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化菩提:我只为你
引子
第一次遇见她,他九岁。
他跟外校学生打架,鼻青脸肿的不敢回家让大人看见,拖着书包独自坐在公园里消磨时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脆脆的童音:“小哥哥没人跟你玩吗?”
回过头,长椅后站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红扑扑的圆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鹅黄短裙下露出两条白白肥肥的小腿。
“走开。”他低声骂,不喜欢被人打搅。
小丫头扁起嘴,眼神怯怯地。“我跟你玩……”
“滚开!”
两颗豆大的泪珠立即从眼眶滚落。她没有哭出声,从裙子口袋里翻出小手绢按在他嘴角,被他扯掉,又抽泣着捡起来重新按上去。
他翻个白眼不再动了。破皮的伤口被擦得很痛,忍不住倒抽口气。
“不痛不痛。”小丫头泪眼汪汪地垫着脚尖给他吹凉风,掏出一支棒棒糖晃了晃。“小哥哥别哭,吃个糖就好了,很甜的。”
他不要,嫌恶地扔到椅子上。
她小大人似的叮嘱:“小哥哥不要跟人打架,打架的不是好孩子。”远远传来喊声,她擦掉眼泪咧开嘴,挥一挥白胖的小手,“妈妈叫我了,小哥哥再见!”
过了很久,他捡起椅子上的棒棒糖剥掉塑料纸含进嘴里。
果然很甜,甜得发腻。一边吃一边撇着嘴对小姑娘评头论足:哪这么胖,像只肉球,还吃那么多糖!胆又小,眼一瞪就哭,哭完了再笑……
对,胖丫头走的时候笑了,两个米粒大小的圆坑嵌在嘴角,跟别人脸上的酒窝不一样。他差点就伸手过去戳那两个坑,看是不是洗脸没洗干净沾上饭粒了。
1 痞子男生
最后一节自习课,初二4班的数学老师突然过来宣布小考一次,美其名曰检查同学们在暑假对知识的巩固程度。
教室里立即闹成一片:“唉,搞什么呀。”
“都忘记了!”
“也得事先通知一下吧?”
……
“安静。”老师双手习惯性往下压压,开始发试卷。
沈思琪和同桌谢晨呆滞地盯着试卷三秒,再对视一眼,齐齐发出哀嚎。人间惨剧,居然全都是令人崩溃的二元一次方程式!
四十五分钟后小测验完毕,老师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人。“分数出来我就知道,哪些同学的暑假作业是自己认认真真做的,哪些是抄别人的。同学们哪,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道理应该懂得,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要为自己负责,要为将来负责,敷衍我是没用的!沈思琪摇头晃脑地以口型模仿。
谢晨捂着嘴偷笑,真准,一字不差……
“我看有些同学还搞不清自己的状况,”敲了两下讲台,老师冷冷地瞟过来,“上学期期末考试打那么几分,我倒要看看经过一个暑假,是提高了一些呢还是继续打几分。”
“妞牛扭拗……”后桌踢踢凳子,怪腔怪调地小声喊。
沈思琪回头一笑:“腿上没疤了?”成功地让这个上学期期末考试英语打3分的家伙闭嘴。真是神人哪,就二十六个字母居然打3分,好歹她的数学上了二位数:23。
试卷还没整理完,早有性急的同学拎起书包退场,老师跟着喊:那个谁谁,字又写成这样看也看不清!那个谁谁,后面几道大题怎么都空着……
“年纪轻轻怎么跟老头似的。”谢晨语气惋惜。
“就是,就知道说我。”思琪揪着书包带子埋怨,“我又不是最后一名。”
“不是你是谁?”
“张华呀,14分,我还比他还多9分呢。”
“张华不是留级了吗,”谢晨怜悯地提醒她,“倒数第一还是你。”
小脸马上拉得老长。扭头见老师抱着试卷往办公楼走,她调回头忿忿地嘟囔:“大裤衩!”谢晨噗一声,两个女生笑成一团。
去年刚进入名扬中学见到这位数学老师,只觉得眼前亮堂堂,年轻帅气、笑容阳光,跟其他几科不苟言笑的中年教师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料三个星期后,突然有天下午帅哥穿条沙滩花短裤、脚上汲双夹趾拖鞋、嘴里歪叼根烟、头发蓬乱打着哈欠来班里,当场就把小女生们刚萌出的嫩芽彻底掐断,从此对这人的课不再感兴趣。沈思琪还送其一封号:大裤衩。
封号流传甚广,以至于全校同学有样学样,指着数学老师刚找的女朋友说:看,大裤衩的女朋友小裤衩!
校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几个人,谢晨捅了捅沈思琪,两眼直冒红心。“啊啊啊,上官谨言啊……”名扬的万人迷……
“我给你介绍。”思琪扯着她往那边走。
她吓得直往后躲。“不行不行,他都不认识我……”
丁一一眼尖,老远就看到人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吆喝她俩过去。
“来了!”朝她招招手,思琪拉着谢晨继续劝说,“走吧,介绍了不就认识了吗。”
小女生到底脸皮薄,只敢猫在远处偷瞄几眼心仪对象,扭捏半天丢下一句妈妈在家等我,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胆真小,如果是她肯定大大方方跟人说我喜欢你。思琪朝她的背影吐吐舌头,跑向大门边。“去哪啊?”
“出去吃饭。我请客,”郑嘉宇豪气地拍拍胸口,“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要去玉楼东,你有钱吗?”一一拆他的台。
嘉宇大怒,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随即训练有素地跑开。她不堪受欺压追过去奋起反击,于是两人上演真人版武斗。
上官谨言对身边的战场硝烟连连叹气,劝了这个劝那个,一时忘了介绍身边的男生。
谁呀?思琪斜着眼珠偷偷打量他。个子高高,五官轮廓很漂亮,垂着眼懒洋洋地倚在石狮子身上,一手插牛仔裤兜一手玩打火机。像个痞子,她下了结论。
发现她在偷看,男生直起腰对上她慌张收回的目光。“妞妞?”
“你谁啊?”她瞪大眼睛虚张声势。
“我们新同学,老大!”一一箍着嘉宇的脖子忙里偷闲给她做介绍,说完继续战斗,顺便语言挑衅劝架的中立者。
谁?思琪瞟他一眼,决定继续看战争片。“……打呀!谨言哥你别拉他……”眼前一暗,一个身影闪到面前,后退两步才看清是痞子男生。
他忽然伸食指按向她嘴边,按了左边按右边,自言自语:“是真的。”
“你干嘛呀?”她鼓起腮帮子瞪他。
他收回手微微勾起嘴角:“没了。”
外星人说外星球话?思琪没听懂,跑到谨言身边拉拉他胳膊。“谨言哥他谁啊?”
被挑衅得头大如斗的劝架者这才想起没做介绍,扭头一指男生:“他叫……”
“覃为。”名字主人主动介绍自己。
“这是我家妞妞。”一一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战争,拍着裤管上的灰尘过来。
她更正:“沈思琪。”
叫谁?嘉宇表情很困惑,目光在两个女生脸上扫来扫去。
“你不认识沈思琪啊?”一一恨铁不成钢地挠他一下。
反应过来,他顺手还她一掌。“就叫她妞妞吧,我们都这么叫。”从小叫小名,大名早忘了。
谨言问妞妞:“你们考试了?”刚刚来初中部看到他们数学老师抱着一叠东西去办公楼。
“嗯,开学第三天就搞突击检查,没人性。”
“哎呀考砸了是吧,”一一满脸慈悲,“没事,我家门天天敞开着,欢迎你的到来。”
妞妞翻个白眼:“嘉宇家的门也给你敞开着。”丁一一同学的英语很烂,一旦考砸了就往邻居家躲。
话不投机,俩丫头围着花坛追打起来,妞妞躲到谨言身后叫嚣,一一跟谨言从小就不对盘,不敢上前抢人,只能叉着腰讪讪地嘀咕:没出息,就知道躲……
“别吵了哦,都去我家吃饭。”谨言就怕她们打嘴仗,吵起来没完。
“不去。”想起他家的巧克力一一吞口水,但还是嘴硬。“嘉宇不是说请客吗?”
“……我就三十五块六毛。”
一直没吭声的覃为噗哧一声笑。“走吧,今天我请客,下次再去谨言家。”
两个早就想投入老大靡下的小孩很没原则地欢呼。妞妞不太想去,刚认识就蹭饭太不好意思了,借口还要回家做作业。
“刚开学哪有作业。”一一拖住她,“不是考砸了吗,吃点东西心情好得快。”
妞妞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都不认识他。”
“一回生二回熟嘛!”拍着胸脯牛皮哄哄,“走吧走吧,我朋友就是你朋友,我老大就是你老大,客气什么。”
“你还真不客气。”嘉宇为有这种邻居感到汗颜。
“你三十几块想请客就客气?”
刚结束战争的俩冤家马上又重新开辟战场。
谨言深感无力。“走吧,不管他们了。”等会两人自然会追上来。他帮妞妞拎起书包,“等会打个电话回家,跟你妈说在外面吃饭。”
“哦。”
覃为跟在谨言身边歪着头看她。“妞……”
“我叫沈思琪,”妞妞严肃地说,“要不叫我妞妞。”
“妞。”
2 瞌睡虫妞妞
晚饭在一家街边小店吃的,由一一强烈建议。她来吃过两回,非常崇拜这家的油淋辣椒,点完单就缠着要看师傅做菜,师傅说:祖传秘方不外传。把她郁闷得连叫两盘,楞是空着肚子啃光了一盘半。后遗症就是肚子疼,吓得谨言要送她去医院。
“没事,”嘉宇啃着排骨凉凉地说,“半个小时就能缓过劲来。”
果然灌了几杯冰水后她不疼了,活蹦乱跳地举着筷子干扰嘉宇吃饭。他反击,她就找救兵。“妞妞快帮忙啊!”
救兵马上把刚夹起的白菜扔进自己碗里,两根筷子蹭地插过去压住嘉宇的筷子,一一趁机端走盘子。嘉宇嗷嗷叫,筷子伸向别的菜,妞妞又一插把他隔开,一一又端走盘子……两个丫头配合默契,气得嘉宇猛啃干饭就白开水。
覃为同情地看着那可怜孩子。
谨言剥着虾壳面不改色:“习惯就好。”
街头霓虹闪烁,尽管快到半夜十二点了,路边纳凉吃夜宵的人还很多。一一指着路尽头硕大的招牌问:“那是唱歌的地方吗?”
谨言扭头看了看。“夜总会。”
哦耶,她还没见识过呢,妞妞兴奋得撒腿往那边冲。“我们去看看!”
“小孩不能去。”覃为捞住她的马尾辫扯回来,“不知道夜总会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笨蛋,就是男的女的乱来的地方。”一一快人快语,“没看过电视啊,里面女的一般都做小姐,男的就贩毒啦杀人啦搞黑社会啦。”
覃为赏她一个爆栗。
“干嘛打我?”
谨言失笑:“那地方就是你老大的老爸开的。”
“啊……”她迅速换脸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这么大的排场这么气派,牛啊……老大我好崇拜你。”
无语地白她一眼,妞妞凑到嘉宇面前:“你也知道那是夜总会?”
“嗯。”C城最大的夜总会谁不知道啊。
“你们都去过?”视线狐疑地在三个男生脸上扫来扫去,难道他们都很清楚那种地方?果然男女喜好的方向不一致。回答她的是三个爆栗,痛得她捂着脑门哀嚎,“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我家妞妞?”眼看同胞无缘无故被打,一一怒气冲天,“好你个郑嘉宇去夜总会不带我,看我回家怎么跟郑叔叔讲!”
“你妈的谁去过啊!”
“臭甲鱼你敢骂我……”
又打起来了。妞妞打个哈欠,无趣地扔下他们抱住路边的大树。“我想睡觉了……”好困,以前基本上没这么熬过夜,都是十点准时睡觉。
两只逐渐呆滞的大眼让谨言大感不妙。“回家咯妞妞?”不该玩到这时候的。
她哼一声,像只熊趴在树干上不动。
完了,真睡了。谨言哭笑不得,托稳她免得跌倒。“醒醒,醒来啊。”
睡着了?覃为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两只眼珠跟着左右晃动两秒,不动了,眼皮合上。他叹为观止,真有人能站着睡!
“她吃着饭照样能睡,你是没见到。”嘉宇抓起她的马尾辫扫她的脸,还是不醒。“切……她就这样,吃完睡睡完吃跟猪一样。
“你才猪……”闭着眼的人喃喃。
“妞?”覃为弯腰叫她。
妞妞睁开眼又合上,气若游丝。“我有名字……”
小丫头真好玩,覃为忍不住还想逗她。“看,天上有什么?”
缓缓抬头看一眼。“天空。”
“你抱的什么东西?”
“树。”
“到家了躺下吧。”
“没。”
“真的到家了。”
“骗人。”她闭着眼推开面前这个扰人好梦的家伙,“你讨厌。”
挑起眉张了张嘴,覃为没话说了。
老大吃憋咯。一一嘉宇捂着嘴吃吃笑,收到两束寒光,赶紧抬头指着天空讨论:“看,好多星星好大一颗……”
“你俩眼睛装了望远镜啊?”城市的夜空哪能看到星星,扯淡……
妞妞是真困了,这会儿抱树也抱不稳,摇摇晃晃地直往下滑,一一在旁边扯头发揪耳朵,都没能把瞌睡虫赶走。
“要不要背你妞妞?”嘉宇良心大发。
“你骨头硌人……谨言哥背我……”
要饭的还嫌饭馊!嘉宇气得抓住她肩膀一顿猛摇,指望能把她摇醒。但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丫头到点就睡,睡功了得,雷劈都劈不醒。
最后还是谨言甘心当马。
看见懒猪睡得流哈喇子还有人背,一一眼红了,嚷着叫嘉宇背,嘉宇一个“滚”字打发她。她暴怒,又追又打吵得街边谁家的狗跟着一起叫唤,接着楼上扔下来一只烂拖鞋以及愤怒的骂声:半夜三更的叫刨……唱夜歌子啊!
全体肃静,悄悄进村。
好在路不远,离大院才两三站路,走走停停聊聊天很快到了。妞妞也醒了,一脸没睡饱的郁闷相,搭拉着眼皮傻愣愣地拖着谨言的胳膊。
“睡醒了没,妞?”覃为扯扯她辫子。
“叫我沈思琪,或者妞妞。”她拼命撑开两眼更正他的错误。
轻哼一声,覃为叫了辆出租摆摆手走了。
酷!!四道崇拜的目光一路追随,直到车子消失不见。“哈哈,妞……妞……”一一跟嘉宇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妞妞气结:“我不叫妞!”斜着眼看向谨言。
谨言识时务地闭嘴,心想叫妞也挺好听的。
一路斗着嘴呼哧呼哧爬上六楼,沈爸开门让女儿进去,一一嘉宇极有默契地与她挥手道别:“睡吧,妞。”
谨言闷笑,踩着楼梯差点一脚踏空。
都怪那个痞子!妞妞嘴撅得可以挂酱油瓶了,妞啊妞的,跟电视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街头恶霸一样……
这一块属于国家重点企业××集团,妞妞跟一一嘉宇住同一栋家属楼,她住六楼,他俩在三楼,是邻居也是天生的冤家。看着都是读初三的大人了,还整天吵嘴打架不歇气,别人看烦了他俩还乐此不疲。当然很多时候是丁一一挑衅的,她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谨言读高二,住操场对面的独栋小洋楼。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都在名扬中学读书,虽然吵吵闹闹但感情非常好。当然一一跟谨言除外,这两人打小就看不对眼……不对,是一一看谨言不顺眼,妞妞记得好像是因为很小的时候谨言告状,从此被一一视为头号敌人。总之需要她跟嘉宇在中间做调解,否则这两人单独凑到一块绝对会不欢而散。
他们怎么认识痞子男生的?
“老大刚从四中转过来,厉害着呢,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一手舞足蹈地形容她最崇拜的英雄,“别看他整天笑呵呵的样,一瞪你你准得哭,那双眼睛跟狼似的,两个拳头你看到没,铁饼那么大那么沉……”
“哎哎!”妞妞受不了她不切实际的夸张,“谁的手像铁饼呀,畸形。你看到他打架了?”
“那倒没有。可他打架就是厉害,不信你问嘉宇。”
“嘉宇看见了?”
“……没。”
“瞎扯,都没看见的那叫道听途说。”想起覃为漂亮干净的脸,妞妞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狠戾的模样。“谨言哥怎么认识他的?”
“不清楚。好像以前就认识,他们两家爸爸在一起做生意,所以小孩也认识。”
妞妞点点头,谨言他爸开公司,认识的人肯定多。“我看他……他叫覃为是吧,他看起来比你们大,怎么在一个班?”
“比两面派还大一岁。”两面派就是谨言。“应该是留级,不然怎么比我大那么多。”
“成绩不好。”她很肯定。
“成绩不好怎么了,只要拳头厉害。”一一从不觉得学生的任务是读书,应该是尽情地玩。“妞妞你看过古惑仔没,里边的陈浩南多风光啊,你说他读书成绩好吗,肯定也不怎么样,要不怎么出来混呢,但他混得多好呀,手下那么多人听他的……”
妞妞翻着眼睛不跟她扯,再说对打打杀杀没那么多兴趣。
唱了半天独角戏,一一喝口水又神秘地说:“对了,他爸是黑社会,你可别惹他。”
“啊?”
“你不信?他爸开夜总会的!里面都是打手,都配了枪。”
“真的?”妞妞有点紧张。
一一相当自负。“当然是真的,他爸什么人他什么人,我一闻就能闻出来。”
“你狗鼻子。”
“切,没大没小,叫我姐。唉,上了初中你就没叫过我姐了……”
妞妞没空跟她讨论年龄大小的问题,思绪飘到电视剧里杀人越货的情景中,忍不住打个哆嗦。“我才不惹他。”但问题是,她跟黑社会的儿子吃了一顿饭!
3 大扫除风波
黑社会的儿子,抽烟打架又留级,不就是流氓吗?她还吃了流氓一顿饭……事情麻烦了。妞妞皱着眉认真思考,一顿饭倒不算什么,主要是不能让楼下那两个家伙学坏样,尤其是一一,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当古惑仔。没头没脑地跑去问谨言:“覃为打人吗?”
他一头雾水。“怎么这么问?”
“他爸是黑社会。”
“不是,跟我爸一样是生意人。”
“你爸也开夜总会吗?”
“……”谨言头疼起来。“不开。但是夜总会也是做生意啊,再说他爸还有其他工厂。反正没犯法。”除了偶尔钻钻法律的空子。
妞妞不死心。“他爸是不是特别厉害,那些人都听他的?”
“呃……”
“他们家有保镖打手吗?”
“有……吧?”汗下来了……
“保镖都有枪吗?”
“怎么可能。”
“要是他们手下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贩毒,他爸是私下解决还是叫警察?”
“叫警察。”
“他们是不是也分帮派,有火拼吗?”
“没有。”
“他们放高利贷收保护费吗?”
“不会。”小混混才干那种事好不好。
妞妞拉长脸。“一一骗我……”害她晚上都睡不好。
“那丫头的话你也信!”谨言哭笑不得。“覃为是我好朋友,也不是什么黑社会,你别想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知道。”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星期六学校搞大扫除,这是名扬中学N年的开学传统,全体学生包括初中部高中部都要参加,力求将经过一个假期变得杂草丛生的校园整理到五星级标准。当然老师和工友除外,美其名曰提高学生体质、美化校园环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妞妞他们班不幸,又分到了东面的草坪清洁工作。更为不幸的是,打扫“学知路”的任务又摊到妞妞谢晨和一个男生身上。说起这条路,一般大家称之为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分界线,公平地讲,打扫起来各负责一半。但是人都有点欺负弱小的念头,上次大扫除时对方是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一学生,见了初中部的小不点,二话没说让她们负责整条路。她们那个气啊冤啊,可是老师不管,只能本着顾全大局的原则含泪扫完。
远远瞧见两个男生扛着扫把过来,妞妞脸都绿了。狭路相逢啊。
对方也认出了这边的女生,其中一个吹声口哨。“嗨,小妹妹打个商量。”
商量的结果就是帮他们扫地。妞妞跟谢晨埋头扫出嵌在土里的落叶,没搭理他俩。
“喂,”剪板寸头的男生有点不高兴,“干嘛不说话?路又不长,发扬雷锋精神扫扫怎么了?”
妞妞这边的男同学看情况不对,忙跑过来。“你们干嘛,老师早布置好了,你们扫那边我们扫这边。”
“老师老师,你小学生告状啊?”板寸头讥讽道,瞧他瘦巴巴的矮个子还充英雄。大扫把往地上一顿,手搁在竹竿上一副标准的霸王相。
谢晨低声说:“王浩你别理他们。”早听说了这两人在学生中有点威望。
“反正已经布置好了,”王浩不信邪,“你们扫不扫是你们的事,扣分了跟我们没关系。”
板寸头推他一下:“叫你扫你就扫,罗嗦什么?”
周围没多少人,就剩下班里两三个文弱书生在,谢晨不敢跟人硬碰,把王浩扯到旁边。板寸头得寸进尺,抖着一条腿嘴里叽叽咕咕,摆明了就是不想干活。
妞妞火了:“上次已经帮你们扫过了,这次想得美!再吵吵我找老师去。”
“去找啊。”口哨男嗤笑。
找老师的确没多大用处,这次逃过了说不定下次遭殃。僵持了好久,回头看到花坛边有两个人挥舞着扫把追打,妞妞赶紧招手。“一一,嘉宇!”
“找帮手啊?”板寸头哼一声。
“就找帮手怎么着?”
一一先跑过来,一看明白了,惹祸头子的本性瞬间表露无疑,二话不说操起手里的扫帚扔向板寸头。他没防备小腿被打中,骂了句脏话,抓起扫帚原样扔回去。
咚!手柄砸在妞妞肩上,差点戳着脸。她愣了塄,两行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闯祸啦……一一赶紧帮她揉肩,冲着两个校霸大吼:“就是你们,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打一架!不敢啊……啊!”后脑勺被敲了一记。
“不惹事不舒服吧?”嘉宇放下手低声警告,“回家准备面壁吧你。”顺手把两个丫头拉到身后。
口哨男没把嘉宇放在眼里,眯着眼打量他身后另一个高个男生。“你谁啊?”
“学生。”
“初中部的?”板寸头口气不善,抬了抬被砸中的小腿,“砸着我了你说怎么办?”
“你说呢。”覃为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掂了掂,两手抓在两端,突然曲起膝盖往下一砸,手腕粗的木头手柄应声断开。
周围立即静下来。
他低头拍拍裤子上的灰。“覃为,初三3班。”
“为哥?”口哨男脱口而出,脸色微变。目光扫了嘉宇妞妞他们一圈,拍拍脑袋堆上满脸笑容。“我们跟小妹妹闹着玩呢。”
“玩完了吧,玩完了就干活。”覃为踢踢地上断开的扫帚,“扫把你们赔钱。”
口哨男忙点头,朝板寸头使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老老实实扫地。
其他人见没什么事了,也都各自散开。
“你们活干完了没?”嘉宇帮着妞妞揉肩膀,问她。
“就这条路了。”
“还要扫吗?”他看向覃为。
鬼小子……覃为呵呵笑,一手搭上他的肩。“走吧。”招呼妞妞几个收拾扫把桶子回班里,经过两个校霸时补充道,“扫干净点,扣分了算你们头上。”
老大这招让一一长久处于恍惚的状态,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厉害啊牛啊,小马哥再现啊,铜锣湾只有一个陈浩南啊……
“丁一一你以后别这么冲动行不行?”听完嘉宇绘声绘色的描述,谨言差点抓狂。
涣散的目光转移至面前的白面书生脸上慢慢聚焦,啧啧两声,摇着头满脸惋惜的模样。
“她干嘛?”覃为不解。
“嫌谨言哥长这么高这么壮不会打架,”妞妞小声解释,“浪费了。”
覃为噗一声笑得差点岔气,没点同情心地冷眼看着不会打架的人在一旁咬牙切齿。
“醒醒,醒醒……”嘉宇抓着祸头子的肩使劲摇,“你又把妞妞弄哭了!”
幻觉中的一一终于醒来,眼珠转两圈,低声下气地跟伤员道歉:“都怪我不好,乖妞妞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言下之意别回家告状。
“棉花糖。”妞妞最明白她的小算盘。
“嗯嗯,马上就去。”她忙不迭地答应,催着嘉宇赶快骑车搭她去商店。嘉宇嘟囔着“干嘛要我带”跟上她。“哎,”走了两步一一忽然又转回来,两眼烁烁发光。“老大你会胸口碎大石吗?”
众人皆惊。
嘉宇一巴掌拍向她脑袋骂道:“丢人现眼!”扭头小声问老大,“会吗?”
“……你妈的快滚!”覃为笑骂。
两人滚了,谨言叮嘱一声路上骑车慢点,目送他们走远。“还痛不痛?”他轻轻按了按妞妞的肩膀。
“不痛了。”泪水冲刷过后的眼睛异常黑亮,眨巴眨巴地望着覃为。“你痛不痛?”
哪儿痛?覃为挑起眉。
“这儿,”她指指他膝盖,“那么粗的棍子砸上去不疼吗?”
“不疼。”
“要是扫把没折断呢?”那么多人面前多栽面子。
“……”覃为抓抓头发无语。
“折不断他还混什么。”谨言憋着笑替他回答。
“哦……”似懂非懂地点头。“你真的不疼啊,我看看有没有肿起来。”她弯腰想揪起他的裤管。
覃为拉开她的手,失笑:“真没事。”踢了两下腿证明所言不虚。见她还是皱着眉头不相信,拉拉她的马尾辫说,“回家吧,等会丁一一把东西都吃光了。”她的头发手感真好,摸上去像丝绸。
“啊……我的棉花糖。”想起吃的妞妞赶紧往单车棚跑,一一馋嘴嘉宇也好不到哪儿去,搞不好回去时就剩几坨给她。“快点快点!”两个大男生走路跟蜗牛似的。
谨言把车推出来。“走了啊。”
“白白……”妞妞挥挥手。
覃为咧嘴一笑,伸手按了按她嘴边的小梨涡。“回家少吃点糖哦哭脸猫。”
扬起的嘴角立即搭拉下去,她不满地瞪他:“干嘛又戳我?”
“好玩。”
这人真是……妞妞跳上单车后架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忿忿道:“谨言哥听到没,他老戳我的脸,还说好玩。”
“你不会戳回来啊?”谨言漫不经心地答道。
4 帅哥配美女
星期一上学,大扫除时膝盖断扫把的事件在校园以光速传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覃为这号人物。主人公还是保持一贯的低调作风,在学校里不寻滋闹事不嚣张跋扈,上食堂打饭也老老实实按规矩排队。
但这些反而增添了他的神秘感,没多久校园里流传出N多个版本,有人说他一脚踹飞那两个高中生,有人说他单枪匹马打倒十几个前来报复的男生,有人说他有黑社会背景,上学都带保镖,千万千万不能惹……最兴奋的是跟他同班的丁一一同学,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当小弟,恨不得挂个大喇叭沿途喊:他是我老大他罩我!
哪有这么厉害?瞎扯!不过刚开始妞妞还真的暗暗告诫过自己别去惹覃为,要是哪天犯事了被他搁在膝盖上打,那还不得碎成一片一片,多可怕……后来发现他跟谨言真走得很近,谨言是谁啊,她的神,神是不会交错朋友的,再说还有一一跟嘉宇呢。顾虑很快被打消,照样整天跟在几个人后头出去混吃混喝。
日子很潇洒,唯一不爽的是数学成绩,小测验时拎着二十几分的试卷回家,被老妈狠K一顿,哭了半宿。也不是很差吧,妞妞阿Q地安慰自己,分数比上学期要多了几分呢。
讲台上老师唾液横飞,讲台下妞妞拿着钢笔认真做笔记。
先来一个日本漫画里的标准帅哥头像,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头顶一团乱草,上身一件11号球衣小褂子,下面一条大花裤衩……
谢晨捅她一下,轻咳。妞妞忙挺直腰露出一脸求知表情看向黑板,两眼配合地眨两眨表示思考。数学老师扫了全班一眼,拿了尺子转身在黑板上画三角。
帅哥改造工程继续。嘴边少根烟,画根直线就行了,再在烟头上方飘几缕烟雾。脚下还应该弄双拖鞋,夹趾的不太好画呀,看不出来。裤衩上添几朵牡丹花……啪!一截粉笔头准确地落在笔记本上。
“沈思琪,你求一下这个角的度数。”老师声如洪钟。
妞妞慌忙站起身。“嗯,那个,设角BOC为X度,AOC就是,就是……”
“写黑板上。”举起粉笔示意。
她搭拉着脑袋走出座位,想想又把本子合上。上了讲台脑子里茫茫然一片,磨蹭半天写了几行蝇头小字,收工走人。
后排同学嗡嗡叫:“字太小看不清楚……”
妞妞回头送去两只纯净的白眼。
“沈思琪同学是怕浪费粉笔啊?第一排同学能看清吗?”得到一致摇头后老师敛起笑容,“让你们做笔记是为了我吗,如果有人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可以不做。”边说边走下讲台走到过道里。
……拿她的笔记?妞妞大惊失色,两手压着本子不让人翻,老师怒,一把扯过来翻开,两道浓眉拧得奇形怪状,嘴角一抽一抽不知什么表情。最后啪一声合上本子带回讲台。
后座踢她凳子:“你惨了。”
放学后果然被请进办公室。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指着笔记本上的大裤衩漫画问:“这是画的谁呢,啊?”
妞妞没吭声,心想全校都知道大裤衩是谁啊。
班主任对这个学生又爱又气,这孩子成绩不错,上学期期末英语打满分,其他科目也排在班里前几名,问题是数学,那么几分简直就跟缺考了一样。“沈思琪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升学考的时候数学分数不是挺高的吗,怎么才过一年就成这样?物理老师说你思维敏捷,回答问题快,我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理科,数学怎么会这样?”
妞妞勾着头委屈至极,物理老师穿西装打领带啊,他又不穿大裤衩。
“这次就算了,写份检讨给李老师,写深刻点。”
她慌了:“老师我知道错了。”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写过检讨,要是大裤衩不爽,写完了还让她在班里当众朗读,那还不如杀了她。越想越怕,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
“诶你别哭啊……”班主任心软了,“没事,跟李老师道个歉就行了。”好容易把学生送出门,叹道,“现在的孩子啊,没一个让人省心……”
又不是她一个人画大裤衩!班里好多人都画,有次还私底下举行大裤衩漫画比赛,班主任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可能李老师知道那个外号是她取的?那就糟糕了……妞妞夹着笔记本低着脑袋也不看路,咣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
“看路!”谨言拉住她,看着她通红的两眼纳闷。“怎么了?”
瞅瞅四下无人,她哇一声哭了:“张老师叫我写检讨!”腿被单车撞疼了,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两下车座。
“犯错误了?”
“没,什么也没干,认真听讲没睡觉没讲话。”
“那她干嘛抓你?”
“我就是画了个小人儿。”
小人儿?谨言支起脚架拿过她的本子,笑得东倒西歪,把人类灵魂工程师画成那副鬼样,不抓她还能抓谁。“画的李老师?”
“不是。”她嘴硬。“谨言哥你帮我写检讨行不行,我不会。”
“我也不会。”他推起车子,“走吧,回家再说。”
妞妞不吱声了,噘着嘴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经过图书馆时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嗨,上官谨言。”她忙躲到谨言身后擦干净眼泪。顺着声音望去,树底下站着覃为和一个高个女孩,女孩长发披肩,白色镶蓝边的上衣,胸前绣着“试验中学”的字样,深蓝格子裙底下露出两条长腿。
好漂亮!像漫画书里的高中女生。
“是你啊。”谨言打声招呼,“今天不上课?”
“学校组织去科技馆,回来早,刚好经过你们学校。”女孩歪头看着妞妞,像个大姐姐问话,“小妹妹怎么了?”
妞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眼睛瞟向谨言。后者好心没揭她短,给两人做介绍:“这是妞妞,这是叶岚,就是叶风他堂姐。”
叶风跟他们住同一个大院,不过家属楼隔得远,没玩到一块,平时见了面打声招呼而已。妞妞没想到他有个这么惹眼的姐姐。
覃为说:“我以前同学。”
“啊,以前还是邻居。”谨言补充。
“我都搬走了还邻居个屁。”
“说了是以前嘛,”叶岚笑着打他一下,“有小妹妹在呢讲话文明点。”
她笑起来真好看……妞妞的脑袋跟着两人转,他俩是不是跟楼下那对一样要好?“你们打架吗?”她傻乎乎地问。
叶岚迷惑地看着她。
覃为噗一声笑了。“不打,你以为跟郑嘉宇丁一一一样啊。哎,哭脸猫又怎么了?”伸手去拿谨言手里的本子。
“不给你看!”赶紧扑过去抢。
没抢到,覃为扬着笔记本后退两步,翻开一看哈哈大笑。“这画的谁啊?上课画这玩意儿被抓了吧,难怪哭。”
谨言忍不住笑出声。“画的李老师,初二教数学的。”
“哦,大裤衩。”他明白了。
“你们给老师取的外号?”叶岚凑过去看了两眼,“还好了,我们学校老师都叫猩猩大象的,整个一动物园。”
妞妞破涕为笑,拿回本子想撕了那幅画,想起上面还有半页笔记又放回书包。瞟见覃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她皱起鼻子说:“学校不许抽烟。”
覃为咧咧嘴放回去。“被抓了就哭啊,是不是让你写检讨?”
“……”考虑半天才坦白,“嗯。”
“不会写?”看她点头,他嘿嘿笑,“有现成的人帮你。”
“他不帮我。”妞妞送两个哀怨的卫生眼过去。
谨言叫屈:“我也没写过呀,怎么帮你。”
“作文写那么好,怎么连检讨都不会……”
“傻妞,”覃为扯扯她的辫子,“找丁一一啊,她写检讨最有经验了,什么样的都有。”扭头朝谨言眨眨眼,“保证写得思想深刻感情充沛,哦?”
谨言剜他一眼。“我们该回去了,叶岚有空去我家玩。”
身后一阵恣意的笑声,妞妞听得莫名其妙。“他笑什么呀?”
“不是笑你。”谨言没好气。
那笑谁?拧着脑袋往后看,两人站在花团锦簇的花坛边,背景是茂密的大树古典的楼阁,美女笑靥如花,帅哥倚着树干抽烟,真像小说里描写的一对璧人。“叶岚真好看。”
“妞妞也可爱啊。”
“那你们男生是喜欢可爱的还是漂亮的?”
“看人来。”答得模棱两可。
“嘿嘿我知道你喜欢谁。”
“……嗯?”
“周婷啊,她跟叶岚一样好看。”周婷也是他们大院的,跟谨言同班。
“答错。”谨言回头冲她笑露一口白牙,在她问话前抢白道,“我就不告诉你。”
哼……不说就不说。“你怎么认识叶岚的?”
“以前她跟覃为同学,老在一块儿玩就认识了。”
“哦。叶岚多大?读几年级?”
“高三,应该十八……跟覃为一样大吧。”
“他们是不是玩得很好?跟一一嘉宇一样那么好?”
“应该吧。”
“她是覃为的女朋友吗?”
“应该不是。”
“你干嘛老说应该啊应该啊。”
“我哪知道?坐好!”谨言伸手往后拍她一下,小丫头坐车老喜欢晃来晃去不安生。“哪来那么多问题。”
问问都不行吗,失望地扁扁嘴,手指捅了捅他的背说:“星期天你别出去玩,我要练车。”
车龙头明显歪了歪,他搭拉着眼皮回头看她一眼。“我天天搭你都行。”
“那哪行,学校女生看见我搭你的车,都恨不得扒我一层皮。”
5 黑社会的妹妹,小太妹?
不得不说,上帝他老人家造人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捏出了丁一一这种三天学会骑车并敢载着嘉宇下坡不掐刹车的奇才,也捏了妞妞这种三个月溜不到十米并且不敢让人松手的笨才。沈爸沈妈对女儿早已丧失了信心,只有嘉宇跟谨言还有点恻隐之心,架不住小丫头的哀求,时不时硬着头皮当一回教练。但也到了崩溃边缘。
“眼睛盯着前方,胆子放大点使劲蹬,没事。”谨言抓着车后架叮嘱道。
“蹬快了你追不上怎么办?”
追不上就追不上!他额角青筋直冒。“看着前面,两只手抓稳别松,也别老是回头回脑,容易摔。学车不摔两次学不成。”
“摔了痛啊……”
“……歇会吧。”
“不歇,我还要练。”
“啊,头有点晕……”谨言揉着太阳穴装虚弱,“太阳太大了。”
“歇会歇会。”生怕把这唯一的教练累垮了,妞妞忙把单车支好,扶着病号坐到台阶上。眼尖地看见大树后面露出两颗脑袋,大喜,“一一嘉宇!”脑袋马上缩回去了。想跑?没门!“丁一一郑嘉宇你俩敢走我上你们家吃晚饭!”
两个倒霉鬼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一不客气地敲她脑门。
“不干!你们都会骑,就我不会,真没面子。”
“我教你一年你都学不会,我才没面子。”嘉宇哼哼。
不帮忙是吧,妞妞改变策略,眨巴着大眼睛喊:“一一姐……”
姐姐假装听不见,抱着旁边的大树惊叹,好高啊叶子好多啊。
“嘉宇哥……”
哥哥吓得打了个哆嗦,多年没人叫他哥,乍听之下接受不了。
这招好像有用……看着他的脸色妞妞暗喜,挽住他胳膊使劲摇。“嘉宇哥哥,我学会骑车是有好处的,你想啊,我会骑了就不用你搭了,也不用跟一一争了,最重要的是你后边没我,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一番话说得嘉宇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脑子一热开始当教练。五分钟之后心里那个悔啊,这丫头死活不让他松手,不停地问你在吗你在吗,车子稍有点偏移就大声尖叫。耐性终于告罄,他气冲冲地吼:“不练了!”
“你都没扶稳!”妞妞恶人先告状。
“老让人扶怎么练得好?”
“你先扶稳了我才能找到感觉!”
“等你找到感觉都大学毕业了!知道平衡什么意思吗?平衡!你小脑也太不发达了。”
“什么小脑不发达,”一一跟在后面悠哉游哉,“根本就是没小脑。”
“你俩才没脑子!”妞妞气得推着车撞两人,“你俩还没脑袋!”手心有汗,又只有左手抓着车把,一下没扶稳,只听咣铛一声车子往右倒地。
“嘉宇你看她……”一一大声叹气,“连车都扶不稳,明显就是没小脑。”
不管怎么哀求怎么威胁,一一嘉宇反正是彻底不干了,一甩手说要回家吃饭。妞妞说下午四点吃个屁啊,两人异口同声吃下午茶,拍屁股走人了。谨言推说太阳晒得头疼,可能会中暑,摇摇晃晃地也回了家。
十月的太阳再加上微风拂过,能让人中暑?又不是豌豆王子。
谁也不肯当教练,妞妞气得两个礼拜没理人,天天坐人工11路车上学。倒便宜了丁一一,自己懒得骑车,只要起得早就蹲在邻居家门口等着搭便车。
嘉宇心里有愧,放学铃一响就急匆匆取了车在校门口等人,看见妞妞跟同学出来忙招手:“妞妞过来,我搭你回家。”
“我有脚。”小丫头不吃那一套。
一一失望地拨着铃铛。“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骑了。”还可以蹭蹭邻居的车。
“要不要我给你喂饭啊懒得出奇!”嘉宇赏她一个爆栗,搭着妞妞的肩笑嘻嘻地哄人,“上来啊,这么大姑娘生什么气。”
“让我不生气也行,”妞妞趁机要求,“教我骑车。”
满脸的愧色瞬间消失。“你还是生气吧。”
“去去别烦我!”猛一甩胳膊,手撞上什么东西。她痛叫一声,眼泪花花地骂,“谁把单车推这儿挡道啊!”
“我。”覃为又好笑又好气,“谁让你站路中间的?”
“咦,老大骑车了?”一一盯着他的山地车倍感稀奇,两眼发光啧啧有声。崭新的深蓝色很拉风,跟她的女式小自行车不是一个档次。“酷!平时不是坐车吗?”
“有时候骑两天,好久没骑了。”
妞妞顾不上看亮闪闪的新车,她手指头痛死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别哭哦。”覃为抓过她的手揉了揉,惹得她大声抗议。“别吵,”他放轻了力道,“我搭你吧。”
“老大我跟你换车骑行不?”一一像个看到金元宝的财主一样围着山地车摸了又摸。
这人脑子又发热了。嘉宇难以忍受地剜她一眼:“你像个捡破烂的……”
“哪是破烂!”妞妞不乐意了,等会她还要坐呢,被他说成破铜烂铁。“看看你们自己的,嘉宇你这车都骑十年了,放路边不锁都没人偷,一一你那车除了铃铛不响什么都响。”
一句话噎得两个家伙翻白眼,骑上车就跑。
覃为呵呵笑,拿过她手里的书包挂在车把上,这孩子看着模样乖顺,嘴巴可不饶人。
“你没跟谨言哥一起啊?”妞妞跳上车才想起问。
“他去老师办公室了,改卷子。”他们老师也真够懒的,常常留成绩好的学生帮忙干这个干那个。“你自己不会骑车?”
眼珠转了转。“正在学。”
“学会了没有?”
“没。”
“学多久了?”他纯粹是随口问问。
后座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小学五年级开始……”
覃为呛了一下,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笑什么,都是他们不肯陪我练。”妞妞扁起嘴望着前头骑个车还互相打闹的俩冤家。真奇怪,为什么别人学车都那么快,她就是不行?真跟小脑有关?
“上次检讨写了吗?”
