问。 “就是放在货架上快到保质期,却没人买的东西。”艾怒丽继续胡扯着。 显然,表姐给希希进行过一些生活常识教育,她皱起眉。
“快过期的东西不能买的。” “所以呀,才要参加交易大会,期望能碰到瞎了眼的买主。” “……哎哎哎,好好好,你不用出来接,我们这就上去。”
表姐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将女儿从艾怒丽身边扯开,以免继续受她的荼毒。她挂了电话,瞪起眼。 “胡扯什么呢!就欠我妈教育你!人家已经进去了,快点。”
跟在表姐身后走过下午相亲的那个包间时,艾怒丽摸了摸鼻子——万幸的是,不在同一个包间。不然,她下次都不好意思见这里的服务员了。 “你们来啦。”
表姐的同事,曾经给艾怒丽当过一次媒人的小方在包间门口迎上她们,又冲希希打着招呼,“哟,希希也来啦。” “阿姨好。”希希奉上一个乖巧的笑脸。
表姐笑道:“她爸出差还没回来,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她一起来了。” 也好,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艾怒丽腹诽着。
她们寒喧着走进包间,艾怒丽一眼便看到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不用问,那个背对大门坐着的男人就是今天的“交易对象”。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小方热情地招呼着,那男人随着对面的女人一起起身转过头来。
首先引起艾怒丽注意的,是那男人与邵帅一样挺拔的身材;然后是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再然后,是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这是我嫂子,这是我嫂子的表弟……”
小方的话音未落,那男人便吃惊地抬手指着艾怒丽:“你……” “你……”艾怒丽也吃惊地抬手指着他。 “你是艾怒丽?”男人一口便叫出她的名字。
“你、你你你……我认识你……”艾怒丽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你是我的初中同学!……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你叫什么了。”
竟然有人这么厚脸皮!表姐不禁翻起眼,几乎想要声明不认识她。 “哈哈……”老同学哈哈大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直率。” 艾怒丽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呀,这可真是巧。”小方拍掌笑道,“这下就不需要我们介绍了。” 艾怒丽心说:还是介绍一下吧,明明知道我忘记人家的名字了。
那男人走过来,很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自我介绍:“楚连。学号排在你前面一位。”
“哦……”艾怒丽拉长声调,回头指着他,“对,楚连,外号‘初恋’。班上一大半女生的梦中情人。”——也包括她。 “怎么说话的!”表姐终于忍不住拍了艾怒丽一下。
幸亏这一拍,艾怒丽及时咽下了那最后一句更不体面的备注。 真该改掉这不经大脑的快嘴毛病。她一边偷窥着楚连,一边第三万六千八百五十二次诚恳忏悔。
这楚连,小时候是个美人,长大了仍然是个美人。看看那修长的身材、斯文的外表、以及那俊朗的眉眼……艾怒丽一直说邵帅是漂亮的,这下终于有人可以与他一比高下了。
只是,比起邵帅,艾怒丽敏锐地发现楚连身上多了一些风霜的痕迹——一种只能意会的沉重。 “你高中好象考进了省中?” “是。”
楚连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算是一个浅笑。当年他就是凭着这酷酷的模样,一举收尽全班女生的心。 “后来听说你考上了北大,怎么,又回来发展了?” “是。还是觉得家乡好。”
看来他与小时候一样,仍然是话不多的那一个。 “你跟我们同学还有联系吗?” “跟男生联系得比较多点。”
“哈,我跟女生联系得比较多。我们班长,小阳光,你记得吗?还有班副林黛,我们几乎每周都要聚会一次的。倒是跟你们男生不怎么联系。哪天我们约一下,全班都聚一聚,看看还能不能认出对方。”
艾怒丽似乎有点兴奋过度,并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说个不停。表姐注意到了,便与小方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个介绍人就各自的孩子聊了起来。
楚连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是吗?”艾怒丽笑了笑。她知道,凭着那张娃娃脸的优势,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甚至偶尔还可以冒充一下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也正是最让她得意的地方——不过,前两天倒是有人小小地打击了一下她的自信心。
“哈,还说没变化。前天我在路上遇到董琴,外号‘白皮’的,你记得吗?我心说,她怎么老成这样了?我想我怎么着看上去也应该比她年轻点,结果你知道她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呀,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她惟妙惟肖地学着老同学那著名的鼻音,惹得楚连一阵大笑。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活泼。”他笑道。 ☆ ☆
直到进了家门,艾怒丽仍然没能从那种兴奋中解脱出来。她很想跟谁说说这件事,便打开电脑,上了MSN。 只有林黛在线。 ..艾艾:知道我刚才相亲碰到谁了?
..林黛:谁? ..艾艾:楚连。 ..林黛:楚连?那个初恋?他不是在北京吗? ..艾艾:回来了。这事真是巧,我表姐介绍的人竟然是他!
..林黛:呵,那小子现在混得怎么样? ..艾艾:在一家公司里做事,看来混得一般。三年前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
..林黛:也就是说,他儿子两岁时两人离的婚,这当妈的真狠心。 当妈的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与常人不一样。艾怒丽拉下嘴角。 ..艾艾:喂,注意重点!我跟他在相亲!
..林黛:怎么?你看中他了? ..艾艾:嘿嘿,说实话,当年我们谁没动过他的心思。
..林黛:这倒是。不过那家伙眼界高,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我说,既然你有机会把梦想变成现实,干脆把我们的份也带上,积极点,别错过了。
..艾艾:呵,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乱说…… 虽说心动,也不能没了女孩儿家的矜持。 ..艾艾:不过,我倒不反对把他收入囊中。到底他代表着我们青春期的一个梦想。
..林黛: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态,我劝你三思。 ..艾艾:为什么? 正聊着,手机响了。艾怒丽以为是表姐,一看,竟然是妹妹。 “怎么样?”艾米丽劈头就问。
“哪一个?”艾怒丽问。 “两个一起说说。” “姑妈介绍的那个……”艾怒丽不好意思说嫌人家又矮又丑,便换了一个词,“感觉不太好。” “表姐的这个呢?”
“这个……你知道吗?真是巧,竟然是我的初中同学!” “哎呀,这多尴尬。” 尴尬吗?艾怒丽没有觉得,倒觉得挺兴奋的。 “呵,我跟他聊了很多旧同学的事……”
“哟,看来感觉不错?” “也许吧……”艾怒丽抓抓脑袋,“其实也很难说。也许是因为旧友重逢,一时的兴奋。谁知道呢。” “呵,听起来好象你这位老同学胜算高些。”
这倒是。艾怒丽不想否认。 “总之,好好把握。就算这个不行,我这里还有后备的呢。” 挂掉电话,艾怒丽叹了一口气。这是她记忆中唯一一次在相谈甚欢中结束会面的相亲。
也许是这个原因,也许因为是旧友,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总之,这一次艾怒丽感觉不错。虽然两人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但都是很爽快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也或许,她的缘份真的到了…… 往身后的床上一倒,艾怒丽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些与那位“初恋”先生相关的美好展望……
见艾怒丽半天没再出现,林黛放弃等待,直接拨通她的手机。
“我说,你得慎重一点。人家是离过婚的,而且,你说他不愿意提那件事,也就是说这伤口仍然还在。如果你只是想要玩一玩爱情游戏,我劝你放弃,别伤害了人家。”
艾怒丽拉长嘴角,“说得好象我是个摧‘草’辣手一般。怎么见得就是我会伤害他?”
“你要考虑好了,他可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而且,像他这种情况的,十有八九是直接冲着婚姻去的。你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吗?”
艾怒丽一愣。她只顾着兴奋了,竟然忘记了相亲的最终目的——结婚。而一想到要嫁给某个人……艾怒丽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她突然觉得,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使是嫁给“初恋”。
“婚姻……这,责任太重大了吧……” “还有孩子。”林黛提醒她。 艾怒丽甚至都没想到过那个孩子。在她看来,自己还像个长不大的娃娃,怎么去给别人做继母?
“讨厌!”突然间,她的兴致全没了。“说实话,我内心并不想结婚。要不,我找个情人算了,省得人家以为我是没人要的。”
“就算你想玩,也得有人愿意陪你玩呀。”林黛笑道,“这世界真是疯了,以前都听说是男人不想结婚,现在正好相反,女人不愿意结婚,倒是男人希望能有一个保障。”
艾怒丽立刻听出其中的奥妙,“怎么?有人逼婚了?” “只是某人不再甘心做个隐形情人,想要登上台面罢了。” “呃哦!”艾怒丽发出一声怪叫,“你怎么说?想结婚吗?”
“不知道。目前不想。也许……总之,过些时候再说吧。咦?怎么说起我来了?我们在说你。” “我怎么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们讨论的是你对婚姻的态度。就我看来,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结婚的事。如果你真想结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艾怒丽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她说的是实情,只得偃旗息鼓。
“撇开楚连的事不说,我要从医生的角度劝你。如果你真不想结婚,找个情人也不错。现代医学证实,和谐的男女关系对女性的身心健康都很有好处。女人年龄大了之后,有男人疼,这生理疾病都会少很多。你看人家生了小孩的妇女,得妇科病的机率就低……”
艾怒丽笑着打断她:“原来你是把男人当药方呀。”
“呸!你就会胡扯!”林黛啐她,“我跟你正而八经的说话呢。你得为你的未来考虑一下。你如果想结婚,就认认真真地跟楚连相处;如果你还没拿定主意,最好先告诉一下对方你目前的心态,别让人家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最后骂死你。”
艾怒丽点点头,“有道理,别误了人家。” “不过,话再说回来,你为什么怕结婚?你又不像我,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为什么怕结婚?
洗完澡,艾怒丽瞪着镜子里娃娃脸。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只是,每到关键时刻,她总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开来。一想到她的私密空间就这么被另一个人侵占,艾怒丽的心里总会泛起一种要窒息般的感觉。而一想到要承担起对方的感情,她简直就是恐慌起来。
情人。艾怒丽皱起眉,发现自己正在认真考虑只要情人不要婚姻的可能性。
第五幕 情人与友人
时间:十月二日星期一 地点:公司 这天轮到艾怒丽值班。 所谓值班,只不过是利用公司的资源上网看看小说、与朋友聊聊天——打游戏是不敢的,不然还可以添加上这一项。
她正跟网友蓝紫讨论着那只“鸡蛋饼”蛋糕失败的原因,手机响了。 “你好。” 艾怒丽捞过手机夹在耳下,十根手指仍然在键盘上翻飞。 “你好,我是裘正男。”
艾怒丽眨了眨眼睛,猛然醒悟过来:“啊,丑……裘先生。”她差点儿脱口说出“丑男”二字来。 “有空吗?请你吃午饭。”
艾怒丽又眨了眨眼。有个“初恋”在那里垫着底,她实在不想应付这位“丑男”先生。只是,一想到姑妈……她叹了口气,为了避免姑妈又唠叨她以貌取人——虽然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她决定还是坚持着再见一回这位“丑男”先生。
不过,不是今天。昨天与“初恋”相谈甚欢,说不定他也会来个电话,约她有点什么活动…… “哎呀,真是对不起,今天我值班,走不开。” 艾怒丽扯着官面荒唐的理由。
“那……晚上呢?我请你吃晚饭。” 晚上还有老二那里的一场相亲会呢。艾怒丽挑眉做了一个鬼脸。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应酬。”
“这样啊。”丑男沉默了一下,锲而不舍地又道:“明天呢,你明天还值班吗?”
艾怒丽看了看桌上的台历,明天是中秋节。以中秋节作为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日子……即使她有心于此人,这个日子也太过于……有暗示性了。
“这样吧,后天,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她主动提出。
放下手机,艾怒丽不禁一阵自我厌弃。以往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脚踩两只船、无心于人又不肯下手了断的人,谁知如今自己也堕落至此。 “世道逼人哪……”
艾怒丽嘀咕着跟蓝紫道别,拿起咖啡杯,向走道尽头的茶水间走去。
刚走出办公室,远远便看到邵帅站在茶水间旁的窗前,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拿着手机,正跟什么人通着话。阳光照在他的白衬衫上,泛着虚影似的光芒,也更衬得他似玉树临风般的气宇轩昂。
她突然发现,比起两年前,他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变化。
皮肤变黑了,身材也更健硕了,就连那原本带着孩子气的青涩脸庞如今也变得棱角分明、阳刚味十足——特别是那透着隐隐胡茬、线条利落的下颚……利落得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
艾怒丽眼前毫无预兆地闪过一连串的画面:强健的胸肌、紧绷的脖颈、布满细密汗珠的肩背……她一惊,赶紧摇头甩掉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她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幸亏那种能看透人心的事情只出现在电影里,不然,她敢打赌,这世上至少要有一半的人会不敢出门。
邵帅放下撑着窗框的手臂,斜倚在窗边。艾怒丽也不自觉地学着他的样子,斜倚在墙上欣赏着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她想起昨晚跟林黛的谈话。
情人。如果光要情人不要婚姻,那么,邵帅这样的倒是上乘之选。年轻、漂亮、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艾怒丽又偷偷四顾了一下,冲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只不过是想想而已,想想又不犯法……
……比起“丑男”和“初恋”,“少帅”简直就是一支绩优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手……既然有过一次“前科”,再次“犯案”应该不会太难。不过……
……现实的问题是,她跟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做不来这种吃窝边草的事……而且,她想要的只是一场“风光雪月”的事,邵帅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理智,不一定会同意陪着她瞎胡闹……再而且,就算他同意,她又比他大了那么多,万一有个行事不密被人发现,她这个老女人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被人戳几下脊梁骨——就她这么多年的“老处女”身份,早就习惯了这种指指戳戳。倒是邵帅,可惜了人家一个大好青年,别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中……更何况,如果她真的出了手,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下去——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再象当初那么融洽,就是摆在她面前的铁一般的事实。
艾怒丽暗暗长叹一声,耸耸肩。一时之“快”已经让她失去了一个好兄弟,她可不想连这最后的一点朋友情谊都保不住。 她端着咖啡杯向他走去。
……不过,上帝也算待她不薄了。“吃”不了“少帅”,好歹还有个“初恋”。虽然“初恋”身上没有“少帅”所特有的清新气息,可那张脸总还算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谁说相貌不重要?就这种事情而言,七秒钟印象总是很关键的——艾怒丽为自己的肤浅辩解着,悄悄摸到邵帅身后。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邵帅专心地讲着电话,并没注意到艾怒丽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轻叹一声,又对手机里说道:“爸,你是知道我脾气的,我认定了的事……” 似乎手机那边打断了他。
“……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她),对他(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邵帅压着眉心,“……目前没有……不管怎么说,我要尽我的力量去争取一下,当初你跟妈不也是……”
他微笑起来,从侧脸看去,那弯弯的月牙眼竟让艾怒丽有片刻的失神。 “……明天中秋节,没能陪你跟妈……” 邵帅转过身,正对上艾怒丽好奇的眼。 “你……”
他吓了一跳,双颊不禁泛起一片可疑的红云。
粗线条的艾怒丽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甚至忘记了他昨天的出言不逊,只是学着他笑弯起双眼,举起空着的右手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
邵帅定了定神,眯缝起双眼,对着手机继续道:“……是艾艾,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后面。” 什么叫鬼鬼祟祟?!艾怒丽瞪起眼,打招呼的手也改为叉在腰间。
不知道手机里他的父母对他说了什么,邵帅又微笑起来,抬头对艾怒丽说:“我妈问,上次寄给你的海货吃完了没,要不要再给你寄点。”
在那件“乌龙事”发生之前,邵帅的父母曾经来看望过邵帅。作为地主兼邵帅的“铁哥们”,艾怒丽理所当然陪同他们一同游览古城。
邵帅的父母是一对性格爽朗的老人,与艾怒丽很是投缘,他们甚至还开玩笑地认她做了干女儿。每年邵帅回家看望父母,总会奉命给她带些海鲜干货。在他被她设计调回大连后,他们也仍然不忘给她寄些来。
艾怒丽连忙摇摇头,“替我谢谢伯父伯母。”
“艾艾说,谢谢你们……”邵帅一边聆听着父母的话,一边打量着艾怒丽。“……知道……不会的……一个人过节没问题,我会照顾自己的……”
一股热血冲上艾怒丽的头脑,她想都没想,勾下邵帅的手臂,拿过手机说道:“伯父伯母放心吧,他不会一个人过节的,有我陪着他呢。”
“哎呀,那可太好了,”话筒那边,邵帅的妈妈显得十分高兴。“这孩子,叫他过完中秋再走,他非要……”似乎是邵帅爸爸说了些什么,他妈不耐烦地顶了句:“我知道!”又对艾怒丽笑道:“艾艾呀,那我们家邵帅可就托付给你了,有你照顾我们也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看着邵帅那突然变得深沉的笑脸,艾怒丽不禁后悔起来。她第三万六千八百五十三次发现,自己再次栽倒在那个名叫“冲动”的泥淖之中。
☆ ☆ 时间:十月二日星期一 晚 地点:初尘居 又是初尘居。 还是相亲。
这一次的对象,是老二冬青的同事的邻居的同事的亲戚……总之,一个原本八杆子捞不着的人。
这也是艾怒丽讨厌相亲的一个原因。似乎人们认为,这东边一把孤独的葱和西方一洼寂寞的蒜,移栽到一处,就能构成一亩锦绣花田了。 唉……
虽然看不上这种乱点鸳鸯谱式的相亲,艾怒丽仍然按照一向的惯例,把自己整得跟个狐狸精似的美丽而精致。
不过,这一次她失策了——也不怪她,是冬青事先没有告诉她,对方是个虔诚的回教徒。
看着艾怒丽那张如调色盘般描画精细的脸,和戴着不下八副手镯而“叮当”作响的光裸手臂,以及超短裙下及至膝上的白色长靴间一截白花花的秀腿,那位“穆罕默德”先生有些受不住了。艾怒丽认为,他没有当即就夺路而逃,十有八九是因为被她吓到腿软了的原因。
结果自然是一拍两散。 临走时,冬青看着艾怒丽长叹一声。 “想想也是,你太活泼了,那人又太闷,肯定应付不来你。” 什么嘛?!艾怒丽瞪起眼,说得她跟交际花似的。
第六幕 三堂会审
时间:十月三日星期二 中秋节 地点:姑妈家 艾怒丽站在姑妈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直到深吸到第五口气,这才鼓足勇气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妹妹的儿子江霁风。显然,他们一家早就到了。 “姨,你又迟到了,姑婆正在骂你呢。”那臭小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艾怒丽使劲揉了揉他的西瓜头作为报复,一边扬声叫着姑妈、姑夫,一边熟练地从门边鞋柜里拿出她惯用的拖鞋。 “又睡懒觉了?” 姑妈手举菜刀出现在厨房门口。
艾怒丽学着周星驰用拳头塞住嘴,装出吃惊的模样:“不会吧,我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就要被凌迟吗?” “又胡说。”姑父从书房里出来,忍不住用手中的报纸拍了她一下。
“看看,我猜的不错吧,”艾米丽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钟,“我说她肯定会在十点四十五进门。” “此话怎讲?”艾怒丽一边换鞋一边挑起眉。
艾米丽轻蔑地道:“你那点小心眼谁猜不到?你怕到得太早会被我们唠叨,到得太晚又显得没礼貌。十点四十五正好,最多唠叨你半个小时我们就该忙着开饭了。”
艾怒丽汗颜,这正是她的打算。 不等她换好鞋,表姐走过来问:“怎么样?那两个人都给你来过电话了吗?”
艾怒丽抬起头,只见艾米丽和姑妈都站在厨房门口高度地关注着她。姑夫虽然拿着报纸坐在沙发里,她相信,他的耳朵肯定也是竖着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艾怒丽认命地叹了口气,将鞋子收进鞋柜。 “你那个没来,姑妈那个来了一个。” 姑妈满意地点点头,“阿男这小伙子不错,懂礼貌,态度又积极。”
小伙子……艾怒丽想到那半秃的脑门,不由打了个寒颤。我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浅薄女子,她在心里自诟。
表姐却皱起眉,“耶?那天你们不是谈得很好吗?我跟小方都以为不需要我们再插手了呢。怎么会没来电话?”想了想,又笑道:“可能他知道你昨天值班,今天又是中秋节,打了电话也没办法约你出来,我想他明天一定会打的。”
谁希罕一样。艾怒丽无声地嘀咕。“初恋”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来电话,这让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我说大小姐,”姑妈解开围裙坐在餐桌边,笑咪咪地望着艾怒丽。“这两个人当中,你比较中意哪一个?”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这个。”表姐坐到她的下首。
“说说你对这两个人的印象。”艾米丽占据姑妈另一边的位置。 “来,坐。”姑妈敲敲桌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看看堂上的三位“主审官”,又看看沙发里状似无心的“主陪审官”和两位正心无旁骛看着电视的小“陪审官”,艾怒丽又叹了一口气,以壮士断腕般的决绝坐进那个“受审席”。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三位主审大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七嘴八舌中,“被告”艾怒丽无奈地摇摇手。 “请主审大人先问,两位副审大人稍等。”
“贫嘴!”姑妈隔着桌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又将桌上的葡萄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姐介绍的那个是你的初中同学?叫什么名字?我也许还记得他。”
“叫楚连。”表姐抢着答道,“你那同学长得真不赖,一点都不比邵帅差。”
听到邵帅的名字,艾怒丽不由畏缩了一下。他进公司时才刚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艾怒丽怜惜他是孤身在外,几乎到哪里都带着他,甚至带着他来姑妈家蹭吃周末大餐——直到两年前为止。至于她答应今天陪他过节的事……由于他还没来电话,艾怒丽便理所当然地学起驼鸟,且把头埋进沙中。
“楚连?”姑妈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 “您应该不会记得,他高中考的是另一个学校。”艾怒丽说。 艾米丽托起下巴:“我看你似乎对那个楚连比较有兴趣。”
艾怒丽耸耸肩:“其实也不算。大概因为我们是熟人,感觉上总比陌生人亲切一点,自然,共同的话题也就多点。倒不见得是我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唔,”姑妈满意地点点头,“我正担心你会以貌取人呢。从这两人的态度上来看,我觉得还是阿男好一点。至少他把这件事是放在心上的。”
艾怒丽深表同意。她也觉得,如果“初恋”真有心,就算没时间约会,至少也该像“丑男”那样先来个电话表个态。 “你对那个阿男的印象怎么样?”艾米丽问。
艾怒丽做了一个鬼脸,决定实话实说。 “唯一的印象是:他是少有的,我能看到他头顶的男人。” “这么矮吗?”表姐不信。
“夸张!”姑妈又拍了艾怒丽一记,“阿男个子是不高,但也没你说的那么矮。何况你自己也不高。” 至少我头发没那么少。艾怒丽无声地叽咕。
“你们年轻人哪,就是本末倒置。看人要看他的内在,性格好、会疼人这才是主要的。相貌好有什么用?老了还不是一样的鸡皮鹤发。”
“话虽如此,总也要说得过去吧。至少要看着不恶心才行。”艾怒丽嘀咕。
“又胡扯!”姑妈更加用力地打了她一下,“人家阿男怎么了?不就是稍微胖了一点,矮了一点吗?怎么就恶心了?你以为你自己有多漂亮?!至少人家事业有成,你呢?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混出个什么模样来。”
想到邵帅的七职等,艾怒丽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嘴唇。 “听妈说,那个阿男很细心,很会体贴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算是你的福气啦。看看我们家那位,全是我服侍他了。”
“我们家那位不也是嘛,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 眼见着“审判大会”即将变成“懒老公讨伐大会”,姑妈赶紧一挥手止住话题。
“总之,现在像裘正男这样能干的男人不多。我劝你别因小失大,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对方。”姑妈看看艾怒丽,鄙夷地一掀嘴唇。“说不定到最后是人家嫌你又懒又笨呢。”
前天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在人前把她夸得一朵花似的,艾怒丽冲姑妈做了一个鬼脸。 “姐,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艾米丽问。
艾怒丽翻起眼,这个话题几乎从她成年起就一直在讨论着。 “如果我说我什么样的也不想要呢?”她暗含恼火地说。
“又胡扯。”这一回是表姐敲了她一记,“难道你真想这么孤身终老?” “有什么不可以的?哪条法律规定人必须要结婚了?”