“写了。”想起大裤衩满意的表情,她掩着嘴乐,“一一帮我写的,满满三页纸,写得真是有血有肉催人泪下。”
“嗯……丁一一就是写检讨的一代宗师。”
“嘻嘻……可她作文写得真差,小学的时候老写‘我外婆家养了一只小猪’,要么养了一只狗,一头牛一群鸡什么的。她外婆家什么都养。”
覃为干笑两声,以前他也这么写,不过背景变成邻居家或者亲戚家。
妞妞还在爆料宗师的糗事,前面一截上坡路,她问要不要下来?
“不用。”刚踩两圈,后面两辆自行车一左一右冲上来将两人夹在中间。他掐了刹车,脚点在地上扭头骂,“你妈的。”
是大扫除时那两个恶霸!妞妞吓得一哆嗦,手揪紧了他的衣服。
覃为看两人一眼:“干嘛?”语调平平。
“啊……为哥。”口哨男尴尬地扒了扒头发,刚才在路边看到这丫头坐在别人的车后面,还以为是她哪个同学,想也不想就追上来,没想到踩到雷了。
板寸头满脸笑容地跟着叫了声为哥,朝妞妞套近乎:“嘿……小妹妹。”
这种人,欺软怕硬!她咧一下嘴算是打招呼。
“有事?”覃为要笑不笑地看着两人。
口哨男打个哈哈。“没什么事,看见你在就过来打个招呼。哪天有空出去撮一顿?我几个朋友都想认识你。”
“有空再说。”覃为扭头看着后座,“坐好没?”
“好了。”妞妞恨不得赶快走,很快乐地冲两个恶霸挥手,“白白啦……”
死丫头片子狂个屁!板寸头到底沉不住气,捏起拳头冲她示威地晃了晃。
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单车吱一声停下,覃为回头冷冷地盯住他。“眼睛放亮点,她是我妹妹。”
“干嘛说我是你妹妹?”妞妞扯着发梢纳闷。
“你怕他们俩?”
“有点。”手指戳戳他的背,好像没什么肉嘛。“刚才我以为他们想打架,你想啊,他们两个男的,还长那么高那么胖,我们这边就你一个,肯定打不赢。”
“嗯……”
“那人叫你出去吃饭你千万别去,肯定没安好心想打你。”
覃为笑出声,回头冲她眨下眼。“我不去。以前碰上这种事没人帮你?找谨言啊,嘉宇他们都行。”
“谨言哥又不会打架,一一嘉宇会打又打不赢。”再说碰上的概率太小。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说是我妹。”
“……啊?”她歪过脑袋想看他是不是说着好玩,差点一头栽下去,揪着他的衣服晃了两晃,还是从后架掉下来。幸好只踉跄了几步没摔倒。
“坐个车还这么多名堂!”覃为单脚撑在地面,一手掌车一手拉住她。
坡上又冲下来两辆自行车,嘉宇习惯比较好,快到跟前了慢慢刹车,停下来神色紧张地问:“刚刚那两人干嘛呢?”
一一冲过了头,大嚷:“是不是打架?”嘎一声车顿住,身子惯性地往前倾,一副大头朝下就要从车把上翻出去的架势。
妞妞吓得赶紧冲上前拉住她。“你不要命了!”就数她的刹车片换得最勤。
“扯烂我新衣服了!”冒失鬼没句感激话。
“你干脆上街搭个台子表演算了。”覃为扬手敲她脑门一下。
“我再弄只猴子给你,”嘉宇跟着敲一下,“你以后就靠它卖艺为生吧。”
“多好,不用上学做作业了,能展现你超群的骑车技艺还能赚钱。”妞妞也没手软。
“反了反了是吧,死丫头敢敲我!”一一捂着脑门哀嚎,伸爪子挠了两人几下,挠到老大那边被他眼里的寒光吓退了。“老大,嘿嘿,刚才那两个王八蛋想干嘛?”
“打个招呼。”
“打招呼?”失望地咂咂嘴,“还以为有架打呢……”
“一一啊,等会回家拿上户口本,”妞妞认真地建议,“上户籍科改名字算了,就改成丁打架。”
两个男生暴笑。
各自骑上车慢悠悠地往家赶,她才想起来问司机:“你家住哪儿?”
“现在才问,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人。”一一翻着眼睛抢白。
妞妞不生气,冲她笑得甜甜的。“今天我上你家吃饭好啵?”
嘉宇乐得拍着车把狂笑,祸头子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拎到走廊罚站,上体育课的妞妞看得一清二楚。难道今晚又可以免费欣赏家庭内战?
“笑个屁啊!”一一怒了,“你也看小说了老师干嘛不抓你光抓我?”
“你傻呀,看那么久脑袋都不抬一下,不会看会儿书再看会儿黑板啊蠢得跟个什么似的!”说着说着他又笑,手一指妞妞,“傻的在这儿呢,从小就傻。”
“哈哈……”一一马上转移炮轰阵地,“老大老大你不知道,妞妞才傻,小时候跟着别人叫她爸叫沈会计。”
“啊,还管她妈叫宋阿姨。”嘉宇补充。
“你怎么不说你吃牙膏的事?”妞妞也怒了,“你小时候才傻,刷个牙把牙膏吃了,还跟你爸说,爸爸爸爸牙膏真甜……”
听他们三个互相揭短,覃为深有感触:“三个女人一台戏……”
嘉宇疯了:“我是男的!!!”
6 铁骨VS金豆豆
回到家一一拿好吃的贿赂妞妞,妞妞明白吃人家的嘴短这个道理,没在丁妈跟前打小报告。正想说认覃为当哥哥这件事,嘉宇跑过来,一看俩丫头在啃最后两瓣西瓜,桌上就剩下几颗西瓜籽,当即气愤难忍,嘴巴没关严,一五一十地向丁妈汇报了今天下午的情况。
家庭暴力一时半会不能完,完了还有两小孩的掐架,妞妞只好回家了。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问一一嘉宇:你们老大说的要不要听?他俩非常严肃地说:“当然要,你不听他的话,他会揍你。”
会揍人?忽地惊醒过来,一摸身上全是汗。起来去厕所上小号,郁闷地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黑社会儿子的妹妹……那就是小太妹啊。不过认了之后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学校没人敢欺负她。对了,还有一个怎么忘了,他可以当自行车教练啊嘿嘿……
那就认吧,反正学校里认干哥哥干姐姐的人多的是,她们班林小芳还认了九个,从一排到九,倒数第二叫八哥……
早上起来妞妞背着书包下楼,一眼看见路边站着神清气爽的新上任的哥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老大莅临我们大院。”一一鼓掌鞠躬伸直手臂给贵宾引路,“老大这边请。”
“没铺红地毯,走个屁。”覃为朝妞妞招手,“过来,我搭你上学。”
“老大你搭我行吗?”一一眼红了,“妞妞让嘉宇搭你。”
“自己骑。”老大不客气。
“会骑就自己骑,”嘉宇跟着教训想偷懒的邻居,“你又不是妞妞笨蛋,学十年都学不会。”
“那你搭我?”她斜眼看他。
嘉宇跨上车拼命踩。“追上来我就搭你!”她嚷嚷着骑上车追过去,院子里响起高分贝的喊叫声,眨眼两人拐个弯就不见了。
说她笨……妞妞拉长脸跳上专车后架,不甘心地踢了两下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坐好!”覃为轻喝,差点掌不住龙头。“我天天这么早。”
“不迟到?”
听出她话里的惊讶,覃为嘿嘿笑。“我是个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打小讲不看小说,比丁一一要守纪律。”
嗯……就是留级太多。妞妞从书包里拿出鸡蛋剥了壳举到他面前。“吃不吃?”
“吃。”嘴张开咬掉一半,再一口整个鸡蛋全没了。
全吃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又吃惊又沮丧,不过跟他客套两下,谁知道他真吃……
“等会请你吃面。”回头好笑地瞟她一眼,“想吃什么的?”
“碱面,学校对面那家店里的,还要加个煎鸡蛋。”
“吃那么多不怕胖?”他们班女生老是嚷嚷减肥什么的,瘦成那样都变排骨了。
“我很胖吗?”她忽然想起那天看见的大美女叶岚,那身材才叫魔鬼。“你驮不动了?但是谨言哥能驮得动。”
覃为逗她:“快踩不动了。”小丫头看起来肉乎乎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两只手伸平,手背上就有八个小坑,真好玩。
“骗人……”刚刚那截上坡路他踩得呼呼转,连汗都没出一滴。“开学的时候体检,老师说一米五八92斤很正常。”
“差不多,别学人家减肥,对身体不好。”
“我才不减,一一说我这是标准身材,身高体重都在标准范围内,她天天问我吃什么东西能长高长胖点。一一太瘦了是吧哦,覃为?”好像不对,直接叫他的名字感觉别扭。“老大……”好像也不对,他们是小弟,但她是妹妹,两者本质不同。“我应该叫你什么?”她老实地问。
“叫名字。”
“不好,你比谨言哥还大,直呼姓名显得我没礼貌,不尊老爱幼。”
“我七老八十了?”他没好气。“叫哥哥。”
“你又不是我亲哥。”
“那就叫名字。”
妞妞不理他,啃着指甲想称呼的问题。为哥?不行,外面的人才这么喊,她跟着喊显不出妹妹的尊贵身份。叫覃为哥?老土。覃哥?哈,情哥哥,笑死人了,估计他自己也不准别人这么喊他……“有了!”她猛一拍巴掌。
“有什么?”这孩子真奇怪,半天不吭气不知道想些什么。
“没人叫你覃为(四声)吧?”
“没有。”都叫第二声。
“那以后我就叫你为为(四声)。喂……喂喂……”跟打招呼一样,谁让他叫她妞,难听死了。
他眯起眼:“叫谁呢?”什么破名字!
“叫你。喂喂啊星期天能不能教我骑车?”
“……嗯。”
她喜上眉梢:“喂喂你真是个好人!”
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覃为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上他的预感非常准。练车场地选在远离家属楼的一块空地上,地还没弄平整,坑坑洼洼的。他站在场边看了半天,楞是没见到人。“怎么不去你家前面操场?”那是水泥地的。
妞妞笑得好可爱。“别人要打球跑步,我怕练车挡着他们。”
“嘉宇他们呢?”
“没空。哎呀不要问了,练车练车。我还没学会,你得在后面扶着。”
三分钟后覃为深刻体会了“扶着”的含义,那就是永远别撒手。行了,先学会溜车再说吧。但这孩子溜车时总偏向左边,溜了两米脚就落地了。重心在左,车子不向右偏怎么保持平衡?刚扶着后架往右偏一点,她惊恐地大叫:“会倒!会倒!”
“怎么会倒?我在旁边扶着。”
“要是没扶稳呢?”
“……”
“溜有什么用,人家骑车又不是溜着回家。”她振振有辞,“我要骑,溜没意思。”
他有种被套牢了的感觉。“你想怎么骑?”
“就是踩圈圈嘛。”两手把住龙头,“扶稳咯。”
覃为牢牢抓住车后架,就听见她嘴里嘟囔着扶稳,左脚先踩在踏板上,右脚横过去踩另一个,随后屁股坐到车座上,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他哭笑不得:“你到底学过没?”
“学了呀,往前推。”她催促,两脚开始踩圈,不时尖叫两声偏了偏了……
车速跟蜗牛差不多,他扶得手累。“骑快点。”
“哦。”速度由蜗牛变成乌龟。
“再快点。”
“快了容易摔!”
这哪叫学骑车啊,车没学会,倒把扶的人锻炼成举重选手。覃为终于明白这丫头干嘛选在这个鬼地方练车,看来是怕被熟人撞见。
“……喂,你在吧?”她还在不歇气地提醒。
“在。你快点。”
“我踩快点你能追上吗?”
“能。”
声音始终跟在身后,妞妞放心地使了点劲。踩了两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慌忙回头去看,人是跟在后面走,两只手却抱在胸前……他没扶?!心里一慌,眼睁睁看着轮胎跟地面一个大坑亲密接触,牙齿磕着舌头,连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往地上栽去。
覃为飞奔过去,在人落地之前抱住她。“你回头回脑干什么!”没好气地骂道。
不扶她不说,还骂人……她委屈地扁起嘴。
他推开车子拉她起来。“有没有伤着哪儿?”
踢踢腿伸伸胳膊,都没事,就是舌头有点疼。“我咬着舌头了。”她往嘴里吸凉气。
他忍不住嘿一声笑,别人都是伤手脚,她伤舌头。
“我摔了你还笑……”低头瞄到袖子上粘了点脏脏的颜色,出血了?不痛啊。挽起衣袖,手臂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转头狐疑地盯住他。
“看什么?”
妞妞没吱声,把他的左手扯到面前,没事。再扯右手,他背在身后不动,她瞪他一眼硬是扯过来。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丝丝血迹里混着沙土,看上去触目惊心。“你傻呀,怎么不跟我说。脚伤了吗?”
“没有。”
答得太快让人生疑,她弯腰揪起他的裤脚。
覃为倒抽一口气。“别动!”皱着眉把裤管卷上来,膝盖处跟手掌一样被磨破皮了,牛仔裤上粘着斑斑血迹。
“出血了……”眼眶里猛地迸出泪花,声音跟着发颤,“我带你去医院……”
“又不是断手断脚。”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劳师动众。场那边有水龙头,他走过去脱了鞋冲脚,再冲掉胳膊上的沙土,淡红色的血水溅到池子里,看上去毛骨悚然。
妞妞站在旁边抽抽嗒嗒。
他听得心烦,喝道:“不许哭!”
这可捅了马蜂窝,她呆呆地看了他两秒,嘴一扁“哇”一声,势不可挡。
怎么回事?覃为有点发蒙,他没接触过这类爱掉金豆豆的女生,以前看见女同学哭都走开,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抬脚做势要走:“我走了哦!”她看都不看他,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走远点,她还是哭。躲到树后面伪装已经走了,她仍然背对着这边自顾自地哭。好吧……灰溜溜地回来蹲到她面前小声说,“你别哭了。”
哽咽声小了,妞妞擦擦脸,没事人似的起身推起车子。“走,我给你抹点药。”
“……”不哭了?覃为吃惊地看着她。“不用。”
她回过头,见他没走的意思,嘴一扁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吃惊变成震惊,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行了,跟你去。”
狂飙的泪很快收住。“走……”
妈的!覃为臭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心里别提多郁闷。女人哭起来真恐怖!
伤员坐在地板上脸色不忿,两条腿涂满紫药水,像个怪物。谨言死咬着唇趴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忍笑忍得肚子好痛。
“你妈的想笑就笑!”覃为要发飙了。
“不要骂人。”妞妞瞪他一眼,小心地掰过他的手。
他慌忙缩回来。“不用了,一点小伤没事。”膝盖那儿有裤子挡着看不见,手光溜溜的露在外面,涂成紫色像什么话。
“不涂啊?”
“不涂。”
大眼眨了眨,两泡泪迅速在眼眶中汇集,快得令人惊叹。
覃为无奈看向沙发上那个。“哎……”好歹劝劝她吧?
“嘘……别吵我看电视。”谨言盯着方便面的广告看得津津有味。小丫头就爱哭脸,不要人哄,哭个三五分钟自己又好了。
他噎住了,拧着眉瞟向妞妞。她仰着脑袋,眼泪摇摇欲坠,大有一句话不对劲就溃堤的势头。算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他认输……“涂吧。”视死如归地把手伸过去。
大眼又眨了眨,哭脸在三秒内变得春花灿烂。
死丫头玩变脸呢!覃为钢牙咬得咯咯响。
“叫你涂你还不涂,手烂了看你怎么办。”妞妞嘟囔着抓过他的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伤痕。瞟见他下巴有道血痕,举起棉签就给涂上。
“……干嘛?!”
“涂药啊。”
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镜子,覃为气冲冲走进卫生间,赫然发现脸颊多了两道长短不一的紫色印子,“啊”一声惨叫出来。
“别洗!”妞妞急忙冲过去,“洗了伤口会烂。”但表情是说洗了我会哭给你看……
四道目光对峙半分钟,最后覃为说服自己好男不跟女斗,关了水龙头,手背遮着脸走到客厅坐下。
妞妞跟过去讨好地拉他的衣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洗好不好?”
“我要吃人参果。”
“那没有。猪八戒才吃。”
谨言噗一声。“冰箱里有苹果跟葡萄,还有半个西瓜。”妞妞欢快地冲向厨房。他叮嘱一声小心点切,扭头看着伤员笑得双肩乱抽。
“妈的……”覃为气得眼珠发红,抢过遥控器换台。“放的什么玩意儿!”
“你别烦她。”谨言止住笑轻声说。
“嗯?”
“她就怕看见人伤着手啊脚的。小时候有一回丁一一爬围墙摔了下来,我拉她的时候也被玻璃划了手,流了好多血,妞妞可能吓着了,后来一看到有人受伤就怕。”
厨房里水声哗哗,里面在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覃为望着那道背影没再说话。
谨言家的保姆孙阿姨买完菜回来,盯着沙发上的紫色怪物看了两秒,哈哈笑出声:“噢呀,哪来的哈蜊油!”
他的脸黑了。
7 29分
“下星期天你再陪我练车哦?”妞妞两眼充满希冀。
覃为盯着自己恐怖的紫手不吱声。
“他不会的,”谨言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他不会第二次当哈蜊油。”
“我哥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妞妞瞪他一眼,捏起葡萄剥干净皮送到覃为嘴边。“是吧哦?哥……你对我最好了。”
哥哥心安理得地张嘴,吃掉满满一盘之后说:“我小气。”躺下合起眼睡觉。
“……”什么人哪!她对着靠枕一顿猛捶。在他的无视中,她那风风光光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并载着同学到处溜达的念头像火苗一样慢慢趋向熄灭。
历史课,矮胖的眼镜老师挽着袖子讲郑和七下西洋,声音高亢表情丰富。妞妞听得云里雾里,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有人问考生考得怎么样,他说:历史考我出生以前的事,地理考我没去过的地方,还能考成什么样!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幸好班里打小讲的同学不少,老师也不管,持续沉浸在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中不可自拔。
谢晨捅捅她。“笑什么?”
“你看我们老师像不像机器猫?”
“你别又取外号。”可怜的历史老师已经有N个绰号了,冬瓜、葫芦、如来、二师弟……现在又多个机器猫。“哎哎,看周明涛。”谢晨偷偷向后比了比拇指。
回过头,视线接触到过道另一边最后排的男生投过来的目光,后者慌忙转向黑板,紧抿着唇表情僵硬。她扭回头瞪着同桌。
“瞪我干嘛,又不是我看你。”谢晨捂嘴偷笑,“周明涛喜欢你……”
“汪越在看你。”妞妞顶回去。汪越喜欢谢晨是全班都知道的秘密。
“讨厌……”小脸立即烧得通红。“哎,你老实交代,你跟覃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天天都来找你,有人说你们在这个。”两个拇指对了对。
“这个?”妞妞学着对拇指,“怎么不说我跟谨言哥?”看不出来同桌这么八卦。她拿起笔致力于将书上的郑和同志改造成漫画人物。
“谁会说?”小女生激动地维护自己的偶像,“我们学校有谁配得上上官谨言!”
“切……”谨言也是人好不好,一样要吃饭要尿尿。“怎么不说我跟嘉宇?”
“你们俩跟亲兄妹似的,谁会说。”
“覃为也是我哥。”
“啊?”
一只眼睛改造完成了。“以后别惹我哦,我有个会打架的哥哥。”妞妞停下笔拖着腮冲她挤眼,“放心,你要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让我哥帮你打。”
谢晨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半天。“真的?”
“煮的。”懒得跟她解释。“嘿嘿……以后我可以在学校横着走了。”
“你又不是螃蟹……”
横不横着走在其次,让妞妞沮丧的是,这个哥哥不太尽责,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再当她的自行车教练,几次死缠烂打不得逞之后只得彻底放弃学车的念头。也罢,不骑就不骑,反正每天有专车接送,还时不时供应早餐,待遇不错……
没几天她这黑社会老大的妹妹的身份被传开,学校里学生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以前了,有时走在路上还能碰见女生扎堆议论,看,那就是谁谁的妹妹,谁谁拳头最厉害,惹不得……也因为这个丁一一眼红得要疯了,连着几个星期寸步不离地跟在老大屁股后头念叨要当妹妹,把覃为烦得差点将她活埋。
学生的好日子总不会太长,另一件沮丧的事跟着到了眼前。期中考试了。
“……徐丽。张超。沈思琪。”数学老师边念名字边发试卷,同学们一个个上台领。
妞妞听得翻白眼,真是的,干嘛不让课代表帮忙发下来?班上五十几个人他也不嫌累!
“叫你呢。”谢晨拍她一下。
“啊。到……”有气无力地走到讲台下。
“看看你的分数。”老师目光如炬,手指点着试卷叫她看。
抬高脑袋,不意外看到红红大大的两个数字:29。还好,没退步。“我下次一定努力,争取及格。”妞妞尽量把表情放沉痛。
“努力努力,什么时候能给我打个漂漂亮亮的分数?”
“其实我还是有点进步的……”
老师简直无语,刷地把试卷还给她。“这次题目不难,上九十分的班里超过半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想想想,想什么呀!妞妞回座位上小声抱怨:“我这不是进步了吗?”
“唉……”谢晨看着她的卷子长叹。
“唉什么唉,明明比上次小测验多一分。”
“大姐你这也叫进步啊,倒数第二都是五十多分。”
她翻个白眼。“没看见分数变多了呀,放心,一步一步来,我会及格的。”
“还一步一步来!我算算啊,”谢晨掰着手指头数,“这次29,一次多一分,离及格还差31,也就是说你得考31次才能上60分。”
“31次?那得考到高中毕业吧……”
“大学毕业都不止!”
放学铃响,覃为一下楼梯就看到妞妞垂着脑袋在小花园里乱转,走过去扯扯她的辫子,她没多少反应地瞟他一眼。“嗯?”他看向身后两个跟屁虫。
“数学考砸了哦……”一一摸着下巴老神道道。
妞妞斜眼看她。“你英语呢?”一句话拉长她的脸。
“哈,都考砸了。”嘉宇很兴奋今晚又可以看到家庭战争片,咧开嘴大笑不停。
“笑个屁!”俩丫头正有气没处撒,扔下书包挽起袖子扑过去。一人捉手一人抱腿,楞是把高她们一头的男生翻到花坛里蹂躏。
覃为失笑,看看四下无人,躲到角落里点燃一根烟。妞妞的书包没拉上拉链,露出几张试卷,抽出来看到一个大大的29。
“看什么看什么!”书包主人火烧屁股般跑回来。
“这道题你都能错?”直角三角形一个角40度,另一个角能有60度?他乐得肩膀直抖,嘴里的烟没叼稳掉地上。“妈的……”笑骂一声掏出烟盒。
“别抽!”妞妞忿忿地把烟抢过去。“我知道是50度,写错了不行吗。”
“写完了你不检查?”
“你考完了也不检查。”
覃为挑挑眉不吱声,她说的对,他从来都是答完题就甩笔出教室。
“你英语几分?”妞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是几分,”他笑眯眯的,“比你还多三分。”
失望地撇下嘴角。“语文呢?”
“及格了。”
“切……”
“不信给你看。”把书包勾过来翻了两下,不耐烦,哗啦哗啦全倒在石桌上。
好大一个垃圾场……里面什么都有,课本试卷三角尺圆珠笔芯铅笔屑纸团。“真的哎,及格了。”刚好60分。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趁她看试卷,覃为拿回烟盒点着一支。
“我觉得是你们老师看你可怜给加到及格的……哇,数学这么多分!”太恐怖了,竟然有115分。烟味飘过来,她不满地左右扇扇。“别抽了,脑细胞都被你熏死了,难怪考不好。”
“自己不学别怪我的烟。”
“吸二手烟对智力开发不好。”
儿童才智力开发吧?“抽完这支不抽了。”
“几何题都没错……”妞妞趴在桌上研究他的数学试卷。“你怎么学的?”
“不用学,一闭眼那些正方体圆柱体就在脑子里打转,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怎么答题。”
神仙?她呆呆地张大嘴。
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覃为觉得好笑,扭头瞟见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骂骂咧咧走过来。“嘉宇不是数学好吗,找他去。”
“不行!”嘉宇背心直冒汗,有一个捣蛋邻居已经够了,再来一个哭脸猫他怎么活呀。六道鄙夷的目光扫过来,他赶紧装谦虚,“我没那水平,哪能当你老师啊是吧?找老大。”
“我才不找你……”这小子没耐性,常常用吼的。妞妞看向覃为,“那你教我行不?”
“学不好我会打人的。”
“没事,”一一冷眼瞟向嘉宇,“噪音的折磨比较大。”
妞妞开怀大笑。
嘉宇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
“闭嘴!”一一迅速捂住他的嘴巴。这家伙正处在变声期,一叫唤就破音了,听在耳朵里有说不出的难受,简直就是摧毁人类生存的意志。
“嘉宇哥你能不能随身带上纸跟笔?”妞妞同情地建议,“想说什么写出来吧,要不就去学手语。”
覃为笑得嘴里的烟又差点掉下来。“你俩别打击他,他会崩溃的。”
俩丫头齐声说:“我俩的使命就是让他崩溃。”
英语年级第三的成绩不能弥补数学29分的失败,回到家妞妞又被老妈K一顿。“你说吧,你这数学到底怎么办?”
“我找人教我。”妞妞眼泪汪汪地捧着饭碗数饭粒。
“请家教啊?”
“不是,我……覃为说可以教我。”差点说成我哥,赶紧往嘴里塞两口饭。
“就是天天搭你上学的那个?”
“嗯。”
“他哪能教你。”沈妈低声嘟囔一句,筷子戳戳老公的手背。“我听小豆豆他妈说,覃为他爸是黑社会,真的假的?”
“现在哪有黑社会。”沈爸两眼盯着晚间新闻。
“你听我讲!”沈妈不满地打他一下,“小豆豆他妈说,覃为他爸开夜总会,在道上混的,那孩子以前在学校到处跟人打架,听说还留了级。妞妞你少跟他来往。”
妞妞扁着嘴两只眼睛轮番看向爸妈。
“吃饭。”沈爸给她夹了块排骨。“他爸算不上混的,有公司有厂子,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倒是听说他时常给敬老院捐款,心肠不坏,别人都叫他覃教授。”
“他是真的教授吗?”妞妞插嘴。
“好像不是吧。那谁……”一时想不起覃为的名字,“他到处打架还留级了?”
“不是!”她连忙摇头。“妈妈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不了。他在学校很守纪律的,一一嘉宇都跟他玩得好,谨言哥跟他玩得最好。”
“谨言跟他是朋友?”沈妈有点意外,“他成绩好吗?”
“数学打了115,你说好不好。”直接省略掉某人的文科成绩。
沈妈点点头不说话了。
妞妞破涕为笑,呼哧呼哧扒完两碗饭和一碗海带排骨汤。沈爸沈妈看得纳闷,这孩子考成这样,胃口还这么好!
8 我老师是大佬
覃老师比较严格,规定学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得在学校完成数学作业之后才能回家。如果没作业,也得做半个小时习题。
“比大裤衩还厉害……”妞妞心里凉透了。
“你想让我教你你就得听我的。”
“那从下星期再开始吧?回家吃饭去。”拔腿就跑。
“回来!”覃为一把扯住她。
她瞪起眼狡辩:“今天有特殊情况,我饿了!”
“饿死了也得给我做完两道题。”拉起她走到小亭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本习题册翻开。“今天没作业吧,做完这个。”
她看都不看就说我不会。
行,从最基本的点线面开始好了。三分钟后覃为耐不住把课本一摔:“不讲了!”他讲得口干舌燥,偏偏学生还开小差。
“好啊,”妞妞继续画圣斗士美少女,“你本来也讲得不好。”
“哪不好?”
“我没听懂。”
“是你自己不听。”
“是你讲得不好!”她着重强调这一点。“你要是讲得好我怎么会不听?就因为讲不好,没逻辑,我才不愿意听。”
跟他抬杠是吧,覃为气得发笑。“就你这样整天画小人,八百年都别想及格。”
“没常识,这哪是小人,这是圣斗士你懂不懂?”
哼一声,他手指着作业本上的大眼睛美女。“你画的不是人?画这么小不是小人?”
“……”
“再画让你站走廊去。”收缴了本子,把数学书扔给她。“先搞清楚什么叫锐角钝角直角,再背两个公式。”
“反正都是角……”妞妞小声嘟囔。“站走廊站走廊,你跟教导主任似的。”
“我要是教导主任我就开除你。”他恐吓道。
外角内角夹角底角顶角同位角……头上还长角呢……捧着书两分钟不到,妞妞两眼就开始冒金花,苦着脸在石椅上扭来扭去。“不想学了,我要回家。”
覃为挑眉:“说什么?”
“不、学、了。”甩开书一字一顿。
“真不学了?”
“不学!”
“好。”点点头,他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根塑料尺子拍了拍掌心。“左手。”
没意识到他要干嘛,妞妞乖乖地伸手过去。啪一声脆响,尺子抽在手心。她有些发傻,愣愣地瞪着尺子再次落下,终于醒悟过来。
“躲什么?”他抓牢她想缩回的手啪地又抽下去。
“你你你你打我!”手缩不回来,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打你怎么着?学不学?”啪,又一下。
“不学!”
“学不学?”问一句,看她摇头,他毫不客气地又抽一下。“学不学?”
他不是开玩笑的!手心看着看着变红了,妞妞哇一声哭起来。“你打我你打我……疼疼疼……”越哭他越不松手,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点头,“我学我学。”
覃为扬着尺子眯起眼看她。
“学,我保证学。”点头如捣蒜。
“自己说的啊,我没逼你。”他翻开习题册指着那两道题,“把这个做完,不明白的先看书,还不明白再问我。”
旁边有这么个暴力老师虎视眈眈地坐着,妞妞不敢偷懒,小声抽泣着把习题仔细看一遍,再对照书上的公式,磨蹭二十分钟总算完成了。
覃为一直看着她写写算算,小丫头脑瓜子不笨,稍加指点就想通了。“没错,这不做出来了吗?”
做不出来遭打呀……妞妞扁着嘴拿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本子,两只眼睛朝他猛翻,恨不得也拿尺子抽他两下。
“翻也没用,下次不学还打你。”覃为对刀子一样的视线无动于衷。
“你英语下次要是不及格我也打你。”
“你打试试?”
“就打,反正你也及格不了!”她抓起尺子掰开他的手抽下去。他咧嘴直乐,看得她火大,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手臂一扫文具盒掉下桌,里面东西摔得到处都是。
“断了。”覃为弯腰捡起铅笔,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从校服领口垂下来。
十字架?跟外面卖的好像不太一样。顾不上脚边的橡皮擦,她好奇地抓过来摸摸。“铁做的?我知道街上有卖,十块钱一个。”
覃为笑笑没说话,把十字架塞回衣领里。
小气鬼……妞妞撇撇嘴,蹲下去把东西都捡起来。“你赔我的铅笔。”
“卷笔刀呢?”
“就这个。”小刀递过去。
他拿着铅笔慢慢削,朝书包努了努嘴。“里边有糖,吃不吃?”
哪有人打完再给糖吃的!但肚子有点饿……翻开书包果然找到一袋大白兔,剥了一粒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吓唬道:“削好点啊,削不好告诉你爸,让他打你。”
“我爸不打我。”
“你留级那么多次他不打你?”话一出口下意识把两手背到背后,手心还隐隐疼呢。
好笑地瞟她一眼,覃为曲起手指敲敲她脑门。“我就讨厌读书,烦死了。”
呃……这个话题好像不是很敏感。“不读书你出去混啊,你爸肯定不让。”
“啊,我爸非得响应号召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现在我都快义务十二年了,他还非要我自己义务到高中不可。”
十二年……掰着指头数,也就是说这是第四个初三,老油条咯……“你爸真好玩。”
“他想磨死我。”
“你爸是不是想让你考大学?”
“你觉得我考得上吗?”
“考不上。”她嘻嘻笑。拖着腮看他不太熟练地削铅笔,突然想起老爸在家说的话。“你爸是教授吗?”
“呵……不是。你不是说他黑社会吗?”
“我没说!”她慌忙否认。虽然她跟一一嘉宇都这么认为。“你妈呢?”
抓着笔的左手一抖,一抹鲜红立即冒出指尖。“妈的,”覃为扔了小刀骂,“什么破刀,木头削不动割肉倒是快!”
“别捏!我有药。”妞妞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拔了一团棉花按在伤口上。
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妈的什么玩意儿!”是不是刚才打了她,她要报复啊!
“酒精。”捏紧他的手指,过了一会血止住了。“深不深?”
覃为推开她的手,轻轻掰开伤口看了看。“不深。”
不疼吗?瞅着他满不在乎的动作,妞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扯了棉花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摸出一个创可贴给他粘上。“你别老是说脏话……”她怯生生地瞄他。
他扯扯她的马尾辫,把她书包拿过来。里面还有个大大的塑料包,包里有紫药水云南白药红花油绿药膏绷带……就差手术刀了。“弄这么多药干什么?”
“给你准备的呀,你要是打架了找不到药怎么办。”
覃为失笑出声。“像个流动诊所。走,出去吃饭去。”
不用做题了?欢呼一声赶紧收拾东西。“我要吃唆螺。”
“你又不能吃辣。”
“吃不那么辣的呗。去看谨言哥还在不在……啊对了,这个给你。”摸出一个创可贴塞进他口袋,“手不要碰水,万一粘湿了就换个新的。”
他直皱眉。“要这玩意儿……知道了。”及时改口,生怕她又掉金豆豆。
“这个给我。”抓起那袋大白兔想据为己有。
“想得美!”覃为一把夺过来,摸出两粒给她,其余的塞回自己书包。“一张创可贴想换我一袋糖?”
小气……讪讪地拎起书包往高中部走。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高中生,穿着跟初中生颜色不同的校服,妞妞羡慕地盯着人家看。“你看他们走路都有劲多了。”
“有劲什么,走路直飘。”他怎么觉得人人戴个大眼镜,黄皮寡瘦的。
“喂喂啊你一定要考上高中。”
“考干嘛,现在高中都要上晚自习。”
“……”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她一点也不同情他割伤的手指。
9 泡汤的情书
尽管被覃老师训得大哭两场,但是妞妞的数学成绩奇迹般直线上升,期末考试时破天荒及格了。大裤衩喜出望外,在开学时的家长会上重重表扬了她一番。当然他高兴也有别的原因,拖全班后腿的顽固学生终于赶上来了,奖金保住了。
覃为跟一一嘉宇他们处在水深火热的初三下学期,各科测验不断,试卷铺天盖地般当头罩下,学生们一个个熬得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孩子们像开闸的野兽往食堂涌去。妞妞和谢晨懒得跟人挤,等过了一个高峰期才慢悠悠地去吃饭。食堂有个窗口上方贴着“初三专用”的红纸,是学校专门为初三生准备的。窗口前排着几个无精打采的学生。
“你看他们跟梦游似的。”妞妞看着好笑。
谢晨没她那么乐观。“下学期我们就跟他们一样梦游了。”
“等我到初三的时候才不会这样,该学就学该玩就玩……哎你看他们,眼镜跟酒瓶底一样厚,走路直晃悠。”
“太夸张了大姐!你家哥哥倒是潇洒得很。”
“嘻嘻……他就那样。”覃为同学根本没有初三生应该有的紧迫感,照样上课睡懒觉放学出去玩,作业也不做,更别提学校发的那些复习材料。“老班找你什么事?”
什么事?谢晨两眼茫茫,猛然想起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拿语文试卷。“糟了!忘了,老班还在等我呢。”
“你去吧,我帮你收拾饭盒。”
慢腾腾嚼完最后一粒饭,妞妞端着两个饭盒到水龙头下冲干净,哼着小曲回教学楼。拐到图书馆一个男生迎面而来,是4班的姜昕。她打声招呼准备侧身过去,男生跟着走一步挡在前头。
“你有事?”
姜昕同学涨红着脸。“沈思琪……”没下文了。
“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我能跟你做朋友吗?”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然后落荒而逃了。
什么意思?妞妞盯着信纳闷,片刻后恍然大悟,机警地四处察看两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立马把信揣进裤兜里拼命往教室跑。
不会吧,他俩根本就不是一个班的,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见了面打个招呼笑笑而已。但是……姜昕也很不错啊,成绩好长得也好,听说他们班女生都很喜欢他,呵呵呵……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往后拽,她吓了一大跳,抬头发现一颗大树离自己鼻尖两厘米。
“练铁头功啊?”覃为松开手。刚才眼瞅着这孩子直往树上撞。
“吓死我了……你不是跟谨言哥吃饭去了吗?”
“早吃完了,到你们教室没找到你。晚上我要跟我爸吃饭,你自己回家。”
她想也不想地拍手。“好哦好哦……”拍了两下赶紧立正站好。
咦,小丫头脸色红得不正常,有事瞒着他?“叫嘉宇搭你回去。”
“不让他搭我,省得跟一一抢。”
“找谨言。”
“我又不是残废,自己能走。”
“你放学有事?”
“呃……”大脑飞速转动,“我值日!”
“你不是前天才值日吗?”
“我我,欠同学的。”
这孩子一撒谎就转眼珠。覃为笑眯眯地瞟一眼她捂紧裤口袋的手,帮她拿过饭盒。“走吧,回教室。”
熬了一下午,放学后主动跟同学换了值日,扫地擦桌子抹栏杆,东摸摸西窜窜,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说“拜拜”。妞妞火速回到座位上掏出信纸,看两行捂着脸吃吃笑一会,再看两行又吃吃笑……好激动,十五年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呐……
一只大手敲了敲桌子。“看什么这么好笑?”
她条件反射地迅速将信塞进课桌,抬头傻呵呵地咧开嘴。“哈……你啊,怎么还没走?”
覃为把手一伸:“拿来。”
“什么?”她装迷糊。
“信。”
她瞪眼:“那是同学给我的情书!”
好,不打自招了。“给不给?”覃为不跟她罗嗦。
“干嘛给你看?”
“我是你哥。”
“嘉宇也收了情书,你怎么不看他的?”
“我又不是他哥。”
“……哦。”好像没理由了,妞妞乖乖地把信交出来。
展开信纸,首先是一首小虎队的经典名曲《爱》,然后是一段人生的感悟和对未来的描述,最后是:明天放学后小花园见,不见不散!落款:姜昕。
这也叫情书啊,真该去观摩一下郑嘉宇同学课桌里那一大堆信。覃为折好还给她。“好啊,你收了情书不告诉我。”
“别跟我们老师说!”她竖起眉毛警告。
“姜昕是吧,哪个班的。”
“干嘛?”
“不干嘛,”五指关节捏得咔咔响,“见见面呗,追我妹的人哈……”
要笑不笑的样子让妞妞脊梁骨倏地冒起一股冷气。“见他面干嘛?我又没说跟他怎么样,只收了一封信而已。再说去不去还没想好呢。”
“现在想好了吧?”
“……想好了,不去了。”她垂着头小声嘟囔,“也没什么好见的。”要是让同学老师发现了捅到老妈那边,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不见不散怎么办?”
“啊……你说怎么办?”
“自己想。”
揪着辫梢想了好久,她哭丧着脸说:“那我明早把信还给他。”
“真乖。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覃为满意地拍拍她脑袋,帮她拎起书包。“走吧,请你吃唆螺。”
坐上自行车时妞妞才想起正事。“你不跟你爸吃饭了?”
“不去了,他跟朋友下馆子,都是大人,我不爱去。”
“你不是大人啊?都快满十八了。”她嘻嘻笑,“不过还在读初中。”
“你再说,我还降一级降你们班去。”
“可千万别降啊,我爸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高三学生姓朱,考大学考了八次都没考上,人家就给他取外号叫猪八戒。你要是再降一级就读五个初三了,也能改名叫覃五……覃五级。”
覃为冷哼:“我还张无忌呢。”
“张无忌是谁?”
“问丁一一去!”
第二天大清早,心神不宁的妞妞在校门口遇见同样心神不宁的姜昕,鼓起勇气朝他招招手,躲到围墙下掏出信递给他。“对不起,这封信我不能收。”
“……”可怜的孩子脸色一下变了,想了一整晚的词也没机会说出口。
“我们年纪还小,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
“祝你期中考试考出好成绩。再见。”演讲完毕,妞妞背着书包上早自习去了。
因为拒绝太直接,很长一段时间姜昕同学看见她就躲,有一次出厕所时碰见,四只眼睛一对上,这孩子掉头又冲进厕所。
这可把妞妞郁闷得够戗。难道那几句话很重?不可能啊,他们院里邓明月也是这么拒绝别人的,可没看见对方怕成这样。长吁短叹了好几天,最郁闷的是情书没能保存下来,留个纪念多好,省得看她们班班花时常炫耀自己有多少多少仰慕者。
感叹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天气渐渐热起来,初二要会考,初三跟着也要中考了。
妞妞的会考没问题,轻轻松松达到优秀。倒是覃为,虽然理科成绩好,但英语实在烂得可以,学了N年还在“you ask me,me ask who”的阶段,再加上语文生物政治都在及格边缘徘徊,这么算下来想进名扬高中部就一个字:悬……
丁一一愁的也是英语,虽然谨言给她辅导了一个寒假,还是心慌慌。郑嘉宇跟邓明月各科成绩都比较平衡,两人相对轻松不少。
10 迪厅遇险
中考前有一个星期的自由复习时间,几个准考生转向谨言寻求帮助,聚集在他家的小花园里K书。一一吃光了他家的巧克力,然后埋怨树上知了叫,抓起饮料瓶两口喝光,手一扬扔上去。叮哩咣啷……掉下来,捡起又扔。
“吵个屁啊!”覃为骂。
她一脸菜色地坐回来,盯着英语书发出一声干呕。“为什么用in the evening,at night,都是晚上,介词怎么不一样?你说英国人大脑是不是有问题!”
嘉宇白她一眼。“你去给他们解剖试试,估计你大脑跟人类不同。”
“敢骂我!”没好气地踹他一脚。
“敢踢我!”嘉宇睚眦必报掐了她胳膊一下,气得她把笔一扔,扑过去打起内战来。
其余人等司空见惯地任两只野兽在花园里到处乱窜。
妞妞捧着英语书让覃为背单词。“基本的你总得背下来吧,不多,背个一千左右就行了。再背点语法,将来时完成时……”
“你当我脑袋是桶子吗?”还一千,一百已经到顶了。
“那五百个总行吧?”
“不背。”
真是油盐不进。她激他:“你要考不上高中我瞧不起你。”
“考上了怎么办?”
“随便!”
“哼……”覃为掏出烟点着,“考上了把你扔江里喂鱼。”
“喂狗都行!”呸,说快了。无视周围嗤嗤的笑声,妞妞继续指点他。“答卷的时候别空着,特别是选择题,怎么着也得填一个上去。”她家哥哥有个怪癖,题目不会就空着,连蒙两下都不肯。
“捏纸团?监考老师肯定不让。”
“那就全选A。”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纠缠。“背单词,晚上怎么说?”
“night,evening。”答得很顺。
傍晚跟晚上也差不多……“中午呢?”
一时想不起来,覃为咬着烟皱眉。
“noon。”谨言在教明月做化学题,头也不抬地告诉他。“下午是afternoon。after就是以后、后来的意思,过完中午不就是下午吗。之前是before。”
“这我知道。”
妞妞继续问:“早上怎么说?”
“morning。”这都不知道那就是傻子了。
“上午呢?”
愣了愣,覃为憋半天说:“beforenoon?”
妞妞泄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都不是单词!”真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聪明。
“老大啊……”明月叹口气,“上午也用morning就是,12点以前都用morning。before noon是词组,都不常用。”
“妈的早上跟上午能一样吗!”他们家老大恼羞成怒了。“差那么多,英国人就是没脑子!”
有没有脑子不在他们的研究范畴,目前最重要的是突击复习。覃为跟一一这两个英语盲着实下了不少功夫,黑天白夜地狂背单词背语法,连吃饭时都喃喃念叨两句。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四人都如愿以偿,而且嘉宇还是以年级前三十的成绩踏入名扬高中部,得到老妈五张老人头的奖励,喜得不知道怎么花才好。
一一例外,为了摆脱上官谨言长期以来对她造成的困扰,瞒着大伙报了市一中,结果被嘉宇堵在家里狠揍一顿。
不管怎样,孩儿们总算解放了。
电视里正在重播琼瑶奶奶的梅花烙,满头满脸青筋的马大叔张开大嘴吼:吟霜……快回去……我不要你看见我身、首、异、处……
妞妞看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上丢了一圈卷筒纸。哭得正凶,桌上的电话响了。“喂?”
“沈思琪吗?”对方听出她的声音,“我周明涛。”
“是你啊。有事?”
“没什么事,请你出来玩。你在家干嘛呢?”
“看电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请你去卡拉OK。”
“呃……”手指缠着电话线犹豫。跟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出去玩不太合适吧?
“我也约谢晨了,还有汪越,一起去吧。”周明涛语气里带着恳求,“下学期我就要转到X市了,以后想见面都见不着。”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
“我爸调动工作,我们全家都得去。”
“哦……什么时候走?”
“后天就走了。快出来吧,到邮电局对面,我半个小时后在那等。”
“行,马上过来。”
两年同窗说走就走,真有点舍不得。妞妞发了会呆,打个电话跟老妈通报一声,换了身衣服刚穿上鞋子出门,铃声又响了。跑回去抓起话筒:“妈,我刚出门……”
“叫谁呢。”
“啊,喂喂……”弄错人了,她嘻嘻笑。“我还以为是我妈呢。什么事?”
“什么事?”覃为学着她的腔调反问她。
“溜冰!”想起来了,昨天就说好的,结果看电视看得忘记这回事了。
“今天去不成了。”他吸下鼻子。
“那就不去吧。你感冒了?声音怎么嗡嗡的。”
“嗯,昨晚空调开太低冻着了。”
“真奢侈。病得厉害吗?我来看你。”
“没事,刚吃了药不发烧了。明天再去溜冰?”
“好。”
“你要出去?”
“呃……”眼珠转了转,“谢晨叫我去她家做暑假作业。”
“那你去吧。”
“真不要我来看你?”
覃为呵呵笑:“我爸在家,你不怕黑社会吗?”
“……睡觉去!不跟你说了,明天再打给你。”
趁还有点时间,顺路到书店买了两盒周华健的磁带,她记得周明涛最喜欢周华健。几个人先到卡拉OK厅唱了下午场,然后下馆子吃晚饭。好久没这么尽兴了,周明涛提议再去河西新开的一家迪厅玩。于是四个人兴冲冲地打辆出租直奔而去。
大厅里迪斯科音乐震得山响,舞池中男男女女扭来扭去,天花板上的镭射灯晃得人头晕。周明涛跟前台要了个包厢,外面那些人太疯狂了,他们学生吃不消。
唱了几首之后两个女生双双阵亡,话筒交给实力派歌手汪越。汪越是学美声唱法的,举着话筒哦圆了嘴,楞是把刘德华那首哀伤凄婉的《来生缘》唱得高亢激昂余音袅袅。
“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妞妞盯着慢慢朝桌子边缘滑去的玻璃杯,“看见没,杯子都震动了。”
“就是,刘德华算什么,他能唱动杯子吗。”谢晨佩服地看向汪歌星。
“杯子都在说,汪同学啊你真牛,干脆再唱高一点把我劈了吧!”
“难道这就是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
“没错,但他比黄药师厉害,因为他不需要借助任何乐器。”
周明涛笑得捧着肚子倒在沙发上,使劲给男同胞鼓掌。汪越唱得越发起劲,玻璃杯终于脱离桌子倒向地面。
妞妞双手接住惊叹不已。“这是谢逊的狮吼功……”
碰!一声巨响,包厢门被踢开,进来一个醉醺醺的小年轻。
几个人吃了一惊,都回头愣愣地看着来人,只有汪越还沉浸在激昂的歌唱中没回过神来。那人显然对他的声音不满,大着舌头骂了句脏话。
“走错包厢了吧?”周明涛上前一步怒视他,“搞什么!”
“走、走错哒?”那人扶着墙晃头晃脑地扫视一圈,冷笑一声。“几咂伢妹子还、还搞咂咯大的包厢,都出克出克,咯是我的!”
周明涛嗤笑一声,推着人往外走。“你吵棚啊?”
一句话扇起那人心头的火,脚跟一旋走到沙发边大咧咧躺下,两脚搁到小矮桌上,杯子盘子扫了一地。“我就要咯地方你哦四搞!”
妞妞生气地说:“这是我们点的包厢,你凭什么要?”
“关你X事!”他抓起一只玻璃杯松开手,啪!掉地上碎了。
这举动是明显的挑衅,见状周明涛大怒,手上一使劲把人高马大的醉鬼甩出老远。那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打开门,很快五六个面目不善的人围拢过来。
醉鬼最先揪住周明涛,两人同样都是虎背熊腰个子高大,一时难分胜负,从包厢打到大厅,沿途乒乒乓乓砸了好多座椅。对方其他几个人围上去帮忙,这边汪越也吼着抡起椅子砸过去。
11 嗜血狂人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妞妞跟谢晨急得嗓子都变调了。
两个男生原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再加上想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英勇的一面,根本听不见她们说什么,茆足了劲往对方身上招呼,手边有什么操起什么打。旁边的服务员早吓得躲了起来,那几个是河西的小混混,经常在迪厅溜冰场这些地方晃悠,他们惹不起。
汪越跟个瘦高个缠在一起,谢晨看得急眼,顺手操起一根散了架的椅子腿砸在瘦高个背上。瘦高个痛骂出声,转身一把揪住她狠劲一甩。她被甩到墙角磕着小腿,当即又痛又怕,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打女生算什么东西!浑身的血液呼呼直往头顶涌,妞妞气得两眼通红,扶起谢晨推到桌子底下藏起来,自己跑到收银台前抓起摆设往对方身上砸。服务员吓得脸色发白,抖着嘴唇叫她不要砸东西,她杀红了眼,举着酒瓶眼神暴戾的模样成功地堵住他的罗哩八嗦。对方有个人被一只珊瑚砸中肩膀,痛得嗷嗷叫,操起椅子就往这边砸,妞妞有些愣神,胳膊被人一拽正好躲开。
“……你?”是丁一一的兄弟班同学,她打过几次照面。
“进去别出来!”姜胜没功夫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把她脑袋往台子底下按,接着抓起那把椅子冲向战场。
妞妞挨到边上冒出半个脑袋。收银台那头有个烫一头卷发的女孩在打电话,记得一一好像叫她“方便面”。听不清她说什么,可能在搬救兵吧。这时楼上又下来好几个男生加入战场,多了帮手妞妞勇气大增,抡起酒瓶碗碟一骨碌砸向对方。那几个混混正面要跟男生打,背后又时不时受空袭,狼狈不堪躲来躲去,捂着砸痛的地方大声咒骂。
最先那个醉醺醺的年轻人转身朝她奔过来,她抓起计算器甩过去,正好砸中他下巴。
醉鬼脱口一句脏话,揪住她的衣领一个大耳光扇到她左脸。
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的景物忽远忽近看不太清楚。
那人抡起胳膊还想扇,方便面举起一瓶酒对着他后背就是一下,巴掌扇空。姜胜赶过来补上一拳正好打在他鼻子上,立即血如泉涌。对方只有五六个人,很快落到下风,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呻吟。
大厅里一片狼藉,客人都跑光了。矮矮胖胖的老板出来四周巡视一番,走到姜胜面前。“满哥啊,今天看在我面子上莫闹哒,下次来我请客,要得不?”
姜胜看向妞妞,说实在的他还不知道今天这一架是为了什么。
“不是我们闹的!”妞妞气呼呼地捂着脸颊,好疼……“是他们要抢我们包厢,你问服务员就知道。”
谢晨拿着一瓶矿泉水往她脸上拍水。
“嗯,是他们闹事……”
“妈妈X别,老子砸嘎你的店!”墙边躺着的一个混混嘴硬,老板立马不做声了。“你等哒咯,我看你哦四了难!”
妞妞气不过踢他一脚:“我就等着!”
这人被揍得灰头土脸,又被个女孩踢来踢去,心头的火立即蹭地点燃,想也不想抓起一截碎酒瓶扎过去。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妞妞下意识闭上眼。
“啊……”尖叫声以及一声巨响。
咦?不疼啊……睁开眼,贴着壁纸的墙上鲜血四溅,那人顺着墙像滩烂泥似的滑到地面。覃为面色阴郁地站在面前,左胸被划了个口子鲜血直冒。
“为哥!”姜胜惊叫。
“没事。”覃为用力按住伤口止血,盯着妞妞红肿的脸。“脸怎么了?”上面清晰的五个指头印。
她被血吓着了,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回过神来扯着他拼命往门口跑。
“我问你脸怎么了!”覃为拉回她厉声喝道,“还有哪受伤没?”
“没,我,你……”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就是说不清楚。
覃为甩开她走向姜胜,姜胜低头没说话。接着看方便面,她犹豫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醉鬼。覃为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膝盖往他肚子上重重一磕,他顿时只有出气没进气了。接着左右开弓扇了十几巴掌,打得人满脸都是血,牙齿也飞了几颗。
谢晨吓得哭起来,只觉得要打死人了,抓着汪越的胳膊浑身发抖。
“别打了,别打了啊……”妞妞想拉开覃为,拉不动。眼看半条T恤都被血浸透,她哇一声也哭了,冲着姜胜几个男生喊,“你们过来呀,过来拉开他……”
“出去!”覃为额角青筋突起,咬牙冲她吼。
“你流血了……”
“你他妈出去!孙玉,”他掉头喊方便面,“带他们出去!”
方便面惊恐地看向姜胜,后者使个眼色。她赶紧跑过来一手拉妞妞一手拉谢晨,另外两个男生帮着催汪越和周明涛往大门外走。妞妞犟着不肯动,被覃为充血的双目一瞪,吓得噤声,抖抖瑟瑟地出去了。
“哪只手?”覃为沉声道。
那人早酒醒了,四肢发着抖不敢吱声。
“你妈逼的老子问你哪只手打的!”没回答,一巴掌扇过去,抓起他的右手。“这只?”
他晕头转向地点头。
冷冷一笑,覃为掰开他的五指按在地上手心朝上。那人醒悟过来,挣扎着又咬又踢,覃为也不躲,抓起一旁砸掉了底座的啤酒瓶,直直地向下扎去。
“怎么还不出来?”妞妞急得只想往迪厅冲,无奈方便面死死搂住她的腰。她又抓又挠,“到底在干嘛,你松手让我去看看!”
“你呆着!他肯定没事。”
“我不管……”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警察怎么还没来?有没有人报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终于看到门口鱼贯走出一行人,覃为在最前头。方便面松了手,她踉踉跄跄地扑上前,“喂喂,喂喂……”
覃为扶着她站稳。“哭什么,不是站在这儿吗?”
“你伤……”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他拍拍她脑袋,对姜胜说,“打车送他们回去,送到家。”摸出皮夹子掏出一百块递过去。
“为哥我自己有。”
“拿着。”把钱塞到他手里,转身嘱咐周明涛几个,“今天的事别说出去了。赶紧回家吧,以后这种地方少来,想唱歌就在家门口,别跑这么远来河西。”
三人都点头说知道。周明涛问:“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小伤没什么事。都回去吧。”
他看向妞妞。“沈思琪……今天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妞妞狼狈地揉着眼睛。“不怪你,又不是你挑起的。”
“那你……”他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手在耳边晃晃。“记得给我打电话。”
方便面叫来几辆出租,参战的小伙子们或走或坐车散开。谢晨惊魂未定地坐上车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思琪你呢?”
“你跟他们回家吧,”妞妞揪着覃为的衣摆,“我跟他一起。”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右前大灯被撞得稀烂,保险杠也有凹痕。“怎么搞的?”
“撞的。”覃为没好气地打开车门让她坐后排。接到方便面的电话时他正在家里睡觉,老爸出去有事了,那地方打车又要走好长一截路,他干脆自己开车。没想到出来时太着急,一下撞在柱子上。
看他脸色不好,妞妞喏喏道:“我要坐前面。”
门砰地关上,他一言不发地坐上车。
妞妞坐进副驾驶室,看见他衣服上的血迹又险些掉下泪来。“去医院看看……”
“不去!”
脾气好大……她扁起嘴,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砸。
“不许哭!”
“唔……”知道是自己的错,捏紧鼻子连抽泣都变小声了,更不敢说话。
要憋死自己呢?覃为又好气又好笑,扯开她的手把纸巾递过去。
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哦?妞妞擤着鼻涕从眼角偷瞄他。
他摸摸她的脸,绷紧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还疼吗?”
“疼。”大手上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她推开不让碰。“你手上难闻死了。”
覃为冷哼一声发动车子。“这儿可真是个做作业的好地方。”
啊,开始算帐了……大脑飞快运转,她问:“你开车有驾照吗?”说完真想砸自己两下,这个话题转得太失败。
果然他刚缓下来的表情又绷紧了。“没有。你怕了?”
“我是说你爸会不会骂你撞坏了车……”完了又说错了……
“骂个屁!”猛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往前冲去。
“啊……”妞妞揉着撞疼的后脑勺哀嚎,“你慢点……”
“再嚷嚷扔你下去!”
“……”
12 一个巴掌引发的事件
打开门,覃为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卫生间走。“药在电视柜底下,你找找。”
妞妞不敢进去,扒着门框鬼鬼祟祟地往里瞧。
“进来啊。我爸出去了不回来,家里没人。”
“哦……”她跑过去抱出药箱。举着碘酒瓶子却不敢下手,伤口不流血了,但是周围大片黑色的血痂让人胆战心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她小声商量。
“说了不去!”覃为不耐烦地拧干毛巾准备擦两下了事。
她慌忙扯过来扔开。“不行,那样会感染的。”用棉签蘸了点碘酒轻轻擦掉血迹。
“你慢死了。”他嫌她笨手笨脚,伸长手想抓过毛巾。
“不行就是不行!”妞妞直着喉咙吼,汗涔涔的小脸涨得通红,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像他要是再说个不字她就豁出命来揍他。
覃为一愣,轻笑一声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不再吭声。
妞妞跟过去,绣花似的慢慢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再撒点消炎粉和万花油,最后用纱布缠好。“就这样行了?”她担忧地盯着他。
“行了。我给你弄点冰块敷脸。”
“我自己去!”起身急急忙忙冲到楼梯下,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那边。”他好笑地指给她方向,“拿毛巾包几块冰。”
厨房里没什么油烟味,主人似乎不常开火做饭。冰箱里也没存多少货,几根白菜,一点水果。但妞妞很欣喜地发现有冰激凌。
“想吃什么自己拿。”客厅传来喊声。
“哦。”当然是吃冰激凌啦……捧着盒子出来问他吃不吃。
“不爱吃。”他拿过毛巾轻轻按在她脸上。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吃!妞妞懒得客气,举着小勺一边挖一边四处打量。客厅很高很大,家具不多,进门左边是一套布艺沙发,右边墙上挂着大屏幕,正对面则是旋转而上的楼梯,二楼阳台伸在半空,餐厅在楼梯后面。装修什么的她看不懂,但是整体感觉很简单,却又不显得单调。最打眼的是墙上挂的那把剑,剑身在天花板的顶灯照耀下散发着幽幽冷光。黑社会的家就是不同,还有凶器……
“那叫赤霄,我爸的收藏。”覃为指着剑说。
“啊?”什么东西?
“赤霄是帝王之剑,传说是公孙冶经过八年铸出来的,后来被刘邦拿到灭了秦跟楚……”看她越来越茫然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就是一把剑。”
妞妞拉长脸。“我知道它不是刀!”
他呵呵笑,按了按她脸上的巴掌印。“还疼不疼?”
“好多了。”目光不太习惯地投在他光裸的上半身,小勺指指胸前那条明晃晃的链子。“谁给你买的?”
“我妈。”他摘下来塞进裤兜,“不给你看。”
不看就不看……再说也不好看。她抓过遥控器不停换台。
“你以后当护士吧。”他好笑地看着那道从脖子缠到腋下的纱布。
“我要当医生,以后你有什么毛病都可以来找我。”再说医生挣的钱应该比护士多。
“你才有毛病。”
“你现在就有毛病。”她顶他。“感冒好了吗?”
“好了。”
听声音还有点哑,不过精神很好。妞妞瞟了眼墙上的钟,都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家了。”
“这样子哪能回去?”勾住她的衣服拉她回来,“你妈见了还不得吓死。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就说在同学家住。”
“怎么说呀,你是男生。”
他扒了扒头发。“叫丁一一过来吧,你妈就不担心了。”拿起话筒拨到丁家,那丫头一听来老大家玩,兴奋得唧唧呱呱大叫。他把地址告诉她。“司机师傅都知道这地方,你打车过来。”
妞妞接着跟家里通电话,冷不防一根手指按到嘴边,她竖起眉毛瞪他。
又没了。覃为松开手,她跟妈妈说话时总不自觉露出笑容,他就故意按那两个小梨涡。她瞪眼,他就松开,等她弯起嘴角又按上去。小丫头笑起来真可爱……
“干嘛!”她放下话筒气冲冲地戳他的鼻子。戳扁它戳扁它!谁让它那么高!
“死丫头……”戳得还真疼!抓开他的爪子换了只手帮她冷敷。“这么晚去河西干什么?”
小脸立即搭拉下来,好半天才嗫嚅道:“跟同学一起玩。”想起那人被打得口鼻冒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来外面的传言还是有一定根据的,他凶起来太吓人了。
“冷啊?”空调开太低了?
“不冷。”她从眼角偷瞄他,“你把那人怎么样了?”
“没怎样,揍了几下。”覃为轻描淡写。
揍了……几下?妞妞咽了口口水,不死心地继续问:“你骂我出去……叫我出去的时候自己待在里面干什么?”
“聊天。”
“真的?”
“假的!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我不是故意的。”她咬着辫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周明涛下学期要转学了,他请我出去唱歌,我就去了。”
“跟我说实话就是了。”
“我怕你生气……”
“生气干嘛。”语气听着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追你啊?”
“我又不喜欢他!”她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只是好同学。”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覃为扯下她的橡皮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激动什么,小丫头片子。”
门打开,一一什么都没看清就大着嗓门喊:“老大你亲自邀请我们真是……啊啊怎么了!”她盯着老大身上的纱布大骇,再看妞妞,两眼都快鼓出来了。“妞妞你怎么了?!”
“啊怎么搞的!”嘉宇也急吼吼地大嚷,“打架了!在哪儿呢!”
“别叫,三更半夜吵醒别人了。”覃为侧身让他俩进来,把门关上。“没什么,就是在迪厅打了一架。”
“好,你们去迪厅都不带我!”一一非常不满。
“你去了人家老板会自杀。”妞妞不客气地数落她,忘了自己才刚砸过人家的店。
她顺嘴就接:“自杀了迪厅正好给我。”
“……”覃为无语,赏她一个爆栗。“没事干就倒几杯水过来。”
“遵命。”跑去饮水机前一看,空的。“没水啊?”
“要有水我还叫你倒什么?去厨房烧点。”
嘉宇颇为解恨地大笑。
“再笑轰你出去!”一一瞪他一眼,跑去厨房叮哩咣啷折腾半分钟又跑出来。“老大你们几个对几个?哪边赢了?拿刀砍吗?多长的刀?”越问越恐怖。
“哪来什么刀。”嘉宇嫌恶地撇撇嘴,不过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
“你说哪边赢了?”覃为没好气。
“当然是你啦……老大这条道上谁敢砍你?”
“不知道。”他懒得纠正她不正确的用词。
“哼,竟敢砍你!还打我家妞妞!要是我在,赏他两个大耳刮子把他两只手剁了!老大你爸知道吗?知道了肯定饶不了那王八蛋,夹手指坐老虎凳灌辣椒水……”
三位听众大声叹气,决定不再理她。
除了客厅那把赤霄,二楼还有间屋子专门摆放刀跟剑,都是名家出品。覃为房间里也有个牛骷髅头,是去西藏游玩时朋友送的。嘉宇东摸摸西瞧瞧,连连感叹不得了。“老大你家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别说它们坏话,”覃为面色深沉,“它们是有灵性的。”
“赫!”脊背一阵凉飕飕的,三个好奇宝宝下意识抱成一团。
他嘿嘿直笑。
“骗人。”发现上当了,一一抓着刀装腔作势地舞了两下,还用指甲铛铛地弹刀身。“钢做的吧。”她扭头看妞妞,“你的脸要是钢做的就不会有印子了。”
“你脸皮才那么厚。”嘉宇骂她。
“滚……打你那人是谁?”她搂着妞妞的肩气势汹汹地问。
“不认识。”
“老大你帮她报仇了吗?”老大闭着眼懒得回话。“妞妞你总记得他长相吧,告诉姐那人长什么样,姐给你报仇!他妈的,把我家妞妞打成猪头……”
“闭嘴!”嘉宇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脏话。
说她是猪头……哪有这么难看!妞妞摸摸脸,毛巾里的冰块化了,摸了一手的水。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那张猪头脸心情沉重。
嘉宇重新拿了些冰过来给她敷上。“怎么打这么狠,脸都肿了。”
“是不是很丑?”
“嗯。完了,这下破相了。”
“毁容了。”一一靠在门口满面愁容。
一唱一和弄得妞妞心慌不已,瞪着镜子里那张脸越看越难看,嘴一扁要哭了。
“毁你妈个头。”覃为没好气地给两颗脑袋各赏一巴掌,“滚……看电视去。”
“我玩电脑。”嘉宇马上把毛巾扔一边跑了。
一一不走,摸着伤员的脸表示同情。“我陪你哦乖妞妞,啧啧,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啊哦……”嘉宇兴奋的声音传来,刚才他走错房间了,又发现了一处宝藏。
才说要陪伤员的人马上火烧屁股似的奔过去,一看两眼发直。房间里满满一地汽车飞机轮船模型,简直就像个小型工厂。
都不管她了?妞妞挪到门口小声喊:“嘉宇啊……”
他俩趴在地上玩得不亦乐乎,头都没抬。
“弄坏我的东西剥了你俩的皮!”覃为厉声警告。
还是无声无息。
“……妈的。”他气得头疼,怎么把这两个玩物丧志的家伙招来!拉起妞妞进书房打开电脑。“给你玩游戏吧。”
“我不玩。”妞妞哽咽着仰头看他,“喂喂我破相了。”
“你听他俩瞎说。”
“是真的,你看我的脸难看死了,我要是不漂亮了怎么办?”
“漂亮能当饭吃啊。”
这人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两滴泪从眼眶里蹦出来。“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别再理我。”他长这么漂亮,弄个丑八怪妹妹多栽面子。
覃为又好气又好笑,抹去她的金豆豆,手撑在电脑桌上看着她。“不理你理谁啊?”
“你找别人当你妹妹吧。”
“你不当了?”
“不当了。”
他眨眨眼。“好。”低头在她肿起的左脸亲一下。
他干嘛?妞妞瞪大两眼,没有惊慌,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亲她。
“你说的不当妹妹了。”覃为拍拍她的脸,“放心,明天就没事了。睡觉去吧。”
“睡哪儿?”
“我房间。”牵起她的手走出去拧开隔壁的门。“玩够了没有?睡觉了!丁一一你俩睡我房间,嘉宇你睡沙发。”
嘉宇大惊:“为什么?不是有两间卧室吗,我跟你睡!”
“我习惯一个人睡。”
“啊!!我不在家睡床跑你家来睡沙发?!啊……”两只小拳头让他熄音了。
早上嘉宇被一阵唧唧喳喳吵醒,两个丫头蓬头垢面地站在二楼阳台吵嘴。一个说你又扯我被子还踢我两脚,另一个说你老挤着我昨晚差点掉床底下……
“吵死了你们!”睡了一晚沙发的人起床气很大。“有床睡还那么多废话,老子睡一晚上沙发都没说什么!”
“闭嘴!”俩丫头齐刷刷吼,“锯木头啊……”他的变声期还没完。
悲哀地看两人一眼,他不吭声了,上楼骚扰主人。推开门吓了一大跳,老大的脸色红得跟只煮过的螃蟹似的。“老大?”
覃为闭着眼没反应。
“怎么了?”手按到他额头,烫得惊人,怎么摇也摇不醒。嘉宇吓坏了,冲着门口大喊,“糟了糟了老大昏过去了!”
13 覃教授
醒来时覃为觉得头很晕,身上忽冷忽热非常难受。勉强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白,断断续续的训斥声传进耳里。“……伤口这么深,昨晚就应该送过来,现在都感染了……”
怎么回事?目光晕乎乎转了一圈,谨言就站在床前,妞妞他们三个孩子像小学生似的立正贴着墙,搭拉着脑袋都没吭声。
“醒了?”谨言惊喜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什么动作!试探他瞎没瞎?覃为无力地白他一眼。
“你醒了?”训话的眼镜女医生走过来掖掖被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谢医生……”话一出口才惊觉嗓子干得厉害。“我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谢医生神色严肃,“都快烧到四十度了才过来,怎么回事,嗯?伤口这么深也不知道来医院处理一下,都感染了。”
覃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个小孩围过来怯生生地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他想笑,怎么像看怪物的眼神?
“你早上怎么叫也叫不起来,我们以为你……”妞妞抽泣着不敢大声说话。
“以为我死了?”
两行泪立即哗哗往下掉。
“别说这种话!”谢医生板起脸。扭头对孩子们说,“别围在他旁边,先让他休息一会。现在感觉怎样?”她掏出听诊器听肺部的声音。
“就是头有点晕,想喝水。”
“能喝吗?”得到允许,谨言扶他起来靠在床头,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
谢医生把听诊器放回口袋,好笑地看他咕咚咕咚使劲灌水。“你慢点喝别呛着。昨晚是怎么回事?”
覃为擦擦嘴。“没什么,碰上有人砸场子。”
“你这孩子自己不知道轻重啊?”谢医生声音小了点,“谁干的,弄这么厉害,你爸知道了饶不了他。”
“嘿,我爸不知道。”
“你爸肯定知道。”谨言跟他打赌。
“除非你跟他说……”
话音未落,急诊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深色改良唐装的中年男人,戴幅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学者风范十足。后面跟着一个剪平头的小伙子。
“不是我说的。”谨言笑笑,上前打招呼,“覃叔叔,大钟哥。”
坏了,家长找上门来了。妞妞只觉得脑袋一嗡,眼圈又红了。
“爸我没事。”覃为先发制人。
覃骥轻轻嗯一声,问医生情况怎样。
“肺部有杂音,烧还没退,伤口有炎症,今天最好别出院。不过你放心,好好调养几天就行了。”
还不能出院?妞妞越听脸色越差,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可怜巴巴地跟家长说:“叔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事,你看他能吃能喝,别担心。”覃骥安抚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谨言带他们去吃点东西,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可不行。”
“好。你呢?”谨言问病号。
“吃不下,喉咙痛。”
“我回去叫孙阿姨给你熬点粥。覃叔叔跟大钟哥吃了吗?”
“吃了来的,你们去吧。大钟,”覃骥招呼小平头,“跟医生过去办手续。”
这个病人实在不配合,一会儿嫌点滴慢,一会嫌躺着不舒服要坐起来。护士唬着脸批了他几句,絮絮叨叨交代完才走。
门一关覃教授原形毕露,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你他妈行啊,半夜三更出去砸人场子。”
“你怎么知道?”覃为脑袋更疼了。
“有什么我不知道?早上一起来就接到电话。”
哪个嘴快的大清早就捅篓子……
“老六打过来的,昨天伤你那小子是他那边的。”大钟看着他不爽的神情解释,“动的不是别人,他要不抢在你爸晓得之前告诉一声,豹哥肯定带兄弟过去搞他。嘿,豹哥那爆脾气你知道。”
覃为噗哧笑了:“我爸跟团伙头目似的。”
“你爸我是正宗爱国爱民的生意人。”覃骥慢条斯理地纠正。“你还没跟我说呢,车怎么弄成那样?差点报废,驾照都没有就敢到处溜达。”
“晚上又没警察。”覃为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那小子呢?”
“妈的那王八崽子长眼睛吃屎的,也不看看动的是谁。现人在四医院……”说起这个大钟霍地起身,“妈的我现在就去接他出院,两只手都给他废了!”
“钟哥!”覃为忙叫住他,扯着伤口痛得嘶一声。“算了,昨晚就是几个学生过去玩玩,闹开了吓着他们。”
大钟骂了声娘,忿忿地坐下。
“哟,懂分寸了,知道不闹开了。”覃骥盯着儿子笑,“你把人手废了还没闹开?”
“废不了。”
“废了才好。”大钟语气不屑,“办手续的时候大海来电话,说那王八崽子做完手术了,医生说伤到神经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我跟他讲,废就废了,还做什么手术。”
“跟那人说一声,以后看见这几个学生给滚远点。”
“嗯。我跟老六打过招呼了,出院了就叫他滚回老家。你饿不饿?”
“不饿,胃里不太舒服。”覃为皱起眉摸摸伤口,“妈的还给我缝针……什么破药,烧也不退,脑袋里跟塞了糨糊似的难受死了!”
“你不发烧脑袋里也是一团糨糊。”覃骥平心静气地开口。
大钟想笑,收到两束寒光赶紧憋住,扭曲着脸说:“你睡会吧,不吵你了。”
“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覃为正准备躺下,惊见老爸笑吟吟地探过头来上下打量他,镜片后精光闪闪的两只眼睛照得他直想往床单里躲。“爸呀,”他无奈道,“让我睡一觉,昨晚头痛没睡好。”
“儿子啊,昨晚英雄救美去了?”
“……”
覃骥扶着镜框笑得温和:“看上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唉,女孩子爱哭可不好哄。”
“哪个?”大钟张嘴傻笑,“刚刚我看到两个啊。”
“没哪个!”覃为有气无力地拉过床单盖住脸,“爸,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你他妈是我的儿子,要什么隐私。”
妞妞拎着保温杯从病房门的玻璃窗口往里看,家长不在,只有病号独自一人倚在床头猛抽烟,眉头皱着好像很不耐烦。“喂喂……”拧开门探进一颗脑袋。
覃为抬头冲她招招手。“就你一个人?”
“他们在家吃饭,我怕你饿先来了。”
“吃的?”接过杯子打开一看,立马拉下脸。“不吃。”又弄这些东西来糊弄他,中午刚吃过谨言家的粥,现在还吃。
“别老抽烟。”她拿开他嘴边的烟扔进垃圾筒。“吃点吧,我熬的八宝粥。”
“能吃吗?”看起来稀糊糊的恶心死了。撇撇嘴拿起调羹尝了一小口,还行,就是太甜了。“也没给我带点辣椒萝卜,这玩意儿怎么吃得下。”
“现在不能吃辣。”真是,都进医院了嘴还这么叼……“我妈说这个有营养又下火,你现在发烧应该多吃点。”
“那你弄点饭菜啊,外面有餐馆。”
“这不是吗?”
他急了:“你家天天拿粥当饭菜啊?又不是旧社会。去,给我买点唆螺。”
“精神不错嘛,又要吃辣又抽烟。”门打开,覃骥一脸和蔼地进来。
覃为不吱声了。
妞妞赶紧叫了声叔叔,瞧见后面还跟着一个美女。“叶岚?”
“咦,你来了?”美女笑着打声招呼,走到床前问病号。“怎么弄成这样,还进医院了。”
“很久没来所以来住住。”
“废话。”叶岚轻斥,把提着的饭盒放桌上。
病号两眼放光,连忙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妞妞。“什么东西?”
“瘦肉粥。”
又是粥!眼神马上黯淡下来。“给我弄点能吃的吧……”
“爱吃不吃,饿死算了。”覃骥没好脸色给这挑剔的儿子。
“什么时候能出去?”
“晚上。你先吃完粥再说。”
只要能出去吃草都行,覃为端过饭盒闭着眼吃掉大半。
“晚上看情况,”教授又笑眯眯地补充,“烧没退哪儿也别想去。”
两个女孩吃吃笑。
覃为脸黑了,他爸连亲生儿子都算计……门口进来一个白大褂,他像见了救星似的连声问:“谢医生我现在能走吗?回家待着也一样吧?我都不烧了。”
医生闻见烟味本来沉着脸,被他这么一问又笑了。“捱不住了?才待了一天。”掏出听诊器听了会肺音说,“没问题,只要烧退了就能走。”
覃为蹭地站起身。
“小心点!”妞妞瞪圆眼睛。
“别急,吊完这瓶水再走。”谢医生推他坐回去,“在家自己注意点,这几天都别抽烟,如果又发烧了得赶紧回医院。”
“知道。”
覃骥的手机响了,接起说了几句。
“有事?”覃为倚在床头问。
“嗯。”
“那您去吧,”叶岚说,“这边有我跟妞妞在呢。”
“行。等会我叫大钟过来。”转身看见门口进来几个孩子,覃骥失笑。“怎么都来了?”
三人齐齐叫了声叔叔好。一一冲到床边问:“老大你觉得怎样?”
覃骥拍她脑袋一下。“谁是你老大呀?”
“他!”笑嘻嘻地指指病号。
“为什么呀?”
一一迟疑了会说:“因为他会打架……”
憋笑声四起,覃为真想掐死她。
“这孩子……”覃骥挑着眉头笑,也不知道是说丁一一还是说自己那会打架的儿子。“你们在这儿,我有事先走了。”到了门口折回来,手往儿子面前一伸。“烟。”
“我不抽。”
手继续伸着,镜片后两眼寒光乍现。
覃为翻翻眼睛,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放到老爸手里。
“孩子们,看着你们老大别让他买烟。”
“是!”一一回答得真响亮。恭敬地目送黑社会老大步出病房,两眼直闪星星。“老大你爸眼神真厉害,杀人于无形,都不用说话你就把烟交出去了。”
嘉宇肯定地点头。“对,我能确定他就是黑社会。”
“滚……”覃为别过脸不想搭理这两个走火入魔的家伙。
晚上大钟临时有事没来接覃为,是叶家司机来接的,说叶爸爸让他去家里吃饭。看着两个璧人一前一后钻进小车,妞妞小声问谨言:“叶岚会做饭吗?”
“会啊。”
“你吃过吗?好吃吗?”
“好吃。她最会做红烧鱼。”
她什么都不会!连粥都弄不好……一整晚妞妞没睡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起来给覃为打电话,问:“你为什么要叶岚给你做饭吃呀?”
“她不给我做饭谁给我做饭?”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做给你吃。”
“不喜欢。”
“那你那天亲我干什么?”
“好玩。”
“好玩好玩,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不找就不找。”他挂了电话。
话筒里嘟嘟直响,妞妞喂了半天听不见声音,哇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妞妞?”沈爸摇醒女儿,这孩子闭着眼在哭呢。“做梦了?”
睁开眼,一摸脸上全是泪,噘着嘴坐起来。“梦见跟人吵架。”她闷声闷气地说。原来是梦……可这梦也太让人郁闷了。
“吵不赢就哭啊?快起来,饭在桌上还热着,我上班去了。”
起床洗脸刷牙,坐到饭桌边却不想吃,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梦。电话突然响了,把她吓一大跳。“谁呀?”
“我。”
她听出声音脱口而出:“她做的饭好吃吗?”
“说什么呢。”话筒里传出笑声。
“……啊……”妞妞反应过来,脸腾地涨得通红。“没什么。你现在哪儿?”
“家里。”
“呃,不在叶岚家?”
“老待别人家里干嘛。你过来玩吗,我爸又出去了。”
“好。”手指缠着电话线期期艾艾地问,“你家有人做饭吗?”
“没人。要不你弄给我吃?”
“好……”
“那等会去超市买点菜,你在你们大院门口等着,我就过来。”
“不用不用,我先去你家你等着!”音调抬得老高,生怕他反对似的又重复一遍“我去你家”,挂掉电话。扭头看见桌上的饭菜,火急火燎端进冰箱里,跑回房间拿上钱包跟钥匙一溜烟跑了。
14 春天到了,桃花开了
厨房里叮哩咣啷一阵乱响,案板上放着洗好的豆腐白菜土豆藕,盆里热水泡着腐竹海带干蘑菇,妞妞挥舞着锅铲,满头大汗地在煎鱼肉。
“什么时候能吃?”覃为第N次晃过来问,他都快饿扁了。
“马上就好。”
“你都马上一个小时了。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我爸告诉我的火锅简易做法,我妈出差的时候我爸就做这个给我吃,又快又省事。”她回头看他一眼,“别老是走来走去,看电视去吧。”
这还叫省事……覃为听到肚子里咕嘟咕嘟叫。“要不出去吃吧。”
“不去,就快好了。”
饿得快瘫倒的人没法,打开冰箱先找两根火腿肠垫垫肚子。
妞妞举着菜刀切土豆片,不满地瞪他:“吃火腿肠干什么?”
“别切着手。”他提心吊胆地看着那把刀起起落落。“我饿。”
“酱油呢?”
“嗯……要找。”
废话嘛……案板上只有油跟盐,她干脆关了火找。这个抽屉有花椒,那个抽屉塞着八角,碗柜里找到酱油醋之类的。“你家不做饭呀?”东西跟藏宝似的到处藏。
“基本上不做。”覃为挑出藕片嚼。
“你爸不做给你吃?”
“他呀,一星期能回来两天就了不起了。”
“那你平时在哪儿吃饭。”
“前边就有餐馆,多着呢。”
“天天下馆子?”
“啊。平时不跟你在学校吃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听在妞妞耳朵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又三天两头出去工作,就像这次,生病住院了也没人炖点什么好吃的给他……她生病的时候爸妈都围在身边问东问西,变着花样做菜吃。有爸妈陪着真幸福。
“傻乎乎的想什么呢。”覃为扯扯她的马尾辫。
她仰着头认真地说:“喂喂我以后有空都来给你做饭吃。”
“就吃这个啊?”
“切……还挑三拣四。”刚涌起的那点同情心马上被他嫌弃的表情击退。
“会做红烧鱼吗?”
“不会。叶岚会做吗?”
他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会,挺好吃的。”
“我会煎鱼。”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看她的表情很有自信,不过覃为还是告诉她实话。“咸了点。”
“啊……没事,反正等会要放水里煮。”
那还能吃吗?覃为哭笑不得地看她做火锅,先把腐竹和蘑菇放锅里煮,再依次放鱼块、藕片、海带、豆腐、土豆……“放菜还有顺序?”
“当然有,我爸说腐竹难煮所以先放,白菜煮久了不好吃,所以只要烫烫就行。”盖子一掀,“你看,好了。”
“我来盛饭。”他高高兴兴地拿了两只饭碗去洗。
饭?大眼眨了两眨。“什么饭?”
“……你没煮饭?!”
没饭可以吃火锅,那锅混沌不清的东西虽然看着恶心,吃起来味道也还不错,就是咸了点,辣味不够了点。覃为闭着眼想象那是山珍海味,竟然把整锅菜吃得没剩多少。
“我做的菜好吃吧?”妞妞邀功,“你看都吃光了。”
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我那是饿的。”
这人永远学不会说好听的话……她悲哀地瞄他一眼,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帮你洗啊?”
“一边去。”
覃为乐得清闲,打开电脑点了一支烟,美滋滋地玩极品飞车。
洗了碗妞妞跑过来坐到旁边看,先缴了他的烟,然后唧唧喳喳一阵叫唤。“……哎,歪了歪了……呀撞了!慢点,速度别那么快……”眼睁睁看着车子乒乒乓乓滚下路基。“你傻呀看见有弯不拐,完了。”
他气得想把她吊起来打。“本来好好开着,你一叫我心慌。”
“技术不好还怪我。别玩这个了,玩那个小人的。”
“那叫玛丽奥。”连名字都不知道,还小人小人……“女孩子才玩那个。”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关了飞车打开小游戏。
大脑袋的小矮人开始往前走,吃金币上楼梯钻筒子,几只乌龟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来走去。
妞妞把眼睛瞪得牛铃大。“……那个金币,吃掉……笨,跳过去了!乌龟踩死它!小心蘑菇有毒……呀你真笨,有毒的蘑菇你也吃!”