“艾艾呀,你得知道,这世界是现实的。两个人扶持着过日子总比一个人独立支撑强。你也不想到老了,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吧?”姑妈说。
艾怒丽噘起嘴,“难道结婚嫁人就是为了某天自己不能动时,能有个人服侍?如果这样,不如我现在多挣点钱,到时候请个钟点工得了。”
这话又换得脑门上的一记爆栗。姑妈瞪起眼:“这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当然,两个人在一起是要讲感情的。这感情不可能凭着第一眼的印象就会产生,是要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产生的。像你这样以貌取人,怎么会跟别人产生感情?”
艾怒丽被打急了:“那也不至于让我嫁给一个想到他睡在旁边就要吐的人吧?!” 此言一出,三位主审官不约而同地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什么话!” “又胡扯!”
“你欠打!” 艾怒丽赶紧抱着脑袋逃出“被告席”。 “干嘛呀?!”她抱怨着。 可惜她逃得不够远,表姐的手臂还能碰到她。她不依不饶地又拧了她一把。
“你就是欠打!我看你是被那些言情小说给害的……”
“又来了。”艾怒丽揉着手臂躲得更远些,“为什么每次出现一个不想贸然结婚的女人,你们总是要把罪过归到小说身上。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我再笨也不至于把小说跟生活搞混了。而且,据我所知,你和‘爱米粒’到现在也在看言情小说,怎么不说你们的美满婚姻也是小说的功劳?”
“要我说,”姑夫放下报纸突然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婚姻不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们缺乏了奉献精神。” “怎么讲?”表姐扭头问。
“感情这东西,是需要付出的。而现在的年轻人太过于计较得失,在没看到回报之前,都吝于付出。没有付出怎么会有回报?看不到回报就更加不肯投入感情。依我看,这就是艾艾老是找不到对象的原因。”
艾怒丽张张嘴,却沮丧地发现,作为大学教授的姑父又一次一语中的。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贝多芬的《C小调交响曲》——逃不掉的命运终于敲响了她的门。
比起近在眼前的“拷问”,这隔着电波的“追踪”应该更容易应付一些。艾怒丽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拿着手机跑上阳台。 “喂?”
虽然从铃声就知道是邵帅,但由于她目前的身份相当于是“逃犯”,她只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腔调。 “你忘了什么?” 果然,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爽。
“忘?”艾怒丽决心将傻瓜装扮到底。“忘了什么?” “昨天你答应过什么?” 艾怒丽几乎可以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磨牙声。
“我……”想到他正在这团圆佳节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城市街头,艾怒丽心软了。“不好意思,中午姑妈请我们全家聚会,我……忘记了。”
谎言,明目张胆的谎言。幸亏她不是匹诺曹(Pinocchio)。艾怒丽摸摸鼻子,以确定它没有变长。
电话那头,邵帅长长地、隐忍地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想遵守,就不要贸然承诺。”不待她答话,他冷冷地掐断信号。 艾怒丽愣愣地看着手机,心下不禁泛起一阵愧疚。
邵帅掐断电话,挑着半边眉,瞪着手机默默地数着:一、二、三……果然,数到五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并没有接,而是继续默默地数着。一直数到十,这才按下通话键。
“别这样嘛,”电话那头,艾怒丽柔声讨好:“晚上我请你。我亲自下厨做一桌饭菜给你陪罪,这还不行吗?” “不用麻烦。也不敢相烦。”邵帅冷冷地道。
“别这样嘛……”见邵帅真生气了,艾怒丽不禁有些慌张。“你也知道我这人忘性大的嘛。你大人大量,只当我是老年痴呆症发作,原谅我这一回……晚上我亲手给你做个大蛋糕,保证好吃得让你连舌头吃下去都不知道……”
想起在人才市场吃的那个“鸡蛋饼蛋糕”,邵帅的眉不由挑得更高。
“好吗?好嘛……别生气啦……”艾怒丽不自觉地撒着娇,“要不,明天……”她突然想起已经答应了“丑男”,赶紧改口道:“后天。后天我陪你一天,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为什么不是明天?” “呃,明天,我……已经有约了。” 邵帅眯起眼,“跟谁?” “呃,老四。你知道的嘛,我家老四阳光,她约我有事。”
这可不算是谎言。一大早,阳光顶着艾怒丽的下床气给她来了一通电话,约定明天晚上介绍个朋友给她认识一下——所有适婚人士都知道,介绍朋友,特别是异性朋友,那就是相亲。
艾怒丽那怪怪的语气惹得邵帅的眉头又动了动,但他并没出声。 他的沉默让艾怒丽更加心慌意乱。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好啦……别生气啦……”
半晌,邵帅揉着眉心叹道:“好吧,我七点到。” “哎,好。”艾怒丽如临大赦,高兴地应着。 挂了电话,邵帅的唇边不禁逸出一丝诡异的笑。
第七幕 白马王子
时间:十月三日 下午 地点:林黛家 “乖乖,你要创记录了,这放假才三天,你就相了三个亲。” 林黛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七喜扔给倒在沙发中的艾怒丽。
艾怒丽看了阳光一眼。阳光生性谨慎,而且十分注重隐私。看来,她并没有向另两个姐妹透露明天相亲的事。自然,艾怒丽也不会提及。
“人生不易啊……”她叹息着,用手指划去饮料罐上的冷凝水。“你们说,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是你的要求太高吧!”
冬青推开艾怒丽的脚,坐到沙发的另一头。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就算不嫁人也没什么。我这一个人的小日子也照样过得有滋有味。”艾怒丽拈起一块蛋糕。这是她昨天晚上做的,一个十全十美的戚风蛋糕。
“是啊,”阳光也拿起一块,笑道:“闲来无事就做做蛋糕,做做饼干……问题是,你做给谁吃?” “我自己吃不行吗?”艾怒丽翻起眼。
正在减肥的冬青看着蛋糕忍了又忍,终于一扭头,冷哼道:“哼,正而八经的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倒有心回家做什么蛋糕饼干。我看你这一个人的日子也只是糊日子罢了。”
艾怒丽挑起眉,“我这叫情趣!总比你这老妈子的日子强。整天老公、孩子、灶头,你也不觉得活得乏味。”
“嗳,你可别说,她就是喜欢这种给人做老妈子的生活。你看她把他们家大小二王伺候得那个好。”阳光笑道。
“这叫爱的奉献。”林黛端着水果走过来,“不过,老二你可要当心,可别让你家大王认为你的所有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
艾怒丽看了林黛一眼。这也算是切肤之痛吧,当初林黛就像今日的冬青一样,对前夫毫无保留的付出,最终却遭遇那王八蛋的无情背叛。她伸手拿了一块蛋糕递给林黛。
林黛接过蛋糕,“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一心扑在家庭上。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首先要做的是自己,其次的角色才是母亲、妻子。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不可靠的。”
艾怒丽叹息道:“今天我姑父跟我说,现代人缺乏奉献精神,都是希望先看到对方的付出然后再衡量着回报。我本来还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有道理的,至少我自己就有这样的毛病。但听你这一说,我又糊涂了。奉献吧,怕遇到白眼狼;不奉献吧,又难得有心人。唉……”
林黛连忙一推艾怒丽的肩,“你可别拿我的事当借口,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再说,楚连也是受过这种伤害的,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对不起你的事。”
“楚连?这又关楚连什么事?”冬青问。 林黛与艾怒丽对视一眼,笑道:“你们不知道吗?她第二个相亲对象竟然是楚连。”
“哟,这个消息竟然不告诉我们?”冬青拍了一下艾怒丽的腿。 阳光也说:“你这人向来跟透明玻璃一样,心里藏不住事的,这隐藏有问题哟……”
艾怒丽苦笑,“什么嘛。一开始只是因为他是老同学,突然见面有点兴奋,所以才会话多了点。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不见得就是我对他多有感觉。说不定我只是把一件‘梦的衣裳’披在他的肩上……”
“梦的衣裳?”林黛疑惑地挑眉。 “琼瑶的那本小说,不记得了吗?”阳光笑道,“是指女孩子对白马王子的幻想。” “我说嘛,你就是被言情小说给毒害的。”冬青笑道。
又来了。艾怒丽翻眼不理她,继续道:“其实女人都是这样的,看到一个外貌符合自己想像的,就会不由自主地给对方披上一件‘梦的衣裳’——把想像中的所有美好都附在对方身上。然后,随着了解加深,渐渐发现对方并没有这些品质时,又会觉得自己是上了当,受了骗,然后就会失望,说不定还会怪罪是对方骗了自己。所谓‘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就是这个道理。”
她伸手去拿蛋糕,却发现其他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不由咧嘴一笑,“怎么样,我说得很有哲理吧。” “去死!”冬青又拍了她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林黛道,“可能是我一直把那人没有的品质当作他有的在看。但谁能有那双慧眼,看到一个人的真正本质呢?”
“所以呀,我才会嫁不掉的呢。我总觉得结婚是一项大冒险。”艾怒丽笑叹。 阳光突然道:“这就是问题的根结。” “什么?”众人抬起眼。
“别看老三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她是那种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很难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谁。而且,她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拿来分析。感情这东西又是最经不起分析的,往往是才有一点苗头,就被她分析得面目全非,哪还能走到动情那一步呀。这就是她嫁不掉的原因。”
艾怒丽哑然。 “不过,依她的个性,一旦掉进去就是死路一条。”林黛嘻笑道,“还是那句话,老柴着的快。”
艾怒丽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能‘着’一把呢。人这一生,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总是一项缺憾。只是,这种事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的燃点太高,不容易‘着’呢。”
“这丫头,不害臊!”冬青推她。 阳光问:“虽然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那好歹也是骑的白马。你有看到过你想像中的白马吗?” 艾怒丽想了半天,摇头长叹。
“这主动的不漂亮,比如那位‘丑男’;这漂亮的又不主动,比如这个‘初恋’;这既不主动又不漂亮的,比如那位‘穆罕默德’先生,更让人提不起兴趣。”
冬青忍不住拧了她一把,“人家还觉得你可怕呢。”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可是古话。”阳光说。
“干脆给你来场选美比赛得了,”林黛也点着她的脑袋笑道,“冠军直接纳入后宫。”
“可别,”艾怒丽作势打了个寒颤,指着那台虽然开着却没人看的电视道:“看看现在流行的这些小男生,”电视上,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生正在又扭又跳,“一个个似娇花照水,如弱柳扶风,大有不让赵飞燕,气死林黛玉之嫌。与其给我选出这么个花凤凰一样的‘假女人’,还不如跟你们这些真女人厮混着呢。我要找也要找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至少要有着真正的六块腹肌。”
“色女。”冬青又掐了她一下。 艾怒丽挡开她的手,无赖地耸肩嘻笑道:“我就是这么个浅薄的感观主义者。要做我的男朋友,至少得让我想像着跟他上床不反胃才行。”
“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毫无顾忌。”冬青骇笑着作势要拧她的脸。
艾怒丽笑着躲过她的手,“都老女人一个了,还要学那些小女生惺惺作态干嘛。再说,要我装嫩也装不像啦。相了这么多回亲,我自己都觉得好象是阅人无数一样。”
“别灰心,这回不行,咱接着来。”冬青斗志昂扬地握起拳。 “算了吧,”艾怒丽赶紧冲她摇摇手,“饶了我吧,与其再应付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我宁愿在家看电视呢。”
她又感叹道:“这相亲是越相越没好的。就跟一盘菜无数次重新回炉一样,又老又蔫,让人提不起食欲。” 林黛、阳光和冬青忍不住都笑了。
冬青道:“那你发誓一辈子不结婚吧,我们就不再给你安排相亲了。”
艾怒丽皱起眉,“可我发现我心里隐约还是有点想结婚的。至少对婚姻关系有点好奇。我只是害怕跟错误的人结婚罢了。”
林黛道:“那你就好好跟楚连相处一段时间看看,或许你们就是有缘的。” 艾怒丽叹息道:“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且,我姑妈说得对,如果他真有心,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不积极,你可以积极呀。”冬青拿过艾怒丽的皮包递给她,“你主动给他打电话就是。” 艾怒丽像是看着一条蛇一样地望着自己的包。 “这……太丢份了,我才不干!”
阳光笑着接过冬青手里的包,道:“那么,这个人的分量还不够重。如果够重,以艾艾的性子才不管什么面子,肯定会直接下手的。”
不知为什么,艾怒丽突然想起“吃”了少帅的事来。
酒不能多喝,喝醉了会做错事。但如果真的醉了,只怕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包括错事。她猛然间醒悟到,原来那天她只是在以酒盖脸罢了。 ☆
☆ “真漂亮。” 望着橱窗里的欧密茄,艾怒丽叹息着。她有收藏钟表的癖好。 “这表很有收藏价值的。”促销员甜甜地笑着。
“看,好多的零哟。”冬青指着标价牌提醒艾怒丽。 “是啊。”艾怒丽悠悠地长叹一声,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开。
这世上的好东西很多,有能力纳入私囊的却不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总要量力而为。
第八幕 偷香窃玉
时间:十月三日 晚 地点:艾怒丽家 七点整,邵帅准时出现在艾怒丽家门前。 她冲着他手中提着的标有“元祖”字样的盒子耸起眉。
“不是说好请你吃我做的蛋糕吗?怎么,怕我毒死你?” “有点。”
邵帅的目光从她那件领口缀有银珠的黑色针织长衫慢慢扫到白色宽松长裤,眼中的笑意不由加深。“不过,今天是中秋节,该吃月饼才是。”
看着他那半弯起的眼眸,艾怒丽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她觉得他好象知道她整整花了四十五分钟才决定下来到底要穿什么。 “进来吧。”
她抬手将落到腮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一边掩饰起这莫名的困窘,一边接过月饼后退半步。 邵帅走过她的身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身后变出一瓶葡萄酒往她怀中一塞。
“两年没吃你做的菜了,还真有点想。” 他看看已经布置了一半的桌子,又回头看看仍然愣在门边的艾怒丽,笑道:“你不会又是请我吃全素席吧。”
“小看人。”艾怒丽白了他一眼,将葡萄酒放在餐桌上,拿着月饼盒走进厨房。两年前的她的确只会做素菜,如今她怎么着也学会了一两道荤腥。比如,蒸条鱼、炖只鸡。
“真的?”邵帅一边脱掉夹克,一边挑着眉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
夹克里,一件简洁的白色圆领短袖T恤衬出他那年轻有力的身躯,使得艾怒丽突然间也觉得这凉凉的秋夜里有着一丝反常的暑气。
她放下月饼,撸起衣袖叉腰骂道:“死扫帚!不挤兑我你难受是吧?!” “有点。”邵帅笑弯起双眼,低头拉开一个抽屉,满意地看到围裙仍然放在老地方。
看着他手臂的肌肉随着动作平滑地移动,艾怒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她更觉得今天的天气反常了。 “这样吧,还是老规矩,你做素的,我做荤的。”
邵帅将围裙塞到艾怒丽手中,转身示意她帮自己系上。 艾怒丽眨了眨眼,却没有动。 “怎么了?”邵帅扭头看看她。 “呃,哦。”艾怒丽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绕到他的身前。
邵帅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抬头闻了闻。“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艾怒丽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手中的围裙险些滑落在地。她突然发现,他的腰围是那么的粗壮,害得她的脸颊几乎都贴到了他的背上;他的手是那么的热烫,害得她的手臂几乎有被灼伤的错觉;他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清香是那么的具有诱惑性,害得她的小心肝像发了疯似地乱蹦乱跳……而且,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反常,害得她浑身燥热难当……
“还没系好?”邵帅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臂向肘弯抚去,那声音里有着一丝奇怪的低沉。 “噢,这就好。”艾怒丽连忙收敛心神抽回手臂,快速地系好围裙。
“好了。”她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臂。她以为那里肯定会留下什么印迹,奇怪的是却什么也没看到。
邵帅摸摸身后的系结,转过身笑道:“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这么香呢,像是西点的味道。”
“当然,”艾怒丽瞥了他一眼,不由庆幸自己够老,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我告诉过你我在做蛋糕,”她借着从烤箱里拿出蛋糕镇定下浮躁的心情,“戚风蛋糕。”她满意地看着刚出炉的金黄色蛋糕,低头闻了闻。
“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邵帅跟过来,双手自然地落在她的肩头。 艾怒丽那刚刚安稳了一点的小心肝又开始乱扑腾。 然而,他只不过是要接过她手中的蛋糕而已。
他低头闻了闻:“闻起来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尝尝不就知道了?”艾怒丽将刀递给邵帅,又转身去拿碟子。
对着养眼的男人流口水是一回事,对着自己的徒弟发花痴则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叹了一口气,拿着碟子转过头,却发现邵帅已经切下一块蛋糕吃了起来。
“唔!味道不错。”他扬起眉,“那天那个怎么那模样?做失败的?” 艾怒丽又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块蛋糕放在碟子上斯文地吃着。
“这是戚风蛋糕,蛋糕里最简单的一种。那天我是在试着做奶酪蛋糕,结果失败了。”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蛋糕的?我怎么不知道?”
艾怒丽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邵帅突然停止咀嚼,眯起眼看看她。 “怎么了?”艾怒丽上下打量着自己。
他将吃了一半的蛋糕往她手里一塞,转身道:“我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艾怒丽茫然地眨眨眼,看着他在料理台上翻检着,便道:“也没什么了,鸡我已经炖上了,你帮我炒个虾仁就好了。”
邵帅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从钩子上取下炒锅,又冲炖着鸡的砂锅点点头。 “还学会了炖鸡。看来,两年的时间到底还是有点长。”
艾怒丽差点被最后一口蛋糕给噎着。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她瞟着他。然而,抽油烟机下,邵帅的身影却镇定得像是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吃了吗”之类的话。
神经过敏,艾怒丽无声地嘀咕着,明明是你对着人家流哈喇子,还总觉得是别人意有双关。 “把油递给我。”邵帅道。 艾怒丽默默地将油壶递给他。
邵帅接过油壶,看了一眼道:“新的嘛。” “是。”不知为什么,艾怒丽觉得有点郁闷。 邵帅又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臂,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蛋糕。
“看来我应该对你的手艺多点信心。”他含着蛋糕模糊地说着,双眼弯起一对漂亮的月牙。 艾怒丽舀起最后一勺虾仁,抬眼看看邵帅,最终还是将虾仁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邵帅挑起眉,“你倒是不客气。” “跟你有什么客气的?”艾怒丽弯眼一笑,“再说,本来就是你炒的,你什么时候想吃,自己再炒一份就是。”
“你不是吹牛说,你也学会了几道荤菜吗?” 邵帅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杯中殷红的葡萄酒泛着宝石般的光芒。 “不包括炒虾仁。” “那你干嘛买虾仁?”
“我想吃,但又不会做。而且,我知道你会做。”艾怒丽笑得有点得意。 “这么说,我是上当了?”邵帅眯起眼。
艾怒丽笑道:“我是怕你在家当少爷当惯了,忘记了怎么做菜。” “这做菜跟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就不会忘。”他的自行车是她教的。“而且,我妈比你还懒。”
“你爸你妈还好吗?” “好着呢,正计划着他们的银婚蜜月行。” 艾怒丽托起下巴,“结婚这么久还相看两不厌,真好。” 邵帅放下酒杯,也托起下巴。
“明天一起骑车去郊外玩玩怎么样?顺便考察一下,我骑车的水平有没有倒退。” 艾怒丽刚想说好,又想起明天还有诸多事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行啊,明天我有事。”
“你倒是挺忙。”邵帅挑起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艾怒丽叹息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想起邵帅已经二十六岁了。 “这两年你在大连可遇到什么心怡的女孩?”
邵帅的眼神闪了闪,摇摇头。 艾怒丽不信,“你爸妈就放你自由?没给你安排个相亲什么的?” 邵帅的眼神又闪了闪,“是在说你自己吗?怎么?你妈又不在家,谁逼你相亲?”