“你玩吧。”覃为头痛起来。
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起身把他挤开,两手护着键盘。“你病还没好就要多休息,电脑玩多了对眼睛不好。”
切……他哪会不知道她打的小九九,掐掐她的脸,抓起一本军事杂志坐到旁边。
叮叮咚咚,小丫头死盯着屏幕的样子很好玩,吃一个金币挑一下眉,跳楼梯的时候嘴窝起,整个脑袋都要钻进去了。
乐成那傻样……嘴角不由自主跟着勾起,瞟到报纸娱乐版上一个香港明星的照片,他拿起来端详片刻。“妞,你长得像黎姿。”
“不是苹果?”小脸皱成一团。
“嗯?”什么意思?
“梨子又不好看,上头小下头大,难看死了。啊本地梨也有圆圆的……哎,”妞妞回头瞪他一眼,“笑什么呀。”
他伏在沙发扶手上双肩乱抽。
啊啊乌龟来了,忙把小矮人暂时停在安全的地方。“笑什么,我的脸很圆吗?”
覃为直起腰一手按住胸口,尽量不笑得太厉害,不然炸线可就麻烦了。“夸你漂亮呢。”他说。
“夸人是这么夸的吗?”她不依,“人家都说脸蛋像红苹果,哪有人像你这样说长得像梨子的!你怎么不说像黄瓜呢。”
咕咚一声,他直接从沙发上翻下来,扶手刚好磕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叫你说我长得像梨子……”这下遭殃了吧。妞妞赶紧冲过去扶起他,手从T恤的领口往里摸。
心跳停了一下,他按住她的手。“干嘛?”
“我看缝的线是不是炸开了。”手还在皮肤上摸啊摸,猛然发现面前这人脸有些红。“又发烧了?”她惊讶地伸另一只手按在他额头。
手又被捉住,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一层雾气,看太不清,隐隐印出一张傻乎乎的脸。妞妞咽了口口水,不太明白心脏为什么咚咚咚直打鼓,好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眸子越来越近,她无意识动了动手指。
“嘶……”刚好抓在伤处,覃为吃痛地抽气。
“很痛啊?”她慌忙缩回手。低头看见地上的美人照片,拿起来嘻嘻笑。“你说的是她呀,我跟她长得像吗?”原来此黎姿不是彼梨子。
他长吁一口气,捡起杂志坐回沙发里。“有点像,”手指戳戳她嘴边的梨涡,“不过她瘦一点,没你这两个坑。”
酒窝叫坑,没文化……“她漂亮吗?”脑子里突然跳出另一个漂亮美女,叶岚。咦,想她干嘛……
“化了妆都漂亮。”他挑眉看着她迷惑的表情,“怎么了?”
“啊,游戏没打完。”
“你是来照顾病人还是来打游戏的?”
她忙说照顾病人。“不过我们老师常教导我们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刚刚那一关还没完成,我得把它打完。”
“你们老师说的可没让你用到游戏上。”
“我们老师说任何事情,”她强调“任何”两个字。“包括游戏。”
覃为词穷地抠抠眉毛,咬文嚼字他不是她的对手。
小矮人蹦蹦跳跳地吃金币,前边有只乌龟在爬,按着键盘开始起跳……跳悬崖了。怎么搞的!妞妞气恼地摸摸胸口,心脏跳得厉害,是掉进悬崖给吓的吧……不对,心跳一直就没缓下来。刚刚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嗯,是奇怪。
扭头去看他,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腿上摊着那本军事杂志。她拿过来翻了翻,看不懂,无聊地撑在扶手上瞪大眼打量他。头发乌黑有点卷,浓眉微微皱着,难怪平时脾气不太好。睫毛又长又密又翘,说不定放上一支铅笔都不会掉。鼻子很高,嘴唇有点薄,抿着。
真漂亮!比谨言还漂亮……嘻嘻……那天他亲了她一下,什么意思?学校里女生跟男生在一起,要么是普通朋友要么是干哥哥干妹妹,剩下最后一种……她吐舌头吊眼睛做鬼脸,想起琼瑶小说里描写的KISS,涨红了脸嘟起嘴靠近他的嘴巴,无声地发出“啵啵”声。
“好玩吗?”
哪来的声音?!大眼傻愣愣地瞪着,嘟起的嘴巴忘了收回去。
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
妞妞一吓,火速往后退,腰间猛地箍上两只胳膊,往前一扑刚好嘴对嘴……亲上了!!“你的伤……”她紧张地提醒。胳膊的主人很配合地抱着她翻了个个,嘴和鼻子紧紧压着她的,她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翻着两眼快憋晕了。
覃为终于放开她,亮晶晶的眸子里笑意荡漾。“喂,”拍拍她的脸,“吸口气。”
她像扑腾到岸上的鱼张口猛吸。“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什么都看不见。”
“看……”看什么?啊……难道刚刚那些鬼脸都被看见了?妞妞窘得直往沙发垫子底下钻。
他笑着拉她出来,脸对着脸,高鼻子顶着她的小鼻头。“好玩吗?”
“……不好玩。”她都没做好准备嘛。
“再试试吧。”低头再次吻上。慢慢地轻轻地,不让她因为缺氧而翻死鱼眼。
妞妞隔开一点距离,有些困惑地问:“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嗯。”
“你还找别人吗?”
“不找。”
“可我妈说了不准我早恋。”
他不耐烦地堵住她的嘴。“你妈不准你早恋,没说不准你打啵。”
“是吗……”好像是。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电话铃煞风景地大叫,她挣开他扭头去看。“电话……”
“别管它。”他轻咬她的唇瓣。
铃声还在跟这一对较着劲,她掰开后脑勺不肯离开的大手,嘻嘻笑着跑去接电话。“喂喂,嘉宇叫我们去溜冰!”
15 葡萄架的浪漫
场地中央几乎全是小孩,音乐声轮子滚动声吵得人头晕,时不时有人跌倒,立即引来旁边很大的哄笑,跌倒的人一边爬起来一边问候某某的母亲。
嘉宇几个早累得半死,坐在场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还在场中疯玩的小丫头。不知道她今天吃了什么神药,整整玩了一个下午也不肯歇歇,摔倒了不喊疼,爬起来继续溜。
骨碌骨碌轮子响,神人大汗淋漓地溜过来。“谨言哥再陪我玩会!”
谨言立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
“……嘉宇!”
嘉宇靠在椅背上仰头打呼噜。一一跟明月则抱成一团咬耳朵,根本不接茬。
“我再陪你溜会?”覃为笑着看她。
“不用,你伤还没好,别跟人一撞又撞开了。哎你们几个,”手指一个一个轮流点,“真没用,中午的饭都吃哪去了?一会儿功夫就说累!”
没人搭腔,继续保持刚才的造型。
“你也歇会吧,都玩一下午了。”
“不歇,我还要玩!”她神气地转了一圈又滑向场中央。
嘉宇适时醒来,撞了撞老大的肩膀面有惧色。“妞妞疯了?”
刚好疯了的人溜到旁边,覃为笑嘻嘻地喊:“妞……他说你疯了!”
嘉宇连忙仰着头继续呼呼。
她破天荒没还嘴,只是投过来两道不满的眼神,呼啦一下又滑开了。
谨言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看什么?”覃为瞟着他,“去啊,让她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搭拉着脸溜向场中。
谨言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出点什么来了,不过他既然不问,覃为也懒得说。妞妞怕老妈知道她谈恋爱赶她出门,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谁也没告诉,再说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早恋,让人知道了不是当活靶子打吗……这一瞒瞒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嘉宇一一几个天天玩在一起的根本没察觉到。倒不是说他们迟钝,只是妞妞从小就黏人,谁对她好她就黏谁,覃为对她好,又当司机又当老师的,她黏着他当尾巴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也不是刻意瞒着,这两个孩子看着并不像谈恋爱,一个爱哭鼻子一个是暴力分子,说他俩是一对估计没多少人相信。再说了,一起上学放学怎么啦?搭个自行车怎么啦?话多点怎么啦?以前妞妞跟谨言嘉宇就这样,现在只不过多了个覃为。何况大家都知道他是她哥哥,唉……哥哥妹妹玩得来很正常。总之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把他俩往不正常的方向想。
班主任张老师找班长了解情况,旁敲侧击地提起沈思琪同学和高一生走得太近。班长直摇脑袋:老师您说他们俩啊,放心,是兄妹!
好,这一对在学校基本上畅通无阻了。
星期天趁覃教授出远门,几个小孩跑去覃为家玩。目的是吃,他家楼顶有葡萄架,一串串熟透的葡萄向他们发出诚挚邀请。馋鬼们搬来椅子躺在下面吃了一整天,晚上吃饭时齐齐大呼牙酸。
“老大,”一一拍着鼓鼓的小肚子提议,“我来你们家当园丁行不?”
嘉宇撇嘴说你是垂涎他家葡萄吧。
“我家就缺个通厕所的。”覃为看着她郁闷的表情嘿嘿笑。
妞妞盯着头顶绿油油的叶子发呆。“怎样才能经常吃到葡萄?”这儿是免费的,但在别人家,不能天天跑来吃。“要不在我家阳台也种点吧。”
“阳台不好种,要有空地才行。”
“有了。”一一打个响指,“我们家旁边不是有空地吗?”
家属楼后面的围墙边有块荒废了的土地,有不少职工在那儿种菜,墙角刚好还剩一小块空着。覃为说种这儿合适。
两个丫头看着光秃秃的棍子咋舌:“这就是葡萄?”怎么连叶子都没有。
“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嘉宇鄙视她俩。
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抱住他胳膊使劲晃,踩坏了小豆豆家的韭菜苗。“谁告状谁是猪。”一一把烂掉的扯出来,挖了个坑埋进去,满意地拍拍手。“看不出来了。”
“还能做肥料。”妞妞点头。
嘉宇看得直翻白眼,中间被拔了那么大一片,瞎子才看不出来!
两个乡巴佬蹲下问大师傅:“这都是些什么呀?”
“这个是普通大苗,这个是良种葡萄的枝,”覃为逐一指给她们看,“嫁接用的。”他从包里掏出剪刀和小刀修修剪剪,最后用塑料薄膜包扎好。
“哇,老大真厉害,连嫁接都会。”一一崇拜得五体投地。
“上生物课不是学过吗?”
“她俩懂个屁!”嘉宇不屑,“一个研究射雕一个研究琼瑶,没点科普知识。文盲。”
很好,乡巴佬变成文盲了。两个文盲把知识渊博的人直接按到地上抓起泥巴往脸上抹,他奋起反抗,脚下的韭菜又遭了殃。
“行了行了,等会韭菜都给你们踩没了。”覃为好笑地拉开三人,“别踩着葡萄秧。去弄点水来。”
嘉宇拿小桶子提了点水浇上。
“什么时候能吃?”妞妞眼巴巴地问。
“长好的话明年就能吃了。”
“今年不能吃吗?”
“能吃。”两个丫头小脸乐开了花,覃为适时地补一句,“啃叶子。”
“现在连叶子也没得啃。”妞妞失望地蹲下摸了摸两根光杆,“葡萄啊,求求你快点长,长大了我就要吃你了。”
覃为不敢恭维她这种催肥法。“它要听得懂肯定不敢长。”
“就这么放着呀,别人看不见踩到了怎么办?”一一边说边弹那两根杆子。
“去!”嘉宇拍掉她的爪子,“踩不死都给你弹死了。走,找点东西把它围起来。”
“最好弄点竹篾条!”覃为喊。
“知道……”
妞妞拎着桶子还在边浇水边念经。“……天灵灵地灵灵,拜请菩萨快降临,保佑你们快快长大……”
“菩萨说他们快淹死了。”覃为拿过桶子。
“你听见啦?”不满地瞪他一眼,没敢再浇水。“到时候会不会长成你们家那样的?”
“哪样的?”
“你们家楼顶上那样,都能乘凉了。”
“只要不死应该会。”
什么话!妞妞摸着两根葡萄秧继续念叨,快点长快点长,明年就能长成他们家一样的了,到时候葡萄藤越长越大越长越多,把整个菜园子都盖起来,到处挂着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她跟那谁谁手牵着手在藤下聊天漫步,口渴了就摘一粒尝尝,你一粒我一粒,你侬我侬……
“想什么呢?”覃为扯扯她的马尾辫,一个人在那面红耳赤地傻笑。
“啊?”她回过神来捂着脸扭捏,“不告诉你。”
“不说算了。”反正等会她肯定憋不住。
果然等了一会,小脸凑到他面前眨眼。“你怎么不问了?”
“你自己说的不告诉我。”
“那你再继续问嘛。”
覃为看她一眼。“唔。”
她马上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我在想啊,等葡萄藤长大了变成帐篷一样,我们就可以在底下散步,也不怕太阳晒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饿了还有葡萄吃。”
“你干脆住这算了,我给你搭个小房子。”
“对呀,那样也挺好。”她当真啃着指甲认真琢磨,“有吃有喝,一眼望过去全是绿色,我们再弄几个石凳子石椅子,喝喝茶谈谈诗词歌赋,晚上透过叶子看星星,吹着凉爽的风,耶……好浪漫好浪漫哦……”两眼噼里啪啦直冒火花。
这话听得牙酸,但覃为着迷的是她嘴角的梨涡,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喜欢。”
“为什么?”
她傻乎乎地盯着他笑。“你长得好看。”
“……”伤自尊了。
“喂喂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没好气。“你傻呗。”
怎么这样啊……妞妞失望地扁扁嘴。“小说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小说那是扯淡。你们看小说老师不讲啊?”
“讲什么?张老师说了,琼瑶描写景物的那些段落非常好,叫我们写作文的时候可以看看她的书。”
“你们老师真另类。”
“我们老师有超前意识,不拘泥于教材,不拘泥于一家之言之行,鼓励我们打破原有的框框架架,增强创新意识,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Do you understand?”
他郁闷地扭开脸。“我是文盲。”
竹篾条弄回来了,两个男生编成篱笆将葡萄跟菜地隔开,以免别人不注意一脚踩上去。一一怕有人故意搞破坏,还弄了块木板做成牌子,上书:此处有葡萄,不绕道者杀!后面画个骷髅头。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小豆豆他妈在菜地里破口大骂,骂哪个不长眼的化生子把她家的韭菜拔光了。妞妞一一嘉宇趴在树后看这个阿姨尽情耍泼。
16 护身符十字架
九月末区里进行国庆文艺汇演,妞妞跟学校舞蹈队一起获得第二名,除去老师应得的,每个学生分得一百块奖金。她拿了钱大款似的请大伙下馆子,结果不够,覃为大方借钱给她补上,条件是帮他写一个月英语作业。抗议无效,合同即日起生效。
放了学回家帮债主写完作业,看了会电视,觉得真无聊。现在嘉宇他们要上晚自习了,一一在一中住校,找人玩都找不到。她无比希望学校领导能意识到初三阶段的紧迫性,让他们有地方跟着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恐怕有同学要造反吧?上次学校提出让初三生晚自习,遭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反对,结果不了了之……
电话响,顺手捞起。“谁啊?”
“我。”
“咦,你不上晚自习?”
“手机给你打的。”覃为嘿嘿笑。
“手机?你哪来的?”
“晚上跟我爸吃饭顺道买的,他早答应了,考上高中就给我买。”
“我要看!”
“那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妞妞跟老妈说去高中部感受一下高中生晚自习的气氛,在她欣慰的眼神中兴冲冲出门了。
覃为等在校门口,扬着手机冲她打招呼。
“逃课啊?”欣喜地抢过手机,翻盖的摩托罗拉新款,银灰色很亮眼。
他拉起她往学校里头走。“这节课英语老师讲试卷,听得头痛,下节再……嘘……”教导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赶紧扯住她蹲到花坛边,等人走了,鬼鬼祟祟地跑去操场。
妞妞捂着嘴偷笑,他也有怕的人!掸了掸台阶上的灰坐下。“嘉宇他们呢?”
“教室,昨天英语测验没考好,正在亡命地补呢。”
“好意思说别人,他再考不好也比你分多吧?”撇撇嘴,妞妞低头羡慕地看着手机。“你都有手机了,我连扩机都没有……哎,我跳舞得奖了,你也奖励我一下吧。”
“请你吃饭了呀。”
“那是我请的!再说我都给你做了一星期作业了。”
“你想要什么?”
大眼放光地盯着他脖子上的项链。“这个给我看看吧。”
“你觊觎很久了?”
鲫鱼?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她嘻嘻笑着戳他的鼻子。“哎呀,高中生就是不一样,说话真有内涵。”
“不给看了。”他顺势咬她手指一口。
她慌忙把手背到身后。“看看嘛,就看一眼。”挽起袖子指了指胳膊上小小的心型胎记,语气严肃地说,“你看我连这个都给你看了。”
覃为大笑。“一穿短袖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从衣领里拉出十字架,噗哧一声又笑了,“上次你说街上到处有买。”
“不是啊?”抓着十字架细细看。一条龙似的东西缠绕着长边盘旋而上,短边镶着几颗玻璃一样的小颗粒,十字中间的那颗最大。
“这是铂金,我妈亲手设计的,上面镶的是钻石。”
“金子?”她迷惑地瞪着他,“骗人……金子都是黄色的。”
“铂金!”
她还是没概念,但知道钻石很值钱。“老戴身上不怕别人抢啊?”翻过来,背后的短边上刻着VIOLET几个字母。“这什么意思?”
“紫罗兰。”
妞妞瞪大两眼眨也不眨地等着他说下去。
“……好了我讲。”实在受不了那两束求知欲强烈的目光,跟饿了很久的人看见食物似的。“这是我妈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也是纪念他们认识两周年。这条是龙,我爸属龙的,violet是我妈的英文名字。”
“你爸的怎么给你戴上了?”
“现在是我的护身符。”
“啊?”
“我在四中的时候有一回碰上几个小混混,找我要钱花,我不给,他们抽刀就砍,结果刚好砍在这个上。”覃为晃了晃十字架,“这东西没点事,刀子卷边了。”
她吓得捂住嘴。“要是偏了一点呢……”
“傻妞……偏了还叫护身符吗。要不要戴着?”
“不要。”她连忙摇头,这东西救过他的命,护身符是不能随便取下来的。
“给你戴一天玩玩。”他摘下来挂到她脖子上。
这么粗,狗链子似的……妞妞有点嫌弃地抓起塞进衣领里。“它值多少钱?”
“一栋楼吧。可别弄丢了,”他严肃地告诫她,“这可是我的救命符,架在人在。”
“架亡人亡?”她脱口而出。
“……”他无语,曲起指节敲敲她脑门。
说错话了……妞妞咬着发梢嘿嘿笑。“啊对了,那个砍你的小混混你爸找他了吗?”
“找他干嘛,我自己能解决。”
“打他了?”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凉气,想起暑假在迪厅那次,他杀红眼血肉模糊的模样太可怕了。“喂喂你以后别打架了。”
覃为摸摸她的头发。“等会跟我去上课吧?我同桌请假了,刚好有空位子。”
“让我冒充高中生啊?”她仰头看他,大眼眨巴眨巴的。“你还没说为什么你爸的东西到你身上了。”
“我是他儿子啊。”
“哼……”她才不信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他无奈道:“你别跟个班干部似的盘问人。”
“我本来就是班干部,我是我们班文娱委员。”
“又不是我们班的。”顿了顿,他抽出一支烟点着。“不想说。”
“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你说……”语气跟脸上的表情严重不符。
覃为看着她哀怨的样子失笑,知道她想问什么,可能从谨言那儿断断续续听说了一点。但他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抽了会儿烟才开口:“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在美国待过,文革的时候被当成资本家,批斗死了。我爸没兄妹姐妹,两老一死他只能一个人过,以前的亲戚朋友也不敢帮他,反正挺惨的,那时候连书都没得读。”
悲剧?妞妞有点后悔不该追着问,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划着。
他捏捏她的指尖。“我妈那边呢,我外公是中国人,外婆是意大利人,一直都在那边做生意。我妈来中国旅游的时候碰见我爸,一来一去就好上了。但我外公不同意他俩结婚,老头也不是嫌弃我爸,就是害怕再来个文革把我妈害了。我妈一气之下非要跟我爸一起,老头气坏了,说要断绝子女关系。”
“断了吗?”
“没有,就是吓吓我妈。不过那时候她以为说真的,一气之下不回去了,后来有了我。再后来……”他犹豫半晌。“后来我爸好容易站稳脚跟,麻烦也来了。当时我一岁多,我妈带着我逛完街回家,看见我爸跟个女的……躺床上。”
“睡觉啊?”她想当然。
覃为呛了一口,小丫头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我爸没做错事。”
她瞪大眼没听明白。
“傻……”弹她脑门一下,“那女的是我爸朋友,一直都喜欢我爸。人一有那种念头就会犯错,那天她找机会把我爸灌醉了。”
哦……听明白了。妞妞红着脸绞手指头。“那你爸……没跟她……哈?”
“人都醉死了还能干什么。再说那么大人了,做没做自己还不知道吗。”
她轻啐他一口。“就你懂得多。你妈就因为这个要走?她怎么这么不相信你爸。”
“你觉得她信不信我爸?”他反问。
“应该相信吧?”
他不置可否。“我妈因为这事心情不好,所以带着我回去住了一阵。她那边情况比较乱,舅舅跟姨妈姨父一直在争家产,用我外公的话说,一屋败家子勾心斗角。嘿,除了我妈。我妈最不爱干这种窝里斗的事,摆明了不要家产,老头哪肯啊,他最疼的就是我妈,死活要她回去收拾残局。”他弹掉烟头歪头看她,“明白了吗?”
“就是说,他们都有事情要做,你妈不能一直留在中国,你爸也不能扔掉这边的事跑去意大利,所以两人干脆分开。”
覃为点点头,基本上是这个道理。他爸覃骥,背着一个背叛妻儿的黑锅放老婆走,这一点不是人人能做到,别人理解不了,但覃为这个做儿子的能体会,所以他从来不怨不能同时享受父母的温情。
真可怜……谁可怜?说不出来是大人分居两地可怜,还是长年见不到亲妈的孩子可怜,妞妞怔怔地看着他拢起打火机点上烟,却没抽,眼神跟烟雾一样飘。飘得她想流泪。她把脸轻轻靠在他胳膊上,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覃为掏出手机看了看,扔掉烟踩熄。“走吧,上课去,等会出去吃夜宵。”
牵着他的衣角跟上,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爸对那女的,就是灌他酒的那个,最后怎样了?”
“你说呢?”
她脑袋一嗡。“杀了她?!”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所以才叫黑社会。
他停下脚步面色深沉地看着她。
“……卖了她?!”
覃为暴笑。
“别笑啊,她到底怎样了?”妞妞急着追问。
“就是你想的那样。”
“骗人!”
“知道还问。”覃为好容易止住笑,“她自己走了,我爸没把她怎样,毕竟朋友一场。”想起刚才她震惊的表情,扶着路边的树又是一通大笑,“还杀人卖人……”
“不理你了!”她涨红脸扔下他忿忿地跑开。
对于一个陷害他的人能心存仁慈放过对方,就冲这一点,妞妞认为覃为他爸不是泯灭良知的黑社会。其实看模样就知道,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那么有气质,儿子因为她受了伤,他不但不追究,还担心她早上没吃饭饿坏身体。好人哪……相比之下,那个光知道打架的儿子连他一半都比不上。
覃为听着那一串形容词啼笑皆非,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她好人的另一面……不能说,会让她心目中的好人形象砰砰破灭。
吃完夜宵送他们几个回大院,半路上覃为接到以前同学的电话,邀他出去喝酒。几个男生好久没见面了,这顿狂喝,一直到两点才结束,各自回家。
覃骥亲自来揪人了。“这么晚还在哪儿混呢?”
“碰见同学了,喝了点酒。”
“赶快回来!自己看看几点了,这两星期就没见你十二点前回来过,胆儿越来越大了啊?礼拜天随你怎么玩,现在是什么时候?”
覃为噗一声笑:“爸你是不是怕我妈过两天回来找你算帐啊?”
“你他妈……”骂了一句又呵呵笑,儿子他妈不就是自己老婆吗。“喝多了没?要不过来接你。”
“没事,我骑车了,你先睡吧。”
手机扔进裤兜里,蹬起车子往前骑。路边一伙醉醺醺的男女吵嚷着走过来,其中一个大概喝得太多,手舞足蹈的,砰一下撞上覃为的山地车,摔个四脚朝天。
“你妈的撞着我了!”他歪坐在地上大着舌头骂。
“你自己撞上来的。”覃为好心没问候他母亲,脚踩在踏板上准备走,后架被拖住。
“想走?”后边穿花衬衫的小年轻满口酒气,“给个说法吧?”
覃为冷冷道:“想要什么说法?”
“妈的叫他赔钱!”地上那人喊了一嗓子。旁边几个女的跟着叫。
他忽而笑了。“再说一遍。”
“耳聋啊叫你赔钱!”
覃为本来跨坐在车上,左脚点地,右腿猛一飞旋下车,顺便把花衬衫刮出老远。一伙人全愣住了,趁着空当他把车推远点停好。
对方以为他想跑,回过神来马上围拢过去。覃为迎上前,一脚踹飞最前面那个,接着两手揪住后面两个人的衣领,手腕一错,两颗脑袋砰地撞在一起,血糊了脸孔。
见此其他人红了眼,呼啦啦围成圈进攻。覃为捞起面前一个瘦子甩出去,倒霉鬼像条绳子一样被抡起老高连续砸中好几个同伴,自己也飞出老远。一只拳头迎面而来,覃为头一低躲过,右拳攒实了劲揍在对方肚子上。后背猛地一震,闷痛,好像是木棍之类打的,右边袭来一拳正中他鼻子,顿时眼前金星直冒。感觉到鼻腔里的血倒流进嘴里,覃为勃然大怒,顺势接住那人再次飞来的拳头用力一扭,只听见咔咔的声音。背后呼呼风响,他身子一偏把人往后一推,倒霉鬼替他接了一棒。
回头一看,原来是花衬衫,手里拎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木棍。见打了同伴他有些愣神,覃为一拳砸在他眼眶上,夺过棍子就是一顿狠揍。那棍子也着实太脆弱,打了没几下居然断了,覃为扔掉两截残枝重新让拳脚上场。胳膊突然被人抱住,接着一阵刺痛,他倒抽口气。“妈的咬我!”也不知道等会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他打架分性别,女人不碰,但眼前这个实在太讨厌,揪住她的头发一个大耳刮子把她扇出老远。
几个跃跃欲试的女人不敢再上前,只是大声叫骂。旁边有两个男的没参战,其中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女孩又叫又唱,看来喝疯了。但另一个胖子应该比较清醒。覃为心里犯起嘀咕,这他妈谁呀,别人都开拳脚了就他一个人作壁上观,该不是领头的吧……擒贼先擒王,脑子里才冒出这念头,两脚已经先于意识直奔他而去。
“覃为?!”胖子突然叫出声。
这一喊干架双方都愣了愣。
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覃为看清这人的长相。妈的!银行行长的公子李翔,发酒疯的那个是赵锦康,副市长公子。他跟这伙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只见过两次面。
“怕个屌啊!”最先被车撞倒的那个醉鬼不服气,仗着人多没把他放在眼里。
几个人马上重新围拢过来。
覃为本来不想恋战,被醉鬼那一嗓子又扇起火来,一脚踹翻他,也不管周围的拳头,膝盖顶住他的肚子左右开弓赏了十几个耳光。旁边人都住了手改成拉架,覃为停下冲他吐了口呛进嘴里的鼻血,站起身不打了。
山地车正被烂醉如泥的赵锦康当成玩具又拍又砸的,覃为骂了句娘推开他,背后一阵风响,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道白光闪过。他头也不回一肘子往后撞,只听见一声闷哼,醉鬼捂着眼蹲到地上。“操你妈哪来的刀!”他暴喝,一把夺过那把瑞士军刀扔开。
李翔见了刀吓得一怔,忙打圆场。“算了都是认识的。”
有几个被揍得厉害的嘟囔几句,不再吭声了。
赵锦康还在踢着车,覃为一把揪开他。“滚你妈的我的车……”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余光瞟见一道白光劈来。
17 命悬一线
大厅里响起叫骂声,覃为膝盖顶着地上那人的肚子,左右开弓扇人耳光。两个人浑身都是血,墙上地上也溅得到处都是。乌拉乌拉的警笛由远及近,大批警察跳下车冲进去,覃为甩开人开始逃跑。警察掏出口哨嘟嘟吹:站住,不然开枪了!
“啊!!”妞妞满头大汗坐起来,桌上闹钟正吵得欢。原来不是警察叔叔的口哨……
怎么做这种梦?擦擦汗呆呆地坐了一会,翻开枕头,底下躺着那个十字架。她拿起来挂到脖子上,想起昨天晚上跟他说以后别打架了,他居然把话题岔开了!是默认?还是答应不了?虽然迄今为止只看见他打过一次架,但不能保证将来。唉……成绩不好没关系,老老实实做个跟他爸一样的好人不就行了?
起床撩开窗帘,没看到阳光,今天好像是个阴天。
御用司机等老半天都没来,妞妞只好搭嘉宇的车去学校。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跑去高中部食堂,没看到人,连谨言也不见了。“他请假啦?”
“没啊。”嘉宇摸着脑袋纳闷。
“谨言哥呢?”
“我哪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瞪他一眼,妞妞拎着饭盒回初中部。走在路上冷不丁想起昨晚的梦,是梦吧?怎么浑身打哆嗦,天气太冷了……走到教学楼下突然停住脚,倒退几步看向走廊尽头。没错,是谨言跟谢晨,小姑娘胆子变大了?示爱呢?她好奇地趴到墙边偷看。谨言脸色有点凝重,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说什么悄悄话?”悄无声息地贴过去。
谢晨吓得惊叫,待看清楚人,拍着胸脯骂:“干嘛,人吓人吓死人!”
“吓着了?”妞妞嘻嘻笑,“做了亏心事哦?”
“你才做亏心事!哎……”她欲言又止。
“咦,要我递情书?”
“讨厌。”闹个大红脸,她支支吾吾地往楼上走。“上官谨言说,说不让我跟你讲。”
“说什么?”
“说……他说……”实在没办法对好朋友隐瞒下去,谢晨无奈地转身拉住她的手。“算了,跟你说吧,你别怕啊。覃为他出事了。”
妞妞脑子里嗡嗡响,脸上血色尽失。“什么事?”
“警察说他杀人,但是……哎你别急啊,思琪你听我说!”
谨言刚上楼梯,后面冲过来一个人直接撞在他身上,差点跌倒。回头一看,妞妞白着一张脸死命扯着他的衣服,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谢晨。他明白了,赶紧拉她走到花坛边。
“他现在哪儿?”妞妞抖着唇劈头就问。
“公安局。你放心,现在他没事。”
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妞妞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是不是打架了?”
“嗯。”谨言简单地说,“昨晚他跟同学喝完酒回家,路上碰见几个人撞到一起打了起来。后来他们那边有一个被捅了一刀,警察到了之后那几个人都指认凶手是覃为。”
她惨白着脸半晌没消化这件事。
“你别多想,哦?”谨言摸摸她头发,“现在回教室去,什么都别想。”
“那……覃为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他干的。”谢晨接过话。
“那就不是他。”妞妞抬头坚定地看着两人,“我相信,不是他。”
“我知道不是他,”谨言耐心哄道,“你先回去上课,等放学再说。”
“那怎么不跟警察说啊,都知道不是他!”
谢晨看谨言一眼小声嗫嚅:“那得要有证据啊……”
证据,证据。妞妞一屁股跌坐到花坛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怎么办……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现在我去看看他行不行?”
“看不了。”谨言善意地骗她。覃为身上挂了不少彩,让她瞧见了公安局肯定发洪水。
酸意刷地冲上鼻端。“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你别急,他暂时是安全的。这事先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走,我送你们回教室。”
浑浑噩噩地熬过整个下午,放学铃一响,三个人急不可耐往公安局跑。谢晨的舅舅是刑警队长,这事由他负责,中午谨言找谢晨也是为了打听事情进展。下午的时候谨言给赵队长打了电话,对方答应让他们探视。
门被推开,妞妞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五分钟。”赵队长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房间。
“知道了,”谨言忙点头,“谢谢您。”赵队转身出去关上门。
“你带她来干嘛?”覃为不悦地看向谨言,说了第一句话。
妞妞眼圈倏地红了。“喂喂……”所有语言全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的眼眶嘴角都是青的,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
“别哭,我没事。”
眼泪还是掉下来,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指指门外,哽咽着小声问:“他们打你了?”听说警察是用暴力对待嫌疑犯,难道是真的?
覃为忍不住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口,嘶一声。“别破坏人民警察形象啊。”
“你还有空说笑!”谨言铁青着脸。
他拍拍妞妞的脑袋拉她坐下。“昨天打架打的,就是点皮肉伤不要紧。”
她松了口气,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给他戴上。“这个还给你,我就说不能给我戴,是你的护身符怎么能给别人,你看出事了……”说着说着又掉下两颗泪。
“迷信。”手指抹去她的金豆豆。
谨言问:“你爸来了吗?”
“上午来过了。”
“说了什么?”
覃为捏捏眉心。“让我等。”瞟了妞妞一眼。“你带她回去吧。”
“我不走!”妞妞生怕他赶她,揪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谨言明白他的意思,不想说太多让小丫头担心。“你放心,我爸找人去了。里边人对你怎样?”
“还行,手铐都没有。”
“吃饭呢?”
“盒饭。”
“晚上睡哪儿?”
“就局里边,有床睡。”
“妈的我还以为跟电视里一样整夜拿个探照灯照你。”谨言骂了句粗话。
覃为拧着眉不敢笑,怕嘴疼。“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们回去吧。”
“我不走……”门打开,一个大盖帽探进头来说时间到了。妞妞急得抓紧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哪也不去,我跟你一起……”
“傻妞,不上学了?”摸摸她的头发,轻轻挣开她的手起身。“听话,跟谨言回去。”
“你别走!”妞妞追上两步拖住他的手,大声对门口的警察说,“这事不是他干的,我知道不是他干的!”
“妞……”
“松手。”警察唬起脸,抓住覃为的胳膊推他走。
覃为捏捏她的手指放开。“回去吧,我没事。”顺从地跟上警察。
她追过去,谨言拉住她的胳膊扯回来。“先回去再说。”
“我知道不是他……”泪水刷地涌出眼眶,抬起手狠狠擦掉。谢晨和赵队长迎面走过来,妞妞飞奔过去。“赵队长这事不是他干的,真的,您要相信我!”
谢晨紧张地叫了声“舅舅”。
谨言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赵队模棱两可地说:“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别急,慢慢等消息。你们都回去吧。”
“赵队长!”妞妞着急地拉住他袖子,“您相信我,真的不是他干的,我发誓!”
“这孩子……”他有点无奈,“你发什么誓,你怎么发誓啊?”
“我拿我的命发誓!如果是他干的,您一枪崩了我!”
“放心,我们讲究的是证据。”赵队严肃地看着她,“没有证据,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当然,也不会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他指指肩上的徽章,“这是什么?这代表正义。”
正义是什么?是除暴安良还是公平公正?妞妞说不清,她只知道自己相信覃为的话,他说不是就不是。
“妞……”远远的声音飘来。
扭头看过去,长长的走廊那头站着两道身影,隐隐约约看到覃为冲她笑露一口白牙。
他大声说:“回去吧!”摆摆手,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晨跟舅舅一起出去吃饭,看着他们走远妞妞才敢哭出声,蹲在公安局门口怎么也不肯走,谨言哄了好久都没用。“那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呀?”
“我陪着他……”
“你傻啊,走了。”
“我不,我就要在这儿。”
这丫头脾气拗起来也真让人头疼。远处一辆小车驶来,看着挺眼熟的,谨言赶紧拉起她,擦掉她满脸的鼻涕眼泪。“别哭了,覃叔叔来了。等会他看见你哭心里更难受。”
车子开近,覃骥从窗口伸手朝他俩打招呼。“怎么在这儿?上车,送你们回去。”
妞妞挤出一个笑容叫声叔叔,低头钻进车里。没敢开口问别的事,只是听覃骥和谨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有时候司机插两句,都是跟覃为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车子直接开到家属楼下,谨言让覃骥等他一会,送妞妞上楼,叮嘱她别在爸妈面前哭让他们担心。下了楼坐进车里问:“事情怎样了?”
“这小子。”覃骥拍他一下。摸出一支烟没点着,皱着眉玩打火机。“这事有点麻烦。”
“怎么?”
“受伤的那小子是副市长儿子。你认不认识,管经济的,姓赵。”
“你说赵副市长?躺医院那个是赵锦康?”
“嗯。”
“是他。”谨言哼一声。“赵锦康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他爸的名声到处混。我看这回怪不了别人,只能说活该。”赵公子读私立高中,在学生圈里比较出名,打架斗殴哪次都没落下,是学校领导最头疼却又不敢吱声的问题学生。
覃骥讥讽地笑笑。“再差劲也是他赵市长的儿子,总得找个人背吧。”
“覃为说了不是他干的。”
“刀上有他指纹。”
“但我听说刀上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谁?”
“张茗,他爸是纪委书记。现在麻烦的是他们都指认覃为。”
车里陷入安静。谨言犹豫半晌问道:“覃叔叔,您跟赵市长是不是有过节?”
咔一声打火机点燃了,覃骥不置可否。
“有些事我知道,上次那个项目不是拖了好几个月吗,我爸没跟我讲,不过我猜到了是谁卡在那不肯签字,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嘘……”覃骥笑着拍拍他肩膀,“小孩别打听这些事。”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他掏出手机。
“别打了,他刚给我打过。”
“方局怎么说?”
“今早他给我的电话,我才知道这事。”覃骥没正面回答。
“估计他现在也没办法说话。”
“嗯。”
谨言无奈地搓搓脸。病急不能乱投医,赵市长一定给有关部门施压了,听说他上头有人,很难动。
“你先回家吧,大钟开车。”
“去我家吃饭吗?”
“不吃了,”一直没吭声的大钟神秘地挤一下眼,“有人请骥叔吃饭。”
谨言眼前一亮。“谁?”
18 嫌疑犯逃出生天
楼梯口出现一个大盖帽,身后跟着一个高个男生。等大盖帽说完话转身上楼,妞妞撒腿冲过去四肢巴在对方身上。
覃为连连后退几步才抱稳身上的重量。“你怎么来了?”
“我都守一早上了。”她攀着他的胳膊仔细打量他,还好,脸上的青印子淡了很多。“吃得好吗?”
“挺好的。”
“晚上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床太硬。”覃为揉揉酸痛的脖子抱怨,“两床棉被垫底下都没用,硌得我骨头疼,什么地方啊,真该改善一下环境。”
“里边没人刁难你?”
“哪能啊,方局交代下来的,没人把我怎么着。”
“好。”妞妞眯起眼,拳头抡过去正中他的下巴。
“……唉!”他揉着痛处瞪眼,“干嘛?”
“我叫你打架叫你喝酒叫你三更半夜到处乱跑!你去啊去啊!”小拳头雨点似的招呼到他身上,嗓音慢慢变调了,“你不知道我着急啊,你这人……”说不下去了,号啕大哭。
“哎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他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越擦哭得越凶,只好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人使眼色。
你就是欠管教……谨言翻个白眼当雕塑。
“走开,我一点都不想理你,再也不想理你!”妞妞气冲冲地甩开脸上那只擦泪的手,哭着一脚踢过去。她一个晚上没睡着,这人倒好,还有闲工夫埋怨床太硬。
覃为没躲开,抓着她的手呵呵笑。“我刚出来,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揍我。”
“笑笑笑个屁!又不是蹲监狱,安慰个屁啊!”
“女孩子别屁啊屁的。”
“关你屁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丁一一老喜欢用这四个字发泄情绪。
好几辆小车驶来,谨言咳嗽一声。
什么事?视线跟着转过去,吓一跳,赶紧甩开覃为躲到谨言身后,拿袖子擦干净眼泪。时机不对,怎么老是在非常时刻碰见家长……
覃为走过去叫声爸。
“又把人惹哭了。”覃骥打开车门低声笑。
妞妞躲在谨言身后弄干净脸,怯生生地叫人:“覃叔叔好。”见人盯着她的脸看,掩耳盗铃地说,“沙子进眼里了。”
“啊,风沙很大啊。”覃骥扶着镜框煞有其事地点头四处察看。
覃为跟后面下车的几个人打声招呼,问老爸:“刚出去办事了?这么多人。”
“不是,专门来迎接我儿子啊。”
谨言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覃为送给他一个白眼,指指公安局大门上硕大的国徽。“到这地方还这么招摇?”也不怕方局长给他们安个聚众挑衅的罪名。
“招摇什么,”大钟咧开嘴乐,“你爸恨不得弄个八抬大轿来迎接你。”
“爸你打算让我游街示众吗?”
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覃骥落寞地叹息:“亲情教育失败啊……”众人哄笑,十数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公安局门口走动说话,那架势就像黑社会示威,惹得走廊上不少警察探出头来看。覃骥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叫手下赶紧把车开走。“谨言妞妞上车。”
妞妞气还没消,扯着谨言要走。“我们还要回去上课,不耽误覃叔叔了。”
“等会,我叫人送你们。”覃骥招呼一个手下过来,“小李你送他俩回学校。”
“都请假过来了还上课干嘛,”覃为拉住妞妞的袖子小声说,“下午再一起去吧。”
“不上课跟你一样到处打架啊?”
“我……”
覃骥看着儿子难得的结巴表情好笑,巴掌拍拍他后脑勺。“上车,老爸领你回家去去霉气。”推着他坐进后排,冲车外的两人摆摆手,“你们路上小心点。”
“叔叔再见。”两人钻进后面腾出的空车里。
覃为从车窗探出头往后看,小丫头连回个头的意思都没有。真生气了?
“儿子啊,”覃骥踢踢他的小腿,“踢疼了吧?”
大钟拍着方向盘乐。
“笑个屁。”覃为恼羞成怒。这人跟他爸就学会了凑热闹。
“哎呀我也该退休了,孩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覃骥摘下眼镜喃喃自语,“以后这任务得交给别人……”
覃为哼笑一声。“爸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你连我妈都管不了。”
“覃为你是不是皮痒?”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目寒光四射。
连着两天某人没来上课,嘉宇问班主任,答曰:请假了。
请假?莫名其妙出去喝酒跟人打架打到公安局蹲两晚,现在又请假不见人影,妞妞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诅咒发誓再也不理这人。怕他打来电话误接,连家里的电话机子都离得远远的。
周五早上出门,消失了四十八个小时的人骑着车神采飞扬地出现在楼下。妞妞凛着脸把他当成空气径直坐到嘉宇的车后架。
“司机来了干嘛还坐我的?”嘉宇不干。
“我喜欢你车。”
“屁话,上次不知道是谁说我车都骑十年了,不锁也没人偷。”他可记仇了。
“吃蛋糕咯……好利来的。”覃为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
妞妞不理他,谄媚地冲嘉宇笑:“这才有收藏价值。”转头冷起脸,“你不是请假了吗,还回来上学干嘛?再请啊。”
“前两天去上海看我妈了,昨天半夜才回来。”
“啊,怎么不早说。”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跳下古董车坐上专车。“你妈知道你蹲监狱的事了?”
“你才蹲监狱。”嘉宇剜她一眼,捏了块蛋糕塞进嘴里。“你妈骂你了吗?”
“呵呵,骂了几句。”
呵呵?被骂了还笑?妞妞仰头望着他的后脑勺,覃为刚好回头,眨眨眼,眸子里的喜悦显而易见。“你妈知道这事专门回来看你?”
“不是,她去上海出差。我爸真烦人,这么点小事也跟她讲。”
“这也叫小事老大,几个人能跟你一样蹲公安局啊?还不告诉我们。”嘉宇跟一一都是等人出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都快气疯了。“差点变成杀人犯,老大你太牛了。”
“去你妈的。”覃为笑骂着踢他单车一脚。
车龙头一拐,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妞妞拍着巴掌叫好。“再笑撞你下来!”嘉宇吓唬她。“老大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谨言哥也没跟我讲仔细。”那天早上就带着她去接人,人是接到了,跟着又失踪了。妞妞闷声闷气地说,“前天你又没来上学,我以为案情重大把你转到别的监狱去受审了,心想完了,你出不来了。结果嘉宇说你请假。”
嘉宇暴笑,咣铛一声单车撞到路牙上。
“得意忘形。”覃为轻嗤。回头歉意地看后座一眼,“我急着去上海,忘了告诉你。”
“你妈还在上海吗?”
“在。她跟人谈生意待半个月,过两天回C市来看我。”
难怪这么高兴,还买了蛋糕……“你爸高兴吗?”
“他爸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嘉宇嫌她唧唧呱呱问些没建设性的问题,他感兴趣的是嫌疑犯怎样逃出生天的。“老大快说,你怎么进公安局又怎么出来的?”
事情有点复杂。跟覃为起冲突的是几个平常游手好闲的高干子弟,打了一通之后本来双方都要各自散开了,但张茗不服气,再加上喝了酒,抽出匕首要刺覃为。覃为躲过了并抢到刀子扔掉,张茗又捡起来扑过去,覃为再躲,结果这一下刚刚好扎在赵公子身上,肺部戳个大洞,差点没命。这也是为什么刀子上有两个人的指纹的原因。
这伙人平时对覃为就有微词,再者自恃有靠山,惊慌之下干脆串供指认是他下的手,反正赵锦康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也不知道。而赵市长这边对覃骥早有嫌隙,这次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心疼,于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整覃家父子俩,给公安局施压让他们早点结案。没料到的是覃骥请来更大靠山,黑白两管齐下,很快就把几个串供的吓得尿裤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市长跟你爸有仇啊?”听完缘由嘉宇急着问。
“哪来的仇,就是官场上那些事。”覃为语焉不详。
“谁的来头那么大,书记市长都给赶下去了?”
“来头大不大跟你有什么关系!”妞妞把原话扔过去。“反正你也不认识。”
“谁啊?”嘉宇继续问。
“我爸一熟人。”
“熟人?”这答案不甚满意。“当官的?很大?”
“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看老大打太极的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嘉宇一把从妞妞嘴边抢过最后半块蛋糕火速骑车逃跑。
“臭甲鱼!”她气得吱哇乱叫,女皇般指使司机,“追上他踢他!”
覃为失笑。“坐稳点,我这车可是被摧残过的。”山地车慢悠悠地踩上坡,前面那个抢匪已经过了红绿灯不见了。
妞妞这才想起打架那天他是骑的这辆车。车身上只掉了几块漆,看不出还有哪儿有毛病。“会不会骑着骑着轮子掉下来啊?”
“有可能。说不定骑着骑着散架了,你一个轮子我一个轮子。”
两人脑子里不约而同想到骑独轮车的情景,哈哈大笑。(插播广告:××牌山地车,品质一流,任你砸来任你踢!)
“这两天在家生气了?打你电话都不接。”
“有点。但是现在不气了,你是去见你妈去了我不怪你。”她在他背上戳戳点点画着大眼美女,“喂喂你以后别打架了,吓死我了。”
“这事不能怨我,不是我起的头。”
“你也有责任,谁让你出去喝酒打架的?他们要打你随他们去,你不还手什么事都没有。”
“站着让人打呀?又不是傻子。”
“就算为我做个傻子行吗?”
胸口一紧,他松开一只手背过去抓住她的手指。“以后我不会先动手。”
19 男女混合篮球赛
不会先动手?
那么潜台词就是如果别人送第一拳他绝对奉上第二拳。但说实在话,覃家父子的名号摆在那儿,除了醉鬼和精神病患者之外确实没人敢主动惹覃为,所以这句话听上去很像保证。但只是像而已,尽管之后的整个学期加一个寒假没看到暴力分子有任何暴力行为,妞妞还是没法放下心来。
因为这次大事件,学校给予覃为记过处分。嘉宇直觉是老大的黑社会老爸威胁领导了,因为校规上黑纸白字写着严禁打架斗殴,违者一律给予劝退处分。一一则认为老大给名扬争了面子,试想教训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高干子弟,不给颁个荣誉奖说不过去。两人意见不和,很长一段时间见面就辩论,辩着辩着就掐架,妞妞趴在六楼窗口时常可以看见楼下两只野兽撕咬。
专家楼的室内篮球场里,几个男生在练球,满耳朵听到鞋底摩擦的吱吱声。
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始校际高中男子篮球赛了,学校的水泥地跟这边的塑胶运动地板没法比,星期天谨言特意让妈妈跟管理员说个情,领队员们来见识见识真正的篮球场地。
转眼天黑,其他几个队员回家吃饭,一一早按捺不住了,跳起来抱着篮球大嚷:“我要打篮球!”
“好啊。”妞妞也跃跃欲试。
“你们会不会打?”谨言坐在场边抹了把额头的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一一脱口而出,“看那么多场篮球赛白看了呀?”
“怎么打?”
她数了数人头。“多出的一个当裁判,一边刚好三个人。”
七个人,女方这边是妞妞一一明月,还有跟覃为同班的贺檬。三男四女不好分,哪个队男生多肯定哪个队赢。讨论了半天,最后由嘉宇当裁判,覃为跟一一贺檬一队,谨言跟妞妞明月一队。
哨子响,开球。
两个大男生当然不会跟女生玩真的,看她们的动作就知道只能哄人开心。妞妞抱着球满场跑,又跑不动,脚下时不时踉跄几下。一一就是个人来疯,到处乱窜大喊大叫却接不住球。贺檬看着个子高高,但站在场上发蒙不知栏板在哪儿。明月还有点架势,运球传球中规中矩,就是有时候两手拍球的姿势像螃蟹。
球传到谨言手里,一一贺檬妞妞呼啦啦全围上去,六只眼睛狼似的盯着他手上的小羊羔。场那边只有明月,他一个长传过去,明月接是接住了,被球砸得后退好几步差点跌倒。覃为憋笑憋得内伤,忍好久才没笑出声来。三匹狼又呼啦啦围到明月身边。妞妞跟一一拉扯,贺檬个子高高的有点吓人,明月护着篮球琢磨该什么时候投篮。
谨言跑过去喊:“投篮啊。”没指望她能投中。
一一气咻咻地瞪他一眼,推开妞妞跑向明月,经过他时跺上一脚。
嘟嘟……嘉宇吹哨子。“犯规,不能踩人。”
她回头怒视:“吹那么响干嘛,耳朵疼!又不是故意的!”围着明月跑一圈,经过谨言时又“不小心”踩他一脚。
无辜被踩两脚的可怜人望着覃为无奈地摊开手。
贺檬瞅个空档抢到明月的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愣了两秒才拍着球以龟速前进,妞妞窜过去一把捞起拼命跑。
嘟嘟……“犯规!妞妞别抱着球跑。”
妞妞赶紧停下步子拍球,可那圆溜溜的东西就是不听使唤,越拍越低,眼看咕咚咕咚就要躺下了,一下砸在脚背上飙出老远。球正好滚到一一脚边被她抱起,妞妞一看急眼了,嗷嗷叫着扑过去抢,两人趴在地上互相瞪眼,四只手抱着篮球谁也不让谁。
哨子又响。
“吹吹吹,就没听你停过!”一一破口大骂,“耳朵都聋了!”
“再吹我脱鞋子打你!”妞妞威胁道。
嘉宇郁闷得猛翻白眼,干脆不吹了,随场上人去抢。
趁两个丫头只顾着瞪眼,明月把球扒拉出来往栏板下跑,贺檬想追,被谨言截住。覃为跑过去象征性地挡了明月一下,妞妞又急眼了,嗷嗷叫着扑过去吊在他身上。他拧起眉:“你干嘛?”
“拦你!”
“犯规。”
“嘉宇没吹哨子!”
“……”
自己这边队员被缠住了,一一火急攻心。“妞妞你下来!”扑过去往外扯她。妞妞拼命缠着覃为的胳膊,一一拼命拖开她,乱糟糟的场面把另两个男生笑得歪在地上起不来。
一看有投篮空档,明月大吼:“谁也别过来!”手中的篮球划了一道抛物线。咚,篮筐都没碰上就掉下来了。赶紧捡起来再投。砰,这下进了。
“不算!”一一大叫。
“怎么不算?”明月冲裁判嚷,“算不算,算不算?”满脸吃人相。
“算,”嘉宇拼命点头,“只要进球了都算。”
明月妞妞欢呼,一一贺檬叉着腰骂,覃为谨言相对无语。篮球滚到一边没人理,嘉宇只好捡起来抛向空中。“同志们继续咯!”
贺檬人高先抢到球,一一撒开脚丫子边跑边喊“给我给我”,球脱手太用力,掠过她的头顶直直地砸向谨言。一一大喝“那球我的”,楞是从他手里给抢了回来。
“谨言哥拦她!”妞妞抹着脸上的汗水不满。
一一抱着球目光凛然。“你敢拦我?!”
“就拦你。”想起被她狠踩的几脚,谨言杀机顿起,拍下球一个远射,投中。
覃为不甘心队友吃亏,几步向前拦下运球疾走,妞妞明月哪是他的对手,眼睁睁看着人影从面前晃过,只听哐地一声,三分球进了。
这俩没球德的烂人!嘉宇看得直摇头,居然跟女生争球……再看下去快笑死了,妞妞重新抢到球,一一想拦她,明月勾着一一的胳膊不让动,妞妞趁机直奔栏板底下,贺檬一个盖帽拍下球,跃起,投中,动作一气呵成。
一一大乐,冲过去抱起英雄尖叫:“檬檬好厉害!嘉宇还说你不会打篮球!”
“好厉害……”嘉宇揪着头发大声叹气,“檬檬啊投错了,你们栏板在那边……”
太搞笑了!想起女生打球的挫样嘉宇笑个不停,从出去吃饭开始到送贺檬回家,一路上抽筋似的,下巴都快脱臼了。这会儿突然抱住路边的树又乱抽肩膀。
“再笑试试?”一一暗自掰指关节,已经忍受他一晚上了。
笑得发抖的人没意识到危险将近,还仰着头哈哈直乐,被她一个饿虎扑食扑倒在地上,满肚子食物差点吐出来,刚想爬起又被妞妞跟明月按倒。
“好像没吃饱。”谨言无视身边的混乱,扭头看街边摆着的小吃摊。“要不要吃东西?”
“要!”三个丫头齐刷刷点头。
“#¥%◎#……”嘉宇被几只巴掌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话没人听懂。
覃为好心提醒:“别打残废了,回去不好交差。”
三个女生蹂躏一个男生,谨言看得好笑。“哎,”胳膊肘拐拐他,“你俩低调点,别让老师找上门去了,到时候不好跟她爸妈交代。”
“你不说谁知道。”覃为低头挑妞妞喜欢吃的玉米棒,“我比较担心你。”
嘴角的笑容搭拉下去,谨言喃喃:“都是女生,怎么理解能力这么大区别……”
“这跟智商有关。”
“跟智商有什么关系,”他纠正,“只是某些方面愚钝了点。”
愚钝不就是智商有问题吗?覃为怜悯地瞟他一眼。“我看你还是等她开窍……妈的!”他突然把手里的玉米扔进篮子大步走开。
谨言回头,只见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走过来,脸色一变。是赵锦康几个!伤好了又出来混了?还是寻仇?快速数了一遍,他们有不下十人,对付起来比较麻烦,但看覃为不耐烦的神情,这一架恐怕是免不了了。
这些人嘉宇不认识,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跟三个丫头嘱咐一声捏实了拳头跟过来。一一闻到打架的气味,自动忽略他的警告,两眼放光地跟在后面准备随时推波助澜。
路灯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善表情,领头的赵公子两只拳头捏得死死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面前三个男生长相稚嫩,一个斯斯文文像白面书生,手插在裤兜里冷眼旁观;一个有张稚气的娃娃脸,但爆起青筋的胳膊充分说明他的脾气跟长相没多大关系;还有一个目光清冷,不发一言地迎上他们的视线。
空气中仿佛传来兹兹的电流声,某些人的血液在叫嚣。
这人耐不住了。妞妞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小跑几步拉住覃为的胳膊。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搭上嘉宇的肩。“走吧,吃东西去。”
赵公子几不可闻地喘口气,回头跟小弟们低声说了句话,随后一群人走远。
“走了。”一一失望地撇嘴,明明就要开战,怎么一声不吭就玩完了?
“你跟个恐怖分子似的!”嘉宇戳她脑袋一下。
恐怖分子再不老实也有嘉宇跟谨言看着,折腾不出什么大乱子。覃为不同,实打实的暴力分子基本上没人能看住。但令妞妞欣慰的是,不会先动手那句话果然是保证,他的拳头终于懂得休眠了,她也能开开心心继续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更欣慰的事还在后头,在覃老师大棒加糖果的攻势下,她的数学成绩直线上升。七月流火之后老妈通过电话帮她查分,比去年的分数线高了八十多,也就是说,进名扬高中部是铁板定钉了。这是大喜事,不仅能跟覃为同一栋教学楼,而且充分修正了某些教育专家的错误思想。谁说谈恋爱跟学习有冲突?看她就知道了。
20 老大犯错误咯!
妞妞啃着棒棒冰刚踱到楼下,车棚里一团影子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所到之处皆被他的气焰波及。“……妈的,校长吃错药了!”
“嘉宇哥哥看哪……”她掏出两张崭新的钞票在他眼前甩,“钱……”
“别惹我!”
真可怜,吃错药的校长让高一生暑假补课,难怪他愤怒得连人民币都不认识了。“我出去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想吃人!”嘉宇用力踢了一脚单车,好像这就是校长。
走到前面的家属楼碰见明月,出了大门碰见覃为,妞妞又掏出钞票献宝:“看啊,我妈奖给我的,钱……”
明月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三张老人头,甩得比她还响。“看啊……比你多一张!”
嘉宇没钱,拉长声音叹气。“想当年我考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奖给我五百还带我去上海玩,现在生活好了,物价涨了,时代进步了,可奖励越来越少了。”
不说好话!妞妞气鼓鼓地瞪着两人。
“鼓励一下,考上高中不容易。”覃为憋笑安慰道。“这么早起来干嘛?”
“逛街啊,反正在家没事。”她没说逛街的目的,说了就没惊喜了。
看,还是初中好。“考高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暑假都要补课。”
“你补不补都一样,反正上课下课都在睡。”嘉宇深深佩服这尊睡神的功力。“妈的老班也吃错药了,我一打瞌睡他就叫我,怎么不叫你?”
“你傻呀,”明月翻个白眼,“你那么大坨坐前边,他坐后边,老班不叫你叫谁。”
“补个屁课,哪天老子去举报他。”
“举报也没用,谁管你。打给电视台吧。”
“哎哎老大你爸认识电视台记者吗,叫人来采访一下……”
你一言我一语的妞妞听得直撇嘴,多大事,就补半个月,而且只有上午,这些人弄得像跟学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站牌那儿停着几辆公交车,她打断三人关于如何遏制补课的话题。“我要去坐车了。”
“去吧。”覃为扭头看她,“下午我要跟我爸吃饭,晚上要是没事出去玩?”
“去你爸的夜总会吧。”嘉宇两眼放光。
怎么听着像骂人?覃为没好气地拍他脑袋一下。“去你爸的。”
“卡拉OK!”妞妞举手,她们几个女生都喜欢唱歌。
“行,晚上再打电话。”
过两天覃为生日,妞妞揣着钱什么也没买,一家店一家店地找生日礼物,要么东西看不上,要么太贵买不起,走一上午都快晒成焉茄子了。街角有个首饰店,走进去时年轻小老板正跟一个顾客推荐新品,是个由小骷髅头串起来的手链。
眼睛一亮,她想起覃为卧室里摆的牛骷髅头,这个也是骷髅,他应该很喜欢吧?“多少钱?”
“一百二十八。”
“好贵。”又不是金子银子。
“小妹妹可就不懂了,这个是情侣手镯,正宗的新疆牦牛骨头雕刻的。”老板热情地介绍,“能避邪,还能保佑两人心心相印。”
这个好,妞妞窃喜。“便宜点!一百怎样?”
“唉,小妹妹太会还价了。行吧,我吃点亏,就当交个朋友。”
买完礼物兴冲冲地跑回学校,正好碰见不少学生补完课回家。没看到覃为他们,只碰见明月,手里抱着好几本厚厚的书。妞妞帮她拿了两本。“他们呢?”
“跟同学打游戏去了。”
“打游戏?他家有电脑啊。”
“啊,你说老大?”扭头看见贺檬,明月叫住她,“檬檬,老大呢?”
“逃课啦!最后一节英语课就走了。”
“我看他是不想上学了……”妞妞扁扁嘴,边走边看手里的书。经济学原理?!“你看这书干嘛?”
“嘿嘿……”明月笑得很神秘,“我们老班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说炒股,他就说可以看看这个。你知道吧,炒股最赚钱,我爸的一个朋友就赚了好多。”
“你才高一呢。”
“基础越早打将来成功的机会越大知道吗!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旷世纪的股票专家。”
妞妞眼神里透出百分之两百的崇拜。“姐你加油,将来赚钱了分我一点。”
“那是,我不会亏待你的!”公交车来了,明月上车掏钱打票,望着售票员手里的一沓钞票叹气。“我今天浪费了一块钱。”
“啊?”什么意思?
“臭甲鱼,说好了搭我回家的,结果跑去打游戏,害我自己打票。”
妞妞眼神里的崇拜再次哗哗往上升。瞧,看经济学的人头脑就是不一样。“你天天骑车就是了,以后早餐也别吃了。”
“那可不行。”这种以损害身体来省钱的方法她可不用。“从今天起我要计划用我的钱,看能不能找我爸的朋友炒点小股……哎哎,”她看向窗外,“老大老大!”
“哪啊?”扑到窗边,人行道那头不是覃为是谁?胳膊上挽着一只芊芊素手。美女穿一件米色的束腰连衣裙,脚下一双秀气的同色高跟鞋,时尚又成熟。妞妞下意识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娃娃裙,好像有点幼稚。
“哎老大……老大……”明月一迭声叫,外面那两人听不见,边走边聊着天。“大嫂真漂亮。”
“谁是大嫂?”
“叶岚啊,你忘了,叶风他堂姐。”
“唔。”
“老大跟她走在一块真是赏心悦目啊,男的帅女的靓,天生一对。”
“哦。”
“你说叶风长得抠抠子,他姐怎么这么漂亮?”半天没听到声音,明月推推她。“你干嘛呢?”
妞妞没吱声,垂下头翻开书。“我要看书。”
“这种书你也……”
“别吵我!我要睡觉了。”放下书趴到前排椅背上。
这丫头怎么回事啊?
下了车,妞妞也不帮人拿书了,闷头冲回家生气。明明说了要跟他爸吃饭,怎么跟叶岚在一起?难道他们……藕断丝连?再续前缘?越想心里越慌张,倒在床上大哭起来。脚踏两只船的家伙!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明明答应过她不找别人的,结果还是找了!不对,叶岚认识他比她早,难道她才是横在两个恋人之间的阻碍?也不对,他要是喜欢叶岚应该跟她说清楚,她又不是死皮赖脸非赖着不可……
咚咚!敲门声。一个激灵冲出去打开门,失望地发现是楼下馋猫。
“有吃的吗……咦,你哭什么?”一一瞪大眼,“谁欺负你?”
“没有……”妞妞折回卧室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大哭。
“谁敢欺负你,老娘揍他!”跟过去一眼看见床上扔着本琼瑶小说,一一讪讪地撇嘴。“叫你别看,到我家看金庸的吧。要不给你拿本故事会?”
“你别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知道又受了哪位悲惨女主角的刺激。等了好一会她还没停止的迹象,一一摸摸鼻子去客厅找吃的。
冰箱门开了又关,厨房里叮当响,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妞妞哭得脑袋发晕,抬起头发现房子里已经没人了,只有桌上放着一块蛋糕。没人了!!连丁一一都不理她了!她抱着枕头又哭起来,蛋糕散发着阵阵香味,可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起来打开电视,里面在放台湾肥皂剧,男人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其中一个女的扯着男人撕心裂肺地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好痛,痛得要碎了……”另一个女的则理智点,问男人到底选哪一个,如果不选她,她就走开不再回来。
妞妞又流了满脸泪水,现在她就处在这个位置,是责问男主角不守信用,还是离开算了?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心里就跟刀割似的。臭覃为!烂覃为!一把抓起靠枕往墙上砸去,靠枕掉到矮桌上把电话机砸出声音来……不是砸的,是电话响了。
“喂!”
“妞……就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在车上看帅哥美女不成!二话不说挂掉话筒。
过了一会电话又打过来。“怎么回事,刚刚……”
不想听不想听!啪,再次挂掉。眼睛盯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演些什么内容。心里有点软,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还打过来就听他解释。
可是电话没再响,连续剧演完了都没叫一声。是不是摔坏了?怎么还不打来?抓起话筒打到一一家,听见她说话了。没坏呀。想了想拨到覃为那边,心想听到他说话就赶紧挂掉。提心吊胆地听了几十声嘟嘟,没人接。她手心全是汗,再拨,还是没人接。
出去玩了?真讨厌!妞妞撅着嘴跪坐到地上盯着电话机,双手合十祈祷奇迹出现。神果然听见她的祈祷,不一会电话响了。只响了一声她便迅速抓起话筒。
“妞妞啊,怎么电话老打不通?”
“……老爸。”失望地趴到地板砖上,鼻子一酸。“爸爸我要去外婆家!”
21 小女生的小心眼
怎么回事?覃为盯着嘟嘟直响的话筒纳闷,连打两次电话都被挂掉,她干嘛呢?早上还高高兴兴地说去逛街,钱掉了?掉了也不至于波及到他吧。
挂了拨到嘉宇家,没人接,那小子肯定又上街打游戏去了。再拨到一一家,她边吃东西边嘟嘟囔囔地说:“她在家看琼瑶小说正哭着呢,你别吵她。”更纳闷了,看小说干嘛挂他电话?犹豫半晌再打到妞妞家。
“你找谁?”
“咦,”他失笑,“打你家来了。”刚刚心不在焉的拨错了,邓明月家号码跟妞妞家的只差最后一个数字。
“老大啊。拨错号了?”
“嗯。啊对了,英语卷子做完了吗?借给我抄抄。”
“正在做呢,明天给你。哎问你件事,你别骂我啊。”想起小丫头的不对劲,明月试探着多问了一句,“那个,你跟妞妞是不是……”
覃为嘿一声笑。
是真的!明月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你瞒我们这么久!妞妞也真是,不跟我说。”
“不说你们看不出来啊?”
“那是,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跟……”糟糕!她拧起眉,“老大你犯错误了。”
覃为脊梁骨突然发凉。
天空阴沉沉的,妞妞从柜子底下找出一把伞,摸摸口袋里的钱,还剩一张老人头,买票吃饭都够。要不要给爸妈留张纸条?老爸说了明天再走,现在走了他肯定生气。生气就生气吧,反正她不想待这儿了。最后检查一遍窗户和水电煤气,锁好门下楼。
路上人不多,妞妞低着脑袋脚步飞快,碰!撞在一个人身上。仰头看见一张不想看见的脸,气呼呼地翻个白眼绕开他。
“你……”覃为满肚子气在看清她的打扮后变成闷笑。脑袋上一顶小花帽,背上一个大书包,左手一个旅行袋,右手的塑料袋里装着几本书,胳肢窝里夹着一把伞。“逃荒啊。”
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去哪儿?”长臂一伸勾住书包带子拉她回来,“现在都六点了。”
“你管我!”她扔下手里的东西抢回书包。
覃为顺势松手,又提起旅行袋跟书。“离家出走啊?这么沉。”
还不都是因为你!东西抢不回来,嘴一扁掉下两粒金豆豆。
真哭了。覃为叹口气,一手拎东西一手拉着她走到旁边的小花园里坐下。“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没有。”她摘下帽子使劲揪。
“挂我电话干嘛?”
“我想挂。”
赌气的模样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蹲下直视她的双眼。“你就这么不信我呀。”
不是不信,只是委屈,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只打两个电话!而且她打过去居然没人接……啊,他没在家是因为跑这边来了,不能怪他。其实刚才已经想得有点明白了,挽胳膊能代表什么,她自己不也经常抱嘉宇抱谨言吗。
她一会皱鼻子一会转眼珠的,脸上表情变化多端,覃为看得想笑。“想清楚了?”
“笑什么笑!”妞妞虚张声势地瞪他一眼,虽然很想继续瞪下去,但他的笑容实在让她没法再生气。低头拼命揪着帽子告诫自己别笑,笑了就太没原则了。“反正这次算你的错,你得表示一下。”
他挑挑眉,拿过帽子放到一边。“叫我干嘛?”
眼珠转了转,她说:“给我唱歌。”
表情马上扭曲了。“不会。”
“我不管!”瞪了他一会儿见不理她,改成怀柔政策。“唱嘛唱嘛,我从没听你唱过,去卡拉OK你也不唱。人家男的都到女的窗前弹吉他唱歌。”
“你小说看多了中毒了!”他没好气地骂,但听小丫头憨憨的声音还是软下心来。“就唱我小时候我妈给我唱过的,不许笑。”
“好。”
“咳……”清清嗓子开口,“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这下轮到妞妞的表情变扭曲。“停!”一根食指顶在手心,“你这是背书呢还是念经?”为什么听不出旋律?
他马上恼羞成怒起身做势要走。
她嘻嘻笑,勾着他的小指晃啊晃。
覃为瞪她一眼,也忍不住笑起来。“说了我不会唱。”
“你不会唱你会念歌词。”
“还说!”曲起指节敲了敲她脑门,坐到旁边把玩她的头发。“我妈唱得最好听,小时候她就喜欢给我唱这个,我一哭一闹她就唱,我就听话了。呵呵……说起来还是我爸教她的,那时候他们谈恋爱,我爸就真的给她弹过吉他……”
他说起妈妈时表情像个乖小孩,眼神清澈柔和。妞妞形容不出此刻心里的感觉,暖暖的,又好像揪紧了,只能安静地听着。
说了半天没听见声音,覃为也不说了,手指缠着她的长长发丝。这孩子发质真好,摸在手里丝绸一样。“你留长发头好看,以后都别剪了。”
“她们头发都比我的短。”不对,大美女的头发就不比她短。“你觉得一一漂亮吗?”她突然问。
“啊?”怎么说别人身上去了?“说她干嘛?”
“说嘛,漂不漂亮。”
“还行,瘦了点。”
“明月呢?”
“还不错,挺好玩的。”
“周婷呢?”
“很好。”
“呃,叶岚呢?”
啊哈终于绕到关键人物了。覃为差点笑出声,非常认真地回答:“很漂亮。”
“那……她有缺点吗?”
“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性格也不错,不发脾气不爱哭还会做饭,基本上没缺点。”
妞妞不吱声了,垂着脑袋一个劲抠他牛仔裤上的铁扣子。
“别抠了,抠坏了你赔。”
“坏了叫没缺点的人给你买。”她瓮声瓮气。
“傻妞!”下巴就势狠狠磕上她脑袋,惹得她大声叫痛。
看,一说起美女他就发狠!她揉着头顶委屈得想哭。“我就知道她比我好!”
“她是比你好,可她不叫沈思琪。”
“那她改名叫沈思琪就行了。”
“改了也不是你。”
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说不出来具体的滋味,好像比看到小说中男女主角深情告白的时候还要激动。妞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拿手指轻划他的手背。
“她在我们学校附近有事,刚好碰上了,一起去吃饭。”
“啊,谁?”
这丫头脑袋里装的是草吗?覃为哭笑不得。“我说叶岚。”
“哦……”她嘿嘿笑,“你今天逃课了。”
“英语老师烦人,不想听。”嘴角的梨涡看得他怦然心动,前后左右瞧瞧,没人,周围的花花草草挡住了这个角落。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有人看见怎么办?”她挪开一点距离,眼里跳跃的光芒却跟语气严重不符。
师兄教导学妹:“死不承认。”然后拉过她再次吻上。树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迅速回头,对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
“干干干干什么?!”嘉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太可怕了,他俩在??!!
妞妞猛地扑过去吊在他身上,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催眠似的重复念叨:“没看见没看见,嘉宇哥哥你什么都没看见……”
“这套过时啦。”嘉宇拉开她的手瞪着两人,“你俩,啊,你俩怎么……”
“不是看见了吗?”覃为抢白,“看见了还问。”
他没话了,梗着脖子眼珠左右晃不停。
“还不回家吃饭!”
“……哦。”晕乎乎转身就走。
“嘉宇嘉宇!”妞妞吓坏了,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你别跟我妈说,也别跟一一说,别跟任何人说,说了我就完蛋了!”
“嗯嗯嗯我不说。”
“你保证!”
“我保证!你别拉我,让我回家消化消化……”太惊人了,这个发现实在太惊人了……
妞妞半信半疑地松手。
嘉宇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失了魂般飘开,咣一下撞在树上龇牙咧嘴。
她又好笑又担忧,扭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覃为。“他要是跟我妈说了怎么办?”
“不会。”这点道理嘉宇要是不懂,拳头伺候。“谨言早知道了,你怎么不担心他说?”
“我知道他知道。但是谨言哥是我的神,他知道是应该的,而且他会保护我不会乱讲。”妞妞神神叨叨地说。
覃为失笑。“嘉宇不是神?”
“嘉宇跟明月是我的护法,一一是我偶像。”他们都不是神,所以不知道他俩谈恋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两个护法都知道了,偶像现在还不清楚知不知道。”
她大惊失色。“明月也知道啦?”
“嗯。放心没事。”覃为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好笑。“那我是什么?”
“你啊……”手指在他脸上转一圈,“你是流氓。”
“……”
“我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吧。哦我有。”突然想起有吃的,她打开书包拿出几袋零食。“吃不吃?”
“不吃。”这丫头带这么多东西干嘛?拉开旅行袋拉链,里面满满全是衣服,覃为气得冷哼。“真准备离家出走啊?你爸妈非打你不可。”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外婆。”这么丢脸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讨好地塞了块饼干到他嘴里,“我妈他们吃同事的生日饭去了,晚上我都没东西吃。”
“别吃这个了,我带你出去吃饭。”他收起零食,“吃完饭唱歌。”
“叫上一一他们。喂喂啊……”妞妞戴上小花帽,两眼闪着希望的星星。“你觉得我是什么?”
他瞟她一眼。“空气。”
空气?嘴角立即搭拉下去,怎么能这么无视人!
两条手链塞在裤兜里,手一垂就能碰到,妞妞拼命忍住说出来的冲动,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没惊喜了……
“别吃!”覃为夹走她嘴边的姜。“饿成这样?这个都吃。”
“啊?吃姜有益健康。”
“吃了上火。有事想跟我说?”
“没有。”低头继续扒饭。
答得真快。覃为点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口袋,这孩子一点也不会掩饰。“给我买礼物了吗?”
“没有。”
“裤兜里不是啊?”
“是啊,给你买的手链……”说漏嘴了。妞妞搁下筷子郁闷地横他一眼,掏出礼物。“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现在好了,什么也没有。”
“戴手上的?”他拿过来随口问,“多少钱?”
“问钱多伤感情!”胸脯拍得啪啪响。
语气跟动作非常像某个人,覃为拧起眉真想苦笑。把丁一一视为偶像是个极端错误的思想,如果女孩子都跟她一样,人类社会一定会加速灭亡的。
“你看这是骷髅头,”她指给他看,松开红色绳结给他戴上。“老板说是新疆牦牛骨头做的,是情侣手镯哦,能避邪。我才花了一张票子。”
“五十?”价格有所保留,他知道这孩子不大会还价。
“没眼光。一张老人头。”
太有惊喜了!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正宗货,像硬塑料做的,哪家老板这么缺德骗小姑娘。
绑绳子的动作慢下来,妞妞有点迟疑地看着他皱起的眉。“你不喜欢啊?”
“喜欢。”他转了转手链,“以后别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书上说对喜欢的人要舍得花钱。”
“什么歪书?”
“那不是歪书,那是言情小说!”
“真的,那就是歪书。”他很严肃地告诫她,“少看点,看多了影响智力。”花一张老人头买两串塑料链子多傻呀。
22 生日酒宴
“今天使劲吃,不怕吃垮他。”进了包厢谨言指指寿星,“反正这家店是他爸开的。”
“真的?不早说!”菜单瞬间就被几只手抢去。几个小孩特意一整天都没认真吃东西,就等着晚上的生日大餐。
“那我就不客气了,点几个山珍海味没关系吧覃先生?”一一话一出口又引得大伙吃吃笑。刚才到服务台询问时,前台一口一个覃先生,差点没把他们笑晕过去。
“再这么叫把你清蒸了。”覃为恐吓她,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哎哎水云间!”妞妞指着屏幕,“换回来换回来。”
“没营养……”撇撇嘴,还是退回那个频道。
马大叔正抓着医生又是摇又是吼,跟个疯子似的,几个女生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男生们想吐了。
“新买的呀,”一一揪着妞妞手上的手链打量,“老大怎么也有一个?酷!”
“啊,生日礼物。”
“现在流行戴骷髅头吗?”她扭头看嘉宇,“你也给我买个吧。”
“买个屁!”他翻个白眼。
一一掉头缠上妞妞。“这个给我吧给我吧,你想要什么我下次给你买,给我吧……”
谨言叹口气,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是一对情侣手链,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覃为递给他一个悲哀的眼神,小声说:“还是跟智商有关。”兄弟啊,你的爱情之路充满崎岖啊……“别吵吵,赶紧点菜。”
一一张口就说油淋辣椒,明月点辣椒炒腊肉,妞妞说要吃唆螺。
这就是山珍海味啊,嘉宇气得直骂:“土包子!”立即遭到土包子们的围攻。
叶岚一进包厢就看到有个孩子被压在桌上当菜切,旁边三个丫头揪耳朵的揪耳朵扯胳膊的扯胳膊。退回去看了看门牌,搞错了?
“进来啊。”覃为招招手。
美女穿了条带花边的黑色裙子,衬得皮肤欺霜赛雪,一头秀发微微烫卷了,脚上一双高跟鞋,几圈细细的带子缠着脚踝,清纯中带着性感。几个小姑娘看得两眼发直,一一还学小流氓吹了声口哨。
“谁家孩子!”叶岚笑着拍她一下,“跟你们老大学不出什么好样。”
“废话。”覃为把菜单递过去,“就差你了,快点菜。”
电视里马大叔爆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谨言跟嘉宇抱头趴到桌上齐齐叹气。“换一个吧,再不换都不用吃饭了……”
“小女生都爱看。嗯……”叶岚看向覃为,“点个红烧鲫鱼?”
“点过了。点你自己想吃的。”
她翻开菜单,视线瞄到他手腕上的骷髅头珠子。“咦,怎么戴这个了?”记得他以前从来看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下巴朝快钻进电视机里的小丫头抬了抬。“她送的。”
妞妞手腕上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叶岚笑笑。“一对啊?还挺特别的。”
“好看吗?”覃为摸摸手链,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好看。”她低头看菜单。
几个孩子饿得头昏眼花,菜一上来什么也不管拼命开吃,结果菜还没上完就趴在桌上说饱了,眼巴巴地盯着各式小点心却又吃不下。
“喝点果汁吧,等会再继续吃。”谨言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橙汁。
“男人喝什么橙汁。”覃为把嘉宇面前的杯子拿开,倒了一小杯白酒推过去,“要喝就喝这个,感情深一口闷。”
“我喝!”傻小子豪情万丈地一口吞掉,呛得猛咳,一张脸立即着了火似的。
“有你这种教法吗?”叶岚咯咯笑着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端起敬寿星。“你说的,感情深一口闷。”脖子一仰整杯酒没了,看得几个小孩瞠目。
谨言小声劝道:“少喝点。”今天她的状态异常高涨,一杯接一杯的没停。
“没事,我酒量好。”美女撑着头眼波流转,“你也喝啊,别光看我。”
“喝不过你。”他摇头认输。
妞妞肚子饱了有点想睡觉,抓着南瓜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吃不下,翻开菜单研究菜式。“哎,我还没吃过鱼翅呢。”她突发其想。
“给你。”覃为把鱼骨头夹到她碗里。
她傻眼。“这什么?”
“不是说想吃鱼刺吗?”
“我说鱼翅……不是鱼刺……”嘴里塞着东西,平舌音跟翘舌音楞是没说清楚。
“是啊,这就是鱼刺。”
“吃吧吃吧都给你。”嘉宇憋笑把剩下的鱼尾巴夹给她,“这也算是鱼刺一部分。”
一一干脆把整个盘子端她面前。“别急啊,我们不会跟你抢的,慢慢吃。”
“别欺负我们小妹妹。”叶岚笑着倒了杯酒推过去,“别理他们,我们给寿星敬酒。”
妞妞抿了一小口。“呛人……”
“那就别喝了。”覃为把酒杯拿过去。
“换红酒吧,女孩喝白酒是有点吓人。”正好服务生进来送毛巾,叶岚叫她拿瓶葡萄酒。 “过生日不喝红酒叫什么生日啊。”
“我告诉你们葡萄酒最好喝,而且不醉。”明月忙着给妞妞跟一一传授酒类知识,“甜甜的,跟果汁差不多,等会可以使劲喝……”
这误导的……其余人等相对无言,她喝的那叫酒吗?
酒送上来,谨言给每人倒了一小半。
“来来我教你们怎么喝!”叶岚往杯子里倒了点白酒,端起来晃晃,“这么喝最够味。”一仰头全灌进嘴里,手指一个一个点,“敢不敢这么喝?敢不敢?”
“别把人灌醉了。”覃为不敢苟同这种喝法。
“看,你们老大看不起你们。”
几个小孩根本不用激,亲眼见到大美女酒量惊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抓起酒瓶有样学样,一时间饭桌上一派江湖气息。
“老大我敬你!……喝光啊,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
“谨言……老大都喝光了你怎么就喝一半?感情浅舔一舔,我们就这点交情?”
“老大……嘉宇敬你你喝了为什么我敬你你就不喝……”
“喝!你看你俩连叶岚都比不过……”
“……”
“都给我少喝点!”谨言拿过白酒瓶藏到桌底下。可惜没人听他的,只得扭头压低声音跟覃为说,“叫叶岚别喝了,等会发酒疯。”
“劝不了。”
说话间叶岚又领着孩子们划上拳了,谨言摇头叹气。“你啊……”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什么你,快喝。”覃为给他倒了杯酒,“有些事早点明白对谁都好。”
谨言的话说对了一半,有人发酒疯,但不是叶岚。不知道她酒量到底有多大,他都开始走圈圈了,她还能不扶墙走直线,并且口齿清晰。
先送她回家,进了屋她又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覃为。“差点忘了,生日快乐。”
“送什么礼物啊?”他扬着盒子笑。
“你生日嘛。”叶岚摆摆手,“走吧,路上小心点。”
“谢了啊。”转身一边走一边拆开包装,是个黑色的钱包。
谨言一眼看到上面的标志。“古姿,好像不是国内货。”
覃为愣了愣,无奈笑笑,随手塞进裤兜里。
“不便宜呢……”谨言摸着下巴小声嘀咕,“也不是男朋友送这么贵的。”
“关你什么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嘿嘿笑,继续摸下巴。“就这么塞兜里小心别掉了哈……人家的一片心意。礼物太贵重了怎么还呢,这是个问题……”
“你省点心考虑那只猴子的问题!”懒得理他了。走到路边一看,嘉宇抱着树不知道喃喃些什么,一一趴在花坛边睡着了,明月坐在旁边发呆,妞妞则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歌。“车呢?”覃为四处找。
“开走啦!”明月还比较清醒,只是有点大舌头。
“走了?”覃为暴怒,“妈的老子投诉他!”
“怎么搞的,你们不是都坐车里面吗。”谨言纳闷,“司机怎么能跑了?”