艾怒丽一窒,她几乎忘了他的敏锐。 她长叹一声,拿起酒瓶给两人斟上酒,一边嘀咕道:“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意思?”
艾怒丽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最好别问,总之,不是好事。我只希望我能活着闯过这一关。” 邵帅弯眼一笑,果真没再追问。
酒过三巡,艾怒丽晕陶陶地看着对面那双弯弯的眉眼模糊地想,这世间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够逃开这么漂亮且温暖的一双眼睛。 “再来点。”邵帅拿起酒瓶。
“不了,再喝就醉了。”艾怒丽伸手盖住酒杯。 “怕什么?反正在你自己家,大不了上床去睡觉。”
这话又引得艾怒丽一阵“咯咯”傻笑。每当她的酒喝到一定量之后,总会发出这种像鸟叫般的傻笑。 “不行,喝醉了会误事的。”
话刚出口,艾怒丽就后悔了。在刻意的回避下,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过去的快乐时光以及这两年来的经历打着转。然而一不小心,话题还是引向了危险的方向。
果然,邵帅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不会。只有在有心的情况下,醉酒才会误事。” 艾怒丽知道自己不该追问,结果由于酒精松了舌头,还是让一句“怎么说”溜出口。
邵帅拿过她的酒杯帮她斟满,一边垂着眼眸说:“如果真的醉了,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当然也就不会误事。” 艾怒丽的小心肝又是一阵不安稳。她想起下午她也曾发过类似的感慨。
邵帅抬眼看看她,弯起嘴角委屈地说:“那可是我的第一次。” 艾怒丽的心脏猛地骤停了一秒。她眨眨眼,不由惊喘着直起腰。什么嘛,他还委屈了……
“那也是我的第一次!”她恼火地一推桌子。 话刚出口,她的脸不禁红了,赶紧期期艾艾地补充道:“这、这也算是两不亏欠……”
邵帅眯着的双眸从酒杯上方瞟过来,不由令她更加的心慌意乱。 “什么嘛……”她嘀咕着,拿起酒杯将红酒当可乐一样猛灌下去。
邵帅不仅没有阻止她,还在她喝完后又殷勤地替她重新斟满。 “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挺担心的。” “什么?”艾怒丽捂着热烫的脸颊,努力眨着有些昏花的醉眼。
“你为什么还没结婚?” “什么?”她困惑地摇摇头,想不透这前后两个问题有什么关联。 “我一直在担心,是我……给了你错误的印象,所以你才害怕结婚。”
艾怒丽不禁“咯咯”傻笑起来。她伏在肘弯中,歪头看着他。 “你们男人呀……” “怎么?” “你不就是想让我夸你一句,告诉你,你没给我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吗?”
“是吗?”邵帅的眼眸突然变得幽深。 艾怒丽摇摇头,“我没结婚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没找到有感觉的人而已。” “感觉?”邵帅的眼眸又眯了眯,“什么样的感觉?”
艾怒丽支起头,认真地想了想,又点头道:“应该是亲吻起来有想跟他上床的感觉吧。” “是吗?” 邵帅懒洋洋地应着,突然起身,隔着桌子拉起她,嘴唇飞快地贴上她的唇。
艾怒丽吓了一跳,喝下去的半瓶酒立刻化为轻烟。她忙不叠地将身子往后撤,谁知邵帅的手掌已经先她一步压住她的后脑,将她密密地压在他的唇上。
那柔软而温润的感觉比酒还要让人失魂……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放开了她。 “有没有想上床的感觉?”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艾怒丽愣愣地看着他。就在他又要向她俯过身子来时,她喃喃地咒骂道:“该死。” 邵帅挑起眉。 “真是该死!”
艾怒丽跳起来,一把捞过他的外套往他怀里一塞,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推去。 “你喝多了,快回旅馆吧,等明天酒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吗?抵在关上的门后,艾怒丽摸着仍然在麻麻地发着烫的嘴唇,不由一阵苦笑。两年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可事实证明他们谁都没有忘记。 “有没有有想上床的感觉?”
有。当然有。而且是很想…… 艾怒丽闭上眼,她觉得这太荒唐了,他是邵帅,比她小六岁的、人见人爱的“少帅”啊…… 而且,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
“真是该死!”艾怒丽忍不住又咒骂了一声。 可是,咒骂并不能改变什么。她发现,她那丰富的想像力正在想像着如果她留下他,会发生些什么……
邵帅。该死的邵帅。她发现她想要他……而且是很想很想……
只是,不清楚这种想是生理的想还是心理的想。如果是生理的那还好,如果是心理的,那她……艾怒丽发现她又开始忙着分析了,便赶紧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浇着脸。
……也许,再上一次床能够帮她确定…… 可这念头简直太恐怖了,比行为还令人恐怖……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第九幕 回锅肉
时间:十月四日星期三 地点:艾怒丽家 都说一觉睡到自然醒是一种福气。放假后的艾怒丽天天享受着这样的福气。今天也不例外——并没有因为昨晚的“小风波”而例外。
因此,当她醒来时,不禁为自己的没心没肺感到一丝愧疚。然而,这份愧疚很快便被一种烦乱的情绪所替代。这烦乱就像是一只被关起来的猫,“嗷嗷”地干嚎着,到处试着它的爪子,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艾怒丽郁闷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她知道她该起床了,厨房水槽里一池的脏碗碟还等着她去洗,中午又约了“丑男”午餐,晚上还有老四的相亲……然而,她就是不想动。她甚至希望能够就这么一直赖在床上,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不过,就算她愿意忘记这个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却不见得愿意忘记她。所以,她的手机响了。 幸好,既不是“月亮之上”也不是“命运”,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她懒洋洋地拿起手机。 “你好,我是裘正男。” 艾怒丽照例愣了一下才将他跟“丑男”对上号。 “噢……你好。” 想起中午的约会,艾怒丽不禁更往床垫里沉了沉。
“中午请你吃饭。” 电影上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那么同理可证,“逃无可逃,无需再逃”。 “……好。”她有气无力地应着。 “我去接你好吗?”
“嗯……”她考虑着,不太愿意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住在百合花园是吗?” 艾怒丽皱了一下眉,显然,是姑妈透露的。 “……是。”
“十一点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行吗?” “……好。” “那,到时候见。” “……好。”
放下手机,艾怒丽倚在床头冲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楼下小孩尖利的笑声划破一室的寂静,这才怏怏地起身。
打开冰箱,艾怒丽的视线从那盒元祖月饼上扫过,拿起一袋干硬的面包——阳光曾经说过,艾怒丽是她们四人中最会粉饰太平的一个。当某件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时,她宁愿假装看不到,也不愿意正视它们的存在。就像她假装没看到那盒月饼一样。
十一点整,艾怒丽果然在小区大门口找到了“丑男”的车。 “给你打电话时,你好象刚睡醒。” “丑男”跳下车,为艾怒丽开车门。
“啊,是,”艾怒丽回了他一个有着距离的礼貌笑容,“难得放假嘛。” “我也是。只是平时已经习惯了早起,睡到七点就再也睡不着了。”
看着那双陪着小心的圆眼睛,艾怒丽倒不好意思过于爱搭不理,便提起精神笑道:“如果由着我睡,我可能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是吗?”她的友善鼓励了“丑男”,他一边帮她关上车门一边笑道:“能睡是福啊。” 倒不如说能睡是猪,艾怒丽无声地嘀咕。
提到猪,她突然觉得“丑男”那双湿润的小眼睛看上去很像猪的眼睛——太不礼貌了!艾怒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抚了抚长袖T恤下的手臂。
和相亲时的刻意装扮不同,第一次约会时艾怒丽总是喜欢穿得很朴素,甚至有点不修边幅——林黛曾经分析说,这是她防卫心理的外在表面。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艾怒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心理医生对任何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说法。
今天艾怒丽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长袖T恤。一条旧旧的牛仔裤和一把甩来甩去的马尾辫使她看上去更象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她全部装束中唯一一个称得上时尚的玩意儿,大概算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棕色太阳眼镜。
就在她想要拿下眼镜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滑过眼角边缘。 艾怒丽微微一惊,赶紧扭过头去。 “丑男”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动了车子。艾怒丽一个没防备,险些撞上窗玻璃。
“对不起。”“丑男”歉意地望着她,一双又黑又圆的小眼睛更显湿润。 “没关系。”艾怒丽不自在地扭过头去,那个引起她注意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去哪里?”“丑男”问。 “随便。”艾怒丽答。 “那……我们去吃牛扒吧。”
艾怒丽挑了挑眉,正想告诉他自己的衣着不合适那种高档场所,回头又一想,人家不一定是要去高档饭店,也许只是“豪客来”之类的牛扒馆,便没有吱声。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平时都喜欢一些什么?”“丑男”问。 “睡觉吧。”艾怒丽挪动了一下身体,目光扫过后视镜。
后视镜中,一辆别克车正紧贴在他们车后。艾怒丽无来由地一阵心悸,正准备细看时,一辆公交车插了进来。 “睡觉?这爱好挺特别。”“丑男”笑道。
“你呢?业余时间喜欢干什么?”艾怒丽一边问,一边扭头去看公交车后面。 公交车后已经不见了别克车的影子。
她耸耸肩,这年头街上的车无非就是那些品牌,看上去都很类似。 “下班后我喜欢散散步,然后看看电视什么的。” “你喜欢看什么节目?”
“新闻、体育。你呢?”“丑男”反问。 艾怒丽又耸耸肩,“自从把笔记本抱回家后,我家电视就很少开。” “这么说,你喜欢上网?” “算是吧。你呢?”
“我电脑水平不行,只会打游戏。”他小心地瞄了她一眼,又道:“网络到底是个虚拟的世界。” 艾怒丽也回瞟了他一眼。果然是姑妈看中的好苗子,连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多。
“那你在网上都做些什么?”“丑男”又问。 织网逮帅哥。艾怒丽很想这么信口胡说。但眼前闪过的姑妈的影子让她不敢造次,最终还是规矩地答道:“看小说。”
“小说?网络上的小说吗?我看的不多,好象挺乱的。其实你有空的话,应该多出来走走……” 不,她应该告诉他,她喜欢浏览黄色网站。艾怒丽扶着额,后悔地想。
车果然停在一家牛扒馆门前——不需要穿礼服的那种。 坐定后,“丑男”拿过菜单问:“你想吃点什么?” 艾怒丽答:“意大利面。”
“丑男”那双又小又黑的圆眼睛不由瞪得更圆,“就意大利面?” “我胃口不好。”艾怒丽弱弱地笑着。
“你可别跟我客气,”他看了看菜单,指着最贵的那一行道:“我看,来个丁骨牛扒吧。” 艾怒丽连忙摇手,“对不起,我不吃那个的。”
“那……黑椒牛扒怎么样?”他的手指又移向另一个同价位的牛扒。 艾怒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缓慢地笑道:“我的胃不舒服,不想吃那些,意大利面就很好。”
“这怎么行?是怕胖吗?我看你挺瘦的。” 艾怒丽不禁按了按额角,她说的是外语吗?
“真是我的胃不舒服,”她抬眼看看他,故意撒谎道:“昨晚跟朋友去酒吧,喝多了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丑男”的眉几乎越过退到头顶的发线飞上半空,“你喜欢泡酒吧?” “是,放松嘛。”艾怒丽不由半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不喜欢那种过于活泼的女人。
“啊,真好……”谁知他竟然是一脸的羡慕,“我从来没去过。哪天一起去看看?”
艾怒丽一愣,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看来,要让这位“丑男”兄知难而退,还得想点其他招术。 “丑男”又低下头去研究菜单。
“我看……我们再点些其他的吧。第一次请你吃饭,竟然只有这十八元的意大利面,说出去会被人笑的。”
“点那么多干嘛?现在不是提倡节约嘛,够吃就好。”艾怒丽忍耐地假笑,“而且,我喜欢吃意大利面。” “丑男”狐疑地看着她:“真的不要牛扒?他家牛扒很有名的。”
也很贵。可惜她不喜欢。 艾怒丽咬着牙,努力不让那脸假笑掉下来。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就是只喜欢他家的意大利面。如果你觉得你那份不够的话,自己加吧,不用理我。”
或许是得益于她那张娃娃脸,“丑男”竟然没有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他又指着菜单上的冰琪琳道:“要不,再来一份冰琪琳吧,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艾怒丽几乎想把头埋进桌下。 “我够了。”她闷闷地打开餐巾,不禁怀疑这位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老师怎么就听不懂中文。
终于等到各自点的餐都上齐时,两人间又重新开始那种“我怎么怎么,你呢?”的对话模式。 “我平时很少出门的,你呢?”“丑男”先开了第一炮。
“我还行,偶尔跟朋友和同事一起出去玩。” “你们都去哪里玩?” “歌厅、迪厅……之类的。你呢?”她回击过去。
“我的朋友不多,很多都已经结婚了,想玩也找不到人。” 艾怒丽突然想起萨特的一句名言:“所谓爱情,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自由的阴谋占有。”
不管男女,结了婚后,他们的自由便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成了“共有财产”。至于友情……当然得给爱情让路。 “所以你才想结婚?”她问。
“丑男”切着牛扒,沉思了一会儿道:“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就会想要一个家。我希望能有一个家,一个安静、温馨的家。”他抬起头,一双小眼睛湿润地看着她,“虽然我不是什么精英,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给这个家带来安宁和舒适。”
艾怒丽忍不住畏缩了一下。什么嘛……她嘀咕着低下头去卷她的意大利面。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姻?”“丑男”问。
艾怒丽眨眨眼,心头不禁泛起一片茫然。她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就跟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白马王子”一样,是无解的。
而且,对于她来说,婚姻就像是一朵远在天边的云,要飘到头顶还早得很。 “我……”她刚要岔开话题,包里响起了“命运交响曲”。
艾怒丽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卷成团的意大利面滑下叉子。她耐心地叉起一根,重新开始卷面条的工作。 “丑男”看看她,又看看她的包,好心地提醒道:“是你的手机吧。”
艾怒丽默默地叹息一声,“对不起。”只得强笑着拿出手机。 “喂……”她小心地接通电话。 “我后悔了。”邵帅道。 艾怒丽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昨天应该把吃剩的蛋糕打包带走。那样的话,我的早饭就有着落了。” “死扫帚。”艾怒丽喃喃地咒骂着,唇边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最可气的是,你把月饼也藏了起来,我一个都没吃到。那可是我买的。” 艾怒丽弯起眼,“就为这事打电话来?”
“不是,这只是顺便抱怨几句罢了。我想跟你说的是,中介公司给我打电话了,约好明天去看房……” 艾怒丽皱起眉,“这些事你不懂,明天我陪你去。”
“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不然到时候又是你家老三老四请你吃饭什么的。你是跟阳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艾怒丽抬眼看看“丑男”,微微一笑,“是。”
这不能算是谎言。“丑男”是老师,只是不姓“阳”而已。 “那好,你们继续。”邵帅挂了电话。 “丑男”问:“你朋友?” “同事。”
艾怒丽收起手机,一抬眼,正迎上窗户玻璃里倒映着的一张笑脸。这笑容映在明亮的玻璃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 ☆
时间:十月四日 晚 地点:初尘居 其实,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初尘居门口时,阳光就已经知道事情不成了。
那是一个未老先衰型的男人。一七八的身高配上细瘦的身材,让人担心空调的风大一点会吹飞了他。 此时艾怒丽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所以她看到的是那个人的侧影——一个大问号。
这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生活折磨的,背已经开始有些驼。那松松的裤子挂在瘪瘪的肚子上,让人担心随时会飘落在地。而为了防止出现这不雅的一幕,那位先生干脆就腆起瘪肚子,让侧影形成问号下那个艰难的弯道。
送走那个男人,艾怒丽与阳光对视一眼。 “这人你是在哪里捞出来的?”艾怒丽问。
阳光叹道:“你看那个介绍人怎么样?我以为他兄弟怎么样也该跟他差不多,谁知差这么多。” 艾怒丽看看阳光,阳光又看看艾怒丽,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人瘦就瘦吧,怎么还瘦得弯成一个问号了?”艾怒丽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特别是他腆着肚子的那个姿势,我一直在担心他的裤子会掉下来。”
阳光也笑得直喘气,“人没精气神倒也罢了,这谈吐更是上不了台面。我问他话时,真怕他会跳起来说一句‘报告老师’。” 她看看艾怒丽,“看来是没戏了。” 艾怒丽耸耸肩。
“初恋那边怎么样?给你打电话了吗?” 艾怒丽惊讶地发现,她差点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没。或许他也跟我一样,忙着密集相亲吧。”她拿起餐巾纸擦去笑出来的眼泪。
阳光叹了一口气,“下次再多事之前,我怎么着也要先看一眼对方。这回太丢脸了。” “自家姐妹说这些,见外了。”艾怒丽揉了揉阳光的脸颊。
“不过,现在的男人们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蔫。” 艾怒丽耸耸肩,“大概是回炉次数太多了吧。” 两人互看一眼,不禁又大笑起来。
“可我怎么看你倒是越战越勇的模样?”阳光笑道。 “因为我是回锅肉。”艾怒丽按着笑痛了的肚子答道。
第十幕 老处女
时间:十月五日星期四 地点:百合花园大门口 艾怒丽刚站下不到一秒,邵帅的车就到了眼前。 “怎么?你那习惯性的三分钟迟到呢?”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压在车窗上,一副潇洒自在的模样。 “是你早到了三分钟。”艾怒丽笑咪咪地绕过车头。 邵帅拉下墨镜,视线从镜框上方看向她,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今天艾怒丽突然来了兴致,竟然把自己收拾得像是要去相亲一样的花枝招展。 邵帅的目光由那双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往上看去。
细细的高跟鞋上方,是一条极其合身的白色低腰长裤;再上方,是被桃红色半透明外套遮得若隐若现的半截雪白腰肢;再向上,是一截乌黑的抹胸;再向上,越过一根细细的项链,则是一张修饰得十全十美的、有着弯翘睫毛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年过而立的甜甜笑脸。
“哇哦!你这是要去哪里?相亲吗?” 邵帅的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讨厌!”
艾怒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他总是喜欢眯着眼,这倒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把眼睛瞪得这么大——而且,不瞒人的说,她心里正在暗暗得意着。
看着她开门上车,邵帅嘀咕:“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本来就是女人。”艾怒丽白了他一眼,像个淑女般地调整着坐姿。
“你以前都是跟我一样的小平头、白T恤、牛仔裤。还记得人家常常以为我们是兄弟吗?” 艾怒丽翻起眼。他是兄,她是弟——就因为她的个子没他高。
“你以前不也常跟我说,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儿吗?”她关上车门。 邵帅低声嘀咕:“也太有样儿了……” “什么?” 艾怒丽没听清。 邵帅挑起眉,伸手碰碰她耳下的大耳环。
“你什么时候穿了耳洞?” “春节前。” 艾怒丽打开他的手,突然想起昨天“丑男”十分绅士地下车替她开车门的事,便横了他一眼。
“我好歹也是个女生,你就没想到下车帮我开一开车门?” 邵帅眯起眼,作势揉着手背。 “我认为那是对你的污辱。好象你瘦弱得连车门都打不开一样。”
“哈!明明是你……” 艾怒丽的话还没说完,小区旁边停车场的大爷踱过来敲敲邵帅的手臂。 “小伙子,我说看到你的车了嘛。给,昨天的零钱。”
邵帅接过零钱,竟然是一脸的尴尬。 艾怒丽不禁眯起眼。看来,昨天她并没有眼花。 老大爷刚转身,她便气势汹汹地问:“昨天你干什么好事了?”
邵帅戴好墨镜,看看她,又抬头看看后视镜,这才悠悠地答道: “本来想跟在你后面蹭阳老师一顿免费午餐的,结果看到‘她’整容失败的模样……”他耸耸肩,“没胃口了。”
“阳……” 谎言被当面拆穿,艾怒丽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那你还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跟阳光在一起?”
“你不也一本正经地说‘是’嘛。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艾怒丽顿时语塞。 “我就不能有些其他朋友吗?”她喃喃地嘀咕。
“能……”邵帅拖长声音,将车开上马路,“问题是,你干嘛要说谎?”
是啊,干嘛要说谎?艾怒丽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让邵帅知道她正在相亲,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的谢顶矮男人……
☆ ☆ 中介公司的业务员姓余,艾怒丽很想问问他跟她家楼上的那位余阿姨是不是有亲属关系,两人一样的能吹会侃。
“艾小姐,幸会幸会,这是我的名片……能有幸得到你的名片吗?……没有啊,没关系,您的大名?……哈哈,好名字,怎么写?……这么特别?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喽?”
艾怒丽一边等着房东开门,一边懒洋洋地胡扯:“因为我有一半的维吾尔血统,我的维吾尔名字叫艾依怒丽。”
“真的?”余业务不禁瞪大双眼,“难怪艾小姐的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 邵帅赶紧咳嗽一声,“余先生,是不是房东不在呀?”
余业务这才想起是来干嘛的。他上前一步,正想再按门铃,门突然开了。他的手指险些按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脸上。 “干嘛?”老太太以警惕地目光斜着门口的三人。
“啊,你好,我是中介公司的小余,约好来看房的。”小余熟练地将夹在腋下的包调换了一个位置,向老太太伸出手。
老太太冷冷地挑起眉,直接忽略过眼前的手掌,一双似神雕般锐利的眼眸狠狠刺向邵帅和艾怒丽。 “我不租给小两口。”
什、什么嘛……艾怒丽几乎给呛着,他们看上去像是小两口吗?她扭头看看邵帅。
邵帅有着一副极好的身板,一套简洁的白衬衫黑长裤愣是让他穿得有型有款,怎么看怎么是个积极上进的大好青年。而她——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束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惯常出没于不良场所的颓废“太姐”……
“嗳,”小余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是他租,不是他们租。这位小姐只是这位先生的朋友。” 老太太斜眼看看邵帅,又皱眉看看艾怒丽,鄙夷地一撇嘴。 “同居更不行。”
这下艾怒丽真地给呛着了。 “阿姨,您误会了。”邵帅一边帮艾怒丽拍着背,一边冲着老太太弯起那对月牙眼。“是我要租房子,她是我朋友,只是来帮忙看看的。”
有数据显示,百分之八十的人在见到陌生人时都是凭着第一印象做出推断——所谓第一印象,首先就是此人的相貌装扮。虽然老祖宗们谆谆教诲:人不可貌相,可真正能够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因此,在邵帅那像邻家男孩一样的清纯装扮和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下,老太太那似冬日般肃穆的脸皮终于开始缓缓地融解。
她将邵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三个来回,这才点点头,偏身让开一条缝。 小余点头哈腰地挤进那道缝,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 邵帅笑咪咪地走过去,老太太竟然回了他一个微笑。
而当艾怒丽挤到她面前时,她突然发现,老太太那残余的冬日气息全部向她扑来。 艾怒丽不由叹了一口气,第三万七千一百零二次意识到,这又是一时冲动所惹下的祸端。
这是一套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两室一厅老式公寓。客厅很小,朝南的卧房倒是很大,几乎是客厅的两倍,这么大的空间里除了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艾怒丽看看邵帅,又看看那张床,想像着他两只脚挂在床外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转身去查看其他地方。
“这卧室的采光很好,”小余拉着邵帅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远处还可以看到风景区,楼间距也大,一年四季都有足够的太阳……”
朝北的小房间甚至都没有艾怒丽家的步入式衣橱大,艾怒丽皱皱眉,转身去厨房。虽然她不认为邵帅会开伙,但总免不了有用到灶具的时候——当她看到厨房里那套放在旧书桌上的油腻腻的灶具时,艾怒丽敢肯定,有着洁癖的邵帅宁愿饿死渴死也不会靠近这“灶台”一步。
她扬扬眉,转身来到卫生间。
这卫生间不足三个平方,老旧的抽水马桶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一只小洗脸池则占据了剩下面积的一半。在余下的四分之一面积的上方,艾怒丽看到一只淋浴器。她想像不出邵帅那个大个儿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如何淋浴……或许得打开窗户才能让他自由地伸直手臂……
艾怒丽窃笑着想,也许她还可以趁机在窗口售票,谋点暴利。 在她东瞧西看的期间,房东老太太也没闲着。她采取严防死守的盯人战术,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艾怒丽。
当小余介绍完这房子的所有优点,带着邵帅回到客厅时,只见两个女人各自盘踞在客厅中唯一的一张桌子边的“唯二”的两张椅子里,彼此正用眼功对决。
“怎么样?这套两居室不错吧,”小余显得比主人家还要热情,“一个人住宽敞舒适,偶尔还可以留朋友小住……”
“嗳,我们这楼上下住的可都是良民,这房子不许留乱七八糟的人小住。”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瞪着艾怒丽。
其实不用她以目光暗示,艾怒丽也知道,这所谓的“乱七八糟的人”指的就是她。 “这客厅光线不好。”艾怒丽也拿眼横着老太太。
“哼,想当年,能住上这房子的可都是些有级别的干部。”老太太冷哼。 “而且卫生间也太小了,他那么大的个儿,洗澡都伸不直胳膊。”
“嗳,我说,”老太太从椅子上跳起来,“到底是你租还是他租?我还没听他说一句不是,你唧唧歪歪地说些什么?还说不是同居,骗谁去?”
邵帅自从进了门后,就一直笑眯着眼一声不哼。此时见艾怒丽变了脸,便赶紧上前一步拉开她。 “让我考虑考虑,好吗?”他冲小余和老太太温和地笑着。
“什么嘛!”艾怒丽恼火地踢着车胎,等着邵帅开车门,“我哪里得罪了她?一副谁欠她三千万的模样。有房子出租了不起吗?脸打得那么高,我还不租呢!”
“好啦好啦,”邵帅坐进车,笑呵呵地打开另一侧车门让艾怒丽上车,‘你还是那副急脾气,受不得一点委屈。再说,人家又没说什么。“
“还没说什么?她说我们是同居哎!”艾怒丽气乎乎地坐进车里。 邵帅不忙发动汽车,反而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呃?”艾怒丽赶紧转过头来。
邵帅也转过头。 “你家不是三居室吗?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分我一间房怎么样?” “什……”艾怒丽差点儿又呛着,“什么?”
“你看,一来你可以创收;二来我也不用再费劲去找什么房子;三来,我做饭的手艺也不赖哟,你可以随时吃到炒虾仁;最棒的是,上下班还可以有免费班车接送。多好,一举多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怒丽的头便摇得像拨波鼓一样,“不行不行……”
什么嘛,现在看他就已经像是冬青看着巧克力一样,垂涎三尺了,如果搬去她家,这不等于是在饿鬼鼻尖下放着一盘美食嘛。 “不行!”她坚决地否定。
“为什么?”邵帅不悦地拧起眉。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住,身边有人不习惯。”
邵帅眯起眼,“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变成一个不近人情的老……”他突然住口,并小心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他突然收口,或者如果他没有瞥她那一眼,艾怒丽还真没有意识到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如今他的神态就像是掉在火药桶上的一枚火柴,而且还是点着的火柴……艾怒丽的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她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下了车。
“哎……”邵帅也连忙下车。 艾怒丽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公交站台走去。 “哎……”邵帅赶紧追过去。 见他追来,艾怒丽拔脚就跑。
看着那危险的十公分高跟鞋左倒右歪,邵帅不禁心惊肉跳。他真担心她会崴了脚,或者不小心摔伤,便忙站住冲着她的背影叫道:“你别跑,我不追你……”
谁知这却让艾怒丽跑得更快了。正巧,前方有辆出租车在下客,艾怒丽不等客人下车便钻进车中。 出租车司机一如既往地既好心又好奇,“你男朋友?”
艾怒丽没好气地瞪了司机一眼,“百合花园。” 司机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挺厉害嘛,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跑那么快。” 艾怒丽扭过脸去不理他。
车窗外,一幢幢建筑物如飞一般向后倒去。艾怒丽对自己说,不是这景物在她眼里变得模糊起来,是司机的车开得太快的原因。 半晌,司机突然说:“你男朋友在后面追着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 艾怒丽抹掉一滴掉在脸上的不明液体,恶狠狠地说。 司机扬扬眉,不再开口。 艾怒丽前脚刚跨进家门,后脚门铃便响了起来。
她假装没听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跑进卫生间,愤愤地扯下耳环,瞪着洗手台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正满怀委屈地望着她。 艾怒丽深吸一口气,仰起头。
她这是怎么了?她本来就是一个“老处女”,也从来没有介意过别人嘲笑她这丢人的身份。可是,凭什么别人说得他就说不得?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她会有一种丢脸的屈辱感?
还有,当他说“我不追你”时,为什么她会有心痛的感觉?她明明从来没有想过他什么,可为什么他这么说时还会伤心? 门铃依旧在顽固地响个不停。
艾怒丽再次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回,她平静多了。
大概真是到了恨嫁的年龄,见不得有人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老处女”。也见不得有人指出从来没有人——没有她想要的人——追求过她这一事实。 “你找谁?”
门外隐隐传来人声。似乎是楼上的余阿姨。 “……按了这么久,该是没人在家吧。” 猫眼中,余阿姨正以防贼的眼神盯着邵帅。
艾怒丽赶紧打开门,冲余阿姨笑道:“不好意思,我在洗头,没听到。”一边一把将邵帅拉进门里。 余阿姨怀疑地瞪着她那干干的头发,刚想说什么,门在她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余阿姨感慨着,继续爬她的楼梯。 艾怒丽关上门却又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邵帅。 邵帅叹了一口气,一只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艾艾……” 艾怒丽转过头,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 “你说得对,我的脾气是太急了。”她耸耸肩,从他身边走开,“你说的是事实嘛,我为什么要生气。”
话虽如此,可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她转头看向窗外。 “艾艾……” “对不起。”艾怒丽向他道着歉,又向旁避开一步。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邵帅皱起眉,伸手扯过她。当他看到她泛着泪花的双眼时,不禁呆住了。 “你……哭了?” “没,”艾怒丽低头抹掉眼泪,“风吹的。出租车开得太快了,那司机技术没你……”
“艾艾……”他粗哑地叫着她的名字,将她搂入怀中。“对不起……”他喃喃低语着俯下头去。 艾怒丽知道自己该躲开,她知道不该让他吻她,可……双脚就是不听她的指挥……
邵帅小心地贴着她的唇,温柔地慰藉着她。这温柔正是她想要的……艾怒丽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只听邵帅又是一声轻喟,柔软的嘴唇开始在她唇上辗转,握住她双肩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滑向她的腰际。
艾怒丽昏昏然地合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沿着他的手臂来到那宽厚的肩。他的肩胛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忍不住轻揉着他紧张的脖颈,另一只手滑入他那短短的发间,按摩着他的头皮。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邵帅的身躯猛地一震,他闷哼一声收紧双臂,嘴唇在突然间变得热切而饥渴。他抱紧她,将她抬离地面;他密密地吻着她,几乎让她无法换气;他推着她倒进沙发,利用身体的优势牢牢地将她锁在身下,一只大手急切地拂开她的外套紧扣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重重地揉按着她柔软的腰际。
艾怒丽惊喘一声,几乎跟不上他的激情。她甚至可以触摸到那只想要从他体内跳出来的野兽……然而,就在她以为他即将失控时,他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那双弯弯的眼眸中闪烁着灼人的火焰。 “可以吗?”他低哑地询问。 艾怒丽迷惑地回望着他。 他动了一下。 艾怒丽猛地红了脸。
“可以吗?”他的声音更加低沉——而且撩人。 艾怒丽几乎就要不自觉地点了头,可是,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一样东西——元祖的月饼盒。 她一惊,赶紧摇摇头。 “不行。”
“为什么?”邵帅不甘心地压着她蠕动着身躯,令她也不由跟着他一起颤抖起来,“……明明你也想要……”他亲吻着她的脖子,半呻吟着。
“我……”艾怒丽捧起他的脸,遗憾地吻了吻那已经被她吻得红亮的嘴唇,“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邵帅看着她,眼神不停的闪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一个朋友?” 艾怒丽点点头。 “不想要更多?” 艾怒丽惊讶地望着他,“更多?你……是指什么?” 邵帅的眼神又闪了闪,“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艾怒丽皱起眉。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不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白马王子,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姻,甚至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她到底想要些什么?艾怒丽突然发现,这些年来,她竟然一直是在混混噩噩中度过的。
邵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 他弯腰在她唇上重重地印上一吻,转身走了。 ☆ ☆
晚间,“丑男”来电,艾怒丽不想动弹,便借口明天有事拒绝了。
第十一幕 压力
时间:十月六日星期五 地点:艾怒丽家 电话响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艾怒丽恼火地将头埋进被中,不想去理那唱个不停的“月亮之上”。
然而,姑妈就跟邵帅一样的固执,电话铃断了又响,响了又断,直到第四次响起,艾怒丽这才无奈地拿起手机。 “大小姐呀,干什么呢?这么久没接电话?”
“我刚回来,忘带手机了。”艾怒丽按着抽痛的额角,流利的谎言自动登场。 “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姑妈又想请客了?”艾怒丽勉强打起精神跟姑妈胡扯着。
“不是。听阿男说,你今天有事,什么事情呀?” 艾怒丽咬起牙。她当然知道姑妈的言下之意:什么事情比把自己嫁出去更重要?
“姑妈……”她无力地倒回枕头,“您能不能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 “又怎么啦?我又踩到你哪根神经啦?我只是……”
“您只是关心我。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您能不能少关心我一点?我死不掉的……”
“这丫头,又胡说八道!我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得现实点,阿男这孩子不错,你可别错过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把无名火开始在艾怒丽的胸臆间燃烧起来。
“就算不嫁人又能怎么?会死吗?”她压抑住那股无名火。
“看看你,又说疯话。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我们还得替你想着。你这混混噩噩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艾怒丽的心里。她跳起来叫道:“算了,烦死了,明儿我出家当尼姑去总行吧!”
“你……”姑妈也火了,“你这德性哪个尼姑庵也不会要你!我跟你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姑妈,就好好跟阿男相处,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觉得他不好,那我没说的。如果你只是因为他的外貌,我告诉你,我也不要你这么肤浅的侄女!”
瞪着“嘟嘟”作响的手机,艾怒丽无助地抬眼看看四周。突然间,这天地间似乎都充满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压力。她想哭,她想叫,她想反抗……可这铺天盖地的大网下,哪里才是可以逃生的路?
她想起“丑男”,不禁怨恨起他来。
为什么他要看上她?为什么他就看不出她看不上他?为什么他也利用姑妈来逼迫她?——也许那个“丑男”是无辜的,可正在气头上的艾怒丽决定,这一个月里决不让他好过,以此来抵偿她今天所受的委屈!
刷牙时,艾怒丽又想到“初恋”。 该死的他竟然到现在也没打电话来,不然她好歹也能有借口应付过姑妈这一关。还有邵帅…… 她用毛巾捂住脸,低低地呻吟着。
为什么他要比她小六岁?为什么他要那么出色?为什么他不是“丑男”?为什么相亲对象里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的……
在艾怒丽拿出牛奶、蛋糕时,手机又响了。是艾米丽。艾怒丽知道,肯定是姑妈向她抱怨去了。与其再受一通教育,不如不接。
艾怒丽长叹一声,瘫坐在餐桌前,头颅沉重地垂在两臂之间。 因为她不想随便嫁人,姑妈、妹妹和表姐,甚至连姐妹淘都替她操着心,她不是全无感激之心,可是……
艾怒丽恼火地撕扯着眼前的蛋糕,不停地往嘴里塞去。
……难道就因为对方的家世条件不错,她便可以不爱那个人也嫁给他?或者只因为他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嫁给他?如果是这样,也难怪某位名人说:婚姻是合法的卖淫……
直到觉得噎得难受,艾怒丽才发现,愤怒中她竟然将半块蛋糕全都吃了下去。为了消耗这多余的热量,也为了消除内心的郁闷,她决定给家里来个大扫除。
……艾怒丽一向自认为是一个自私的人,但她还有点起码的良心道德。她认为,如果对方爱她,而她不爱对方却又嫁给他,在某种程度上便是阻碍了那个爱她的人找到同样也爱他的人并且得到真正幸福的机会。这种缺德的事她做不出来……可是,如果她不做,自身也将难保……
走过茶几时,她下意识地从月饼盒里拿起一块月饼,沮丧地嚼着。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放过她?她单身能碍着谁的事?如果她想嫁,拜托别人给自己介绍对象,那倒罢了。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强迫她接受一些她不想接受的东西,反过来还要让她对他们满怀歉疚?……为什么他们不能当她是个活死人?……
下午三点,手机在无数个未接电话的催残下,终于宣告无电,自动关机。
艾怒丽打量着四周,只见家里处处光洁照人,再也找不到一粒可供她杀戮的灰尘。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手伸进月饼盒,却愕然地发现半盒月饼竟然也不见了。
她不禁颓丧地倒进沙发,看来这半天她是白劳动了。 为了继续消耗掉这多余的热量,她想起那张已经有半年没有用过的健身卡。 健身会所里,艾怒丽拚命踩着单车。
她突然发现,这健身与相亲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其一,都是自已给自己找罪受;其二,都是别人认为对自己有好处,自己不一定认同,却因为大家都这么做而不得不跟着做的事;其三,都是抱着希望而来,却很少能够满意而归……
她还在总结着“其四”,眼前突然晃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阴魂不散的“少帅”。 邵帅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一只手臂挂在身边的训练器上,冲着她笑得坏眉坏眼。
他穿着一件摔跤式背心,结实的手臂和肩部线条裸露在艾怒丽眼前,害得她那本来就已十分急促的呼吸差点儿跟不上心跳的需求。她突然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六块腹肌——遗憾的是,那一晚太匆忙,她没有注意到。
“不用这么拚命吧。”邵帅挑眉笑着。 艾怒丽白了他一眼,继续踩着单车。
“你这千年大懒虫竟然也会来健身所,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邵帅走过来,手肘支在她的计数器上。 “我找死不行吗?”艾怒丽翻起眼。
邵帅看着她,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 艾怒丽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镜子。她的脸上就这么摆不住事?还是邵帅真是那么了解她?
“怎么了?”他按住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 艾怒丽慢慢停了下来,抹去额头的汗,抑郁地望向他…… “……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心,可是……”
休息厅里,艾怒丽烦恼地捣着饮料杯里的柠檬片。 邵帅摸摸下巴,小心地抬起眼。 “你……在害怕什么?” 艾怒丽惊讶地抬起眼,“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你为什么……”他小心地选择着字眼,“……不尝试一下跟谁谈一场恋爱?也许恋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艾怒丽眨眨眼。她突然觉得这个建议很有用,既然她对婚姻还没彻底死心,何不尽力去试上一试?如果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爱上别人的能力,那就干脆死了嫁人的心,免得众人都被她搅得不得安生。
“好兄弟。” 她高兴起来,伸手在邵帅的肩头拍了一下,转身去更衣室拿手机。 邵帅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升起一阵不安。他赶紧跟过去。
艾怒丽很快便从更衣室里出来了,她对着手机所说的只言片语正好证实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好,明天见。”
当艾怒丽给“丑男”打电话时,从电话里就能感觉到他的惊喜。有那么一刻,艾怒丽不禁有些后悔。她害怕这一通电话给了他太多的暗示,如果结局不是他想要的那样,那她岂不是又惹下一笔风流债?
正在怔忡之际,邵帅拍拍她的肩,“一起吃晚饭?” “你请客?”艾怒丽甩掉郁闷的心结,挑眉笑道。 “好。”他温和地笑笑。 肯德基。
艾怒丽端着盘子对邵帅笑道:“看看,好不容易把脂肪运动掉,又来吃这高热量。” “是你点着名要来的。”邵帅放下手中的盘子,又转身来接她的。
“我突然很想吃它家的鸡翅。如果知道它的配方,我宁愿自己在家做,谁还来这里?真是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她笑咪咪地拿起一只鸡翅。
邵帅拿着汉堡慢慢地嚼了两口后,缓声问:“明天有空吗?” “明天?干嘛?” “既然你不肯把房子租给我,那我还得继续找房子。”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汉堡转移到她的脸上。
艾怒丽心头一动,赶紧低头假装捡拾掉在桌面上的脆屑。 “我才不要跟你去看房呢,省得又让人误会我们是同居者。”
等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时,他眼眸里那股令她退却的光芒已经收敛了起来。
“这锻炼该适时适量才好,你那样临时抱佛脚的锻炼根本就不会有效果。这样吧,下次我去健身房时顺便叫上你。有人作伴可能会好些。”
艾怒丽翻起眼,“我哪里像是不健康了?谁说在健身房才叫锻炼?我在家打扫卫生也是一种锻炼。”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等我找到房子,你每周来替我打扫,就算是锻炼了。”邵帅戏谑地弯起眼眸。 “切,你当我是免费劳工啊!”艾怒丽叫道。
邵帅突然兴起,想去打台球。于是,吃完晚饭,两人又杀向曾经十分熟悉的台球室。 交战正酣时,艾怒丽的手机响了。她正后悔忘记关机时,又注意到这是个陌生的号码。
“等等,不许作弊!” 艾怒丽冲邵帅警告地摇摇手指,走向一边去接电话。 “你好,我是楚连。” 艾怒丽愣了一下,心头不由滚过一阵不悦。
“噢。”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有空出来吗?” 艾怒丽看看手机,现在已经是八点十分。她的眉不由拧了起来,谁会在这个时间约人出来?还是这是北京的时尚?
“我现在正跟朋友在一起,不方便。”她尽量和蔼地道。 “噢,那……下次再约吧。” 挂了电话,艾怒丽不由挑眉瞪着手机。
如果是“丑男”,他会继续问“明天有空吗”——这至少表示了他对她的重视,而这位“初恋”同志竟然只来了一句“下次再约”! 这算什么嘛!艾怒丽嘀咕着收起手机。
她突然发现,姑妈又说对了,就态度而言,“丑男”真的比“初恋”好多了。
第十二幕 鸡同鸭讲
时间:十月七日星期六 地点:初尘居茶馆 艾怒丽与“丑男”已经对坐了近半个小时。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找话题,可每个话题都是聊了两三句后就兴意阑珊地中断了。
趁着服务员给他们续水的时间,艾怒丽想,两个在几天前还是互不相认的陌生人,生活环境与遭遇都不同,要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共同的话题,并且还要要求交谈融洽?
答案是:很难。 不能说艾怒丽没有尽力帮助“丑男”将话题进行下去,可问题是…… 服务员小心地关上门,“丑男”拿起茶壶给艾怒丽续上水。 “你平时喝什么茶?”他问。
“绿茶。”艾怒丽答。
事实上,她更常喝的是咖啡。但他问她喜欢喝什么茶,并没有问她喜欢喝什么。而为了不让话题中断,只得从她那有限的茶叶知识里胡乱选了一个名称熟悉的报上来。
“我喜欢龙井。你喜欢哪种?” 绿茶还分种类?艾怒丽努力回想着她所见过的茶叶。她想到公司茶水间里茶叶包装上的那一行字。 “……袋泡茶吧。”
“丑男”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艾怒丽立刻知道出了丑,这个话题只得放弃。 沉默半晌,她问:“你平时喜欢干些什么?”
“我的爱好不多,我觉得下班后对着电视什么都不做,是最让人放松的事情。”
艾怒丽立刻联想起老四阳光所描述的她家的生活场景:一室的鸦雀无声,客厅里电视在“嗡嗡”地响着,男主人瘫在沙发里无聊地按着遥控器,女主人则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控诉婚姻的无奈与无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呢?平时有什么爱好?”“丑男”反问。 “收集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 “对。写给孩子们看的书。” “比如?”
“比如秘密花园、红头发安妮、草原小屋、海蒂、捣蛋鬼日记、最后的独角兽、木偶奇遇记、金银岛、汤姆索亚……”
艾怒丽这边是如数家珍,那边“丑男”的眼神却飘忽起来。在这一连串的书名里,他终于找到两部熟悉的,便兴奋地道:“汤姆索亚跟金银岛我看过。这……算是儿童文学?”