“嘉宇想吐要出来,我们就都出来了,司机就走了。”
“……”默默抹汗……“算了,反正没给钱的。先走走吧,这儿不好打车。”
谨言背上一一,覃为一手搂着又蹦又跳的妞妞一手拉着嘉宇,嘉宇还有点神志能走路,明月跟在旁边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路上偶尔有空车经过,但是一看醉醺醺的几个孩子都猛踩油门开跑了。
“冲啊……”一一突然大喊,哼哼几句又睡着了。
谨言哭笑不得。“说梦话呢。”
“不是我说梦话,啊!!!”妞妞神奇般听懂了他的话,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尖叫,叫完了开始唱儿歌。很奇怪的是居然字字清晰。
“别唱了!”覃为听得耳朵起茧,“怎么醉成这样。”这俩丫头现在翻了个个,平时跟个恶霸似的丁一一醉了之后乖得像只小绵羊,倒是妞妞,这会儿亢奋得很。
“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妞妞推开他的胳膊站稳,摇摇晃晃又高歌一曲娃哈哈。唱到一半喃喃,“没话筒……”
“妞妞听话,别唱了。”谨言也不知道这孩子喝醉酒是这样,以前在家也没喝过。扭头瞪一眼覃为,“现在好了吧,那时候说了别让他们喝。”
“我哪知道!”他头痛得要命,早知道发疯的是她,死也不给喝。
小丫头还在嘟囔。“……怎么没话筒呢,话筒呢?”翻翻眼睛,思索片刻弯腰脱掉凉鞋。
“又干嘛?”
她把鞋子举到嘴边唱完后几句歌词,然后正儿八经地九十度鞠躬,学粤语歌手开完演唱会后谢幕。“多彩多彩……”手一扬,好好的一双凉鞋飞进垃圾筒。
“死丫头……”覃为气得额角青筋直冒,把人丢给谨言扶着,伸手去搬垃圾筒的铁盖。眉头一皱又满脸嫌恶地放下了,谁知道筒里边有些什么脏东西呢。
看着他有气没处撒的模样明月笑得直打跌,手一松跟嘉宇一起趴到地上。
妞妞搞不清状况跟着傻乐,光着脚丫到处乱蹦,踩到一颗小石子,一屁股坐下去捧着脚大喊:“讨厌,谨言哥你家地毯有刺!”
谨言晃了晃,终于撑不住跟他们倒成一堆。
“妈的别起来了,都躺这儿过夜吧!”覃为看着地上几摊烂泥又气又笑,拉起妞妞,“叫你乱蹦,小心踩着玻璃。”
“喂喂背我,”她吊在他胳膊上耍赖,“我要荡秋千……”
“荡个屁!不许吵,再吵把你扔大街上懒得管你。”
虽然晕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但妞妞还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威胁,乖乖地坐到嘉宇身边扯他的头发。嘉宇这会儿大概睡着了,竟然对那两只魔爪没反应。
这群没酒量的!覃为后悔死了任他们贪杯。跑到路中间拦了辆车,司机本来不肯,被他两眼瞪得脊背发凉,老老实实帮着又叫了辆车把人塞进去。
“哎,”谨言敲敲车窗,“鞋子怎么办?”
“不要了,明天给她买双新的。”
十个小时后某人后悔死了说这句话。
23 酒醉后遗症
覃为在睡梦中被谨言摇醒,后者露出一脸“麻烦了”的表情。揉着两眼下楼,昨晚发酒疯的人正坐在客厅发呆,脸没洗头没梳,看见他出来立即满脸愤慨地诉苦:“我鞋子被人偷了。”
他讶然。“昨晚你自己把鞋扔了。”
“瞎说!”妞妞恨恨地把脚丫一伸,“我怎么可能把鞋扔了,新买的!肯定是你们喝多了进来不知道关门,半夜贼把我鞋偷去了。”
覃为有点明白谨言为什么那副崩溃表情。“真的是你自己扔的。”
“我又没怪你们!”话说得轻巧,脸上却清清楚楚写着“死不承认错误”几个大字。
“能怪谁,本来就是你自己喝多了。”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扑脸,“不信问谨言。”
“问也没用,就知道怨我自己把鞋扔了。哪能呢,我是喝酒喝傻了才会扔掉!”
不就是喝傻了吗?谨言说不信你问他们去。
“问就问!”气冲冲地上楼审堂。一一睡得跟死猪似的摇也摇不醒,嘉宇不堪骚扰差点一拳揍到她鼻子上,明月倒是醒了,两眼发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得讪讪下楼。
“问清楚了吗?”
“没。”妞妞盯着光脚丫犯愁,“才买几天就被偷了,我妈肯定骂死我。肯定是昨晚回来把鞋脱门口,我在家时都这样,你们进来忘了关门,结果让人顺手给拿走了……肯定是。绝对是。”越想越觉得分析得对,跳着脚大骂哪个缺德鬼连双凉鞋都偷。
覃为哭笑不得,扔了双拖鞋给她。“走,带你去垃圾筒那儿看看,你的鞋就在里边,是你自己扔的。”
“去就去!”
回到事发地点覃为手一指:“在那呢。”
垃圾筒盖子打开了一半,妞妞跑过去看了看,回头猛翻白眼。“哪呢?”
俩男生赶紧跟过去。垃圾筒里空荡荡的就丢着几张废纸,哪还有鞋的影子。齐齐哀叹一声:这都几点了,清洁工早把昨天的垃圾运走了!
“鞋呢!”妞妞叉着腰控诉,“怎么不见了,不是说我扔的吗!”
“让收垃圾的收走了。”
“那再找呀,找回来证明是我扔的呀!”
这他妈上哪儿找去!覃为没声了。
这叫什么事,一个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汲着双大不少的夹趾拖鞋翻垃圾筒,旁边两个男生傻呆呆看着,丢死人了。谨言悔恨地开口:“妞妞啊,鞋子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再买一双吧。”
“哎!”覃为脸孔扭曲张口结舌,“谨……明明……”
“我就说不是我扔的,你偏说是我扔的!”妞妞开始发飙,“偷走了就偷走了,干嘛不承认?你俩以后都不准喝酒,喝多了忘事,连个门都不知道关!”
“嗯嗯。”谨言已经打定主意黑锅背到底。
覃为心里那个堵啊,拧着眉毛瞪两人。
“看什么看什么?”她瞪回去,“犯了错误不知道承认,还找借口。”
“是,是我们的错。”胳膊肘捅捅覃为,谨言丢给他一个知错就改的眼神。“赶紧买鞋去吧哦,我买点早餐回去,等会那几个醒了没东西吃。”转身逃难似的跑了。
“你他妈……”覃为扒着头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你又骂人!”妞妞瞪他。
“没骂你。”他没好气地拉起她的手,“走吧买鞋去。”
很不幸的是,整个鞋店一层二层全逛遍了,她还是没松口,覃为累得坐凳子上不想动。“这么多鞋就没合适的?那双,还有那双,不是挺好看的吗。”
“不能随便买。”她搭拉着脸坐到旁边。
“什么叫不能随便买?”
“你傻啊,要买当然买跟昨天那双一样的,要不我妈问起来怎么说?我说买新的啦,她问原来那双呢,难道我说被偷了?我妈肯定骂死我。”
“……”覃为火冒三丈一拳揍在凳子上,起身拎起一双鞋。“就这双!”
“不要!”
“要不要?”
“就不要!”她嘟着嘴委屈极了,“鞋子被你弄丢的你还冲我发火。”
“能挂猪油瓶了。”他捏捏她嘴巴,“再找找吧。你妈哪儿买的?”
“出差时买的。”
眼前一黑,他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店面一个一个找,妞妞指着一家服装店的橱窗。“看那条裙子!”里面挂着一条跟叶岚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裙。“喂喂,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别压了,本来鼻子就不高。”他好笑地看着她整张小脸紧紧贴在玻璃上。
她回头仰着脑袋看他。“叶岚穿着真好看。”
“是吧,不记得了。”指指旁边的小碎花公主裙,“你穿这个好看。”
“小女孩才穿这种。”
“你就是啊。”半眯的眸子扫了她胸部一眼。
她警觉地拢起手臂。
覃为咧开嘴笑得好没道德。“这是没发育呢还是停止发育了?”
小脸蹭地红透了。“以后还会长的!”嘴巴冲对面努努,“你喜欢那种?”
那边一个肉弹女郎走过,两条白大腿勾引着街边男人的目光。覃为“噢”一声,拍她脑袋一下。“死丫头……买鞋去。”
流鼻血了……妞妞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随便买双差不多的吧,热死了。”实在没力气跑来跑去,回到原来的鞋店找了双颜色相同的。
“跟那双看不出来。”他低头看她脚上的新鞋。
“花纹不同。我现在零花钱不够,过两天再还你。”她可不能随便用人家钱。
“还什么,算我送给你的礼物。”
“也行,一半是礼物,一半是你喝醉酒没关门的惩罚……”
他快疯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扔的,我根本就没喝醉酒!”
“谨言哥都承认了!”
“那家伙……”
“喂喂,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成功地将头顶噗噗直冒的火气瞬间冷却下来。“不吵架。”覃为掐掐她的脸,“不过我得跟你说实话……”
“我知道,我不怪你了,以后喝酒喝少点。”
“……”他算是领教到这丫头的功力了。脸贴到她面前说,“我给你买了鞋子,你有什么表示?”
瞅瞅周围没人注意,妞妞大方地在他左腮叭一口。“请你吃串串。”
“一下太少了。”
歪头亲他右边脸,不料他头一偏,两张嘴正好对上。她呜哩哇啦低嚷:“那边有小学生呢,别吓着他们!”
“提前给他们上青春期教育课。”
“你这样的人不能当老师,家长肯定联名要你辞职。”
“我就当流氓算了。”他抓牢她的双手,笑着吻她的额头、鼻子。解开扎发辫的橡皮绳,五指帮她理顺乱糟糟的头发,“以后别喝酒了。”
“为什么?你能喝我怎么不能喝?”
“我喝了不发疯,你喝了发疯。”
她想了想。“昨晚我摔桌子了?”老爸有次喝醉酒,回家把饭桌给擂墙上去了,那可是玻璃做的,不便宜,老妈气得三天没理他。
“嗯。”覃为不置可否。退后两步看着她的脑袋呵呵笑,“像奇志。”
伸手一摸,头顶赫然竖着一撮头发。
回家把鞋子面对面贴在一起藏到鞋柜后面,老妈果然没发现鞋子变了样,妞妞认为此方法可行,于是每天回家都这么照办。结果没多久妈妈便发觉她的举动可疑,拎出鞋子一看明白了,把她臭骂一顿。
“傻!”覃为听说后笑得直不起腰来,“谁让你跟藏宝似的。颜色都一样,随便扔哪儿谁会去看啊。”这孩子脑筋转得太快,都转出去了。
“不早说!”她气得猛翻白眼,不理他了,趴在沙发里按遥控器。
“就看这个。”破案的好看。
“不喜欢,没点生活激情。”
哭哭啼啼的琼瑶剧就有激情?覃为摇摇头,坐到地板上修随身听。声音有点卡带,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是磁头要清理了。
妞妞恐怖地看着一地碎片。“你会修?”等下还能还原吗?
“别小看我啊,我家里电视机什么的有毛病都是我修。”
“将来可以靠这门手艺赚钱。”所有频道翻了个遍,没发现好看的,无聊地开始研究他家房屋结构,楼上楼下到处跑。
“你玩会电脑,等弄完这个出去吃饭去。”
“我给你做饭吃!”
“不吃!”那种火锅已经吃腻了。好半天没听见声音,覃为放下起子四处找人。“你干嘛呢?”
“喂喂啊……”一枚导弹嗖地弹出来挂到他身上,送个香吻。“你真聪明什么都会弄,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我好喜欢你。”
拉下脖子上两条手臂,他不为所动。“弄坏我东西了?”
“……小房子。”怯怯地进房间捧个东西出来,怯怯地举到他面前挤出两滴眼泪。“我不是故意的,就碰了一下它就散架了。”
他就知道!覃为狰狞着脸接过模型。“以后那间房间禁止你进去。”他花了好几天搭起的别墅就这么泡汤了。
“哦……”妞妞扁着嘴坐回沙发。
“这么结实都能散架,怎么弄的?”还说不小心碰到了,明明就是好奇拿着它翻来覆去地玩,结果玩完了。
“不知道。”她小声嘟囔。
“你那手啊……劲儿真大,哪天有空跟我学车去吧。”照她这玩坏模型的手劲,抡方向盘不成问题。
“你驾照都没有你还告诉我学车。”
“跟我顶嘴是吧?”
一声抽泣响起。
哭了?覃为惊讶地抬头看她,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下巴。“我又没骂你。”
她指着电视哽咽。“起轩被烧成那样还不告诉乐梅,躲窗底下看……”
“……”又看上琼瑶剧了!他没好气地吩咐,“给我找下钳子。”
“在哪?”拖着哭腔问。
“抽屉,矮柜底下。”
“哦。”泪人儿擦擦脸起身从抽屉里找出钳子递给他,顺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大口,腿一软又趴到沙发里哭起来。
覃为崩溃了。“哭都还有中场休息……”
24 冬天里的小小离别
开自动档不是件困难的事,钥匙一插一转,手刹放下,踩油门,OK!方向盘也好掌握,几分钟就能练顺手。妞妞异想天开:“我觉得我能考驾照了。”
“你看她把方向盘都快扭断了。”嘉宇坐在后排冷眼看她像个屠夫一样,每次都能听到打到底的咚一声巨响。估计这车离报废没多远了。
“哪能断。”不过覃为也担心她那咬牙拼命的模样能把方向盘拽出来。“停,我教你倒桩入库吧。”
“好啊!”
“给我玩会行不?”嘉宇趴到椅背上搭着她肩膀打商量,“妞妞乖,跟老大培养感情去吧。”这丫头以二十几迈的速度开了两小时也不嫌无聊,他都快发霉了。
“不给!”刚玩上瘾。
“你开得跟蜗牛似的还玩!”他扑过去抓着方向盘不松手。
“别急,”覃为笑着安抚后面那个抢匪,“再练半小时给你。看到那几个东西没,”他指着地上竖起的桩,“现在倒着进去。”
“为什么要倒着进,直接进不行吗?”
哪这么多废话!嘉宇白她一眼。“考驾照这么规定的!”
没多话换了倒车档向后退,咔一声撞上桩子。覃教练告诉她先往前开再慢慢后退,妞妞依言照办,咔一声又撞上了。连撞三次后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开着车子绕库转一圈,直接顺着进去了。“看,我进来了!”
这也行……两个男生抱头叹气。教练指指贴着桩的后轮胎。“没停好,停中间一点。”
“怎么弄?”
“往前,往左打。对,后退,往右打死……”
“等等等等!车子要向右去为什么向右打?”妞妞脑袋有点晕,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现在是后退啊,应该往左吧?方向是反的……嗯,反的。”
“叫你往右就往右!”嘉宇气得抓住她的肩膀猛晃,“跟个棒槌似的连方向都搞不清。”
“别打搅我思考!”
“往右,再往左。行,打正了直接往前。”车子还是往右拐,覃为提醒道,“打正。”
“正了呀?”妞妞傻眼,明明方向盘上的车标志是正的,为什么还往旁边拐?
“往左再打360度!”嘉宇忍无可忍越过她头顶把方向盘打正,“去去一边玩去!”连方向盘转几圈都搞不清,好意思说考驾照。
妞妞抱着方向盘不给,瞪他:“我的车!”
“放屁,老大家的!”
“他家的就是我的!”
“你嫁过去了啊?”
“你是男的你想嫁都嫁不出去……”
越说越离谱,覃为打开驾驶室门牵她下车。“给他玩会吧,你看他急得都快冒烟了。”
嘉宇是真的急,连车都懒得下,直接从后排翻到驾驶室,油门一踩车子猛地窜出去,绕着训练场地转了好几圈才算把头顶噗噗直冒的烟熄灭。“看到没,”他只手抓着方向盘炫耀自己的车技,“这才叫开车,哪像你那样蜗牛似的!”
“了不起……”妞妞郁闷地剥粒糖扔进嘴里,“我也会开啊对吧。”
“嗯,你也会开。”覃为强调那个开字。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学了小半年,一一都能开得像模像样了,妞妞这个正牌学车的还只敢待在训练场地兜大圈圈,一旦方向盘绕多了,便手忙脚乱搞不明白到底该朝左打还是朝右打。还有一个最恼火的地方,移库时移了N回没一次成功,嘉宇搂着她肩膀无限同情地安慰道:桩子跟你八字不合,算了吧。一一则很干脆地用上教她骑自行车时常说的那句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死了心也要学会开车!妞妞坐在车后架指天发誓:“你等着吧,等考完期末考我天天练,练会了堵到你家门口不让你出来,Who dare who,I could kill you……”
“嘀嘀咕咕什么?”司机伸手拍她一下。
“一一老笑我学不会!”
“跟她较什么劲。吃东西吗,那边有卖玉米的。”
“好。”她跳下来扶好车。
覃为走过去买了一根转身就走,老板在后面哎哎叫,他才想起忘了拿零钱。回来把玉米递过去,等半天发现她没上车的意思,奇怪地问:“怎么了?”
“推着走吧。”
“嗯。”
怎么回事?妞妞从眼角偷瞄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不怎么说话,中午饭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连钱都忘了拿。“你心里有事啊?”
把车子支好,覃为靠在路边的树上掏出一支烟点着,半晌才开口。“跟你说件事,寒假不陪你练车了,我要去看我妈。”
她一愣。“你都没跟我说。”
“昨天给我妈打电话,她病了。”
“啊,严重吗?”
“没事,就是跟我舅妈吵了一架给气的。”
她记得他提过他舅舅姨妈们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你去玩几天?”
哪是玩啊。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长得真快,已经垂到腰了。“起码得半个月吧。”
“什么时候走?”
“考完试就去,机票已经买好了。”
也就是说下个星期就得走。以前不是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可那毕竟在国内,距离多近啊,现在要隔着大洋了……妞妞抠着树皮没吱声。手被覆住,带着歉意的眸子就在眼前眨了两眨,她忙扯开一个笑脸。
“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覃为刮她鼻子一下。“舍不得啊?”
“嗯。”她仰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不舍。“怎么办喂喂,我现在就想你了。”
“要不我不去了?”
“那哪行,那是你妈!你可别学小麻雀那样,”她舞着啃得乱七八糟的玉米棒拉长声音,“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覃为失笑。“你是谁媳妇?”
“你。”玉米棒毫不迟疑地转向他鼻子。“喂喂我们以后结婚吧。”
他有些闪神,被她直愣愣的大眼盯得没地方藏,狼狈地扭开脸。“你才几岁……”
“古时候的女孩子这个年纪都当妈了。”妞妞丝毫没觉得应该害臊。啃了两口玉米,突然发现一件极有趣的事,两眼瞪得老大伸手刮他的脸。“你脸红了耶……”
什么语气!一口烟差点呛进肚子里,他弹掉烟头跨上车。“上来,赶紧回家吃饭,等会去我家教你发邮件。”
“好……”跳上去吃吃笑着圈住他的腰。“喂喂啊,为什么脸红?”
“别吵。”
“我没吵,就问你……”
“再说扔你下去!”
可惜这句狠话不具有威胁性,她低着脑袋一个劲地笑,手指在他背上画大眼美女。真好玩,大男生竟然比她还害羞……
家里的电话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整个寒假妞妞几乎都在谨言家蹲点,比上课还积极。刚开始一一嘉宇明月倍感新鲜,挤在电脑前看小丫头写情书,结果大失所望发现两个恋爱中的人没点浪漫,天天讨论些吃喝拉撒的问题。没劲……各自讪讪地走开,剩下她一人不厌其烦地对时差。
“……差七个小时,现在十一点,那边就是……一二三四五……”
“别念!”一一正被英语烦得头大,啪啪拍着桌子,“老大就回来了你还算个屁!”
“就念就念……”妞妞偏要跟她对着干,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大笑。“姐姐啊,这个用at不用in。笑死我了,高二还比不上我高一。”
闻言一一大怒,起身扔下小老师坐到电脑前,很快传来玛丽奥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谨言看着妞妞叹气。
“是她自己不学。”她忙申明。
“有你在她能学进去才怪。你天天往我家跑你妈没怀疑啊?”
“我说跟她一起学英语。”
“你就扯吧,”谨言拿过遥控器开电视,“你妈要是知道了非骂我不可。”
“谁舍得骂我家帅哥哥呢……”妞妞托着腮眼睛往他脸上瞟。嗯,虽然长得帅,但还是没有她的喂喂好看。“没意思,他都不让我去机场接他,我还没看过大飞机呢。”
“你是想接人还是想看飞机?”
“先看人再看飞机。”
“傻丫头。”谨言摸摸她的脑袋,“我问你,要是以后他待在那边不能常回来怎么办?”
笑脸僵住。“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问点有建设性的问题行吗?”她嘟起嘴横他一眼,“不理你,打游戏去。”
元宵节前一天下午,覃为终于从资本主义国家回到祖国怀抱,先吃饭,然后去卡拉OK厅唱歌。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小恋人也不好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只能偷空对视两眼,微笑,眨眼,做鬼脸……
“哎哎!”嘉宇受不了了,这两人眉来眼去把别人当成空气啊。“你俩重新开个房行吗?”
开房?两个大男生对这词比较敏感,齐齐怒视他。
“呸……不是这意思。”后知后觉说错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一没搞懂,傻乎乎地问:“什么意思?”
“不懂就别问!”覃为赏她一个爆栗,牵起妞妞的手。“出去透透气。你们想吃什么?等会买过来。”
“叫服务员拿就行了,出去干嘛?”一一还是没懂味。
“出去干嘛?”嘉宇鄙夷地瞟她一眼,忍无可忍告诉她,“出去打啵啵!”
“纯洁点别教坏小孩。”谨言说得慢条斯理。瞟见那傻丫头恍然大悟的模样,噗哧一声倒在沙发里捧腹大笑。
这些人真是……妞妞红着脸抱怨:“真的就是买东西,谁跟他们想的那样,讨厌……”
“又没想错。”覃为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干嘛?”她吓一跳,转着眼珠四处看。
“没人看。”大手轻柔地抚过细致的脸庞,墨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眼里。她忍不住噗噗笑,覃为跟着笑,双手将她的小手包围住,低头轻啄她的脸。
“痒……”她咯咯笑着隔开一点。“你那边好玩吗?”
“就那样,房子挺好看的。啊对还有时装。”他解开羽绒服裹住她往外面走。“冷不冷?”
“不冷。那你说意大利语啊?”
“说中文,米兰那边中国人也不少。”
“诶……那边都是白人吗?”
“算白人种。”
“那你外婆是白人吗?”
“嗯。”
她盯着他的脸表情困惑。“可你比嘉宇还黑。”真的,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覃为拥着她无语。“……晒的。”
“那边有黑人吗?”
“也有,少。”
“哦……”她点点头,然后再问,“你说白人跟黑人生出来的小孩是什么样?会不会跟奶牛一样黑一块白一块。”
“……”这孩子怎么老问这些让人笑到想哭的问题。他拉她躲到角落里狠狠亲下去,不想跟她唧唧喳喳废话。
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得厉害,他的吻很用力,好像要夺去她的呼吸,又好像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喂喂……”妞妞翻着眼睛喘气,“憋着了……”
煞风景!他叹着气笑,放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圈紧双臂。“想我吗?”
“想。”毫不迟疑地点头。“跟你发邮件打电话的时候没那么想,但见不到你的样子又老想发火。挂了电话总觉得还有话没说完,写信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唉,不对啊,我写作文写得可快了,你说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小丫头窝心的话语让他左胸那个地方阵阵发烫,手指缠着她的丝丝长发。“傻。”
“你比我更傻。”瞧他发些什么邮件:早上七点就醒了。刚刚吃了两块蛋糕。妈妈给我做了红烧鱼……“你妈见到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她恨不得让我在那边过完元宵。”
“那可不行,后天就开学了。啊对了,谨言哥还问我,”她学着谨言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说,“他要是待在那边不常回来怎么办。切……你不是回来了吗。”
“要是呢?”
“怎么可能!”
“我跟你说过没?我妈他们那边几个子女为了家产争得死去活来。”
“说过。”
“我要是去那边读书呢?”
“读书能有什么用!你能帮你妈呀?”她又不傻,一个高中生去那边能帮上什么忙。
覃为只笑。
没等到回答妞妞有些慌张,揪着他的毛衣垫起脚尖。“你不会真待那边不回来吧?”
“不会,”低头亲亲她的头发,“最多就像现在这样去那边看看。”
“不会就好。”她吁了口气,刚才真吓死她了。
“你不愿意我去那边啊?我妈可是大老板,钱多,我要不去没人花她的钱。”他半真半假地说。
“你妈有钱是她的钱,又不是你的。喂喂啊我告诉你,自己挣钱自己花心里才舒服,我们不要她的。你放心,等我挣钱了我来养你。”
严肃的小脸看得覃为只想笑。“你养得起我吗?我这件衣服一千多。”
“啊……”嘴角马上搭拉下去。“那我们得节省点。”头一扭看见路边有油炸摊,省钱的计划马上泡汤。“我要吃串串!”
“叫他们出来。”手机扔家里没带,他牵起她的手回卡拉OK厅。
25 谁都会成长
两个大男生对油炸食物没多大兴趣,随便啃几口就不吃了。妞妞他们还是小孩子心性,在摊位前窜来窜去,突然闻到玉米的香味,拉着嘉宇又窜到街角去了。
覃为盯着她的背影失笑。“哪这么爱吃玉米。”
“图新鲜。你看她,”谨言下巴朝另一个丫头抬了抬,“那么烫也不知道吹吹。”烫得吱哇叫也不肯浪费时间,串串刚出锅就埋头猛啃。
“嘴馋呗……”覃为好笑地瞟过去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风大,打火机拨了几次都没点燃,皱着眉走到商铺楼的拐角处拢起手打着。
谨言跟过去。“你妈那边情况怎样?”
“麻烦。”
“怎么了?”
他猛吸两口烟才开口:“这回不止我妈病了,老头也被舅妈气中风,上星期才出院。两个姨妈也不干人事,跟二舅联起手来整我妈,他们想的倒好,把我妈踢走他们私下里再斗。”
“你外公的意思,想叫你过去帮忙?”
“嗯。”
“你妈妈呢?”
“她还能说什么,老头都那样了。”
“可你还在读书啊,怎么帮?”
“老头说让我边读书边进公司锻炼。嘿,他也真有意思,都没见过我几次面怎么就肯定我担当得起。”
谨言拍拍他肩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家老头慧眼识明珠。”
“酸……”覃为苦笑。
“上午我跟她提了一句。”
“我知道,刚才还在抱怨你呢。她不信。”
傻丫头……谨言无奈地摇摇头。“别对她要求太高,她还是个孩子。”
覃为吸着烟没吭声,扭头看向那边打闹的几个小孩。他们生活单纯,哪能想象得到家族斗争的残酷性和持久性。
他要去他妈妈那边了?可每天照样准时来接她上学放学,脸上也看不出异样呀……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公式,妞妞托着腮两眼睁得老大,一眨也不眨。老师看到学生这么认真听讲很高兴,举起试卷问:“沈思琪,你认为这道题选几?”
“唉。”她无意识地叹口气。
“对的,选A。好,同学们看下一道。”
这也行……谢晨翻翻眼睛,这几天同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上课老是走神。拿铅笔指了指她卷子上那道题,“刚说这个。”
“哦。”妞妞低头仔细研究了会,“选C吧。”
“……你梦游啊。”
中午放学铃一响,梦游者撒腿跑到楼下,覃为竟然不在教室。嘉宇神秘兮兮地说:“老大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叶岚打来的。”
“啊?”都没告诉她。“什么事?”
“什么事?”嘉宇拉长声音,“私……奔……去……了……”
胡说,她的喂喂哪能跟人私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出去有事怎么也不说一声?熬了一下午,放学时走出教室,私奔的人含笑站在教学楼下朝她招手。
看吧,嘉宇那坏蛋!妞妞兴冲冲地奔过去。“我就知道你肯定回来上晚自习。”
“嘉宇怎么说的?”
“他说你跟叶岚私奔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覃为笑骂,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别去食堂了,出去吃吧。”
“嗯。你下午干嘛去了?”
脚步突然顿住。
妞妞没提防一头撞到他背上,摸着鼻子呼痛。“走着走着干嘛停下!”
他拨开她的手帮她揉了揉。“对不起。”
对不起?这人从来不说这三个字,惹她生气了光知道买糖给她吃。提着心仰头对上他的眼,他没说话,眸子藏在长睫毛下看不出内容。妞妞猛一激灵,呐呐道:“你别说你想跟我分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傻妞。”他轻斥,手指缠着长长的发丝,半晌才开口。“我要转到我妈那边去。”
她傻呆呆地仰着脑袋,大眼里迅速涌上水雾。“叶岚找你就是为这事?”
“嗯,她陪我办手续。”
“你要走了?要去多久?”声音抖得厉害。
“别哭。”碰了碰她眼皮,两行泪立即顺着脸庞滑落。覃为叹口气,“不去多久。”
“那是多久?三个月?半年?一年?”
“一年。”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多久呢。”瞪他一眼,妞妞狼狈地抓起他袖子擦掉泪。“是不是等这学期完了就过去?”
“嗯。”
“一年也不算长啦,刚好读完高三回来考大学。我觉得吧你应该能考个大学,只要英语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到时候我天天上网给你补。”
跟他们班主任一个口气,覃为失笑。“我要考不上呢?”
“考不上就来我们班,我俩刚好一起考。”
“要是还考不上呢?”
“还考不上……”咬着指甲想了想,“那就算了,别考了,跟你爸商量商量让他再养你几年,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有钱了。”
“我爸要是不养我呢?”他存心逗她。
“让我妈养你啊?”她急了,“你还没跟我结婚呢!”
他喷笑。“小声点,别让老师听见了。”他倒无所谓,下学期就离开校园了,眼前这个三好学生可还要在学校混下去。
“听见了死不承认。”妞妞坚决贯彻学长的名言。
他算是明白学坏容易学好难的道理了。
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很紧张,要赶进度还要准备会考。虽然就要离校了,但覃为还是每天准点上学不迟到不早退,作业也完成得及时,唯一的小缺点就是上课睡睡觉。班主任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这个黑老大学生比起上学期来说规矩多了,所以当最后一次月考他的英语成绩仍旧是个位数时也没有批评他。
反倒是妞妞对着他的试卷气得脑壳疼,一个劲追问怎么这么大一片空白,就算随便蒙几个选择题也不止几分呀!人懒成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又不是升学考,填了干嘛。”回答很干脆。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下学期他肯定选理,只希望他能凭着不错的理科成绩随便考个大学。目前妞妞最愁的是,等人走了以后怎样跟他联系。期末考试她拼了老命拿到班里第五名,拎着成绩单跟老爸商量要台电脑上网。理由很充分,现在是科技时代,她要汲取更多更广的知识,不多学点会落后的。
老爸奖给她两百现钞,许诺等考上大学再买电脑。
考上大学?那时候人都回来了,买了打游戏啊。妞妞第一次嫌弃人民币没劲,转而磨着老爸要开通家里电话的国际长途。老妈问你有国际友人啊?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
小气!老妈真小气!将来她要有小孩了,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一定不让孩子失望。地上一个易拉罐,她一脚踢上去,咣铛一声撞到墙边打圈圈。
“别踢着人。”覃为捏捏她鼓起的腮帮子,“电脑要好几千,现在谁家买。”
“你家有,谨言哥家也有。”
他牛皮哄哄:“我跟他都是有钱人。”
“我也有钱!”掏出两张大钞在他眼前晃啊晃。“啊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再过两个星期他就生日了,过完生日再去米兰。
要你。两个字到了唇边又硬生生憋回去。“你留着自己用吧。”
“不行,我得给你买个有意义的礼物,让你一看见它就想起我。”
“头发剪给我吧。”
“我不当尼姑!”她捂住脑袋惊恐地看着他,什么人会有这种怪异想法!
“逗你的。”他笑着牵起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抓得她生疼。她皱皱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我问你,”他漫不经心地说,“有没有想过我去那边不回来?”
“哪能不回来,一年回不来,两年总得回来吧?”
“我要是去三年呢,五年呢?”
妞妞仰头愣愣地盯着他。“你说了只去一年。”
“我是说如果。”
“啊,如果……我就等你呗。”
“五年你也等?”
“当然等,五年以后我二十一,刚好可以结婚了。”
“十年呢?”
“你有完没完?”她不耐烦了,鼓着腮帮子从眼角斜他,“烦死了,哪可能去十年还不回来,干嘛问这种如果!”
“如果真要很多年才回来呢?”他还是固执地问。
妞妞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往前走。“那就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别回来!”
覃为盯着空空的手发呆。
走了两步她停下,回头看他站在那儿没动,嘟起嘴折回来扯扯他T恤的下摆。“喂喂,你都要走了我不该跟你生气。可你也不应该说那种话。”
他伸手把她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教我打乒乓球吧。”
“哈你完了,乌龟贴定了。”昨天几个人出去玩,丁一一跟他约好了生日那天比一场,输了的背后贴纸条,上面画个大乌龟。
“看不起我是不是?”
打球是件技术活,跟看不看得起没关系。学了一下午他还是连球都不会发,只会“冲鸡蛋”,也就是先把球敲在桌上,等它抛起时用拍子拍过去。并且毫不惭愧地要求对手:“弄高点,我接不住。”
本来想吊矮子的,妞妞临时改拍,球在合适的位置落下。覃为接是接住了,抛起老高往台面外飞去,落地。妞妞捡起来顺手发了个旋球。
“咦?”小白球撞在拍子上怎么斜着飞走了?
“啊,有魔力啊!”谨言糗他。
覃为横他一眼。“你来?”
“不行了,你来吧。”妞妞放下拍子趴到旁边的桌上不想动。她都累死了,一身的汗,对面那个还悠哉游哉大气不喘一声。
谨言在国球方面也是呆瓜,但比覃为稍微好点,起码发起球来像模像样。可惜技术实在太臭了,两人像小孩似的把球吊得老高,动作缓慢,跟电影慢镜头一样,大半时间用在拣球上。拣着拣着不耐烦起来,唧唧呱呱地埋怨对方。
“喂喂扇他!”妞妞挥胳膊做了个动作。
覃为会意,等球到眼前时举起拍子拍苍蝇似的狠狠往下砸。啪,落在自己这边。
谨言撑着台子哈哈大笑。
“你也好意思笑,”妞妞维护自己的徒弟,“大学生了连乒乓球都不会打。”
“这叫什么球?”
“扇球。”冒牌的。
两个男生似乎找到了乐趣,也不管时机合不合适,逮着机会就挥拍子猛扇,十有八九扇空了,跳着脚毫无形象地大骂。妞妞看得爆笑连连,真应该拿个录像机把这段录下来,等开学时放给那一票两眼冒红心的小姑娘看看,神和偶像的大肥皂泡是怎样破灭的。
这场小孩间的游戏在覃为一个猛砸把球砸扁了之后终于结束。“妈的,是不是有质量问题?”他抓起球纳闷。
谨言坐到台子上握着拍子扇风。“你当打篮球啊,用那么大劲。”
“这比打篮球累多了。”又是挥胳膊又是弯腰,体力消耗可不小。
“不打了吧?肚子饿。”
“球都坏了还打,”妞妞把两个拍子收起来,挽着覃为的胳膊,“出去吃饭吧。”
“低调点你俩。”谨言拉拉她辫子,“天天出去吃,不怕把他吃穷啊?”
“我有钱。”
“哪用得上你的。”覃为抹掉她额头的汗。小丫头最近黏她黏得紧,连吃个饭都要在一起,就怕时间不够。
妞妞垫起脚尖也给他抹汗,两只大眼一刻没离开他的脸,嘴角弯起露出两粒小梨涡。他着了魔似的伸手按上去,对上她的眼,四目缠缠绵绵绕在一起。
“受不了。”谨言撇开脸嘀咕。
啊,还有人。妞妞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吃吃笑。“叫上一一他们,一起出去玩。”
“给你。”谨言掏出手机。
她接过来一个一个打,打完一一家接着打嘉宇家,再接着打明月家。电话费不要钱啊?覃为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好笑。裤兜里手机响,看一眼屏幕,走到旁边接通,只说了两句话就挂断。
“怎么?”谨言注意到他脸色凝重。
“没事。”覃为抹了抹额头,“今天不去吃饭了,我回家一趟。”
“谁的电话?”
“我爸。”
“不去吃饭啦?”妞妞拿开手机问,“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明天吧。我先回家,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26 夜的星空
晚上覃为并没有打电话过来,妞妞也忘性大,看了会电视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接到电话,他说家里有客人,不出来玩了。
唉……真没劲。跑到楼下跟一一嘉宇聊了会儿天,还是无聊。回家睡了个午睡,被电话吵醒,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起话筒。“喂喂啊?”
“是我!整天喂喂长喂喂短,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啊。”是谢晨,她失望地坐到地上。“什么事?”
“同学聚会,快过来,叶子他们都在。”
“真的?在哪儿你等着我。”
叶子几个同学初中时跟她玩得好,毕业后考的中专,算起来有一年没见面了。妞妞急忙换了鞋子,刚出门又转回来给覃为打电话。
“那你去吧,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明天再打吧?”
覃为沉默了一会。“我想见你。”
“那我不去了。”
“没事,玩得高兴点,记得多晚都给我电话。”
“嗯。我挂了。”
“妞……”
她忙又把话筒贴到耳边。“什么事?”
“一定记得打电话,十二点行,一两点也行。我等你。”
心里忽地软了一下。“我记得。”
“妞……”
“你老叫我干嘛?”
他呵呵笑。“想叫。挂了啊。”
他今天有点奇怪……心里有疑问,妞妞跟同学聚会也没玩得太忘形,天一黑就猫抓似的难熬。所幸男生们酒量不佳,十几个人两箱啤酒都没喝完就趴下了,躺在包厢里摊尸。几个女生早早走了,她又坚持了半个钟头才跟谢晨一起撤退。
覃为下了车就看见小丫头坐在大厅跟人聊天,脑袋扭向大门这边,发现他时双眼发亮立即站起来。他加快步子迎上去。
“这么快!”
“开车来的。”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喝酒了?”
妞妞忙掐着食指一小截。“就一点点,半杯。”
“你自己开车来的?”谢晨朝门外看了看,好像不大相信他的技术。
“怕什么,有我在呢。”妞妞一手挽起她胳膊一手挽起覃为,“走吧。”
谢晨看得吃吃笑。“姐姐啊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死不承认。”两人异口同声。
先送谢晨回家,车子拐个弯朝相反的方向驶去。身边唧唧喳喳的声量渐渐放低,扭头一看,副驾驶室的小丫头已经睡着了,张着小嘴打呼噜。覃为轻笑一声,俯身细细吻她。
“痒……”妞妞挥开脸上的毛毛虫。睁开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到家了。”
贴着玻璃往外看,车子停在车库里。“到你家啦?”
“嗯。”他绕过车头牵她下车,指指墙边的山地车。“来,我搭你玩一会。”
“干嘛不骑车接我?”
“想早点见到你。”
“肉麻。”妞妞脸红红地跳上后架,两条胳膊紧紧缠在他腰间。“这么晚了也不急着这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搭我。”
“妞……”声音突然哑下来,“我怕没时间了。”
“什么?”她没听见。
“我说好久没带过你了。”他提高音量。
山地车直接冲下草坪,绕着小楼骑了好几圈。妞妞把耳朵贴在他后背,听到沉稳的心跳,咚咚,咚咚。“你爸在家吗?”突然想起这个大问题,赶紧把手挪开。
“不在。”他松开一只手摸索她的脸。
两只小手又缠到他腰间。“瞎子摸象。”她吃吃笑,鼻子在他手心拱来拱去。
手指带着淡淡的烟味慢慢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翘翘的鼻头,柔软的嘴唇,小巧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仿佛摸不够似的。
“你洗手了吗?”她煞风景地问。
他笑出声。“没。”
呸呸……不讲卫生!
覃为到厨房开冰箱拿喝的,妞妞甩了凉鞋光着脚丫楼上楼下乱转。“这个要带走吗?”她站在他卧室门外指指里面墙上的牛头,“以前我最怕这个,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喝吗?”他扬扬手里的雪碧。“你要喜欢什么都给你。”
“我喜欢你,把你装袋子里带走吧。”蹦跳着下楼,站在楼梯口勾着他的脖子玩十字架。“过几天你就走了,怎么办呀,连葡萄都没吃到。”
“现在还不能吃,酸。”那株葡萄在众人的精心看护下茁壮成长,长了两年终于结出了果,虽然不时被小鸟和别的小孩偷吃点。
“等熟了我给你寄点过去。”
“嗯。”他拉开易拉罐的环。
“再等等不行吗,好容易长葡萄了你又要走了……”她喃喃抱怨,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呛得鼻子发酸,直嗝气。
拇指抹去她眼角呛出的泪,他把雪碧放一旁。“今晚别回去了,陪陪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完小脸立即红了,掩着嘴嘻嘻笑,眼珠子骨碌骨碌在他脸上搜了一圈。“喂喂你今天有点奇怪。”
覃为搂紧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妞。”他抓过她的手按在左胸,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来,“你听我说,我走了以后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别的男人。”
她推开他就往大门跑。
“去哪儿?”手一勾拉她回来。
“放我下来!”她拍着腰间的大手,气得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你不是说觉得无聊可以找别人吗,我现在就觉得无聊。”
“我后悔了。”他笑着拉她坐到沙发上,墨色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里。
脊梁一麻,妞妞蒙住他的眼。“别这么看我。”难怪小说里经常描写男女主角对着对着眼就吻到一块,原来是真的,她现在就想亲他。
拉下她的手,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我给你唱歌。”
脑袋马上摇得像波浪鼓。“不要!”
“我想唱给你听。”覃为耐心哄道,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妞妞死命咬着唇,顶灯照耀下脸部肌肉轻轻颤抖着。
“……好了不唱了。”再唱下去嘴巴都要咬破了。他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低头亲亲她的唇。“你说你想做什么吧。”
四下看了看,发现墙边的橱柜里放着不少酒。“我们喝酒吧?”
“呃……一点点。”覃为走过去开了一瓶酒精浓度最低的葡萄酒,实在是怕这丫头又发酒疯。拿两个杯子倒上一小半。“只准喝这些。”
“好……嘉宇说你生日那天叫我们喝交杯酒,怎么喝?”
他刮刮她鼻子。“不脸红啊?”
“脸红干嘛,我们是要结婚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结婚跟说上课一样顺嘴。他呵呵笑,举起酒杯教她两支胳膊缠在一起。
她努起嘴去够酒杯边缘,眼角斜到墙上两个影子,噗哧一声笑了,一口酒全喷在他胸前,想也不想一把揪起衣服撩上去。
心跳陡然停了一停,他哑声问:“干嘛?”
“痛不痛?”食指轻按着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
“不痛,都好了多久了。”
“我就怕你痛。”反应过来他光裸着上身,她吃吃笑着一手捂住眼,又偷偷张开指缝,另一只手在他小红豆上按一下,跳到肚脐眼戳了戳。“硬硬的,跟女孩子不一样。”
覃为抓牢作乱的小手,眼前有迷恋不舍的小小梨涡,乌沉沉的眼睛照得他像被掐住喉咙般喘不过气来。血气在四肢百骸迅速流窜,他的手心出汗,握住她的手在皮肤上慢慢滑动,哑声教她:“这是男人的身体,当然跟你不一样。”
心脏咚咚地似乎就要跳出来,妞妞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脖子,半是害怕半是新奇,合上眼惶恐无措。感觉身子腾空,然后被抱着上楼进房间躺到床上,吻在额头落下,随后是脸颊,嘴唇,下巴,沿着赤裸的脖颈游移至胸部。“喂喂……”她惊慌地睁开眼。
“叫我名字。”他望进她眸子深处。
“覃为……我怕……”
他暖暖地笑:“别怕。你信我吗,妞?”
信,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这世上还能相信谁?
满天的星星仿佛在头顶闪烁,妞妞紧张而又期待地闭上眼。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的手他的唇带着烫人的温度,像火,经过哪就烧到哪,身体像被抛进冷热交替的水中,引发一阵阵的战栗。她试探着伸手抚摸他的手臂他的背,他淌着汗鼓励她,引导她摸索。呼吸愈加沉重,他失控地掐痛她的腰,紧绷之后突然放松。
“怎么了?”睁开眼不太明白他的反应。
汗湿的脸上掠过一抹红,覃为亲亲她的脸,拿毯子盖住她,起身匆匆走进卫生间。不一会换了身衣服出来搂着她重新躺下。
头枕在他臂弯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杂乱急迫。“你,刚才……”
“别说话。”
“我……”
“嘘……”唇落下来,以着从未有过的温柔,鼻尖碰着鼻尖,睫毛刷着睫毛。
她隔开一点距离,憋着笑戳他鼻子。“刚才你是不是……”记得生理课上老师稍微提过,该不是……啊,该不是……
“睡觉!”他熄灭灯。
27 放在心里面
天快亮了。
覃为掐灭烟,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筒,顺手提起垃圾袋走到门外扔掉。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深呼吸几次才慢慢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抬脚想进去又止住了。犹豫着打开壁灯,小丫头抱着枕头睡得正香,毯子被踹到地上,整个人都快横过来了。
这丫头睡觉真不老实,又挤又踹还磨牙。唇边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弧度,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脸,他抬起手隔着空气慢慢挥了两下,好像这样就能摸到她的头发和嘴角的梨涡。
关灯下楼,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手机一响谨言猛地睁开眼,直接按下通话键。“有事?”
“你醒了?”覃为没奇怪他这么快的反应,这家伙可能猜到什么了。“我有话跟你说,要是没事来我这边一趟。”
“在那儿等着!”
覃为站在晨风中仰着头,有人走近了他还没注意到,直到一个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什么事?”谨言皱皱眉,他浑身的烟味太重了,跟烟囱似的。跟着瞟了眼二楼,脸色忽地变了。“妞妞在你这儿?”
“嗯。”话音刚落,一只拳头带着呼呼生风挥到鼻子前,向后一仰险险避开。“你他妈吃错药了!”覃为没好气地骂。
“你……”
“瞎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退后一步。“我有分寸。”
表情缓下来,谨言拧起眉盯着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走。”
“十点的飞机。”
“……”好,居然连好兄弟都瞒着!一把扯起他的胳膊往大门走,也顾不得使用文明语言,“你他妈这就叫有分寸?!自己上楼跟她说清楚,叫我来算什么回事……”
“谨言!”覃为低吼。
“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前天晚上给你电话说什么了?”
“我妈突然昏倒了。”
愣了愣,谨言松开手。“现在怎样?”
“醒过来了。医生说她压力太大,心脏出了点毛病。我爸说她前天在家跟我姨妈谈事情,说着说着就突然倒地……妈的!什么谈事情,肯定吵起来了,我妈以前从不这样,都是被她几个混帐弟兄气的。外公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就那么一个愿望我妈肯定要帮他实现……谨言,”手蒙住眼,覃为良久才继续说,“我就这么一个妈。”
“那你更应该跟妞妞说清楚,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叫我怎么说?她愿意等,可我不愿意。你也知道我这不是去观光旅游,恐怕三年五年还是未知数。我答应她了只去一年,到时候还回来高考,可这根本不可能。”
家族战争是一场持久战,谨言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你爸呢?”
“一起去。现在上海等着我。”
如果覃骥也去,那他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可是……“你就这么走了妞妞怎么办?你怎么跟她交代?”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没胆量……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让她忘了我吧,如果将来她找了别的男朋友,你帮她把把关。”沉默半晌,覃为喃喃,“别告诉我。”
谨言瞪着他良久没说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是会后悔,可我不愿她空等那么久。”覃为的视线转向二楼窗户,“恨我总比没希望地等着要容易。”
人呢?妞妞闭着眼伸胳膊捞了两下,没捞到。睁开眼一看,床上就她一个,身上衣服整整齐齐的。他呢?一骨碌爬起来走出房间,楼梯口坐着一道身影。“喂喂?”
“睡醒了?”
怎么是谨言!小脸通红地赶紧退到门后不敢出来,磨蹭好久才揪着衣角露出半张脸。“谨言哥你怎么在这?喂喂呢。”
“我有事跟你说。”谨言站起身。
说什么?该不是昨晚……“我没有我没有,昨晚什么都没有!”她急忙摇头,“谨言哥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别跟我妈说。”
“我知道。”
表情不大对劲啊,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妞妞怯生生地看着他。“谨言哥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他……喂喂呢?”
“妞妞……”他摸摸她的头发欲言又止。“先去洗个脸,弄得像叫化子。”
进了卫生间,妞妞盯着镜子里的大红脸吃吃傻笑,想起昨晚少儿不宜的画面脸越发烧起来,捧着冷水浇上去也没用。咦,脖子上怎么挂了根链子?拉出来是个十字架。他不戴啦?
“好了吗?”门外传来声音,“出去吃东西。”
“我要吃碱面。”她两手湿湿的贴在脸上出来。“喂喂去哪了?”
“就在外面吃还是回家那边吃?”
“随便。覃为呢?”
“那就回家吧。”
“覃为呢?”
谨言怔怔地好半天没说话。“他回他妈妈那儿了。”
“……”什么意思?
“他去意大利了。”
“瞎说,”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给我买油条去了。”
“真的。妞妞你听我说,”谨言抓住她两只胳膊低头看着她,“他妈妈身体不好,他今天早上走了,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走了。”
“他说了过几天才走!”妞妞瞪大眼跟他对视,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丁点笑意。可是找不到,只有很深的沉重和无奈。“他说了过完生日才走……”猛地从衣领里扯出十字架,“这个怎么在我身上?”这是他的救命符,他说过架在人在。
谨言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我们回家吧。”
“他真的走了是吧?”妞妞掰着楼梯扶手不肯走,“他怎么说话不算话?都说了过完生日再走,干嘛现在走?要走也要跟我说一声对不对?我又不会骂他。”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谨言只是哄着。
“我不!你说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听话……”
“是不是?他不回来了是不是?”得不到回应,她拼命甩开他的手打开每个房间的门。没看到人,转身冲下楼梯,一脚踏空摔了好几阶,爬起来接着跑,打开大门冲出去。
“妞妞!”谨言慌忙追过去拖住她,拍着她的背小声哄,“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我在这儿。”
“我才不哭,他都不要我了我哭什么……”声音抖得像雨打落的叶子,眼泪一滴一滴摔在草坪里。手指触到胸前的十字架,她扯下来扔到地上使劲踩,“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东西!不要不要!”
“别这样妞妞,”他死死抱住她不让她挣扎,“别这样……”
箍在身上的手挣不脱,妞妞把脸埋在谨言的胸前,想哭出声,喉咙却被梗住了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连成串往下掉。远远传来轰鸣声,天空一架飞机拉着长长的白线划过,她指着问:“那是不是他坐的飞机?”
谨言红了眼眶。“嗯。”
她无力地滑下来跪坐到地上,仰着头放声大哭。
他真的不回来了?那个总喜欢戳她酒窝的人,骑在山地车上回头冲她笑的人,打她手心教她学几何的人,看见她掉眼泪皱眉生闷气的人……为他挡刀的哥哥,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是怕她舍不得,还是怕她有怨恨,所以选择这样不辞而别?
“覃为!覃为!为什么骗我……”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喊,“你混蛋!”
明晃晃的阳光从舷窗口刺进来,大钟几次想把遮光板拉下,又放弃了。翻开杂志看了几行,没劲,无奈地看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同伴。
覃为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别担心啊,”大钟打破沉默,“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爸在机场等着呢,晚上就能看见师娘了。”
“嗯。”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唉……老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大钟摸摸头,想找点话题出来聊。“人都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念叨你,刚刚是师娘想你,没事。”
“打了两个。”覃为扭头笑笑,“是有人骂我。”
“师娘哪会骂你?她想你都想得……”大钟猛地闭上嘴。
透过舷窗往下看,先前的山河百川看不见了,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飞机下挡住视线。覃为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缓缓流淌的液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再见,妞。
番外 爱情流水帐 1
小学一年级,贺檬有了个同桌,叫丁一一。
那是个淘气包,攀墙爬树掏鸟蛋偷别人家黄瓜样样行,而合作对象主要是她的邻居郑嘉宇。开学第三天,放了学两人在路边大打出手,把贺檬吓得哇哇哭,打架双方只得停战。
“给你。”嘉宇从裤兜摸出一粒快化了的椰子糖。
一一咽着口水想吃,但看同桌哭唧唧的脸还是缩回手。
贺檬接过糖哽咽着塞进嘴里,是甜的。这一天她记住了郑嘉宇,缩着鼻涕满面灰尘的小男孩。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
二年级,老师换座位,嘉宇坐到了贺檬后面。
贺檬上课很认真,挺直了背盯着黑板,长长的头发垂在后座桌上。嘉宇用文具盒偷偷夹了几缕发丝,等着看好戏。果然她低头看书时痛叫出声:“啊!!”
他捂着嘴巴吃吃笑。
课堂上有点乱,老师生气了,批评了贺檬两句继续讲课。她没反驳,但是眼里含着泪花。
下课后一一赏了嘉宇一拳。“干嘛夹她头发?”
原来她看见了。嘉宇自知理亏,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洋画。“都给你吧。”
“我不要,”贺檬委屈地扁着嘴,“我要吃椰子糖。”
“放学我带你去他家玩,把他家的糖都吃光。”一一当裁判,“谁让他扯你头发!”
回到家嘉宇什么也没敢吃,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小丫头把家里零食搜刮一空。
四年级期中考试,一一跟嘉宇都考砸了。
常在一起玩的伙伴告诉他们可以改成绩单,一一心一横,把39分的自然改成89,嘉宇把52分的语文改成82。
倒霉的是,一一的试卷当晚就被上官谨言呈给妈妈,她一看自己挨打了,毫不仗义地把嘉宇也供了出来。于是两个篡改成绩的小孩被竹篾条狠抽一顿,好几天腿上还疼。
贺檬给他俩带来爸爸去香港出差时买的糖果。“嘉宇我帮你补习吧。”
“那我呢?”一一问。
“檬檬别管她!”嘉宇还在生气,怪她害他挨揍。“你要么帮我补要么帮她,只能选一个!”
选谁呢?贺檬犯难了。“两个都补好不好?”
“不好!”嘉宇说。
“好!”一一说。
一言不合,放学后俩小孩又开始拳脚相向,贺檬拎着两只书包跟在后面慢慢走。
嘉宇转回去拉她的手。“檬檬你干嘛老走我们后面呀?”
“快走啊!”一一拉住她另一只手。
是啊,贺檬看着牵她的两只手也纳闷,什么时候养成了当小跟班的习惯?
六年级,贺檬出落得越来越漂亮。
有个初一男生堵在校门口递给她一封情书,说想跟她做朋友。她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行。男生不高兴,拉着她的书包带子不放她走。
“干什么!”一一冲过去狠狠推了男生一把。
男生不把瘦瘦小小的丫头放在眼里,斜着眼看她:“关你什么事!”
“关我的事!”嘉宇冒出来,书包往地上一甩,瞪着大眼把袖子挽起老高。
男生怕在校门口闹事让老师逮着,讪讪地走了。
“你傻呀不知道叫老师啊?”嘉宇点着贺檬的额头训话,“再碰上这种人就喊老师,别傻不隆冬的当哑巴!”
他没长个子,比她还矮了几公分,但贺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脑袋乖乖听训。
“以后放学都等着我们一起走,听见没有?”
“听见了。”趁他俩不注意的时候,她抿着唇轻轻笑。
初一,学校开运动会。
一一看上了初二的跳高体育特长生,要找他做男朋友。她问贺檬:“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吗?贺檬忽然红了脸。“不告诉你。”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上官谨言。”因为他是学校的万人迷。
贺檬不点头也不摇头,盯着手里的书想:刚才怎么突然想到嘉宇了?
一一说到做到,真去找特长生,没几天就看见两人在校园里出双入对。
“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嘉宇看不明白,说是又不像,说不是两人又常在一起。
“不是。”贺檬知道那丫头只是闹着好玩。
“我就知道不是,”嘉宇笑得很开心,“她懂个屁。”
中午吃饭时贺檬在教室碰到谨言,他开口就问看到丁一一了吗?她说她找特长生去了。谨言转身就走,生气着急的模样被贺檬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哦,原来万人迷喜欢的是她。
晚上回到家,贺檬在日记本里写:郑嘉宇,你喜欢谁?
初二的冬天,放学了,一一还搭拉着脸坐在教室里。
贺檬帮她收拾书包,小声问:“还痛不痛?”
“痛。”她红着脸点头。
嘉宇反坐在前排的凳子上,下巴搁在桌面翻着两只大眼看她,突然吃吃笑起来。
“笑个屁啊!”一一恼了。
他还是笑,解下围巾给她围好,手套戴好,帮她把棉衣最上一粒纽扣扣好。拉起她走到走廊,把自行车推过来让她在后架坐稳,而后才推起车子走。
“路上慢一点。”到了分叉路口贺檬叮嘱道。
嘉宇骑上车,一一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说再见。
“哎,围巾要不要?”贺檬突然想起他的围巾给一一了。
“不用了!”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贺檬举着自己的围巾,长穗在三月初的冷风里荡啊荡,她的心也跟着荡,好像空了一截靠不到岸。
嘉宇,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搭着我?
初三,班里转来一个男生,名叫覃为。
他很会打架,在学生圈里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个子高,所以坐在教室最后排,嘉宇坐在他前面,两个人经常上课打小讲。
一一非常崇拜覃为,常常回头看他,两眼还放着光。
有这么好看吗?趁老师不注意,贺檬也回头,正好对上嘉宇的视线。脸一热,慌忙抓起课本,不料手忙脚乱把文具盒碰掉了。
哗!教室里喧哗了几秒又安静下来。
下课了,贺檬跟同学一边聊天一边装作无意往嘉宇的座位瞄,没看到人,可能出去了。
覃为后脑靠着墙冲她笑,手臂伸直了在桌上敲手指,两条椅子腿翘着。
她还给他一个微笑。
他的笑意更深,头朝后门微微偏了偏,眨眨眼。嘉宇正走进来。
轰的一声,贺檬脑子里好像被炸弹炸开了。
原来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那么……嘉宇知道吗?
高一,一一去了另一个学校,嘉宇的情书越来越多。
他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个子高高,俊俏的模样很受小女孩欢迎。但也招来不少麻烦,兄弟班有个女生喜欢上了他,三番五次邀他出去看电影,结果惹得另一个追她的男生不满,扬言要好好治情敌一顿。
放了学贺檬在校门口碰见那男生,听见他跟朋友大骂嘉宇。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说:“有本事自己追啊,找郑嘉宇有什么用?”
男生认出她来。“你是他同学吧,我看他那样就欠揍!”
“如果你一定要找他,那只能证明你无能。”
男生气坏了,伸手就要推她。
手在半空中被覃为抓住。“想找郑嘉宇是吧,先问问我。”
对方讪讪地散开。走之前男生不服气地对贺檬嘀咕:“也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郑嘉宇是你男朋友啊?”
她的脸突然飞上红霞。
覃为忽地笑了。
回过头,贺檬看见嘉宇呆呆地站在身后。
“都挺笨的。”覃为说。
高二,贺檬被高三学长狂追。
学长成绩好,人也长得不错,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他跟贺檬同路,常常在校门口等着和她一起走,讲笑话,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搭车,即使她不理人也不气馁。
嘉宇天天跟贺檬同进同出,让她搭自己的车,中午吃饭也一起去食堂。学长不介意,牛皮糖似的跟在他俩身边三人行。
“你别跟着我们了,”嘉宇受不了了,“檬檬说了不喜欢你。”
学长很痴情。“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嘉宇气得没话说,狠狠骂贺檬:“你哑巴啊?不知道跟他说不喜欢啊?老让他这么跟着烦不烦!”
贺檬嘴拙吵不赢他,于是两人陷入第一次的冷战,整整一个星期互不理睬。
一一听说后愁死了,这两人怎么会吵架呢?“你干什么骂檬檬?”她问嘉宇。
“看不惯她吞吞吐吐的态度,要拒绝就拒绝得干脆点。”
“你是不是吃醋?”
“放屁!”嘉宇揪着她的耳朵咆哮,“檬檬是我好朋友,好朋友!”
好朋友就好朋友,干嘛这么激动。一一又去找贺檬:“我觉得那人还不错,比嘉宇好多了,要不给他一个机会吧。”
“不喜欢就不能给人机会。”
那你谁也不接受是在等嘉宇吗?一一想问,却问不出来。
高考结束,各奔东西。
贺檬报考了天津的高校,一一跟嘉宇在北京。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一一问。
因为嘉宇心里没有我。贺檬在心里说,但是脸上浮起笑容:“北京风沙大,我不喜欢。”
她姑姑一家在美国,暑假里叫她过去玩,临行前一天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同学聚在卡拉OK厅唱歌,为她饯行。
当然免不了喝酒。嘉宇被灌倒了,躺在沙发里直打瞌睡,迷迷糊糊之间唇上有温润的触感,一触即走。耳边轻轻的女声:“嘉宇,我喜欢你。”
睁开眼,一一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流口水,他脸红了。
散场时她还是迷迷瞪瞪赖着不肯走路,他只得背起她回家。
夏夜的风轻轻拂过,星星在头顶微笑。
心跳像打鼓,在黑暗的楼梯间,嘉宇听见自己蚊吟般的声音:“一一我喜欢你。”
背上的人梦呓般“嗯”一声。
28 胡汉三回来啦!
机场大厅很安静,丁一一两手撑在腰后走来走去,两条眉毛吊得奇形怪状。
“别走了,坐下歇会。”谨言朝她招招手。
“靠……”她抓抓头发顺从地坐到椅子上,“什么破航空公司飞机,还误点!”都等了快两小时还没到,急死人了。
“你别晃了,”明月瞪着两只熬夜写论文的黑眼圈指指大厅显示器,“看牌子,上面明明写了因天气原因四点二十到。”
“现在已经四点二十五了!”一一激动得啪啪猛拍椅背。
“你当乘客都长了翅膀,飞机一停就能飞过来啊?”
坐对面的沈爸沈妈听得发笑,这孩子都结婚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毛躁的人等得难受,嘴里嘟囔着“再去问问”朝服务台走去,谨言喊都喊不住。手机响了,怕对老婆有辐射,他只得走远点接电话。
一出接机通道就看见自家爸妈拿着手机玩游戏,明月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瞌睡,谨言站在窗边接电话,一一则火烧屁股似的在服务台前走圈圈。妞妞宛尔,拖起行李快步走向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几个脑袋齐刷刷竖起来看向声源发出地。
“妞妞!”一一欣喜若狂地扑过去,“你终于到了妞妞!”
“哎哎小心点,”妞妞隔开一点距离以免压着她肚子,“你现在是准妈妈了。哇,肚子好大。”
“是吧,像不像个大西瓜?”
“比西瓜还大……爸妈!”妞妞张开双臂揽住两老。沈妈一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搂着女儿肩膀突然掉下泪来。鼻子一酸,妞妞也红了眼眶。
“好感人……”一一靠在谨言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
些许悲伤的气氛立即被她怪模怪样的几个字拍飞了。“走,回家再聊。”沈爸喜滋滋地一手挽女儿一手挽老伴,沈妈嫌他大老爷们不害臊,嘀咕着拍开他的手搂着女儿跟他隔开一点距离,惹得大伙嘻嘻笑。
明月顺手提起旅行袋。“阿姨给你做好吃的,都弄一上午了。”
“真的妞妞,”一一邀功,“我也在你家帮忙做饭。”
“那是,进步好大。”明月使劲表扬伟大的孕妇,“又淘米又洗菜,还非要跟阿姨出去买你喜欢吃的排骨,叫她歇会都不行。比在家可勤快多了,是吧谨言?”
“咳……”收到两束寒光,谨言没发表任何看法,拖起两个箱子往厅外走。
停车场摆着一辆戚戚新的大脑袋车,妞妞噗一声笑了:“老爸这就是我们家新车?” 奇瑞QQ,草绿色,前面两个大眼睛,粉可爱……上次老妈在msn上说她在车展看中这辆车了,二话没说买回家,自己不敢开,叫老公给她当司机。不过好像老爸不大愿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老爷们开这种车多么富有喜感。
果然沈爸打开驾驶室门时表情很肃杀。“以后这车归你。”
“归我干嘛,老爸开着挺好看的。”
“好看!大男人开这种破车,还是草绿色的!让人笑话死!”
“别刺激你爸了,前天他还跟我打听有没有人要买二手车。”谨言憋笑警告她,把行李放进自己开来的商务车后排。“你坐哪个车?”
“当然坐我爸的。”挽着老妈坐进车里。
“沈叔叔您开慢点。”谨言嘱咐一声,等他们的车先开动了才跟在后面。
沈爸的开车技术不大好,摸着方向盘左拐右拐老半天才退出车位驶出停车场。
沈妈回头看看后面的车。“让他们先走,你开不好别挡在前面。”
“是车不好!还不是你要买的。”沈爸坚决不承认自己技术有问题,“你看他们什么车,奔驰!QQ这破车哪能比。”
“技术不好就不好,还嫌我的车……”沈妈嘀咕着开了窗给谨言打个手势,叫他们走前头。“以后车给妞妞吧,反正你也不愿意开。”
“真给我呀?”好大一份见面礼!妞妞搂着老妈的脖子撒娇,“放心,等我有了钱,给你买宝马给爸买奔驰,这种破车还是我来将就吧。”
“我呀什么都不要,就想你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看看。”
切,不说这个!妞妞偏开脑袋欣赏窗外缓缓后退的街景。马上就要过年了,出机场时的那一截高速路两旁还挂上了红灯笼,似乎空气中都散发着新年的喜悦气氛。路上车辆不算多,往后瞟一眼,后面跟着辆骚包的路虎,车牌最后三个数字隐隐约约都是6。
“女儿啊,”沈妈拍着她的手开始表达母爱,“谨言公司好像有几个小伙子不错,哪天让他给你介绍介绍,你看,他都快做爸爸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得。”
“不是一回事啊……妈!”谨言做爸爸跟她找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看他俩一毕业就结婚,现在一一都快做娘了我还没见过你男朋友的样。唉,真是,大学四年都没带个回来……”
“爸……”妞妞苦着脸趴上驾驶室椅背。
沈爸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但他也没办法,老婆大人的话一向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诶?”他瞟了眼后视镜,“看后面那车,跟一路了。”
回头一看,后头还是那辆666。
“跟你们说正事呢往哪看!”大人发威了,“没事谁跟你啊,路是你家开的不能走啊,你又不是总统还有人跟踪你绑架你?”
妞妞憋不住笑。“老妈现在越来越幽默了,我崇拜你。”
“崇拜得一年两年不想家是吧。”语气酸溜溜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妞妞啊……”沈妈拍着她的手叹气。虽然不清楚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能看出自己孩子心里藏着事。“我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我跟你爸不需要你能挣多少钱,开开心心陪在我们身边就行了,我们可就你一个宝贝。”
鼻子一酸,妞妞搂着妈妈保证:“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可别骗我啊。还记得赵阿姨吧,她儿子在铁道学院读硕士,还没女朋友……啊还有张工他家老小,那天还问起你……”
又开始了!她马上反悔刚说的那句话。
也不能怪沈妈着急,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偏偏高考填志愿时填了个离家三千公里的北方高校,把老两口小刺激一顿。毕业后直接在北方找了个工作,并放话不回来了,又把老两口大刺激一顿。苦口婆心劝了一年多终于把人哄回来,沈妈目前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找个本地女婿,一来把女儿留在C城,二来解决她的终身大事,一举两得。
对于母亲大人这一愿望妞妞很明白,所以在家海吃海喝一阵后终于憋不住了。因为老妈不仅号召七大姑八大姨为这个妙龄闺女寻找另一半,而且初三那天硬是拽着她去跟据说年轻有为的某某人士相亲。可把她吓得够戗,哪有正月里跟人相亲的?躺床上哼哼说吃多了东西肚子疼,总算混过去了。但她家老妈是干什么的?工会里搞宣传的,一双眼睛厉害得很,骗了这次肯定没下次。
当然最大的打击还不是这个,是来自于初八那天姨妈家表弟的婚礼。表弟比她还小半岁,年纪虽轻但已经心甘情愿地迈入了婚姻大潮。酒席上有不少长辈问起妞妞的终生大事,她都打哈哈过去,沈妈心里那个堵啊,回家的路上又开始叹气:“怎么办哟你都二十四了……”
妞妞小声纠正才二十三。
“什么才二十三,已经二十三了!再过两个月满二十四了!老姑娘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孩子了,可你现在连个活人都没给我带回来……”
老姑娘!活人!(抽气!)
她被这顿刺激的,第二天马上上网投简历。幸好工作找起来比想象中要容易,重点大学的本科学历加上一年多的工作经验让她比较畅销,没几天就有大把通知面试的电话打来。
出办公大楼时妞妞心情不错,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环宇”两个大字。应聘的文案策划虽然职位不高,但这家公司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在业界赫赫有名,而且刚才策划部经理跟她稍微提了一下薪水,有点小失望,不过够用。也就是说聘上的可能性很大。米米不多没关系,重要的是是否有发展前景,再说她的志向也没大到非当CEO不可。
兜里手机响,一一打来的,劈头就问:“怎么不来我店里玩?”
“找工作呢。”
“刚回来找什么工作啊,不趁着这时候好好玩几个月。”
“还玩,都是你俩惹的祸,我妈在家逼着我相亲呢!”家里领导很大程度上是被这对小夫妻给刺激的。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不说,现在都快生孩子了,老妈三天两头拿他俩出来做示范。说起来也挺搞笑,小时候一一视谨言为眼中钉,没想到大一下学期突然宣布找了眼中钉做男朋友。妞妞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丁一一又开始整人啦?!
话筒那头嘿嘿笑。“不关我的事。”
“嘿嘿,不关你事关谁的事?”突然想起她是用手机打的电话。“你别用手机了,谨言哥说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听他的鬼话!用了还能长出六指?”
“别胡说!”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另类的语言。妞妞一边聊一边下了台阶,手遮在额前找公交车站,瞟到那边树下停着辆车,有点眼熟……路虎?666?“真巧……”
“什么巧?”
“啊,看见辆车,很漂亮。”
“什么车?”
“你蓝猫三千问啊。好了别聊了,我挂了。”
“哎哎别挂你来我店里玩……”
“知道知道。”不跟她罗嗦直接挂掉。看看时间还早,不敢回家面对母亲大人充满殷切希望的双眼,干脆去一一店里混饭吃吧。
29 重逢
一一捏着绿豆糕往嘴里塞,嘟嘟囔囔地发牢骚。“谨言都不让我出去玩,天天盯梢似的盯着我,不让我吃肯德基不让我吃串串,说那是垃圾食物……你看,”小手指指向门口整理花盆的店员,“那就是他布下的眼线。”
还眼线……妞妞掩着嘴笑。结了婚的男人魅力仍然无法挡,花店里几个小姑娘视他为神,只要他发话,她们都照办。
“他现在比我妈还唠叨,靠!”
“别说脏话,”妞妞严肃地指指她肚子,“胎教。”这人还跟从前一样喳喳呼呼,人的本性真是难以改变。
“没事,孩子还小不明白靠的意思。”再说一个靠字算不上脏话吧。“决定在环宇上班了?”
“嗯,工作环境还不错。”
“你也真是,想工作就跟谨言说一声,看人家老板脸色干活多不爽。”
“我不干活让他照发工资行吗?”
“K……想得美。”靠字硬生生憋在喉咙里,丁一一可不做折本生意。店员喊她有事,她答应着起身走过去。
妞妞一边喝着谨言特意给老婆制作的孕妇混合果汁一边打量这个小店。一一大学毕业后回C城开了这家花店,没去谨言的贸易公司帮忙,美其名曰“分开有利于增加两人之间的距离空间美以及维护家庭的长远利益”。直肠子丁一一居然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想被老公管。开玩笑,在家里管管也就算了,到公司再被管着她还要不要活。
桌上手机响,瞟了眼屏幕,是条短信。“丁老板你电话响。”
“哦,帮我看看。”一一正在跟店员核对帐目,头也不抬地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尖叫一声扑过来,“给我给我!”
妞妞吓得赶紧撇了手机扶稳猛扑过来的豹子。“你慢点,还怀着孕呢!”要是宝宝出了什么事,谨言可能会直接秒杀她。
“呵呵,没事。”抢过手机按了两下。
“谁啊?”
“呃,就是老同学,叫我出去玩,我说现在不方便,怀孕了嘛。”孕妇挺着大西瓜肚走八字步,只手撑在腰上咧开嘴傻乐,一双眼珠到处转。
“笑得真嚣张。没背着谨言哥干坏事吧?”
“哪能啊。”她一天到晚被老公看得死死的,彻底颠覆了从前将军的位置。
“背着我也不行。”
“我光明磊落心地坦荡,背谁也不能背着你啊。”
妞妞踱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
一一被盯得发毛。“干嘛?”
“你手机里老大是谁?”
“……”她又捏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翻着眼睛好半天才开口。“老大就是……你知道啊,哈。他打国际长途过来聊聊天,没什么事。”
“是吧,国外也有移动?”
“……”
“他是不是回来了?”
一一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那个,妞妞啊,我也不瞒你了,老大他回来三个月了。”歪头盯着她看,在她张嘴之前抢先道,“但是你千万别怪他没告诉你这件事,他不是故意的,他可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好吃。”妞妞捏起一块糕扔进嘴里。
一一呆呆地看着她一口吞下。“我跟你说老大呢。”
“啊,哦。”
啊哦什么意思?“没事吧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生怕她刺激过度精神分裂了。
“我看得见。”妞妞拿开她的手笑笑,“没事,那人我早忘了。”
忘了?!一一傻愣愣地张大嘴。
“他回不回来跟我没关系,再说他都没告诉我这件事。喂……”妞妞拿块糕在她眼前晃,“回魂了姐姐。”
她张口吃掉。“有点意外哈……”还以为会大哭大闹摔桌子骂人呢。
“意外什么?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主要任务是给我生个胖小子。”
“生女儿要不要?”
“只要不像你都行。”
“靠……”
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可回不回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当初能一声不吭地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地回来,这人还真有始有终……前面有辆现代突然减速,妞妞慌忙死死踩下刹车,总算没跟它亲密接吻。吻上就糟了,她现在是无产阶级,没那么多钱赔。
车开到小区倒进车位,打开后备箱把吃的喝的拎出来,上二楼掏钥匙开门。这是邓明月家亲戚的房子,全家移民了,因为离学校近,所以明月以非常便宜的价格租下来住。明月刚考上经济学博士,距离她高中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立志当一名旷世纪的股票专家,赚大钱。大钱目前还没赚到,但他们非常相信不久的将来又会出现一名满嘴胡言的砖家。
环宇公司离这儿不远,五六站路,妞妞等到录取电话后忙不迭地搬东西过来同住,沈妈眼泪汪汪地问为什么不住家里?她说我要努力工作,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家在河东,公司在河西,平时不堵车也要开一个小时,更何况天天要上班。沈妈妥协了,只好嘱咐女儿周末一定要回家报到。
报什么到?她决定宁愿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公司,也不能对着认识或不认识的相亲对象傻兮兮笑。
明月跟同学聚餐去了,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看窗外好像要下雨了。楼下拐弯处停着辆路虎……又是路虎?666?这时候天色已晚,只隐隐约约看到驾驶室里闪着一点红光,有个人似乎仰着头在看什么。
他!
脑子里一嗡,妞妞倒退几步靠在墙边好半天还没喘过气来,像坐了一趟时光穿梭机似的不真实。是他,一定是的。那天在机场不是碰巧,在环宇楼下也不是碰巧,至于上这儿来,更不是碰巧。
小腿肚子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站了好一会才硬撑着走到镜子前,脸色白得吓人,跟鬼似的。手指点着“她”告诫道:“七年了沈思琪同学,你有点出息,他在哪他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但是心口有个地方很痛,痛得她仰头对着天花板骂,“老天你真缺德!”
老天大概听见了她的话,很给面子地劈了个雷,下雨了。
偷偷撩开窗帘往下看,路虎还在,雨下得越来越大,车子亮起大灯终于慢慢开远了。一滴水砸在手背上,不知道是不是雨水。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上午脑袋发晕,中午赶紧睡了一觉把精神补回来。正在写文案,经理拿着一叠资料急匆匆过来。“小沈你把这个送到盛世去,他们急着要。”
妞妞接过资料看一眼地址。“都快到机场了。”
“是有点远。小何开车出去了,你打车吧,送完就直接下班。”
“好。”她马上开始收拾包。当然不用打车,她自己有,虽然是小QQ。再说打车费可比油钱多多了,这笔帐谁不会算。
按时将资料送到对方公司,看看手机,才四点多。今天运气真好!去学校接明月吧。妞妞哼着小曲拐个弯,心脏突然狂跳了两跳。
前面那辆车……666!一股邪火猛地冲上脑门。
东子第三次认真地从后视镜观察,那辆草绿色奇瑞QQ仍然跟在后头。送完客户从机场返回,刚过收费站就看到那辆车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了二十多分钟。“哎,”他咧咧嘴,“看到那车没?”
小谢瞄一眼后视镜。“早看到了,开车的好像是个女人。”
“搞搞她,”东子玩心顿起,“离近点看长什么样。”
小谢正闲得无聊,马上把速度降下来。
“嘘……别把老大吵醒了。”老大坐在后排已经睡着了,连着几天谈生意没休息好,眼皮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这技术你还不放心吗。”小谢往后视镜里看,QQ车也降了速度,还是保持原来的距离。他低骂一声又松了油门,在高速路上玩起龟行。
QQ跟着减速,过了两分钟似乎觉得太慢,一下飙上来。驾驶室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短发俏容,超车时冷冷地瞟了两人一眼。
“漂……亮……”话音刚落就被对方的表情激怒,东子忿忿道,“拽什么拽,长得漂亮就拽啊?小谢,搞她!”
司机领命一脚踩上油门,车子呼地超到QQ前。超过去了就处处压她,速度慢得跟乌龟爬似的,看到对方打转向灯立即跟着转过去,仍然压在她前面。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女孩子愤怒的脸,小嘴张张合合好像在骂人。
东子开了窗,快乐地亮出他结实的肱二头肌。
女孩更怒,没打转向灯就猛地变道,然后不怕死地直接飙上来。小谢到底还是怕出事,一犹豫就让对方过去了。
“妈逼的以为自己开坦克吧!”东子气得咬牙,“把我路虎当拖拉机啊,追上去!”
小谢猛踩油门,车子刷地狂飚过去,没想到那女孩也疯了,狂踩油门紧紧跟上。
后排覃为被晃荡得睡不着,揉着太阳穴问:“干嘛呢?”
“后面有个妞跟我们杠上了,”东子冲后视镜磨牙,“开个破QQ敢跟路虎飙,以为我这纸做的吧?”这一路开下去QQ直接上修理厂得了。
覃为愣了愣,脸色突然发白,厉声喝道:“靠边,让她过!”
“啊?”小谢没反应过来。
“叫你靠边停,你他妈没听见啊?!”神色阴沉得吓人。
小谢吓一跳,赶紧打灯转到停车道停下。QQ呼啸着经过,猛一个急刹在前面停住。
覃为怒气冲冲地跳下车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等她打开。满腹的责备在见到那张俏脸时变成一个字:“妞……”
妞妞瞬间酸了鼻子。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人叫这个字?
可惜他俩的表情东子和小谢没看见,只听到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时惯常用的词:妞。两人对视一眼,嘴角乱抽。老大居然在高速路上吊马子!!!破天荒啊!
眼前的女孩像个雕塑一样不动,覃为抿抿唇接着说:“高速路上别开那么快,很危险……”
妞妞终于偏头看他一眼。“先生贵姓?”
30 遭遇古惑仔?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覃为僵住。
车窗关上,妞妞一踩油门绝尘而去。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骚包路虎越来越远,高瘦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一个点……找了个出口拐出高速停在路边,她才发觉手心全是汗,脸上凉丝丝的,一摸全是水。抽了张纸巾边擤鼻涕边骂自己:哭个鸟啊,汽油不要钱啊,车子不损耗啊,追这么远,路上一个大坑还傻了吧唧地擂过去,也不知道车子有没有问题……真是犯贱。
QQ飙得不见影了,覃为才冷着脸回车里。
“还回公司吗?”东子察言观色,心里又默念一遍QQ的车牌号。
“回家。”
一路沉默。覃为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脸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一切正常。到了家换衣服喝茶看报纸,接着看电视,跟平常无异。
小谢拉过东子悄声说:“老大有点不大对劲。”
“是有点。”
“是不是看上那妞了?”
“好像……”东子点着下巴思索,“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你说老大跟那女人认识吗?”
“不知道。”
“说不定以前认识。认识正好,不用费劲介绍了,老大还从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怎么着也得帮他完成这心愿吧?”
“东子哥想怎么搞?”小谢不懂。
东子打个响指,神秘地笑。“看我的。”
妞妞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那个少年骑着山地车对她笑露一口白牙,铃铛拨得响彻整个校园。她嘻嘻笑着张开双手迎上去,他却慢慢后退,她追过去跳上车后架,屁股却摔到地上,疼得厉害。张开嘴哇哇大哭,有人围过来安慰她,谨言,一一,明月,嘉宇……唯独没有他。
他去哪儿了?
醒来时枕头湿了半边,一看表七点四十了,慌慌张张跑去卫生间洗漱。
明月坐在马桶上惊讶地看着她。“怎么搞的,眼睛被蜜蜂蛰了?”
“不是……”慌忙拿毛巾遮着脸,“昨晚看电视看的。”
“昨晚不是看武林外传吗,笑也能把眼睛笑肿?”
“靠……笑出眼泪不行啊!”
哦,懂了。蹲完大号洗好手,明月蹭到她旁边小声问:“做梦了?还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
“那个,谁回来了。”
“谁啊。”
“明知故问。”
“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妞妞啪啪地往脸上拍乳液,“早忘记这人了。”
“那你哭什么?”
真不识趣,这么多年书都读哪儿去了!“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以前你们不是总说我爱哭吗。”她面无表情地掸掸额前的短发,“我工作压力大,年纪也到了,你看皱纹都熬出来了,偶尔哭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你年纪到了我不更是老蛤蟆……”明月不跟她瞎掰,喏喏地解释,“一一告诉你的吧,其实我也早知道他回来了,之所以没跟你讲是怕你……”
“关我屁事!”她打断话。“牛奶热好了没?”
“……”明月无奈地敲敲她额头,“女孩子不要把屁啊尿啊的挂在嘴边,庸俗。”
她哈哈大笑。“能把屁跟尿挂到嘴边的那是人吗?那是超人。亲爱的姐姐快给我弄点早餐吧,迟到了要扣钱的。”
笑容只浮在脸上,一看就很假。明月心疼她肿得像核桃的两只眼皮,没多话,去厨房弄了点冰给她敷上,再热牛奶面包。
出来锁好门,一个去车库取车一个去公交车站。明月偷偷拿出手机拨号码,被一只手凭空夺去。“别跟一一他们说。”
不说就不说,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明月抠抠头皮,还是忍不住开口建议:“平时我们有空就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你要不要去?”