“给孩子看的书都算。还有最近十分流行的哈里波特和魔橱,我也有。” “哈里波特?那个电影?”
艾怒丽十分讨厌这些情节简化了的电影,不屑地一撇嘴,“电影从来都没有原著精彩。” “这倒是。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艾怒丽不喜欢看电影,她宁愿看原著。于是,在“丑男”对电影特技滔滔不绝的描述声中,她的眼神也和他刚才一样,缓缓地飘忽起来……
中午,艾怒丽看着“丑男”继续以“只买贵的不买对的”精神点餐却没有加以阻止。她决定宁愿让胃受一次罪,也坚决要让这位“丑男”先生为她的郁闷买一回单,不然她到死也会心理不平衡。
吃完饭,“丑男”建议去公园转一转,艾怒丽面带“惊恐”地说:“要走路吗?” “丑男”看看她脚下的三寸高跟鞋,只得作罢。
艾怒丽却不禁想起前一天穿着这双鞋飞奔的事。她暗暗做了个鬼脸,心说,到底是人不对。
最后,两人在书店耗到下午四点半。艾怒丽买了一本《鸡皮疙瘩》系列以扩充她的收藏,“丑男”买了一本让艾怒丽撇嘴的书——《怎样管理有问题的员工》。
后来艾怒丽回想起来,觉得当他发现她买的竟然是儿童恐怖故事时,那表情似乎也挺鄙夷的。
“丑男”还想约她晚餐,艾怒丽原本也打算让他继续出血,可最终觉得那一点点“血”实在抵消不了她的精神损耗,便借口明天要上班,需要早点休息,早早地回转家门。
她坚决否定了“丑男”要将她送到楼下的提意,也顺带着否决了他想要参观她家的意图——“什么嘛,让你知道我家住哪个小区是迫不得已,再让你知道我家具体地址……下辈子吧!”——艾怒丽原本都快忘了他通过姑妈向她施压的事,此刻新仇旧恨又全都涌上心头。
她呲牙佯笑着冲奇瑞挥挥手,很没诚意地说了一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她一边走一边懊恼不已。不该听“少帅”的胡说八道,这个办法一点都不管用,反而是浪费了这最后一天宝贵假期。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一个未婚的大小伙子,知道什么相亲的事?估计他都没相过亲。说来也怪,他也有二十六了,怎么没听他说过有什么心上人?有空得盘问盘问……
艾怒丽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只手拍上她的肩头。 “嗨!” 艾怒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少帅”!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垃圾袋。
“咦?你怎么在这?拿的什么?” 邵帅将手里的垃圾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转身推着她的肩向她家走去。 “垃圾。你去哪了?一天不在家。” “你怎么知道我一天不在家?”
“因为你家没人。” 邵帅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开楼下的防盗门。 “等等!”艾怒丽赶紧拦住他,“你哪来我家的钥匙?”
“你家的?”邵帅白了她一眼,继续开他的门。“这个楼道里共住着十二户人家,怎么这道门就成了你家的?” 艾怒丽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大门,正碰上准备出门的余阿姨。
“哟,艾艾回来啦。”余阿姨冲艾怒丽打着招呼,又扭头对邵帅说:“我帮你问过了,如果你要订的话,明天就可以给你送过来。” “谢谢余阿姨。”邵帅弯起双眼乱放电。
余阿姨高兴地挥着手,用浓浓的南京腔笑道:“莫得事莫得事,隔壁邻居的,莫得说项。” “你们在说什么?”艾怒丽问。 “订牛奶的事。”邵帅答。
艾怒丽愣愣地望着余阿姨出门,又愣愣地看着邵帅拿出钥匙打开一楼那套一直没有人住的套房大门,不禁举起手指着他。 “你、你你你……”
“我搬来跟你做邻居了。”邵帅一脸的得意。 “你……怎么可能?” 她推开他,挤进那套套房。就她所知,这套房一直都没有人住,甚至都没装修过。
果然,除了厨房里的简易洗手池和卫生间里一个粗糙的坐便器外,整个套房空空如也。甚至连地面都是原始的、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
她怒冲冲地拐进卧室。仿佛是为了证实她所见非虚,卧室那张双人大床上凌乱地放着邵帅的行李,角落里一只简易衣柜的大门也敞开着——显然,邵帅正在收拾他的个人物品。
“你疯了!”艾怒丽大叫,“这种什么设施都没有的房子你也肯租?!你也太好骗了!”
“有什么办法,”邵帅“委屈”地弯起嘴角,“你又不肯把房间租给我,明天就要上班了,我可没空再为了房子的事去头痛。”
他看看艾怒丽的脸色,又抬眉笑道:“再说,不是有你住在楼上吗?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不至于见死不救吧。就算我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那里好歹也会救济一下。是不?”
“我管你死活!”艾怒丽咬牙。 “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的错,你怎么不管?” “切!你倒是会耍无赖,怎么是我的错?”
“谁让你不把你家的空房间转租给我。”邵帅嬉皮笑脸。 艾怒丽张张嘴,却想不出骂他的话,只得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蹬着三寸高跟鞋气哼哼地上了楼。
邵帅堂而皇之地在她家蹭完晚饭,甚至又蹭了一个热水澡后,这才施施然地回去继续收拾他的行李。艾怒丽愁脸苦脸地望着这一室的狼籍,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就转租一间房给他,怎么着这水电煤气费也能收点回来。现在倒好,全要她倒贴……
☆ ☆
艾怒丽到底没能躲开艾米丽的电话追踪。但在知道她今天以良好的态度应付了一天的“丑男”后,艾米丽的“教育”并没有进行多长时间,而是直接点题。
“你那个同学呢?有给你打电话吗?”艾米丽问。 “有。但……态度有点怪怪的。照理说,如果我今天没空的话,他该主动约一个两人都方便的时间,可他什么也没说。”
“就是说态度不积极。那另一个呢?今天接触一天后的感觉如何?” 艾怒丽将这一天的鸡同鸭讲学给艾米丽听,姐妹俩嗤笑了半天。
缓过气来后,艾米丽十分道学地劝她:“你们认识才几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慢慢相处吧,感觉是要慢慢培养的。”
现在的无土载培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吧——艾怒丽扭着脸做了个怪样,却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 “对了,”她岔开话题,“你知道邵帅做了什么荒唐事?”
“邵帅?那个小帅哥?他回来了?” 艾怒丽一窒。她忘了,出于“某种原因”,她并没有向亲戚朋友透露这个两年前“焦不离孟”的“好朋友”回来的消息。
“呃……调回来了。” “好啊,小米粒到现在还在念叨着他呢,有空带他来我家玩。对了,他也有二十六了吧,成家了吗?有对象了吗?”
艾怒丽郁闷地发现,“结婚”似乎是一种霉菌,只要碰触到它,再怎么贤良淑德的女人立马就会变成俗不可耐的“热心大妈”,哪怕是这个曾经满身书香的艾米丽。
“我说,你们结婚的人是不是就看不得我们未婚的快活?非要把每个单身的都拉入婚姻殿堂你们才开心?”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是看不得你们形单影只。”妹妹嘻笑,“邵帅干了什么荒唐事?” “你还记得我们楼下那套一直空着的房子吗?竟然被他老人家给租下来了。”
“咦?他一个人要住那么大的房子干嘛?咱家现空着两间房呢,你怎么不租给他一间?好歹还有人分担一下水电费呢。” 艾米丽这么一说,艾怒丽就更后悔了。
“言归正传,既然你那里一个不保险,一个不中意,那我这边的就可以上了。这样吧,明天下班后,咱们还在初尘居碰头。”
第十三幕 EQ白痴
时间:十月八日 地点:公司 “这七天你干嘛去了?做贼?”艾怒丽看着王佳音的黑眼圈笑道。
“别提了,”王佳音苦笑着将审核好的薪资表放在她面前,“我家那个小祖宗感冒了,七天里抱着他跑了五天医院,这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憔悴嘛。还是你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艾怒丽扬扬眉,一边在报表上签字,一边暗自嘀咕:我可没觉得我的日子好在哪里——想想也是,这七天里她还真是忙碌,这边厢要应付不愿意应付的“丑男”,那边厢又等着不值得等待的“初恋”,一旁还时不时地跳出个“少帅”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正想着此人,此人立马就跳了出来。 “有空吗?”邵帅敲敲没有关的大门。 “哟,邵总监光临,有何贵干?”王佳音笑道。 邵帅指了指埋头签名的艾怒丽。
“就好。”艾怒丽将签好字的报表还给王佳音,“送到财务部去吧,他们等着呢。” 等王佳音走了之后,她这才抱起手臂歪头看着邵帅。 “什么事?” “公事。”
邵帅弯起眼眸,坐在她办公桌的桌沿上。 “废话!” 艾怒丽白了他一眼,正要训他长话短说,手机响了。 是表姐。艾怒丽想了一下,决定不避开他。
“听艾米丽说,你那个同学只给你打了一次电话,而且态度不太热衷?”表姐问。 “是。”艾怒丽谨慎地答。 “要不要我让介绍人去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不用。”她揉揉额头,“该来的总会来的。也许人家真是有事。” “如果感觉好的话,也别太矜持,你完全可以主动打电话约他嘛。”
艾怒丽心说,休想。嘴上却说:“知道,我会看着办的。我现在在上班……” 表姐识趣地挂了电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
艾怒丽抬眼看着邵帅,只见他两眼微眯,一副沉思的模样。 “喂,傻啦!”她推推他的膝盖。 邵帅回过神来,笑道:“发挥一下你的专长,帮我挑个好助手。”
艾怒丽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呀,你这性格冲劲是够了,有时候就是太过于冒险。你需要一个有头脑、会分析,而且还不能由着你胡来的人来平衡一下。”
邵帅脸一沉,“你这算是以老眼光看人吗?” “我这眼光老吗?” 他冷笑道:“我们有几年没在一起共事了?两年?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性格已经大有改进喽?”艾怒丽支起下巴笑道。 邵帅突然眯起眼睛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对我这两年来的动静似乎很是漠不关心嘛。”
艾怒丽嘻笑:“关心是在心里,不是在嘴上。” 邵帅的眼眸又眯了眯,“心里有吗?”他故意压着声音问。
艾怒丽的小心肝没来由地乱窜了一下。她故作镇定地笑道:“我看江岸秋合适。那丫头刚毕业一年,个性谨慎又不乏冲劲,最主要的还漂亮。”她挤挤眼,“便于你就近下手。”
邵帅的眼眯得更紧,直盯得艾怒丽的眼睛四处逃窜,这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如果我还像以前那样顾前不顾后,那我们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什……么?”艾怒丽一窒。 “你很会分析别人的性格,有分析过你自己吗?”他学着她的样子抱起手臂。 “我?”
“你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是心思最重的人。你胆小如鼠、谨小慎微、又敏感又多疑,还容易头脑发热……”停顿了一下,他突然靠近她咬牙道:“还是个容易后悔的女人。”
“什什……什么嘛,”艾怒丽吓得往后一缩,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吗?”他更靠近她一些,微眯的眼眸中闪烁着恼怒的火花,“你敢说,你没有后悔跟我上床?”
看着她张口结舌的傻样,邵帅的心情突然大好。他伸手摸摸她的下巴,满意地转身走开。 “什、什么嘛……”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艾怒丽狼狈地嘀咕。
☆ 时间:十月八日晚 地点:初尘居 艾怒丽到达茶馆时,艾米丽已经到了,而且是一个人。 “小米粒呢?”艾怒丽问。其实她想问的是,相亲的人呢?
“今天有兴趣班。”艾米丽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补充道:“人家一会就到,我们先聊聊。” 这“聊聊”的意思就是说:先让我批判批判你。
艾怒丽弯起嘴角做了个鬼脸,一边放下包一边打岔道:“你还没跟我说过对方是什么情况呢。”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家里的独子,跟你同龄。”
艾怒丽瞪起眼,“又是一场盲目相亲?Oh my God……”
“别乱用上帝之名。”艾米丽皱眉望着她,“我们只是介绍你们相互认识而已,至于有没有缘份,还要看你们自己的。”
面对艾怒丽,艾米丽很是无奈。明明已经是三十二岁的人,保持着这种长不大的幼稚心态不说,还经常做出一些让人气个半死的幼稚事情来让她收拾善后——真不知道谁是姐姐谁又是妹妹!
“前天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然后被你唠叨至死?我又不傻。”艾怒丽翻眼。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得罪姑妈?”
艾怒丽嘟起嘴,“不结婚又不会死人,看你们紧张的……” “那你老了怎么办?”艾米丽扬起眉。 “大不了住养老院去,现在谁还指望着下一代的照顾?”
“有个伴至少也可以相互照顾啊。”
艾怒丽挑起眉,“有个伴就能相互照顾吗?看看咱妈,爸病了这么多年,尽是她照顾他了,最后还是这么个伤心结果。这老伴是谁先走谁得福,谁后走谁吃亏……”
“你这是自私的想法。”艾米丽拉长脸。 “嗳,你别说,我想来想去,也觉得我独身是由于太自私的原故。我只管自己好就行,不想管、也管不了别人。”
艾米丽有点生气了,冷笑道:“你要自在,可以。只是到老了别指望我来伺候你。”
艾怒丽立马拧起眉,“谁让你伺候了?我死我活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等我老了,你当只不认识我就是!” “你……” 两人正吵着,只听茶馆门口有人叫艾米丽的名字。
艾怒丽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竟然挤进一大堆的人,数数足有七八个之多。 此时对方已经看见了艾米丽,忙招呼着过来了。
“……你好你好……啊,这就是你姐姐呀,好年轻哟……这是我爸……我妈……我叔……我婶……我姑……我嫂……我先生……这就是我跟你家小江提到的,我表弟……”
在介绍人连珠炮似的介绍声中,艾怒丽的视线总是被那位“表弟”的亲友团给遮住。直到众人坐定,她这才得以看清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是个“清秀佳人”。如临风弱柳般的身段,似点朱敷粉般的面皮,斯斯文文的金丝边眼镜、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一直扣到下巴的衬衫——怎么看怎么像是带着一身未褪尽的乳香。
她偷眼看看艾米丽,只见她也是一脸的错愕。
接下来,场面完全被对方的亲友团所控制。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声中,艾怒丽几乎供出她几岁没有再尿床——她想,要不是她真的已经不记得了,估计这个问题也会被迫彻底交待。
十分钟后,在姐妹俩不甚热心地参与下,盘问终于进行到了尾声。亲友团见艾氏姐妹不主动相问,便不约而同地改追问为吹捧,纷纷吹嘘起“表弟”同学一贯良好的表现来。
又是一个十分钟,场面渐渐地冷清下来。介绍人跳起来笑道:“该说的我们都说得差不多了……” 艾怒丽心说:可不! “……让他们小两口相互聊聊吧!”
艾怒丽大惊,怎么这么一会就成“小两口”了?回头再看看“那一口”,脸竟然比她还红。
艾米丽也嘀咕着要去接江霁风,不一会儿一大帮人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艾怒丽跟那位“表弟”两人大眼瞪小眼。
艾怒丽因为想着妹妹的话,心里还在气恼着,便不愿意打起精神去应付对面的“表弟”。
那位“表弟”则是“静如处子”。整整二十分钟里,艾怒丽换了不下十种姿势,又要求服务生加了两回水,这位先生愣是一动没动。当然,也是一声没吭。如果不是那低垂的睫毛偶尔会眨动一下,艾怒丽几乎要以为对面坐着一个木头人。
最后,艾怒丽终于认输。她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给林黛打了个电话求救。 林黛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你怎么尽碰上这些宝贝?”
“我命苦呗。”艾怒丽哀叹,“求求你,给我拨个电话,好让我有借口走人。”
又坐立不安了三分钟,艾怒丽这才盼来林黛的救命电话。她立马冲“表弟”假笑道:“不好意思,单位的电话,说急需一份材料,我必须赶回去加班。”
那位“表弟”低垂着粉颈,羞涩地点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茶馆。 谁知刚到门口,迎头正碰上冤家“少帅”。
“咦?这么巧?”邵帅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艾怒丽身边的“护花使者”,又在她不豫的脸色上停留了一下,别有用意地笑道:“既然遇上了,就一起来吧。”
艾怒丽呲牙假笑道:“老总要一份资料,正等着呢。” 邵帅指指身后,“老总一会儿就来。” 艾怒丽气得拿眼瞪着他,“资料还在办公室呢。”
她不再顾及那位“表弟”的心情,蹬着高跟鞋气极败坏地走了。 ☆ ☆
为了消除烦闷,艾怒丽回家便大干起来,她打算再试着做一回奶酪蛋糕。 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望着像老人脸一样缩瘪着的蛋糕,又想起家人对自己的失望,艾怒丽伤心得几乎掉下泪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甚至连爱上什么人都不会的笨蛋……
她正伤心着,门上响起敲门声。 邵帅故意忽略过她阴沉的脸,耸耸鼻子,“又做蛋糕了?”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跑进厨房。
等艾怒丽跟过来时,已经有半只蛋糕消失在他的嘴里。 “呣,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味道还是不错的。”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并冲她弯起双眼。
不知为什么,艾怒丽觉得有点冷。她想,他应该不会介意借她一点温暖,便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他的腰。 邵帅一愣,却并没有动。 “怎么了?”他小心地问。
艾怒丽摇摇头,“没什么,借我抱一会儿。” 静谧的房间里,除了时钟的“嘀哒”声,便只有耳下邵帅那沉稳的心跳。半晌,艾怒丽喃喃道:“跟我妹妹吵架了……”
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十一以来的遭遇,说到伤心处,不禁掉下泪来。 邵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安慰地抱紧她,轻抚着她的背。 “人为什么要结婚?”
她抽噎着,将脸颊依偎在他的胸前,一直堵在心中的硬块随着眼泪开始慢慢地松动。 “因为爱她,想要跟她一生厮守。”邵帅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
“可是,怎么才能知道是爱他?又怎么知道他是爱自己的?” “用心去体会。” 艾怒丽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真希望我能爱上什么人。” 邵帅的身体明显一僵。
艾怒丽抬起头,只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类似痛苦的光芒。 “只能说你这人是个EQ白痴。”
竟然有人不明白什么是爱情,艾怒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邵帅所说的那样,是个“EQ白痴”。于是,她打算找母亲问个清楚。
正好,今天是星期天,约好的家长接见日。当她在网上看到母亲后,不禁向她哭诉起来。
..艾艾:我尽力了,可相了这么多亲,就是找不到一个想嫁的,呜……难道我真的是EQ白痴? ..妈妈:(笑),我们家艾艾怎么会是EQ白痴呢?最多只是迟钝了一点而已。
..艾艾:可是,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呢?如果我找不到,你是不是也要像他们那样,逼我嫁人?
..妈妈:婚姻的意义在于见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果你没有这种感情,我不会逼你嫁人的。其实他们也只是希望你幸福而已。 ..艾艾:妈,你现在幸福吗?
..妈妈:应该算是幸福的。虽然我不觉得女人非要出嫁才会幸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结一次婚,感受一下这种不一样的幸福。
..艾艾:结婚……总要有个爱的人才能跟他结婚吧。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爱上了对方?
..妈妈: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就会希望做那个人的依靠,并且你会知道,你的身后永远有他可以依靠。
依靠?艾怒丽想起父亲病倒的那几年。在此之前,母亲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呵护下。父亲的一场重病将所有的重担都堆在了母亲肩头。而在艾怒丽的印象里,母亲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所以她觉得那几年的母亲十分辛苦,在明知道父亲的病已经无法医治的情况下,还得为了父亲而强撑起笑脸。
..艾艾:可我发现我是个自私自利、没有奉献精神的人。我害怕万一依靠不上对方,反而让人给依靠上。
..妈妈:如果你真爱对方,就不会介意谁依靠谁的问题。甚至会宁愿负担他一辈子,只要他能陪在你身边。 是这样吗?也许吧。
可入睡前,艾怒丽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份奉献精神。
第十四幕 鸵鸟
时间:十月九日星期一 地点:AA酒吧 艾怒丽决心最后再试一次,看看跟“丑男”之间能否培养出一点奉献精神来。下班后,她领着他来到这家熟悉的酒吧。
虽然时间还早,酒吧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而且,由于都是些熟客,彼此间正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笑着。 “想喝点什么?”艾怒丽问。 “随便,只要不是酒都行。我对酒精过敏。”
艾怒丽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对白似乎反了过来。 她招手叫来酒保,替“丑男”点了一份无酒精饮料,自己则要了一瓶卡鲁尔咖啡甜酒。 “这个含酒精?”“丑男”问。
“对。” “你会喝酒?”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艾怒丽又瞟了他一眼,闷闷地点点头。那几年,“少帅”没事就拉着她一起泡酒吧,她的酒量就是这么给“锻炼”出来的。
“丑男”转身好奇地打量着显得有些吵杂的酒吧,笑道:“有一次我去上海出差,也在酒店的酒吧里坐了坐。那个酒吧很安静,跟这里不一样……”
艾怒丽转头看看四周,不禁想起她第一次光顾这里的情形。那时候她也跟乡下人进城一样,对眼前的灯红酒绿充满了好奇。倒是刚刚拿了第一个月薪水的“少帅”一副熟门熟路的老练模样——后来她才知道,大学时他曾经在酒吧里打过工……而她都快忘记了她的学生时代。有人说,三岁一代人,他们相差着六岁,那就等于是两代人……
艾怒丽怅然地喝了一口酒,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四年前我去过一次内蒙古,蒙古包里的姑娘们唱着歌敬酒,我不得已喝了一口,结果差点出洋相……”
艾怒丽心不在焉地微笑着,想起四年前公司组织去杭州旅游的事情来。
临行前,部门里不得已留守的几个家伙硬是灌醉了她,害得她第二天一路晕车晕到杭州。那一路,她一直把“少帅”的腿当枕头垫在头下,一边还大大咧咧地笑称要收他做入门弟子……如今人家是功成名就,她却仍然是在原地踏步……
她又怅然地灌下一口酒。 “……上个月,我们学校组织了一次烧烤,就在西郊公园,孩子们玩得可高兴了……”
她们公司也在西郊公园组织过烧烤会。在烧烤会上,她怂恿“少帅”把烤糊了的鸡翅塞给那些粘着他的小女生,然后两人一起看着对方哭笑不得的表情窃笑……
艾怒丽举起酒瓶,却意外地发现酒瓶竟然已经空了。更令她意外的是,做了佐酒小菜的,不是眼前的家伙,而是那个不知道在何方潇洒的、曾经将后背借给她抱着一解郁闷的“少帅”。
她叹了口气,招手又叫了一瓶。 “你的酒量真好。”灯光下“丑男”的小眼睛更显水润。 “这?”艾怒丽摇摇酒瓶,“几乎不算是酒。”
“也有二十六度的酒精含量呢。”他拿起空酒瓶研究着。 “有一次,我跟‘少帅’两人一口气喝了十二瓶这种酒,结果……” 结果就发生了那事…… “结果怎么样?”
“醉了呗。” 艾怒丽举起酒瓶很不淑女地吹着喇叭,一边转头四望,却不小心撞进一双弯弯的眼眸。 一口酒跑错管道,艾怒丽不禁呛咳起来。
“怎么了?”“丑男”连忙拍着她的背。 她推开他的手,一边呛咳着一边偷眼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邵帅正与一个年轻女孩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他冲她扬扬眉,一双眼睛在看到“丑男”时,弯得更加厉害。
艾怒丽回头看看“丑男”,又扭头看看“少帅”身边如嫩葱般鲜亮的小姑娘……一时间竟有一种冲动,想要把“丑男”按到桌肚下去。
“少帅”冲她举了举酒瓶,艾怒丽也只得回敬地举起自己的酒。 “朋友?”“丑男”问。 “嗯。” 艾怒丽将椅子转了转,不想再看那光鲜的一对。
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头顶的聚光灯打在小小的桌面上,也打在她的脸上。在窗外漆黑夜色的映衬下,玻璃橱窗如同镜子般诚实地反映出她颊上的几点雀斑、眼角的一丝细纹,以及身边那位几乎与她等高的老男人那闪亮的头顶……
她郁闷地灌着酒,目光不由自主又滑向不远处的一对。
同样的灯光打在“少帅”身上,却衬得他像是那位来自童话世界的白马王子。而他身边那个脸蛋如同剥壳鸡蛋般光滑的女孩,则像极了传说中的白雪公主——这才是世人眼中的绝顶配对……
艾怒丽心中蓦然一紧,仿佛某处突然崩塌了一角,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悄悄地从那个缺口里溢了出来。 第二瓶结束时,“少帅”跟那个女孩下了舞池。
第三瓶结束时,他们仍然在舞池时放肆地挥散着他们的青春。 第四瓶结束时,艾怒丽开始“咯咯”傻笑,并絮絮叨叨地说起“少帅”刚进公司时所做的一些糗事。
第五瓶喝到一半便被人拿走了。艾怒丽喃喃地抗议着被人架了起来。 “你醉了。”那人告诉她。
“没有。早着呢,这才第三瓶。”她胡乱地指着面前的五个酒瓶,“记得有一次,我跟那小子对吹了十二瓶……” “那次你只喝了三瓶。”
“是吗?”艾怒丽想了想,傻笑道,“好象是。那傻小子还说替我挡酒,自己酒量也不怎么的。你知道吗?”她亲热地拍拍那人的胸膛,“告诉你哟,那小子的身材一级棒。真的,我鉴定过……”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有个声音在说:“她醉了,我送她回家。”
“不要……”艾怒丽挣扎着逃出那只手,“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家住哪。我要‘少帅’送我。他是我弟弟,还是我邻居,他安全……” 想到“安全”一词,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知道吗?那次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我会中彩,你没用安全……” 那只手又捂了上来。
讨厌!艾怒丽挣扎着,却被那股力量压制得死死的。她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量挟持着走进清凉的夜风中。 “你一醉就会胡说八道……”那个人笑道。
“才没有。”艾怒丽攀住那只手臂,不由捏了捏那结实的肌肉。她又想起“丑男”,便睨着眼笑道:“不是我说,你该锻炼了。你本来就不高,又长着一张圆脸圆鼻子圆眼睛,这肚子再一圆就整个成球啦,也难怪我会看不上你。为了你好,也为了我的‘奉献精神’,你得减肥。下次让‘少帅’带你一起去健身房。你看着他肯定会自杀……呵呵,我就想自杀……”
“为什么?”那人问。 “自惭形秽呗……”艾怒丽被人塞进一个柔软的座椅,她努力端住东倒西歪的身体,嘻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艾怒丽?” “为什么?”
“因为爱是需要努力的。所以我在努力培养我的‘奉献精神’。”她突然垮下脸,“可我就是没有‘奉献精神’。我是小气鬼。我还是胆小鬼。‘少帅’说的对,我就是个胆小鬼!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攀住那人的手臂,“其实,我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个爱无能。”她认真地点点头,“真的。人家都说爱是一种本能,可我没这种本能,书上说,这就是爱无能。”
想了想,她又“咯咯”笑道:“好在我还不是性无能。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觉得他好棒,我也好棒……”她一个人“嘻嘻”疯笑了半天,又嘟囔道:“我讨厌结婚。我害怕,我就是害怕……”
“你到底怕什么?”一个声音问道。
“怕什么?”艾怒丽皱起眉使劲地想着,“我怕结婚、怕长大,有时候我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我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害怕,我不敢想,我怕到了跟前却发现,前面什么都没有……我爸死的时候,我真是怕极了。我妈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我爸一直是我妈的脊梁骨,可脊梁骨断了,我妈也像是死了一回。我不要像我妈那样,我宁愿从一开始就知道,前面只有我一个人,不要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就是一个人。你懂吗?你懂我的意思吗?你不懂,你们都不懂……你们都说我自私、没有奉献精神……对,我就是自私,就是没有奉献精神。我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想背,更不要去背负让别人幸福的责任,我也背不起……我爸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的,你知道吗?他放心不下啊,他放心不下我们,放心不下我妈啊……”艾怒丽号啕大哭,“我不要像他那样,我宁愿做一个自私的老处女,也不要做一个辛苦的女人……”
“嘘,你不会辛苦的,我保证……”一双温柔的手抱住她,轻柔地哄着,“而且,你也不会是个老处女……”
“对噢,”艾怒丽抽抽嗒嗒地倒在那个怀里,“我好象已经不是处女了。可我还是个老女人……”她想起“少帅”身边的“剥壳鸡蛋”,“我不要做老女人,我不要那只‘剥壳鸡蛋’抢我的‘少帅’,我不要相亲,我不要被人逼着结婚,我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就不能什么都不要?……”
“连‘少帅’也不要?”
“‘少帅’啊……”艾怒丽想了半天,喃喃地道:“我可以偷偷地想,但我不会、也肯定不能要他。他是天上的月亮,只能就这么看着的,要他太累了,我才不要这么累。我只想过那种没有负担的快活日子,我不要那么累。”
“你……”一个声音咬牙道,“真是只鸵鸟!” 于是,艾怒丽便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鸵鸟,我什么什么都不要……”渐渐沉睡过去。 查看
第十五幕 呼之欲出
时间:十月十日星期二 地点:公司 开会期间,艾怒丽一直把玩着手机。不是玩手机游戏,只是不停地将滑盖滑上滑下。
今早,当她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穿着昨天的衣服倒在床上时,不禁吓了一跳。 对于昨晚,她还留有一点印象,却又不够清晰——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想得过于清晰。
她知道她醉了,也知道她曾经抱着什么人又是哭又是笑,她甚至记得对着那人唠叨了很多从来没有对别人吐露过的心事……可唯一没记住的,是那人的脸。
几乎从起床的那一刻起,艾怒丽就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丑男”打个电话。如果昨晚送她回家的是他,她苦笑,那她可真要找块豆腐去撞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会间休息,艾怒丽在第一时间溜进茶水间,刚要拨“丑男”的号码,手机自己响了起来。 竟然是妹夫江毓舒。 “哟,你老人家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艾怒丽笑道。
“找你有事,”小江答,“昨上请你吃饭。” “什么事?”艾怒丽暗暗嘀咕,可别又是相亲。 “呵呵,肯定不是拉你去相亲。”小江竟像是长了第三只眼。
艾怒丽松了口气,“好啊,有人请吃饭我可是跑得最快的。” 刚结束通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才是“丑男”。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都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你喝多了……”
“丑男”一上来便自我检讨,搞得艾怒丽怪不好意思的。 “呃……,那个,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是我,是你表弟。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儿呢,幸亏碰到你表弟……”
表弟?她唯一的表弟尚远在英国……艾怒丽的眼前闪过一对弯弯眼。她突然发现,那被她以层层重粉所掩饰的真相正呼之欲出……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今晚有空吗?请你吃饭。”“丑男”道。 “呃,今晚不行,我妹夫找我有事儿。改天吧。”
“好,”停顿了一下,就在艾怒丽以为他已经挂掉电话时,“丑男”又道:“别喝酒。” 艾怒丽一愣,心头掠过一阵不快。这话似乎有些交浅言深。
交浅言深……他们可是在“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艾怒丽想起那句著名的日本台词——而她却觉得他这么一句简单的关心是“交浅言深”……她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这培养“奉献精神”的“路”还真是“漫漫其修远”啊……
“我注意了你很久,开会时你就一直在玩你的手机。” 突然,邵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艾怒丽吓了一跳。一转身,只见邵帅正笑盈盈地堵着门望着她。她没来由地心一慌,脸紧跟着就红了。 邵帅走过来,摸摸她嫣红的脸,笑道:“酒醒了?”
“对……不起,谢谢……你。”她狼狈地垂下头。 “以后小心点,别在陌生人面前喝得烂醉。”
她飞快地抬眉看了他一眼。同样的关心,“丑男”的话令她浑身不自在,他的却…… 艾怒丽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那乱窜的小心肝,嘻笑道:“……你怎么也会在那里?”
“还不是跟着你去的。”邵帅抱起双臂倚在料理台上。 “跟着我?”艾怒丽惊讶地抬起头,难道她又被跟踪了?她想起那位“剥壳鸡蛋”妹妹。“你不是带着个妞吗?”
“妞?”邵帅茫然地眨眨眼,“啊……你是指那个卖酒的小妞吗?哈哈,她只是个推销员,舞倒是跳得不错。”
“噢……”艾怒丽惭愧地缩缩脖子。“昨天……”她小心地打量着他,“我……没胡说什么吧……”
“你说了很多。”邵帅冲她点点头,“如果不是你喝多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你的这些真心话。” 艾怒丽心一虚,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泡咖啡。
邵帅望着她的头顶低声道:“这世上没有比你更会隐藏心事的人了。” 她偷偷从睫毛下窥视着他。只见那双弯弯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这光芒竟让她又是一阵气短。
“如果不想嫁人就不嫁好了。”邵帅道。 艾怒丽干笑:“这话你说给我姑妈听去。” “你姑妈也只是希望你幸福,不希望你总是这么封闭自己。”
她皱起脸,“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邵帅微微一笑,“我站在能让你幸福的那一边。”
艾怒丽心头一热。她张张嘴,游移着目光喃喃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家人只是怕我老了没人照顾而已……” “怕什么,等你老了,我来照顾你。”
艾怒丽诧异地抬起头,却只见邵帅那双弯弯的眼眸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幽黑的瞳仁中跳动着两簇令人心悸的小火花。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笑道:“好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想开家老人院。” “又来了。”邵帅向前跨了一步,神情突然间变得严肃而……危险。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艾怒丽的神智不知怎么竟恍惚起来。她愣愣地看着那双渐渐睁圆的眼,看着那乌黑的瞳仁中闪烁着她的倒影,看着那瞳仁外包裹着的、如巧克力般浓郁的深棕色渐渐变成一张大网,看着那网铺天盖地而来……隐约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低语:完了。
完了……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无助的婴儿,前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庞然大物。她知道它可以保护她,同时也能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毫不费力地踩死她……
她惊喘一声,慌乱地倒退一步。 “等等……”
邵帅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双眸毫不放松地锁着她。而艾怒丽也像是一只受到盅惑的鸟,无法从他那如融化了的巧克力般的眼眸中逃离出来。
它们想要裹住她,她想,它们不让她逃走…… 那一瞬,艾怒丽头晕目眩起来。她觉得无法呼吸,她觉得全身无力,她甚至有种错觉,她被错误地吸进了某个时光机器……
“开会了。”有人探进头来招呼。 “知道了。”邵帅应着,却仍然死死地盯着她。
艾怒丽茫然地看着那人离开,又茫然地抬头看看邵帅,然后摇摇头,硬扯回那被带入外太空的神智。 “开、开会……开会了……”她推开他的手,仓皇逃窜。
邵帅只用了三步便追上她。 “晚上一起吃饭。”他直视着她。 “我……不好意思,有约了……哎,王佳音,等等我……”艾怒丽抱着咖啡杯,追上前面的王佳音。 ☆ ☆
☆ 下班时,艾怒丽走出大楼,远远便看到妹夫江毓舒站在马路对面冲她挥着手。 她兴冲冲地跑过去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想到请我吃饭?那两粒米呢?” 她指的是“爱米粒”和“小米粒”。 “小的有课,大的陪读。今天我单请你,想吃什么?”江毓舒笑道。
他是个律师,而且还是个难得的有点幽默感的律师。艾怒丽一直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看上她那个全身上下毫无一点幽默细胞的会计师妹妹?在艾怒丽的眼中,艾米丽那一板一眼的个性实在是要命得很。用父亲生前的话说,简直像是抱错了的孩子,一点都没有他们艾家那著名的天马行空想像力。
而艾米丽的辩解是:每个家庭里至少要有一个正常人。 “东北菜吧。”艾怒丽指着不远处的东北菜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艾米丽倒是实足地遗传了艾家那挑剔的审美眼光。这江毓舒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算得上是个猛男型帅哥。
所以,当公司同事以暧昧地目光“护送”他们离去,特别是当她发现邵帅的眼睛也在其中时,不禁得意地将小江的手臂抱得更紧——她身边的男人可不全都是昨天那种模样的,她暗暗做了个鬼脸。虽然这只是她的妹夫,可别人未必知道。暂时借来虚荣一下,“爱米粒”应该不会介意。
直到走进饭馆,艾怒丽还能感受到那在背后灼烧着的热辣目光。她想,明天肯定会有一些谣言飞起。不过,在这种公司工作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把兴趣放在别人身上太久。也许还没到下午,人们就会淡忘了此事。除非爆出的新闻太过于悚动。比如,她跟“少帅”上床之类的“丑闻”……
艾怒丽吓了一跳,赶紧收敛起那著名的艾氏想像力。 “想吃什么?”小江问。 “你请我?”艾怒丽眨着眼确认。 “当然。”
“那好,我可就做主了。”艾怒丽招手叫来服务员,流利地点菜:“凉拌粉皮、地三鲜、小鸡炖蘑菇、锅包肉,再来一个老母鸡汤。”她抬头冲小江笑道:“就我们两人,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够了。”
小江愣愣地看着菜单,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自家人,我肯吃你的该是你的荣幸。”
每次跟“丑男”出去,艾怒丽都下意识地不肯点餐,现在想来,也许是不想欠对方太多的人情。 她笑咪咪地叉起手,“说吧,找我什么事?”
江毓舒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跟妹妹吵架了?” “妹妹”是艾米丽的小名。但除了江毓舒,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称呼她。 艾怒丽抓抓头发,干笑道:“是吧。”
说实话,艾米丽的话多多少少有点伤到她的心了。她想,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妈妈那样理解支持她?反而要学着姑妈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这侄女像姑妈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我来给你们做个和事佬怎么样?”小江三八兮兮地眨着眼,这与他那猛男形象十分不搭调。
“哼,”艾怒丽冷哼一声,“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显见得她是当妈的,就把每个人都当她儿子教训。”
“妹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家后悔了一晚上。你也知道她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样吧,我替她向你道歉。”江毓舒诚恳地低下头去。
艾怒丽意外地眨眨眼,看了他半晌,叹道:“真是‘老鼠爱米粒’。算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她计较。再说,自家姐妹,吵也吵了,难道记仇不成。”
“是啊,自家人总是自家人。”小江舒心地一笑,替艾怒丽倒上饮料。
看着他,艾怒丽不禁有些失落。原来,结婚到底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可以有个人分享心事,做错事也可以有个人替自己善后。
“听妹妹说,你现在正跟姑妈介绍的那个人相处着?进展如何?” 艾怒丽叹了口气,“没进展。”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小江问。 艾怒丽支起下巴,“愿闻其详。”
“既然你从来没有尝试过婚姻,为什么老是站在门外看呢?总要进去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算里面是魔鬼,现在离婚也方便得很。何况,你妹夫我就是个律师。”
艾怒丽有些哭笑不得,“有劝人为了离婚而结婚的嘛。”她嘀咕。 “我这不是给你一个安全气囊嘛。”江毓舒笑。
回家的路上,艾怒丽突然发现,小江的建议和“少帅”的建议几乎如出一辙。可是……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尝试了。只是,每每见到“丑男”,她的心就是不肯再靠前一步,反而是见到“少帅”会有沉沦的感觉……
“回来了?” 在楼道的灯亮起的那一刹,一个声音响起。 艾怒丽吓了一跳,被突然亮起的灯刺得两眼一阵昏花。 “谁?”她本能地问。 “还有谁?”那个声音讽刺道。
艾怒丽以手遮住灯光,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楼转弯处,一个身穿白衬衫的人影正像个法官般端坐在最高层的台阶中央。 艾怒丽下意识地看看手表,差十分九点,不算晚。
“你怎么坐在这儿?” 她走到邵帅跟前,弯下腰,看着那阴影中的脸。 邵帅抬起头,异常冷静的目光不禁令她警觉地往后避了避。 “去约会了?”他冷笑。
艾怒丽眨眨眼,故作风骚地一撩发梢:“人家漂亮有人追呗。” 邵帅的眼眸眯了起来。 她的心头无来由地闪过一丝不祥,本能地向楼上退去。
但她的动作仍然没能快过他。邵帅猛地站起来,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压在墙上。 “有人追,嗯?”他恶狠狠地责问着,身体如同坚硬的钢铁一般牢牢地抵住她。
艾怒丽浅促地呼吸着,紧张地注视着他。 “你、想……干嘛……” 随着这个愚蠢的问题,楼梯间的灯灭了。
如同是接到了某个神秘信号,邵帅猛地拥紧她,那炙热的唇舌准确地封堵住她所有的抗议。
一道火焰燃起,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艾怒丽握紧双拳,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周围的黑暗是那么浓重,重得令她无法看到他,只能感知着他压在身上的坚硬身躯,感知着他那仿佛无所不在的唇舌和放肆游走的双手,感知着那再也克制不住的渴望和需求……一声低哑的呻吟逸出她的双唇,就在她想要回吻他的时候,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恢复了光明。
邵帅放开她,两人呼吸急促地对视着。 灯光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邵帅跺跺脚,手指轻抚过她那被吻得微肿发亮的嘴唇,又眯了眯眼眸,毅然决然地转身走进那套空荡荡的套房。
艾怒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转过头来,瞪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这算什么?她抱紧自己,那仍然在体内四处流窜的,无处发泄的火焰直灼得她的心脏隐隐生痛。 灯又熄灭了。
她恼火地一跺脚,令灯重新亮起,怒冲冲地敲响那扇大门。 “死扫帚,给我出来!”她怒吼着。
仿佛他就站在门边似的,门立刻打开了。门里,邵帅的眼眸就像门外的星辰,闪着令人心慌的光芒。 “你……什么意思……” 望着那闪亮的眼眸,她的怒气突然不翼而飞。
邵帅眯紧双眸,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丝狞笑。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猛地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进门去……
第十六幕 关系
“又发生了。怎么办?” 邵帅亲吻着艾怒丽光裸的肩头,伸手抓下她遮住脸的手臂。 艾怒丽怔怔地望着他。
“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个。”他笑眯起双眼,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偷腥的猫。 艾怒丽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翻身将脸藏在枕下。 他嘻笑着将她从枕头里扒出来,亲昵地吻着她的耳朵。
“怎么办?这次我不准备陪你玩天下太平的游戏了。” 她恼火地用手肘捣了他一下,翻身推开他。“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像上次那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望着他含笑的眼,艾怒丽不禁恼羞成怒。她使劲地捶着他,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好象某人也很乐在其中啊。”他哈哈大笑。 而艾怒丽却想哭。
望着她沮丧的脸,邵帅渐渐收敛起得意。 “没那么严重的。”他将她搂入怀中。 “对你当然不严重,对我问题可就大了。”她恼怒地在他胸肌上拧了一把。
“哎哟……”邵帅夸张地叫着。 明知他是假装的,艾怒丽仍然忍不住揉了揉拧过的地方。 他握住她的手,“问题在哪?说说。” 艾怒丽皱起眉,无意识地扳着他的手指。
“我比你大六岁,整个一老牛吃嫩草……” 邵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这嫩草就喜欢被你这老牛吃。” “讨厌!”艾怒丽又要拧他。 他赶紧捉住她的手安抚:“继续。”
“然后,你还是个有为青年,我却是朵明日黄花……被人知道的话,肯定得说我是个老不修。” “你有那么老吗?”他抬起她的下巴,“可我怎么总感觉你比我小?”
艾怒丽眨眨眼,奇怪的是她自己也经常有这种感觉。难道真像姑妈说的那样,她是长人没长心?
可是,他这么一个大好青年,外面花花世界里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蝴蝶美眉不去捉,却偏要来惹她这根狗尾巴草…… 她怀疑地望着他:“你到底居心何在?”
邵帅的眉间隐隐一动。有一瞬,他很想讲真话,但看着她那像是随时要逃跑的戒备眼神,便改了主意。他想,一天一个刺激就够了。
“这样不好吗?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而且,”他挑挑眉,“你也喜欢。” 艾怒丽恼怒地想反驳,但看着他那晶亮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不喜欢?”邵帅假装大惊失色,手指故意往她身上的敏感部位探去。 艾怒丽惊喘一声,压住他的手。“可是,如果被人发现……”
“你不说谁会发现?”他食髓知味,另一只手也加入入侵的行列。 “万一……”艾怒丽被他撩拨得全身虚软,却硬是强撑着争辩。
“如果有什么万一,就说是我霸王硬上弓好了。”他翻身压住她…… ☆ ☆ 时间:十月十一日星期三 地点:公司
王佳音注意了艾怒丽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他是谁?” “啊?”艾怒丽从电脑上抬起头,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昨天那个男人,他是谁?……”
艾怒丽那颗做贼的心小小地虚了一下。如果不是接下来那一连串问题,她几乎要以为王佳音不知何时开了天眼,看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就是接你下班的那个。他是谁?多大年龄?什么职业?收入几何?” 艾怒丽眨眨眼,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我妹夫。” “真的?”王佳音怀疑地眯起眼。
“当然。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那你为什么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艾怒丽一窒。昨晚她刚用这词形容“某人”来着。想到这,她的脸忍不住红了。
“还无缘无故的脸红。这都是恋爱的标志。”王佳音宣称。 恋爱?艾怒丽的指尖一阵微颤。 “胡扯!你没事做了吗?上个月的绩效分析做好了?”
“看看,踩到痛脚了。真是,也亏咱这么多年的交情,交个底能死人吗?” 王佳音扁起嘴,嘀嘀咕咕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恋爱……艾怒丽把玩着手里的笔,冲着电脑发呆。她不认为她与邵帅之间是什么恋爱……可,不是恋爱关系又算是什么关系?同居?还是姘头?
她笑着将脸埋进手掌。真是的,为什么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感觉?明明没有什么的嘛,只是上床而已……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老大林黛。
“相亲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林黛问。 艾怒丽耸耸肩,“没有。” “你有什么打算?” 艾怒丽想起昨天小江的话,不禁出起神来。
她还要不要继续试着跟他(“丑男”)相处下去?跟他(“少帅”)“红杏出墙”后,她又该怎么面对他(“丑男”)?而她跟他(“少帅”)又不是“那种关系”。严格的说起来,她跟他(“少帅”)并没有关系,倒是跟他(“丑男”)有点关系——至少形式上保持着“那种关系”。可是,如果保持着“那种关系”的同时又保持着“这种关系”,她是不是太不道德了?如果只要“这种关系”不要“那种关系”,姑妈肯定会吃了她。如果只要“那种关系”不要“这种关系”,她自己又会不甘心。如果他(“丑男”)发现了他(“少帅”),会怎么想她?姑妈那边又该怎么交待?
……头好晕…… 艾怒丽按住额角。 “喂喂喂……你还在吗?”话机那边传来林黛疑惑的声音。
艾怒丽长叹一声:“现在想想,古代人也挺幸福的,爹妈指定好了是谁就是谁,只管认命也就是。”
“哈,让秋瑾同志听到会扭断你的头。”林黛笑道,“我有个同事在网上找了一个,要不你也去试试。”
“网上?”艾怒丽立马来了精神。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麻烦,也不是想试一试这种方式,只是……女人嘛,天生爱八卦。
“对啊。等下我把网址发给你,是个交友网。我可是特意为了你跟她要来的。” “网上……安全吗?” “切,又不是‘Do love’,还安全不安全呢……”
艾怒丽不禁想起昨晚某同志怕她逃跑,一手压着她一手解决“安全”问题的场景。 “……自己小心点,别被人骗财骗色不就成了?再说,你一没财二没色,谁骗谁还不定呢。”
“喂,怎么着我也是个小美人呀!”艾怒丽抗议着,伸手抹抹突然有些汗意的额头。
“哼,隔年的陈饵,还敢冒充美人。这种方式有一个好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过滤要见的人,如果见面后感觉不好,直接把对方的QQ往黑名单里一拉,就可以来个人间蒸发,谁也烦不到你。”
还有这等好事?艾怒丽的眼睛里不禁冒出一串跳动的心。她现在就想对姑妈和“丑男”来个“人间蒸发”……可惜事不如人愿。正想着,手机就响了。是“丑男”。
“你忙吧,等下我把网址mail给你。”林黛挂了电话。 艾怒丽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起手机。 “丑男”想约她晚餐。
艾怒丽拿起桌上的橡皮,随手在一面上点了一个墨点,然后往桌上一扔。巧的是,那个墨点正好冲上。她只得答应下来。
挂断手机,艾怒丽咬起嘴唇。她不该有什么内疚感的,她跟“少帅”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只不过是偶尔的床伴关系……可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内疚呢? 电话又响了。
“你好人资……”艾怒丽有口无心地念着。 “是我。”“少帅”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艾怒丽觉得奇怪,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她会有手脚发软的现象?是今天才有的?还是今天才注意到? “干、干嘛?”她凶巴巴地问。
不知为什么,她知道他在那边笑着。而这让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晚上想吃什么?”“少帅”问。 “干、干嘛?”她发现她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请、请你。”他学着她的腔调。 艾怒丽有点恼羞成怒,“不好意思,有人请了。” “谁?” 想像着电话那头皱起的眉头,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帅哥呗。”
沉默了一下,“少帅”问:“昨天那个?” 艾怒丽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他昨天并没有认出江毓舒来。而且多多少少正在吃着他的醋。 电脑屏幕上印出一张咧嘴傻笑的脸。
“嗨呀……”她学着广东人拉长腔调。 “……” “少帅”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是生气了?还是嫉妒了?艾怒丽的心情好极了。 ☆
☆ 下班时艾怒丽没看到“少帅”。 坐上“丑男”的车,她一直在注意后面,也没看到那辆熟悉的别克。 直到点的餐上了桌,她仍然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
“有事吗?”“丑男”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没事。”艾怒丽这才收回注意力。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她从睫毛下偷窥着“丑男”,却怎么样也想不起他的大名。
其实,他真是个不错的男人。性格温和、诚实厚道,待人彬彬有礼、体贴周到……只是,偏偏他不是她的那杯茶……她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昨天才答应小江要试着跟他好好相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更重要的?为什么她对他就是产生不了像对“少帅”那样的感觉? “这个周末有空吗?”“丑男”问。
艾怒丽眨眨眼,“什么?” “我爸妈想请你和你姑妈一起到我家去吃顿便饭。” 呃哦!她低头去。 “其实吧……我觉得……我们……”
她寻找着合适的字眼,却没找到。艾怒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我很抱歉……” ☆ ☆
艾怒丽哼着小曲跑上楼梯。已经上了二楼,想想又退下楼去敲敲邵帅家的大门。 门里没动静。
她趴在猫眼上往里看了又看,屋里一片黑暗,没有灯光的迹象。她耸耸肩向三楼自己家跑去。 刚打开自家大门,就看到客厅的灯亮着。 是早晨邵帅离开时忘记关灯了?
想起早晨的混乱,她弯起嘴角做了一个鬼脸,很有可能。
今早她跟邵帅都起晚了。迟到的“威胁”和楼下那恶劣的卫生条件让他们没有时间就“某些问题”进行沟通。于是,两人像打仗一样冲到她家,最后是艾怒丽抢到了卫生间的优先使用权,并趁着他还在洗漱的功夫自己一个人先溜了。
艾怒丽扔下手里的包,甩掉脚上的鞋,光着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走出玄关,她不禁尖叫了一声。 只见邵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中,严肃地瞪着她。 “你……怎么在这?”
邵帅举起手,让她看手里的酒杯。 “我家没酒。” 艾怒丽注意到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已经空了的龙舌兰酒瓶和一只半空的葡萄酒瓶。
龙舌兰是上次聚会时老四阳光带来的。她们每人只喝了一小口,就受不了那种浓烈的味道而放弃了。 葡萄酒则是她的珍藏。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酒的?”
“冰箱里。”邵帅斜睨着她,“怎么?帅哥没送你回家?” 吃醋。艾怒丽笑弯起眼睛。
“哼,”邵帅冷哼一声,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看着我为你喝酒,而且还喝醉了,你很高兴是吗?” 他拿起酒瓶,有点找不到酒杯的口。 艾怒丽赶紧抢过酒瓶。 “你醉了。”
“这还要你说?我是醉了,”他自嘲地一笑,“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自找的。” “知道醉了还喝……”她忍着笑去拿他手里的酒杯。 “我没全醉,还有点清醒。”
他躲开她的手,猛地抱住她的腰,将她反扭在沙发上用身体压住。
“你是只鸵鸟。我为什么要放任你做一只鸵鸟?因为我舍不得让你难受。可你就是不知好歹,还让我难受,你有良心吗?”
艾怒丽早就发现,醉了后的邵帅要比没醉前的他更加能说会道。 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后背。
“好好好,我没良心,我是个坏女人。你起来,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会。这可是龙舌兰,等酒醒了有你受的。”
“你不是个坏女人,你只是个笨女人。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笨女人。” “好好好,我不知道,你知道。乖,让我起来。”
“不让。”邵帅推着她的肩,将她压得更紧,“一起来你就跟人跑了。我不让。”他孩子气地嘟起嘴。
邵帅平日里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这少见的稚气模样令她的心不由柔软起来。 她抱紧他,软软地哄着:“好,不让就不让,那你就这样休息一下,咱不喝酒了。”
“好。”邵帅柔顺地交出酒杯,将脸贴在她的脖弯处,“你也不许走开,陪着我。” “好,我不走开,陪着你。” 抚摸着他那头短短的寸发,艾怒丽心底泛起一片陌生的柔情。
半夜,艾怒丽被一阵骚动给惊醒。睁开眼,只见原本应该是躺在沙发上的邵帅正压在她的身上,眼神闪亮地盯着她。 “你说谎。”他说。
“什么?”艾怒丽揉揉眼,想要清醒过来。 “你说陪我的,结果还是跑了。” 他抓住她的手,嘴唇带着恼怒强压下来。
“等等……”艾怒丽挣扎着辩解,“沙发上……太小,挤着……不……舒服……” 她的话语在他的侵袭下渐渐支离破碎……
等呼吸再次平缓后,艾怒丽望着身边那张满足的脸,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头不疼吗?” 邵帅的眉头抽搐了一下,那刚刚被兴奋压抑住的宿醉终于找上他。
“疼。”他按住突跳的太阳穴。 “真是,”艾怒丽轻声嘀咕着,翻身坐起,替他揉着太阳穴。“那是龙舌兰,烈得很。” 邵帅瞪了她一眼,又呻吟着闭上眼。 “都怪你。”
想到他吃醋的模样,艾怒丽无声地笑了起来。半晌,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邵帅又睁开眼。 “回了他们吧,别去相亲了。” 艾怒丽眨眨眼,低声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真的?”他猛地抬起头,又呻吟着倒回枕头里,“你那是什么酒,这么厉害。” “龙舌兰,世上最难喝的酒。也亏你能喝得下去。”
“我没注意到。”他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咬牙道:“这帐我记下了。” 艾怒丽挑眉笑道:“是你自己乱吃飞醋,跟我没关系。” 他挣扎着推倒她,两人险些掉下艾怒丽那张小床。
“没良心的。”他骂道。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怨妇的台词。”艾怒丽嘻笑。 邵帅呻吟一声,倒在她的怀里。 “我觉得我就像是个怨妇。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点?”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艾怒丽一边替他揉按着太阳穴,一边笑。 邵帅抬起头,“你把我赶回大连不说,还拿这些相亲的人来刺激我。” 艾怒丽一愣,小心地望着他。
“我们……只是姘居关系……吧……” 邵帅皱起眉,如果不是头痛欲裂,他真想掐死她。 来日方长——他倒回她的怀中,如此告诫自己。
第十七幕 今晚做梦也会笑
时间:十月十二日星期四 晚 地点:艾怒丽家 整整一天,艾怒丽的耳朵里都在回响着《大富翁》中那位钱夫人得意的声音:“今晚做梦也会笑。”
今晚做梦的时候会不会笑她不知道,但此刻她是在笑。而且,就像王佳音所形容的,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同样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的,还有站在她身边,正按照她的指示把蛋白打至湿性发泡的“窖藏”帅哥邵帅。 “做个蛋糕要这么复杂?跟化学试验似的。”
邵帅“啪啪”地甩着打蛋器,一边看着艾怒丽用电子秤和量杯称量出所需的原料。
这正是她偷笑的原因。以往都是网友们在网上夸耀,打蛋泡这种体力活全是男友和丈夫包了,如今她这里也来了个“包身工”,岂能不得意?
“这可是技术活儿,而且还能锻炼人的耐心。”她得意地搅拌着奶酪糊。 “我的耐心够好了。”邵帅嘀咕。
“是吗?”她故意忽略掉他那怪怪的语气,伸长脖子看看蛋泡,咧嘴一笑:“早着呢。” 邵帅看看她,忽然伸手勾过她的脖子,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我需要一点鼓励。”
他笑得坏眉坏眼,越发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艾怒丽的脸不由红了。她还不习惯这种亲昵。 “是你自己闹着要吃蛋糕的。”
她嘀咕着转身去开烤箱预热。刚一转头,便看到邵帅从她做好的底料里挖了一块消化饼。 “喂!”她叉腰跺脚。 “劳务费。”
邵帅得意洋洋地舔着手指,那顽皮的模样不禁令她莞尔。她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去整理那个底料上的小洞。 “唔,你有这种感觉吗?”邵帅倚在料理台上打着蛋泡。 “什么?”
“这像是小孩在玩过家家。”他用下巴指着料理台上的杯盘碗碟。 艾怒丽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瞪着手里的蛋液问:“还没打好吗?”
艾怒丽瞅了瞅,冲他弯眼一笑。“快了,加油!” 邵帅甩甩酸胀的手臂抱怨道:“我怎么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你以为做个蛋糕很容易吗?”艾怒丽得意地扬起眉。
“肯定比我想做的某些事容易。” 艾怒丽抬起头,只见他正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她。她眨眨眼,明智地没有追问他的意思。 邵帅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敲打着蛋白。
蛋糕模终于进烤箱时,艾怒丽的手机又唱起“月亮之上”。 她本能地联想起上次在这种情况下接到这个电话的情形,忍不住畏缩了一下。
邵帅看看她粘乎乎的双手,自动自发地替她接起电话。 “喂……”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便禀着一贯的“鸵鸟精神”缩着脖子躲进厨房。
“……姑妈啊,我是邵帅……是啊,我调回来了……呵呵,是想去看您的,还没得空。您和姑夫身体都好吗?……周末?好啊……呵呵,是啊……好……好……这事啊……我会帮您劝她的……没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好……好……好,周末见。”
艾怒丽洗完手,又全神贯注地收拾着料理台。直到身后异样的沉默令她受不了,这才回头偷看了一眼。 只见邵帅抱着手臂倚在厨房的拉门上,严肃地望着她。
她禁不住又涨红了脸。 “谁是阿男?”他问。 “……姑妈……说什么?”她低头擦着料理台。
“你回来了?那丫头竟然没告诉我。这个周末来我家吃饭吧。对了,告诉艾艾,让她把阿男也一起约上。我看那孩子不错,不知道艾艾在犹豫些什么,有空你劝劝她,对自己的事要上心点,别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他捏着嗓子学着姑妈的腔调。
艾怒丽局促地蹲下身子,假装擦着地面。 “谁是阿男?”他追问。 “就是……昨天……回掉的那个……” 邵帅眨眨眼,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有几个?”
“什么?”艾怒丽抬起头。 “我知道整个国庆期间你都在相亲。相了几个?还有几个没回?” “……没了,都回了。”
艾怒丽心说,那个一直没联系她的“初恋”应该也算是回了吧。 邵帅眯起眼,研究地打量着她。 “那为什么不告诉你姑妈,你回了他们?” “然后让她唠叨我?我又不傻。”
邵帅看了她半晌,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不是傻,你是只鸵鸟。” 艾怒丽捂着脑门站起身。
“我就是只鸵鸟。要不,你替我挨骂去!再说,让她们知道了,肯定还得逼我继续相亲。我是能逃过一时是一时。” 邵帅也跟着站起身,“我不介意你拿我当挡箭牌。” “呃?”
“告诉你姑妈,我们两人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再烦你了。” 艾怒丽的小心肝又乱了一拍。 “切!”她胡乱地挥着手,走过去查看蛋糕。“你以为他们会信?”
“为什么不信?”邵帅跟过去。 “这还用说?”她斜了他一眼,“看看你,再看看我,说出去谁会相信我们是一对?”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皱起眉头,沉声道。
“这很明显嘛,”艾怒丽耸耸肩,“傻瓜才会相信你跟我是那种关系……” 她的话音未落,便被邵帅给扯了过去。他箍着她的腰,眯起眼眸。 “那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艾怒丽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脸颊,笑道:“就是你要的那种关系呗。” “我要的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眸眯得更紧,却克制着没有收紧手臂。因此,艾怒丽并没有发现那在他眼中聚集的怒气。她仍然轻松地嘻笑着。 “床伴关系?姘居关系?或者叫作……”
邵帅怒吼着吻住她,堵住后面那些令他想捏死她的话。直到怒气稍稍平息了点,这才放开她。
“我真想掐死你!”他仍然钳制着她的腰,死盯着她的双眸,“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就这么肯定我只是拿你当床伴?” “不、不是吗?”她慌乱地求证。
“不。不是。从来就不是。”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道:“你该知道我这人从来就是贪心的。短期关系是不会让我满足的。”
用“惊骇”一词已经不能形容艾怒丽此时的心情。她简直是被吓傻了。 “你、你你你……你不能……”她期期艾艾地道。 邵帅恼火地摇着她。
“我能。而且我爱你。不然我为什么留着那张一米六的大床不睡,来挤你这只有一米二的小床?”
艾怒丽惊吓地张大嘴,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也许……你只是想上我的床。” 她扯起一个难看至极的讨好笑脸。
“你!”邵帅忍不住勒紧她的腰,“我不仅是想上你的床,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全部我都想要。” 艾怒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不,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他恼火地压制住她的挣扎,“而且,你没发现你也爱我吗?” 如果不是他正抱着她,艾怒丽肯定会溜到地上去。看着她吓白了的脸,邵帅心软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一只鸵鸟,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宁愿把头埋起来,也不肯去面对。可你不去面对,它们就不存在了吗?” “我可以假装它们不存在!”艾怒丽忍不住嘶吼。
瞪着眼前的那张脸,她绝望地发现,被她以层层谎言埋没的真相竟然昭然若揭。
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意?可是,知道了又怎样?看出了又如何?面对令人害怕的未来,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存在。然而,他却不让她如愿,他非要拆掉她的藩篱,非要她去正视那她不敢细看的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
她闭上双眼,声音微微颤抖着。她完了。就像林黛说的,她这把老柴真的着了。而且,正如她一直所害怕的,只怕全世界的救火队也救不下这把火……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邵帅拥紧她,亲吻着她的脸。“你该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爱你呀,你难道看不出来?”
艾怒丽悲伤地摇着头。她相信他爱她,就像她也爱他一样。可是……这正是她所害怕的…… “你在怕什么?” “我……”
有一瞬,她似乎看到了父亲临终前那难以割舍的目光,和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 她再次摇摇头。她不要那种未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是简单的“同居关系”?
“为什么?”她痛心地望着他,“为什么我们之间不能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为什么你非要让我们之间扯上复杂的感情?” 邵帅愕然地望着她。
“我不会爱人,也不想爱上什么人。我负担不起。”艾怒丽摇着头低喃,“我……很抱歉,我不能……”她凄然一笑,“我告诉过你,我是爱无能。”
他凝视着她,目光中渐渐浓郁的温柔几乎要融化了她。
“你不是爱无能。”他拥紧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安慰地轻摇着,“你只是对前途没有信心。对我没有信心。不过,没关系。我有信心就好。”
他推开她一点,让她看着他的脸。
“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如果你只满足于这种单纯的同居关系,那……我也会接受。只有一条,”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不许把我关在你心门之外。我不强求你回报我什么,只要你愿意让我陪着你。”
艾怒丽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 “如果你只愿意付出这么多,那我就只要这么多。只有一个条件:不许有别人。”他重申着。
“可、可可可……可是,为什么?”艾怒丽结巴着。 “为什么?”邵帅苦笑,“谁让我爱上一只鸵鸟呢。” “为……为为为、为什么是我?”
“谁知道?”邵帅耸耸肩,“我只知道看着你喝醉,看着你想爱人又不敢爱时,我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他抬起她的下巴,“我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你,你愿意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看他说得像个小媳妇,艾怒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哇哦!” 她轻呼。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只做情人,不要求太多。今晚做梦时,她是不是该偷笑? 烤箱响了。
邵帅看到艾怒丽奇怪地愣在烤箱前,便走了过去。 “怎么?又失败了?” 艾怒丽转过身来,手里捧着一只雪白可爱的奶酪蛋糕。
“成功了。”她低头看看蛋糕,又抬头看看他,“居然成功了。” “不好吗?”邵帅接过蛋糕,那香味勾得人垂涎欲滴。
“可是,”艾怒丽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以前的做法跟今天一样啊,为什么那些都失败了,这个却成功了?” 他切下一块品尝着,不禁惬意地眯起眼。
“唔,好吃。”他看着蛋糕,得意地一笑。“可能是因为有我在这里。”
第十八幕 甜蜜的负担
时间:十月十三日星期五 地点:艾怒丽家 艾怒丽还是没有找到勇气向姑妈坦白“丑男”的事。 可是,就算躲过了今天,明天该怎么办?
中午一起用餐时,邵帅倒是出了个主意。他说明天去姑妈家,他可以暗示姑妈,说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暂时不想公开。 艾怒丽白了他一眼。
显然,他并不了解姑妈。姑妈是那种传统型的中国女性,在她眼里,孩子对长辈是不该有任何秘密存在的。 邵帅笑,说明明有个现成的挡箭牌在这里她不敢用,挨骂也是活该。
艾怒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想到“借用”这个“现成的挡箭牌”的后果,她还真是有点动心。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接受了她也爱着他的事实,这个事实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个敏感的伤口,暂时还经不得碰触。如果现在就将他们之间的“新关系”公布于众,这无异于是将自己暴露在刀剑之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几乎不需要想像,她就能看到姑妈和众家姐妹将她“剥”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的惨状……
更何况,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拿这种“新关系”怎么办。 晚上邵帅有应酬。 没人在耳边提醒明天该怎么办,她便理所当然地继续做着她的鸵鸟。
只是,面对这一室的清冷,艾怒丽竟然感觉有点不适应。
令她觉得奇怪的是,邵帅不在的那两年,她的夜晚也都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度过的。只是,那时好象并没有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艾怒丽缩在沙发上,一边无聊地按着电视遥控器,一边密切地注意着时钟。九点四十七分,楼下终于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她几乎想要冲下楼去。
为了克制住这种冲动,她抱起抱枕翻身趴在沙发上——却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紧闭的大门。 漫长的几分钟后,门口响起钥匙的声音。
自从前天将备用钥匙“暂借”给邵帅锁门后,艾怒丽便再没见过它们。 开门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 “回来啦。”艾怒丽装作很随意地招呼着。 “嗯。”
邵帅也很随意地应着。一边顺手放下公文包,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她惊讶地望着那双拖鞋。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竟然不知道。
看着他以似乎已经这么做了一辈子的熟稔换着鞋,艾怒丽的心头滚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她觉得这幅画面她似乎也已经看了一辈子…… 换好鞋,邵帅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
她抬头仰望着他。只见一件西装随意搭在他的臂间,领带松垮垮地垂在他的胸前,就连一向整齐的衬衫都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而就这样一个略显邋遢的形象,在她看来仍然是那么的帅气、可爱……和令人心动……
“咦?你喝酒了?” 艾怒丽翻身坐起,看着他泛红的颧骨。 “没有。” 他推开她的腿,瘫坐进她的身边,一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的疲惫模样。 “这么累?”
艾怒丽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替他抽掉领带,拿开西装。
“还好。这是上任后的第一个大case,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看着,不得不费点心力。”他将头倚靠在沙发背上,冲她微微一笑。 “拿下来了?” “当然。”
他斜了她一眼,明亮的眼睛里含着异样的水光。 艾怒丽疑惑地看着他。认识他这么多年,她知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会双颊通红,两眼水润。
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不由皱起眉。 “你在发烧。” “是吗?”邵帅摸摸自己的额,“没感觉。大概是有些累了。” 他看看她的脸色,微笑道:“别担心,休息一会就好。”
艾怒丽瞪了他一眼,将他按倒在沙发里。 “你老实躺着。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邵帅顺从地倒进沙发闭上眼。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全身的关节都在隐隐酸痛,太阳穴里也像有个小锤在不轻不重地敲着。 看来,真是有点发烧了。 “来,张嘴。”
他睁开眼,只见艾怒丽蹲在他的身边,手上拿着一个体温计。 邵帅皱起眉,抗议地瞪着体温计。 “乖,就算让我放心嘛。” 艾怒丽温柔地抚着他的眉,轻声哄着。
测量结果,38.2℃。 “看看,还说没发烧!” 艾怒丽瞪了他一眼,转身去翻药箱。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开会时正好坐在空调出风口下面,有点着凉了。”
邵帅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她一把给按了回去。 “起来干嘛,躺回去。” “没事,回去吃粒药,睡一觉就好了。”他又想爬起来。
“回你那老鼠洞?”艾怒丽按住他,“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给我乖乖地躺好!” “真的不用,”他挣扎着,“小毛病而已……”
“你!”艾怒丽恼火地瞪着他,可一见他那病蔫蔫的模样,立刻又心软了。“乖,躺好,”她轻柔地按住他的肩,“你不想让我担心吧。”
邵帅愣了愣,嘀咕着“没什么好担心的”,却也十分不情愿地重新躺下。 没一会儿,艾怒丽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走过来。 “来,把药喝了。”
邵帅的平生一怕就是中药,不禁扭起脸退避三舍。 “什么玩意儿!?”他抗拒道。 “这是正柴胡饮,退烧很管用的。”
“拿走拿走,”他用一种看眼镜蛇的眼神看着艾怒丽手里的碗,“一点小毛病,不需要吃药……”
艾怒丽柔声哄道:“你看,我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水化开的,一口就喝下去了。这药不苦的,乖……” 再一次,在那声拉长了的“乖”里,邵帅违背意愿地喝下那碗药。
吃完药,艾怒丽软硬兼施,逼着邵帅去她的床上躺着,又翻出冰袋替他做着冷敷。一直折腾到十一点,感觉他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她这才放心地抱着他沉入梦乡。
☆ 时间:十月十四日星期六 地点:艾怒丽家 一种异样的感觉先于艾怒丽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回身摸着身边。 邵帅不见了!
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而已。床头闹钟的指针也离六点还差着两格。 他能去哪里?还发着烧!
艾怒丽恼火地翻身下床,没费劲便在一楼的“老鼠洞”里找到了失踪的病人。 看着裹着棉被替她开门的邵帅,艾怒丽差点儿气疯了。 “你这是干嘛?!好好的又跑下来干嘛?”
她伸手摸着他的额,却发现他的体温更高了,不禁急得骂道:“看看你!好不容易退烧的,现在温度又高了!不行,我得送你去医院!”
“不用……”邵帅软软地抗议,“睡一会就好……” “闭嘴!”艾怒丽一边怒吼着,一边七手八脚地帮他套上衣服,“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揍死你!……”
邵帅很想告诉她,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揍不到人了。可头重脚轻的事实让他没有精力再去调侃她,只得任由她摆布着自己。
“……哪有你这么任性的病人?!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跑掉?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对,不想让我好过……”
艾怒丽几乎是一路骂到医院。直到医生再三保证,邵帅只是受了点风寒,挂点水退了烧就能让她继续骂个痛快,她这才放下心来。 折腾了一圈回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
艾怒丽不由分说,将邵帅按在自己的床上,并用最严厉的目光给锁上后,便去给他熬粥——她记得小时候,每次感冒了母亲都会熬些浓浓的粥。而她在吃了那粥后,感冒似乎真的很快就能好。她希望这个奇迹也能在邵帅身上实现。
刚淘完米,电话就响了。 艾怒丽看看熟睡的邵帅,敏捷地拔掉话机插头。 没两分钟,手机又响了。 她以同样的敏捷关机后,又不放心地走进卧室。
邵帅仍在沉睡。颧骨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却让那衬着青色胡茬的脸色看上去更显苍白。 她心疼地抚摸着他那浓而修长的眉,考虑着要不要去买只鸡。听说鸡汤也能治感冒。
邵帅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看到她时,他微微一笑。那略显迷糊的稚气笑容令艾怒丽的心头猛地一震。她想,如果在未来的每一天里,醒来的第一眼都能看到这样的笑容,那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嗨。” 他的声音因刚睡醒而显得有些低哑。 “嗨。” 艾怒丽眨眨眼,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他的额头冰凉,烧真的退了。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睡一觉就没事了。”邵帅笑道。 “还说!我真该把你扔在那个老鼠洞里不管。”艾怒丽嗔着,又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来,喝点水。医生说了,要多喝水。”
邵帅摇摇头,握住她的手。 “真是对不起,拖累你照顾我……” 艾怒丽皱起眉。 “咱俩需要这么客气吗?你为什么突然跑到楼下去?”
邵帅看着艾怒丽。只见她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眼神中满是担忧。他长叹一声,手指轻抚过她的指背。
“本来不想成为你的负担的。我知道你的心结。我对自己发过誓,只要能照顾你,成为你的依靠就好,绝不要你来照顾我……”
艾怒丽怔怔地望着他,突然间,她领悟到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你真爱对方,就不会介意谁依靠谁的问题。甚至会宁愿负担他一辈子,只要他能陪在你身边。”
原来,如果爱一个人,就算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 当这句话在空中回荡时,艾怒丽知道,她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看着他又惊又喜的眼神,她忍不住搂住他,密密地吻住他。
她,“鸵鸟”艾怒丽,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真心对待…… “……感冒……”邵帅在亲吻的间隙,挣扎着提醒她,“……会传染……” 艾怒丽抬起头,晶亮的眼眸凝视着他。
“早被你传染了,你不知道吗?”
第十九幕 可爱的人
时间:十月十五日星期天 地点:艾怒丽家 早晨八点。 破天荒的,艾怒丽在这休息日里早早地醒了。 当然,这功劳要归于那个让她无法安睡的人。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以及有助身心的“晨间运动”,邵帅的感冒全好了。此刻,两人正心满意足地依偎在艾怒丽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聆听着窗外冷杉上小鸟的啾鸣。
看着那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卿卿我我,感觉着时间如流水般从他们身边静静流淌而过。艾怒丽感慨道:“真想就这样一直到老。” 邵帅用鼻子亲昵地摩擦着她的头顶。
“只要你愿意。” 她当然愿意。艾怒丽叹了口气,原来这围城里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原来,一直都如邵帅说的那样,是她自己胆小如鼠,害怕尝试罢了。
邵帅误会了她的叹息。他转过她的脸,凝视着她的双眸。 “我比你小六岁。按照正常的规律看,我应该死在你的后面。” 艾怒丽诧异地眨眨眼,“什么?”
他认真地道:“我向你保证,绝不死在你的前面,不让你承受像你妈那样的痛苦。” 艾怒丽眨眨眼,再眨眨眼——天啊,世上竟有如此可爱的人!
“天啊,你真可爱。”她喃喃低语着捧起他扎手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可我宁愿我们都活着,做这世上最老的一对老鸳鸯。”
邵帅的眼眸闪烁着,半晌,低叹道:“你总算是想通了。我以为我等不到那一天呢。” 他那炙热的眼神不禁让艾怒丽羞怯起来。她垂下视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姑父的话。
难道他就不怕付出的没有回报? 她从睫毛下偷窥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跟我好的?”她问。 邵帅耸耸肩。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在过去的两年里,只要一想到你的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我这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挠。” 他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
“我爸妈也曾给我介绍过几个,可每次我总是要想到你。所以,一有机会我就决定试上一试,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你就不怕你是白付出了?”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小气的。如果你我真没缘份,我想我至少是努力过了。至少是对得起我这份感情的。何况,”他挑起眉,手指划过她的唇。“我的投资并没有亏本啊,这不是有收益了嘛……”
他向她俯下身。 艾怒丽微笑着迎向他,一边模糊地想着,得告诉姑父,在他们“这些年轻人”当中,也有不怕死敢于奉献的…… 她的眼睛猛地一睁,“糟了!” “怎么?”
邵帅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艾怒丽敏捷地跳下床。 “……手机……姑妈……” 艾怒丽语焉不详地嘀咕着,翻出关了机的手机。
昨天光忙着照顾他了,竟然将去姑妈家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打开手机,随着一连串急促的短信音,艾怒丽发现她竟然收到二十八条未接电话的提示!除了一个老三阳光的,两个老大林黛的,三个老二冬青的,以及八个妹妹艾米丽的之外,其余全是姑妈家的。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她选择先给艾米丽回电。 “你去哪儿啦?家里电话没人接,你的手机也关机。”艾米丽劈头便是一通责问。
“邵……是一个朋友病了,事出紧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见她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邵帅恼火地弹了一下她的耳垂,翻身下床去梳洗。
“姑妈知道你拒绝那个姓裘的事情了。你竟然都没跟她说,她恼火得不得了。你就等着她收拾你吧!你也真是,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能瞒多久?再说,出于基本的礼貌你也该先告诉她一声……”
艾怒丽好脾气地听任妹妹训斥着,一边踱到卫生间的门边,看着“少帅”用老式刮胡刀刮着胡子。 “我喜欢你家的大浴缸。”
邵帅突然冲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冲着手机——大声嚷道。 艾怒丽吃了一惊。 艾米丽比她还要吃惊。 “谁在咱家?”她问。
“没……”艾怒丽连忙瞪了邵帅一眼,转身走开,“是……电视。是电视。” 艾米丽将信将疑,又道:“姑妈很生气,十分的生气。你最好赶紧给姑妈回个电话,不然……”
艾怒丽垮下脸。不管怎么说,这顿骂肯定是逃不掉了。 她挂掉电话,转身冲邵帅叉起腰。 “你什么意思?”
邵帅慢条斯理地刮着胡子,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打算怎么跟你姑妈解释?” 艾怒丽也在犯愁。她立马忘了他刚才的恶作剧,愁眉苦脸地往抽水马桶上一坐。
“你说我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 他耸耸肩,光裸的肩背肌肉迷人地滑动着。 艾怒丽心痒痒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可……看看手上的手机,她叹了口气。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被骂一顿,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 邵帅好笑地看着她一脸悲壮地拨通电话。除了开头那一句“姑妈”外,艾怒丽便再没有机会开口。
看着她无奈地翻眼,他忍不住弯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艾怒丽倒抽一口气,往后避去。
姑妈听着她的抽气声,以为这是她后悔的表示,不禁心下一软。可想到她让她丢脸的可恶行径,又咬起牙来。
“……就算要跟他吹,你也先给我打声招呼啊!你这是对我以及对对方的不尊重!……” 他的刮胡膏沾到了艾怒丽的脸上,邵帅微笑着伸手替她抹去。
艾怒丽冲他皱皱眉,却并没有躲开。此刻,她正需要他的力量来支持她撑过姑妈的批判。 邵帅了然地捏捏她的脸颊,转身继续刮着他的胡子。
“……不来也不说一声,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是邵帅,他发烧了,我送他去医院……” 艾怒丽总算是见缝插针地解释了一句。
“要紧吗?”姑妈问。得知不要紧后,姑妈继续批判:“都是你妈惯得你,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 艾怒丽起身倚在墙上,冲着镜子里的邵帅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
邵帅举起手臂,胳膊和背部的肌肉随着刀锋的运转而流畅地运动着。艾怒丽心不在焉地看着,无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延着那肌肉运动的方向描画过去……
看着他背部肌肉收紧,艾怒丽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发现她的心跳开始不规律起来。而手指下那肌肤的热度,也在明显的升高。
邵帅小心地放下刮胡刀,用毛巾擦拭着下巴,一双晶亮的眼眸在镜子里与她的视线纠缠着。
艾怒丽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看着他的背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她不禁得意地一笑,趋前在他背上印下一吻。
“……总之,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你老了,再想着我的话后悔得哭吧!”姑妈恼火地挂掉电话。
邵帅拿过电话,用身体将她抵压在墙上。 “如果我冲着你姑妈的电话呻吟,你猜,她会怎么想?” 呻吟的是艾怒丽。她拥住他,将自己贴在他的怀中。
“管她怎么想。我这不是照着她的要求,给自己找了张长期饭票嘛。” 她眨眨眼,又仰起头。 “怎么像我在向你求婚?”
邵帅闷笑着吻住她,“既然你抢了我的台词,那我就说‘I do’吧……”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可恶的手机又响了。 “喂……”
艾怒丽摆脱他的唇,习惯性地接通电话。邵帅恼火地啃咬着她的脖子,害得她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 “给你的那个友交网站你试了吗?” 是林黛。 “没……”
艾怒丽仰起头,将更大的空间让给邵帅。 “我刚才上去看了一下,条件不错的男士很多,要不要我帮你申请?”
邵帅出其不意地在她耳后某个敏感点上施了点小手段。艾怒丽一时没忍住,发出一个细细的声响。 “什么声音?”林黛疑惑地问。 邵帅抢过手机,“我们正在忙。”
在林黛的倒气声中,他匆忙挂断电话,继续着他未完成的“工作”。 而令人恼火的是,紧接着手机又响了。 邵帅皱紧眉头准备关机,却误按了接通键。
“艾艾,听说你跟我妈那个断了?”话筒里传来表姐的声音,“那楚连呢?也断了吗?” “楚连?”邵帅瞪着艾怒丽。 艾怒丽心虚地一笑,伸手去抢手机。邵帅连忙举高手臂。
只听手机中又传来表姐的声音。 “我看那个楚连也不可靠。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个,约在明天见个面怎么样?”
邵帅恼火地将手机拿到耳边,怒吼道:“不必费心了,她已经有了。” “啊……” 表姐的一声尖叫惊天动地,却在邵帅果断的一按下了无声息。
“你还有没有断的?”他瞪着艾怒丽。 “哪有……”艾怒丽心虚地笑着,“人家也不积极的。他没联系我,我自然当作是已经了断了。” ☆
艾怒丽再怎么“鸵鸟”也知道,经过邵帅这么一搅局,她想隐瞒跟他的关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何况,她也想通了,既然有这么个现成的“挡箭牌”在面前,为什么不用?
因此,当她躲在邵帅身后,羞怯地迎接不断按响门铃的众亲友时,心底竟然泛滥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得意。 最先杀来的是老二冬青,她正好在附近有事。
其次是表姐和姑妈双双驾临。 她们在楼下正碰上结伴而来的老大林黛和老四阳光。 众人刚刚坐定,艾米丽带着一家老小杀到。
艾怒丽继续发扬她的“鸵鸟”精神,陪着“小米粒”躲在书房玩着电脑游戏,任由邵帅一人去应付那庞大的亲友团。
小江逛进来笑道:“他哪只眼睛看上你的?你竟然就这么把他给扔在狼群里?” “他能保护自己。”艾怒丽缩着头嘀咕。嘀咕完,到底有些良心不安。 她磨蹭着踱进客厅。
只见以姑妈为首,众女分坐在三面沙发上,面对着独自倚在电视柜上的邵帅。 看着他形单影只的模样,艾怒丽的心头猛然升起一股“护犊”般的勇气。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转身与他并肩面对那十二道探究的目光。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全都笑了起来。 “干嘛?!”艾怒丽色厉内荏地喝问。
邵帅也笑了起来。他拥住她的肩,将她向书房推去。 “这里没你的事,你去陪‘小米粒’玩吧。”
“什么?”艾怒丽迷茫地望着他,又转头望望那六个带着玩味目光看着她的女人。 “放心吧,我们不会吃了他。”阳光笑道。 这句话让艾怒丽刚跨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她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们只要知道……”她咬咬唇,禁不住红了脸,“反正……我不需要再相亲了。” 众人又是一声哄笑,惹得艾怒丽几乎恼羞成怒。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艾怒丽眨眨眼,心想,她的亲友团都已经在这里了,会是谁? 却只见邵帅从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看了看,顺手塞给她。 “你接一下。”
艾怒丽疑惑地接过手机,“喂?” “艾艾呀……” “是你妈……” 她紧张地将手机还给邵帅。 “你接吧。” 邵帅冲她安慰地一笑,向阳台挥挥手。
艾怒丽听话地向阳台走去。 只听着邵帅在她身后道:“我们家艾艾脸面薄,你们不要戏弄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
艾怒丽红着脸跑上阳台,期期艾艾地对着手机叫道:“阿……阿姨……” “艾艾呀,下周我跟你伯伯去看你们,欢迎吗?”
“好、欢、欢迎……”艾怒丽慌乱地答着。她突然想起她比邵帅大了六岁,他的父母能接受她吗?
“哎呀,你可不知道,我家小帅那个急脾气,说什么就要做到什么。我还真怕他会坏事……” 紧接着,电话那头展开了一场话筒争夺战。最后还是邵妈妈胜利了。
“……艾艾呀,那我家小帅就拜托给你啦。我对那孩子是没脾气了,也只有你能管得了他。对了,想吃点啥海货?下周我们带去……”
直到众人散去,艾怒丽仍然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这种忽高忽低、茫然无措的感觉令她有点不安。 “怎么了?”邵帅将她落在腮边的发丝挽到耳后。
“你妈……”她迷惑地抬起头,“她怎么没有反应?” “反应?” “我比你大六岁耶!是当妈的都不会同意!” 邵帅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艾怒丽恼怒地拧着他的手臂。 “其实吧,这是我家的传统。”邵帅笑道,“我妈就比我爸大。” “真的?”艾怒丽不信地眨着眼。
“真的。我发誓。”邵帅认真地举起手。 “可……”她仍然有些怀疑,“我……就像小江说的,我几乎一无是处,你哪只眼睛看上我的?”
邵帅叹了口气,“你呢?你又是哪只眼睛看上我的?” 艾怒丽眨眨眼,沉思道:“你……很可爱啊……” “因为我可爱,所以就爱我?”邵帅挑起眉。
“当然,可爱可爱,可以爱的嘛。”艾怒丽嘻笑道。 “那么,我也要这么回答你。因为你可爱嘛。” 邵帅温柔地搂紧她,与她一同沐浴在夕阳那金色的晚霞中。
“你妈比你爸大几岁?” 暮色四合中,艾怒丽依偎在邵帅怀里问道。 邵帅犹豫了一下,揉揉鼻子。 “四天。”
结局 爱是需要努力的
手机响时,艾怒丽正将一个完美的乳酪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 邵帅随意地坐在客厅地板上,面前茶几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膝边堆着的一堆散乱的文件。
他将阅读眼镜往下拉了拉,看着艾怒丽将手机夹在耳边。
“喂?……噢,你呀,你好你好……现在?”艾怒丽抬头看看时钟,“恐怕不行……下次?算啦,有机会再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好好好,有空再联系。”
艾怒丽挂了电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的电话?”邵帅将眼镜推到额上。
艾怒丽看着他,很容易就能想像出几十年后他戴着老花镜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把笔记本电脑往一边推了推,将蛋糕放在电脑旁。 “是楚连。”
“‘初恋’?”邵帅立刻警觉了起来。 看着他慎重的模样,艾怒丽笑嘻嘻地弯腰亲了他一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艾怒丽?” “爱是需要努力的?”
艾怒丽意外地眨眨眼,她忘了她在喝醉时曾经给他解释过。
她坐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臂围在肩上,叹道:“爱不仅需要努力,更需要双方的努力。你看这位‘初恋’,虽然相亲时我们都有点感觉,但他没努力,我也没努力,所以最后没戏。再看看那位‘丑男’,他努力了,可我没努力,所以也没戏。而你,”她拨过他的脸,“你肯努力,也逼着我跟着你一起努力,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