“不去。”妞妞头也没回,“陌生人有什么好见的。”
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啊。
虽然说服自己不去关心别的事,妞妞还是连着两晚做梦,梦境相同。白天上班时无精打采,被经理狠K了一顿,下班开车回家差点跟人追尾,幸好当时速度不快,没出事。更郁闷的是这两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周围好像有眼睛盯着她,仔细搜寻又查不出什么。当然不是覃为,因为路虎没再出现了。
“我老觉得有人跟踪我,是不是神经过敏啊?”晚上逛超市时她问。
“就是工作太累,”明月忙着往购物车里扔零食,“出幻觉了。”
“应该是……”公司最近正在竞标一个大项目,把他们策划部上上下下十几号人折腾得面目全非。
“周末能回去吗?”
“可能不行。工作没做完呢,老板说了,你们就是睡在办公室都得给我八号之前出东西。”
“标准的资本家!”
“当老板的都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好,打电话给一一,”明月做势要掏手机,“告诉她你说她老公是剥削阶级。”
“嘿嘿……谨言哥属于良心尚未泯灭型,还可以改造。”
买好东西回到小区刚停好车,瞟见花坛边坐着一个男人。妞妞骂声“shit”,差点把手里的购物袋直接甩过去。
“明月你去哪了?”男人欣喜地起身迎上前,“去你学校找不到,又不在家,你又不接电话,这么晚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想去哪告诉我一声啊。”
“陈先生!”妞妞横在明月前抢先出声,“陈太太在家等您吃饭吧,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我知道都是我不对。明月,”陈方一脸悔恨,“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明月无力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看什么说什么?都单独好几次了,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男人!妞妞气得脑袋发晕,一把扯过明月往楼道走。陈方没追上来,目光缠绵地跟随了好久。
刚进门明月手机就响了,是条肉麻兮兮的短信:我永远爱你。
“姐啊……”妞妞揪着头发只想撞墙,“你对他太仁慈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也算不上敌人吧。”
“怎么不是?你啊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那种男人就应该把他骂走,以为自己多吃香呢,什么玩意儿!”
明月沉默着把水果塞进冰箱。
妞妞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在其他方面聪明得很,唯独在感情上总是放不下,明明是对方负了她,她却从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唉,再精干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对他有什么希望?算了,天下男人多得是,干嘛非吊在他一颗树上。”
“不是还对他有希望,只是忘不掉从前。”
“那就找个男朋友给他看看!省得他老自以为是,以为你还在等他。”
“你当买大白菜满大街都是呢。”她白她一眼,半晌幽幽道,“其实说真的,他说对了,没找男朋友是因为我确实对他还有感情,没办法,很多东西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切……找了新的就能忘记……”突然噤声。能吗?
这孩子又发呆了,明月捧着她的脸使劲摇。“回魂了回魂了!”最见不得她目光空空的样子,好像抽干了浑身的血只剩下一副骨架。以前她爱哭,可自从老大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当他们面哭过,明月宁愿她大声嚎啕也好过强装不在乎。
“散架了老姐。”妞妞抓开脸上的两只魔爪,“吃什么?”
“方便面吧,再煎两个鸡蛋。”
“邓博士……”她真要哭了,“能不能换一个?我还小,营养要跟上啊。”
周末妞妞果然回不了家,连着三天加班到十二点,本以为能在周五下班前完成任务,结果经理来一通电话,叫她把某某公司的策划书整理一套。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她跟一个刚毕业的男同事。想抗议几句,又想起经理脾气大,骂起人来能连续骂十分钟不歇气,只好喏喏地答应下来,蹲在电脑前灰头土脸地忙活。
走出公司大门已经快十点了,男同事年纪小不知道照顾女生,自己打个车拜拜一声先走了。妞妞悲哀地想:你好歹问一声要不要送我呀,难道我看着像女强人……
快回住处时沈妈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去。
“明天再说,车子送去检修了,明天拿。”大概就是追人那天出的问题,车子屁股后头突突直冒白烟。送去修理厂人家讲了一大通专业术语,她没听懂,只知道自己要掏五百大洋,唉……悔得肠子都青了。师傅停好车把票递过去,她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给钱。
抓着一把零钱往小区门口走,老妈还在絮叨。“……要是太累就别回来了,好好睡一天……”
妞妞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哼哼哈哈地答应着。挂了电话,面前突然蹦出一个男人。
打劫!
第一反应迅速占领整个意识。小区年代比较久,门口没有门卫,位置又偏,上个月就有个住户下晚班时被抢了包。她下意识把零钱和手机举到对方眼皮底下。“全给你!”
把他当成什么人呢……东子嘴角抽了一下。“沈小姐?”
妞妞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地应了声。
东子再问:“沈小姐有男朋友吗?”根据几天的跟踪反馈,基本确定她没男朋友。名花没主最好,他可不干那种抢人女朋友的下流事。但是话又说回来,只要是老大看上的女人,就算她结了婚生了孩子也照抢不误!
妞妞定了定神。“关你什么事。”
很好,答案在意料之中。东子挥挥手,钻出两条大汉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绑架?抢劫?凶杀?“你们干嘛?!”她吓坏了,其实再仔细一点就能认出眼前这人,可惜现在精神不济,路边灯光又暗,她楞是没想起来。
东子笑容满面。“我们老大想见见你。”
“我不认识……”转身想跑,咣地撞到一个大汉身上。
方向感这么差还敢开个车到处溜达,东子叹口气。“那就不好意思了。”使个眼色,俩大汉立即拎起她塞进路边的面包车。
演电影吗?妞妞彻底晕了。
31 王对王
装修豪华的套房,客厅的柜子里摆着不少酒,墙边一张门微开,可以看见里面有张大床,椅背上搭着衣服。有人常住?黑社会老大的窝巢?
绑架她的那人早走了,妞妞在房间里站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拉开门,两个小青年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杵在门口。她气得大叫:“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
两尊神不说话,眼神透露信息:我就是法……
砰地摔上门,冲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娘啊起码有五六层高!这一蹦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好在手机没被收缴,稳了稳神先给明月打电话,关机。家里电话不能打,会吓着爸妈。拨了一一的号码,立即又挂断,现在她怀着孕不能受刺激。只能打给谨言,不料他也关了机。怎么办?跪趴在沙发边努力回想这是什么地方……对了,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招牌上写着“夜上海”,她抖抖瑟瑟地发了条求救短信过去。
夜上海?名字有点熟悉……爬起来又冲过去打开门。“你们老大叫什么?”
两尊守门神忠于职守,瞪着她就是不说话。
“是不是叫覃为?马上叫他过来!”
左边的小青年咧嘴一笑,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沈小姐再等哈哈子,莫急塞……”
跟他们没法沟通!妞妞咬着牙再度摔上门,一屁股坐到沙发里也没客气,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好,就等着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晚上十点多覃为才从公司出来,回家的路上接到东子电话,叫他出来喝酒。“不喝了,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老大你都快变宅男啦,周末也不出来轻松轻松,一个人待着多没劲!来吧来吧……”东子语言里充满鼓动,“兄弟们都在呢,出来吧,老地方啊!”
宅男?哪来的新鲜语言。想想明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到了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
东子说的老地方就是夜上海,名字俗透了,但却是老大的老爹覃骥一手创办的C城第一家夜总会。覃为接下老妈那边的生意后,覃骥不想叫儿子再走黑社会路线,想漂白,于是把涉黑的产业交给信得过的弟兄,儿子则塑造成热爱祖国积极纳税的归国华侨、青年才俊,响当当的天骥公司地产新贵。
进门一看,果然有不少人吆三喝五,唱歌的唱歌玩骰子的玩骰子,诺大一个包厢跟投了烟雾弹似的烟熏火燎。见了他大伙都嚷嚷迟到了要罚酒,覃为不肯当冤大头,但酒杯都举到跟前了,只得连干三杯。
有个女孩举杯要向他敬酒,东子忙接过来一口干掉,惹得美人大发娇嗔。“干嘛呢,”东子掐她脸一下,“给我唱歌听听。”
小姐懂得看人脸色,打情骂俏了一会老老实实坐到旁边唱歌。
老大这和尚当的……东子摸着下巴摇头。
覃为瞟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
“嘿嘿……没啥,喝酒喝酒。”他抓过瓶子把酒杯满上。他们老大就这点跟人不一样,能吃能喝能赌,但决不玩女人。刚认识他时还以为他是同性恋,后来又认为他功能障碍……但是身边又有个叶家大美女,但也没见他俩有进一步关系……总之,不明白也不敢问。
“换新人了?”覃为抓起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支。
“啊,”东子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笑得暧昧。“昨天刚进来的,大一学生。”
“妈的……”他喃喃骂,别人有别人的生活方式,他管不了。但还是提醒一声,“你也少玩点,正经找个女朋友。”
“东子女朋友多嘞,”旁边一个起哄,“老大你得具体点说哪一个。”
“去你妈的!”东子笑骂,“今晚让你们喝死在这儿。老大玩骰子吧?”
覃为一口喝掉杯里的酒,晃了晃空杯子。“等会输得脱裤子可别赖帐。”
这话不假,论玩骰子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要几点是几点,还有一手叠骰子的绝活,几轮玩下来,啤酒白酒红酒基本上被旁人喝掉了。饶是这样他仍然被大伙以各种名目灌了不少,再加上这些天工作忙没休息好,很快撑不住了。
“要不歇会吧,”东子的声音分外殷勤,“我送你上去?”
“不用,你们玩吧我自己去。”他压根没注意到他眼里放出的贼光。
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有点刺眼。覃为顺手按下门边的开关,走到沙发前仰面躺下,不想手掌触到一片柔软。咦?正在疑惑,感觉却没了,旁边传来呼吸声。心里一凛:“谁?”
妞妞在他关灯时惊醒,眼看一团黑影当头罩下,吓得咕嘟一声滚到地毯上。
有人?!酒醒了大半,他想也不想一把揪起地上的物体摔到沙发里,双手反剪住她的手,膝盖紧紧抵在她背部。
“咳咳……”可怜妞妞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像个罪犯似的趴在皮垫子上差点没憋晕过去,两个肩膀更像要扭断了似的。
见她不说话,覃为手上又加了把劲,鼻端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手中紧扣的手腕纤细柔软,根本就不是男人。他有些恍神。
靠,骨头都要捏碎了!手挣不开,她只能徒劳地抬脚踢他,又被他用腿压住动弹不得,气得大叫:“王八蛋,放开我!”
声音听着耳熟,他心口一震,猜不准是梦境还是现实,愣愣地问:“妞?”
“松手,你放开我!痛死了……”
是她吗?腿上的力道放松了点,犹豫着松开一只手摸上她的脸,是热的,是真的。“妞?”他哑声唤她,“妞,是你吗?”
“你管我谁!”手指抚到唇边,她不假思索张开嘴。
痛!覃为倒吸一口气,无名指被尖尖的犬牙咬得生疼,下意识往外抽。
妞妞气坏了,一来就摔她,摔完了还不让咬?身子一扭追着咬过去,正对上他的脸。
两张面孔离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喷到对方脸上又反弹回来,窗外幽暗的光印在她的眸子里,让他心神大乱喉咙发干,脑子里逐渐不清明,试探着低头。一触到想念已久的柔软,心底的渴望瞬间溃堤,掌住她的后脑勺热烈缠绵地吻下去。
……他做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妞妞大脑一片空白,口腔里全是酒味烟味,呼吸不畅,一时竟呆住不敢动弹。直到微凉的大手沿着毛衣下摆探进来才惊觉,抬起胳膊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推不开。又气又羞又怕,拖着哭腔喊:“你别碰我,你走开!”
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覃为猛然一惊,喘息着松开手。
她推开他飞快地起身跑向门口,房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推开,差点撞着鼻子,吓得一哆嗦。借着走廊灯光看清楚来人,扑过去哭出声:“你怎么才来……”
“妞妞?”谨言摸索着打开灯,吓一跳,怎么衣衫凌乱满脸惊慌的样子?“怎么回事?”下了飞机接到短信,生怕出什么差错,一路飞车到这儿。
覃为朝她走了两步,眉头紧锁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话呀!”谨言急了。
“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妞妞气得发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回头怒视他,“你会不知道这什么地方?你想找女人没人拦着你,把我弄到这什么意思?”
覃为百口莫辩:“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人?当成你夜总会的小姐是吗?你……”
“不是!”浑身的血液一下冲到头顶,受不了她这么贬低彼此。“我什么时候找过小姐,什么时候把你当成其他人?”
“我傻一次就够了!”她掉头往门外走。
他追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别走。”
“放开!”扯了一下没扯脱,茆足劲再扯,终于挣脱了,可手腕也勒得生疼。心头的火蹭蹭直往上冒,她不假思索扬起巴掌扇过去。
覃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巴掌扇到脸侧停住,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皮都没眨一下。手掌握成拳慢慢松开,松开又握拳,还是没能扇下去。眼底浮上一层雾气,她推开谨言匆匆跑到走廊。
“妞……”覃为急忙追过去,她连电梯都没坐,直接跑进楼梯间了。
“妞妞你等等我!”谨言跟着喊,喊不回来了。转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搞什么鬼,把她叫到这种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我叫的,”他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撒才好,“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回事!”
“她说她被人绑架了,我打你手机还关机。”
“绑架?谁绑架她?”掏出手机一看,黑屏,气得一把摔地上。“没电了!”
“有仇啊?”幸好走廊铺了地毯,谨言捡起来还给他。“这事我不管,你自己跟她解释吧。我走了。”他急着下楼,怕一个女孩子单独在街上不安全。
这他妈叫什么事!覃为一拳击在墙上砰声巨响,折回套房往沙发里一坐,胳膊一扫,桌上的瓶瓶罐罐全砸到地上。
大钟刚好带着人匆匆过来,见一地狼藉,犹豫着说:“我刚在楼下碰见上总了,还有妞妞,她来这儿……有什么事?”
“沈思琪是谁带来的?”覃为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守门的小青年支支吾吾半天。“……东子哥。”
“叫他过来!”
东子正为自己给老大解决了寂寞问题而兴奋不已,守在楼下跟学生妹聊得不亦乐乎,接了电话听说老大召见,乐颠颠跑来领旨。上了楼发现大伙脸色凝重,预感到事情不妙,悄声问旁边人:“怎么了?”
“不知道,”那人压低声音,“正发火呢。”
大钟站在门边远远地冲他比了个“喀嚓”的手势,以口型告知:你闯大祸了。
东子头皮一麻,也以口型惊问:Why?!
“你他妈做事之前怎么不问我一声?”大钟附在他耳边咬牙,“那女的是他以前女朋友,我罩不住你了,自己受死去吧。”
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他怎么不知道?东子还想问清楚事情缘由,被大钟一把推进房里。偷瞄老大两眼,见他坐在沙发里悠闲喝茶,脸色算正常,吁了口气打算蒙混过关。“老大忙了几天该好好休息了,我不就打搅了。”
“坐吧。”
两个字止住往门外飞奔的脚步,东子硬着头皮回转身。“什什什么事?”
“久不运动骨头都僵了,”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陪我练练。”
“……老老老大我知道错了,我马上跟她道歉去……”
“哦?”覃为扯开嘴角笑得温和,“跟谁道歉?道什么歉啊?”
“那那那跟大钟练练吧,他他身手比我好。”
“你年轻,抗打。”
抗打……这才是老大的真正意思。东子灰着一张脸迎接那只带着呼呼风声的老拳。
“你他妈第一天认识他啊?不知道他为人?什么时候见他跟女人有过来往!”大钟敲着桌子训斥,“平时见你机灵得很,怎么这种事还犯糊涂!”
“我以为老大看上哪个女人了……”东子揉着脸上的青印子小声争辩,“再说我这不是替他着想吗,这么大人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跟你一样五毒俱全啊?”大钟不齿他。
“没听说过老大有女朋友啊,你也没告诉我。”
“都跟你一样话痨!谁会把自己的私事挂个大喇叭到处嚷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实待着。”
待着?东子觉得对不起老大,更对不起老大的前女友,哪有理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应该想点什么补救措施才行。
32 博士VS流氓
“真被绑架了?!!”嗓音带着极度愤怒拐了八道十道弯直冲云霄。
“小声点。”妞妞连忙把房门打开一条缝,老妈她们还在客厅打麻将。“别问了,都是误会。”肯定是谨言回家告诉一一,一一又告诉明月。唉,这群传声筒。
“误会?这么大的事能叫误会?半道上把你截走,靠!”明月捋起袖子,“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见了他老娘我一脚踹他去西伯利亚!”
这人被丁一一同化了。“覃……”名字到了嘴边又换掉,“你们老大。”
“不可能!老大不会干这种没品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而是事实。”她强调后两个字。“老大对你怎样我们心里有数。”
“切……”就一个不辞而别的抛弃者值得她这么崇拜。
“你说,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做,不懂法是吧?老大也真是,由着那人胡来。谨言知道是谁吧?他怎么说?有没有治他一顿……”
“哈……”妞妞打个巨大的哈欠,“我想睡觉了,姐姐你继续研究治他的方法吧。”
“别睡别睡,都睡一上午了,睡多了长皱纹。聊聊吧。”明月两腿盘在床上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那啥,这次算是你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有没有,那啥?”
妞妞抱着布娃娃倒头就睡。“啥也没有。”
不可能!据一一描述,他俩那是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打住,丁一一从小就是个歪孩子,她的话不能太相信。“妞妞啊……”换了副知心姐姐的面孔,“你说实话,现在你跟老大都回来了,都在同一个城市总会见面的是吧,你准备怎么办?”
鼾声立即响起。
“死丫头跟我犟。”明月无奈骂道。桌上手机响了,她拿过来看一眼。“诶……”还没诶完就被抢过去。
屏幕上显示一串数字,妞妞直接按下红色键。
“是老大的。”
“我知道。”早上已经打过一次了。上回在一一的手机里看见了覃为的号码,后面三个6,跟那辆路虎一样,暴发户似的。过了一会手机又响,她干脆关机。
“关了?”明月一副见鬼的表情,“总得听他说两句吧?”
“听什么,声音好听啊?又不是电台主持人。”被子一掀拱进去,“我要睡觉。”
“就知道睡!”她把她挖出来,“真的啊妞妞,就没考虑重新开始?”
“亲爱的……”妞妞摸了把她的小脸,软若无骨的身子贴上去。“我不会抛弃你移情别恋的。”
博士的神情变得凛然,正色道:“对不起,我取向很正常……”
布娃娃准确地堵住她的嘴,妞妞瞥着她的胸部嘲笑。“就你那小馒头对我没吸引力。”
她抓狂了:“你两颗小图钉……”
重新开始?听起来像是言情小说中必备的的桥段,小时候妞妞最喜欢这种团圆的故事。可那是故事对吗,而且她二十四岁了,不是十四,不会再为了男女主角的分开而流泪,或者为他们的重逢而喜悦。
唉……长大果然不是件好事,连美梦都不会做了。前面红灯,她叹口气踩下刹车,后视镜里照出后面一辆黑色奥迪,驾驶员看起来有点眼熟……绑架者!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小弟。心跳开始加速,等绿灯亮了她猛踩油门窜出老远,方向盘一打拐进小巷子到处绕。再一看,奥迪不见影了。
嘿,甩掉了吧?兴冲冲回到小区刚停好车,后面“叭叭”两声,四个圈又来了。
东子满脸笑容地下车。“我帮你拎。”伸手想帮她拎购物袋。
“来干嘛?”妞妞不给。
东子立正站好,诚恳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沈小姐,那天是我的错,不应该不经你的允许就贸然行事,如果对沈小姐造成了什么伤害,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文绉绉的话听着好笑,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算了,都过去了。”
“沈小姐能原谅我吗?”
“都说了过去了,我又没怪你。”
就要这句话呢……东子一高兴又开始话痨。“我就说嘛,老大的女朋友是什么人,处事不惊,大人大量……”
“谁是他女朋友?”妞妞马上火冒三丈,“我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你老大谁啊,姓甚名谁啊?”
他一惊。“就是覃为啊,你们以前不是处过对象吗?”
“……不认识!”好你个覃大嘴,敢把以前的事到处嚷嚷!
“怎怎怎怎么不认识呢?”东子一急就结巴了,“老大明明就是你男朋友……”
“不认识就不认识!”妞妞暴走。
明月在家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下楼就看见她气得通红的脸,旁边站着一个唧唧呱呱说话的男人。一个箭步冲过去问:“你是谁?”
“我是……沈小姐的朋友。”
朋友?既然是朋友妞妞怎么气成那样?明月脑子里叮一声警钟敲响。“哦……是不是你?那天是不是你绑架她?”
“不是绑架,”东子纠正,“是请她谈点事。”
明月怒斥:“你问过她意思吗?”
“这倒没有,”他讪讪地笑,“不过大家都是熟人嘛……”
“谁跟你熟人啊,妞妞认识你吗?”
“她认识我们老大呀。”
“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别偷换概念!”
“这都认识的,怎么能算……”
“你不经她的允许就带她走是犯罪懂吗!你知道绑架罪吗?绑架罪就是指利用熟人关系使用暴力胁迫他人以达到你的不法要求,危害到被绑架人的人身安全,你这样起码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算了算了。”妞妞忙拉起法官走,手背在背后朝罪犯挥了挥。
“有胆量做没胆量承认是吧?哎哎你走什么走……妞妞你别拉我,这种人算什么回事,法盲!小学生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回车里点燃引擎,东子摸着额头的汗喃喃:“是女人吗,这他妈……就一母老虎。”
话筒里传出嘟嘟两声,挂断了。覃为颓然放下手机,点了支烟抓起座机,想想又放下。那丫头看着模样柔,但性子倔强,就算换十个电话机打过去结果都一样。
“老大还去工地吗?”小谢推门进来问。
“今天不去了,你回去吧。啊对了,东子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人。
他没敢吭声,好半天喏喏道:“东子哥说道歉去了。”
道歉?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覃为额角青筋突突直冒。“赶紧叫他回来!”这不长记性的家伙……
小谢掏出手机打电话。拨通了听到走廊传来铃声,开门一看,东子正抓着车钥匙抛上抛下,心情好像还不错嘛。快走快走!他挥手赶人。
可惜东子没领会到,还大嗓门打声招呼。“嗨……”
你死了。“老大有请。”小谢把他让进办公室,低头默默地走出去带上门,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自求多福啦东子哥……
房间里气压有点低,覃为坐在椅子里抽着烟,皮笑肉不笑。“徐总理忙完了?”
坏了!“嘿嘿……出去有点事。”东子搔着头皮做好抗打的准备。
覃为腾地站起身。“你……你……”指着他你了半天没下文,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跟张总那边事谈得怎样?”
“下午就谈妥了。”
“嗯。”
就这样?东子从眼角仔细观察老大。脸上表情正常,嘴角也没有搭拉着。好现象,幸亏先找张总谈完事再找他前女友忏悔,要是顺序倒过来那可就不好说了。“他说下星期要去工地看看,我给安排到星期三。”
“行,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一定有空。”
“知道。”东子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着,在对面沙发坐下。“哎老大,跟沈小姐住一起的女人是谁啊?”
“你说邓明月?人家小姑娘可是博士,文化人。”
“邓、明、月。”一张脸阴气沉沉。
看他郁闷的表情覃为多少猜到一点。“碰上她了?被熊了一顿吧,活该。”
“就那样还博士?整个一母老虎。”
覃为冷笑。“你当面骂她母老虎试试?”邓明月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打起嘴仗来毫不示弱,跟丁一一有得拼。一一有时候还有点胡搅蛮缠,明月则是引经据典、博古通今、上下五千年滔滔不绝地辩下去,直到把对手逼得落荒而逃。“她说什么?”
“她说我……犯绑架罪!”那死丫头,看着年纪轻轻脾气可不小。
“没问你邓明月。”
“啊?”他反应过来,“哦,沈小姐现在没事了,珠圆玉润漂亮着呢。”
“她……”覃为掐灭烟又抽出一支,没点,在桌上顿了顿。
等半天没等到下文,东子明白他想问什么。不过那前女友说的话他怎敢照实讲,不认识?老大会掀桌子的。“我觉得吧,其实她挺善解人意的,”他字斟句酌以免惹祸上身,“她都没怪我了,说那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这些。”
“嗯。”就这些?都没提他?
“要不你当面跟她谈谈?”
“嗯。”
“其实老大你听我说,女人嘛,都喜欢做做样子,你给她送趟花说点好话哄哄人就没事了,一点小误会哪能记那么久?还不消气就带她去商场,喜欢什么挑什么,绝对搞定……老大,”他拿杂志推了推明显失神的人,“听我说没?”
“嗯。”覃为打燃打火机,长长地吸了口烟。
“那我去订花?”
“不用了。”
“怎么不用?老大你放心,这招我试过无数次了,从没失败……啊!老大?”东子惊恐地听到指关节掰响的咔咔声。
大钟带着一脸落井下石的笑容来看望满头包的沙包,东子鞠了一把心酸泪,骂他就会看热闹,大钟回骂他吃饱了撑的,活该。“出去吃饭吗?”
“你们去吧,我不吃了。”覃为咬着烟坐下翻桌上的资料。
“啊,又不吃了?回来几个月瘦这么多,跟个女人似的学减肥……”
“去去!”减肥的人直接把他轰出去。
“那我们先吃,等会给你打包上来。”前面东子走得飞快,大钟扶着门框回头叹口气。“小为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事别犟,该低头的就低个头,没什么大不了。”
小为……覃为撇嘴,小时候大钟喜欢这么叫,再听到这两个字还以为叫谁呢。
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串骷髅头的手链,颜色有点陈旧,珠子的边边角角被磨得光滑闪亮,显示它长年累月被人抚摸。覃为抓起来一粒一粒数,还是21颗,数了多少年也没变。但总有改变的东西。比如红绳子褪色了,珠子的角被磨平了,这些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东西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大钟的话没错,他能低头,问题是对方似乎不愿意给他低头的机会。当年的不辞而别对妞妞到底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从未深想过,也不敢深想。去了米兰之后没敢跟她联系,只在与谨言闲聊时偶尔问起,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好?是什么概念?是忘了伤害还是忘了他这个人?
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起码当时没有选择余地。如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以后的路,又怎么能掌握两个人的将来?更何况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人们常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两地分隔中相互慢慢变得不信任、变得陌生,甚至有了争吵和怨恨,倒不如一开始就一刀斩断。痛痛也就过了。却没想到那一刀斩得太业余,阴雨天隐痛发作得厉害。
先生贵姓……好一句久别重逢的经典台词。胸口有点闷,覃为烦躁地掐灭烟,推开窗户对着城市的夜空长吁一口气。
黑沉沉的夜,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33 相见不如怀念
中午下了班,妞妞准时跟同事下楼吃午饭,出了大门瞟见路边停着辆银色小车,车门边倚着一道高瘦的身影。脑袋一嗡,立即转身往回走。
同事甲一把拖住她。“看看,那边香车美男!”
“啊我想起了,”她抱着大柱子挣扎,“报告还没写完……”
“哪来的冷硬派帅哥哥,”同事乙两眼闪着桃花啧啧称奇,“思琪快看啊,不要害羞……啊,”声音变成喃喃,“帅哥走过来了走过来了……咦?好像是找思琪的。”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纷纷止步露出八卦的神情。
覃为被周围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走到妞妞面前清清嗓子。“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
妞妞冷起脸:“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下午赶着给老总送过去。”
“你说那个啊,”同事甲不识时务,“老总不是说下周一交上去吗?”
“他说要早点写完。”啊啊……恨不得掐死她。
“哪有,我们怎么没收到通知。”同事丙是个热心的中年妇女,对公司里单身女青年的终生大事非常关心。笑吟吟地盯着帅哥,“你是……”
“你好,”覃为笑着点下头,“我是沈思琪的朋友。”
大姐立即对他产生好感,这年头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尤其还开个奔驰,有钱又不牛皮哄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覃为。”
“哦,这个名字不错,年轻有为的为?”
什么年轻有为,妞妞听得只想撇嘴,为非作歹的那个为吧。
丙继续絮絮叨叨:“小伙子做哪行啊,哪个单位啊……”被甲和乙拖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告诉他,“我们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坐下慢慢吃慢慢聊……”
同事都走开了,剩下两个人面对面默默无语,覃为咳一声。“大姐真热心。”
“话多了点,但是人挺好的。”妞妞想着要维护自己的同事。
“嗯,”他附和,“看起来很关心你。”
“她对同事都很关心。”
“你们同事相处得很好。”
这都瞎扯些什么呀!妞妞抬起头看着他。“你有什么事?”
覃为愣了愣。“那天的事,妞……”
“覃总,我姓沈。”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一个沈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实在叫不出口。“不用这么生分吧,再怎么样还是朋友。你也别叫我什么总,叫名字。”
朋友?妞妞突然鼻子泛酸,咬着唇说:“我还没吃饭呢。”
找了附近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覃为问有没有唆螺,服务生面有难色地说不好意思,他们店一般晚上才有。“你去问问你们师傅,能不能麻烦他现做一点。”
“好的。”
“不要了,”妞妞叫住走开的服务生,“下午我还要上班,吃得油腻腻的不好回办公室。”
覃为笑着看她:“你以前不是很爱吃……”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爱吃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想想又揉成一团扔了。气氛一下子冷场,他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总得聊点什么吧……“你瘦了很多。”
“上班了嘛。”语气清淡。
“头发也剪短了。”
“太长了难洗。”
“好像比以前成熟了。”
“覃总,您能不能一次性把我的外貌描述完?”实在受不了这种寒暄法。
覃为突然想笑,疲惫地摇摇头,摸出打火机拨了好几下才打燃,胳膊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闷闷地抽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菜很快上来,妞妞掰开筷子没客气,本来肚子也快饿扁了。
心不在焉地拨拉着饭粒,覃为打了一遍腹稿,说:“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说那天在夜总会的事。”
“嗯。”她头也没抬。
“那天的事,很对不起,吓着你了。”他字斟句酌,“当然我也有责任……”
“什么叫当然也有责任?”她打断他。
“……”脑子里想好的词一下乱了。“我是说,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是东子一手安排的。我去那边只是跟他们喝酒,什么也没干。”
妞妞不置可否。“东子是你手下吗?”
“是。”
“既然是你手下办的事,你这当老大的会不知道?”
“他没跟我说。”
“手下不跟你汇报,你这老大当得也太没劲了。”
“……”他无话可说。算了算了,怎么说怎么错,干脆点头承认。“都是我的错,你想骂我打我都行。”
妞妞把筷子一扔。“我吃完了。”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骂他打他!
“再吃点?”她碗里还剩小半碗饭,这孩子现在太瘦了,瘦得让他心疼。以前粉嘟嘟的多好看,手掌一张开手背上就有八个小窝,现在全没了。
“吃饱了。”
没心情再吃下去了,覃为招手叫服务生过来埋单。一共一百零五块,因为妞妞是熟客,店里打了点折算个整数。
“AA制。”她从包里掏出五十放到他面前。
覃为把钱收起来没吭声,这时候他一丁点都不想跟她起冲突。
沉默着回到公司大楼,电梯间没人,妞妞按下按钮,犹豫了一下没进去,继续按着按钮问:“你还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上去吧。”
不说拉倒!妞妞火气直往上冲,现在给你机会解释,怎么不解释了?甩下他进了电梯,猛按关门键。公司在十五楼,红色的楼层数字显示一格一格往前跳跃,到了六楼叮一声,进来一对年轻人,搂着肩窃窃私语。她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趁门还没关严实,赶紧按下开门键走出去。
楼梯间有个大窗户正好对着马路,透过玻璃往下看,银色小车仍然停在那儿,一张熟悉的脸从车窗伸出来仰着头往上看。哼一声,妞妞踩着高跟鞋开始爬楼梯。
好像有点自虐。她知道是自己过了,从前想过无数回,两人见面会是怎样的状况,是淡淡地打声招呼做普通朋友,还是互不理睬当成陌生人,或者大吵一架甚至动手。可是当他真正站在面前时,她还是竖起浑身的刺,不分青红皂白狠狠刺下去。
不愿意这样,却不由自主。
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吧,动物是想什么就做什么,心口如一,人则是说一套做一套。照这么说,人类还真他妈不如禽兽。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是同事的,询问两人进展。进展个鸟哦……她嗤一声,手撑在腿上慢慢往上爬。公司里那群八卦记者一样的同事还在等着她回去汇报情况呢,真是命苦。
“见面就说这些?”一一的神情就像看见别人刮中了彩票但又一把撕成四瓣。“老大还说了什么?你就没给他一点解释的机会?”
“嗯……”妞妞咬着白菜心不在焉地应声。这人开什么花店,直接当八卦记者算了。
“他跟你道歉了吗?”
“说了,说绑架的事不是他干的。”
“不是问这个!是问他有没有跟你解释当初离开的原因。”
“我知道啊,他妈妈身体不好。”
“靠……跟你说话真累。”一一愤愤地猛啃饭碗边。
“说什么呢。”谨言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头剔掉鱼肉上的刺夹到她碗里。“别啃了,吃点青菜跟鱼肉,对宝宝好。”
孕妇痛苦地吞下两口白菜,嘴里嘟嘟囔囔:“老大我对你太失望了,当年膝盖碎扫把的魄力哪去了?吃顿饭就行了?先抓她回去再说嘛,生米煮成熟饭……”
“你能纯洁点吗?”妞妞简直无语。还抓她回去,当压寨夫人啊。
“看小说看的,别理她。”最近伟大的孕妇奇迹般迷上言情小说,在家K得昏天黑地。
“看小说怎么了,你不说我没情调吗?”一一白了夫婿一眼,突然直起腰又矮下来,拼命给妞妞夹菜。“吃吃吃,快吃!”
这人定是看见了不想让她看见的。头一偏,餐厅门口进来一位窈窕淑女。
“嗨……”大美女招招手,跟身边朋友说了句话走过来。“沈思琪?好久不见。”
“叶岚?”妞妞欣喜地低喊。
“还记得我呀,都好多年没见面了。哇,一一你肚子又大了不少。”
“是吧?”一一摸着肚子嘿嘿乐,浑身散发出母性伟大的光辉。
“你这么漂亮想忘都难啊。”妞妞拍拍旁边的椅子让她坐,“吃饭了吗?”
“我约了朋友在这吃饭,不好意思,大家都在等呢,我得走了。”叶岚掏出手机,“你号码多少?哪天有空出来聚聚。”
妞妞把号码告诉她,看着美女摇曳生姿的背影大发感叹:“岁月在她脸上就没留下任何痕迹。”比谨言还大一岁呢,28了仍然漂亮得像朵玫瑰花般耀眼。
一一下意识摸脸,谨言含情脉脉地抚抚她手背说:“我老婆最美。”
“大庭广众之下呢你俩。”妞妞恶寒一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诶,叶岚现在做什么?”
“她刚从……”
“谨言!”一一皱眉。
谨言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叶岚刚从意大利回来,她原来……”
“谨言……”她晃着他的手不让他说。
满口菜突然梗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真难受,妞妞抓起杯子猛喝两口水。“说吧。”
“她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米兰,在覃为妈妈的公司做事,也可是说是帮覃为打理生意。两个月前才回来。”
毕业就过去了,照这么算……“她在那边呆了五年?”
“对,五年。”
“你们都知道她在意大利?明月也知道?”
一一犹豫着点点头。“其实吧,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你跟老大有杀父之仇似的,他的消息你根本就不愿意听,叶岚这事谁敢跟你讲啊,讲出来你不更恨老大。”
妞妞很给面子地笑了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这个傻子一直在跟自己较劲。较个什么劲?人家大美女在他身边五年了,女人最美好的一段时间都花在他身上。
“想什么呢?”一一凑到她面前。
“谨言哥你给我介绍对象吧。”
勺子上的肉团骨碌骨碌滚下桌,一一大惊:“妞妞你别想不开遁入空门!”
“听清楚,是介、绍、对、象。”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耳朵不好使的孕妇。“我要相亲,不是去庙里当尼姑。”
“要找自己找,我不掺合。”谨言专心给老婆剔着鱼肉上的刺。
“我妈说我的下半辈子幸福都抓在你手里了,你得给我找个男朋友,你公司里的就行。条件方面看着办,嗯……达到你十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老大不是现成的吗?他比谨言好多了,谨言算什么。”一一不惜贬低自己老公,得到白眼两只。
“你家老大有叶岚。”
“妞妞你叫我怎么说你呢。”谨言把鱼肉放进老婆碗里,“谁告诉你的覃为跟叶岚在一起?他们的确在意大利待了五年,但中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不相信他?”
“这跟相不相信没关系,事实摆在那儿呢。”
“什么事实?”
“五年的青春。”
“那是叶岚她自己的事,跟覃为没关系懂吗?”
“怎么没关系,叶岚守了五年的人是他吧?”不止五年。妞妞不是笨蛋,从第一次看见叶岚起就知道她喜欢他,不比自己少。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关系,”一一扒着饭粒喃喃,“老大你在两个女人之间怎么办哟……”
“吃饭,别瞎操心。”谨言瞟她一眼。“妞妞啊……”
“我要相亲!”
谨言不说话了。半晌丢出两个字:“也行。”
“说什么?”孕妇举起勺子露出恐怖的表情,“我杀了你!”
“宝贝你杀了我孩子就没爹了。”
“你你你你怎么答应妞妞去相亲,老大怎么办难道要孤独终老一辈子打单身……”
“乖……”妞妞摸摸她的头,“你已经结婚快当妈了就别操心别的男人,不然谨言哥会吃醋的。”
谨言笑喷两粒饭到桌上。
34 相亲记
“干嘛跟她说叶岚的事?”妞妞前脚刚走,一一后脚就开始审夫婿。
“你老大胆小呗,他肯定没跟妞妞说这事,妞妞也不会打听。这两人脾气都犟,我不说谁说。事情越透明越简单,说开了大家心里才有底。”
“哦……”同意他的话,但不包括第一句。“老大哪儿胆小了?”
“看在谁面前。”
不太明白。“谁面前还不一样?现在好了她要去相亲,告诉你不能跟她说叶岚的事,你倒好,她要胡闹你还帮着她。”
“谁说她胡闹?她有自己的想法。”
一一托着腮端详他半晌。“上官狐狸……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谨言亲亲他的傻老婆。“不告诉你。”
沈妈对女儿的松口异常雀跃,连夜从亲戚朋友提供的一沓资料中选出NO.1。海归男,美著名学府硕士毕业,相貌堂堂,业务能力精干,性格温和有条理……总之是万里挑一的好小伙。
为了响应老妈的号召,妞妞不得不利用周末的大好睡觉时间出门买衣服。逛一上午买了条裙子和一条纱巾,明月买了两本书——漫画。博士的趣味真是与众不同。
在自助火锅店吃了午餐,女博士手痒痒了,要过车钥匙想过把瘾,结果开出停车位时踩油门太用劲,车屁股差点撞上正常行驶的一辆黑色小车。Ho,奥迪A6……撞上了可赔不起,冒失的司机赶紧伸脑袋往后看。“没事吧?”
“不会开就别开!”对方同时出声,口气很冲。
明月脸上陡然露出杀气。“绑架犯!”
“叫谁呢?”东子也没好脸色,打开车门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看见妞妞挤出个笑脸。“啊,沈小姐。”
“你好。”妞妞打声招呼。“不好意思,开车技术不太好。”
“跟他道歉干嘛,上次的事还没找他算帐呢。哎哎那谁,”明月冲东子瞪眼,“回去学习法律条文了吗法盲?”
东子眯起眼。“叫我什么?”
“法盲。”
“我法盲?我不懂法?”
“你懂?既然懂就应该知道,你上次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适时犯罪,我们有权利对你提起诉讼,但我们心眼好,看在覃为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哦……你博士心眼好,我没文化什么都不懂,那又怎样?”
“所以叫你多学点知识,免得再做出危害社会安定的事,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东子噎住,难怪都说女博士嫁不出去,看她就知道了。(作者注:只是东子的个人感想,跟作者本人无关。事实上女博士很可爱……)“母老虎……”他轻哼。
明月耳朵尖听见了,大怒:“你个犯罪分子!”
“你个灭绝师太!”
“你进化不完全……”
“哎哎别吵,”眼看战火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妞妞赶紧拉架,“明月我们不是要回去吗,别挡这儿挡人家路。东子你也有事吧?”
“马上就走。”东子好歹顾及男士风度,送给女博士两道恶狠狠的眼神回车里。“拜拜……嫁不出去的师太!”油门一踩车子飙出老远。
师太气得猛跺脚:“你看他你看他……”
“好了好了,消消火,晚上请你吃饭。后天我还要相亲呢,你给我打打气吧。”
对着驶远的小车骂一通,明月念念叨叨地换到副驾驶室。“相什么亲,你还真去呀?”
“不去行吗,我妈都快念死我了。”
“你就拿你妈出来敷衍吧,要是老大知道了被念死的恐怕是我……”
“明月。”妞妞打断她,两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方向盘。“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的决定。”
“嗯,知道了。”她安抚地摸摸她发白的指关节,这孩子真嘴硬。“哎,那人干嘛星期二跟你相亲啊,人家都是周末才有空,他怎么弄个工作日?”
“行情好呗,一星期相七次,我排到周二了。”
“哈,给他取个外号叫林七次。”
妞妞默默抹汗,这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猥琐……
古人是很有智慧的,创造出黄历这个影响达几千年的东西,告诉人们哪天是出行的好日子,哪天宜婚嫁,哪天又该待家里不然惹血光之灾……言归正传,沈妈没看黄历,结果让女儿碰上极品男了。
怀着美好的愿望妞妞踏上相亲之路,出门后遇上堵车,赶到约定地点时迟到五分钟。见到本尊那个胆寒啊,花衬衫花领带,黑皮鞋白袜子,浑身香气扑鼻。深吸两口气,妞妞先道歉并解释迟到原因。林七次严肃地说:“守时是对人的基本尊重。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不计较了,OK?”汗……整得像日里万机的国家主席。不过确实是她的错,被人讲一顿也是应该的。
接下来吃饭……在肯德基。她中午吃的清汤寡水的工作餐啊……林七次大谈自己体面的设计师工作以及黑格尔哲学理论,并对老美的AA制推崇至极,话间不时夹杂English。“我不care这个……我很欣赏他,really……哦,这真是个surprise……”
妞妞上了一堂英文哲学课,吃完后乖乖奉上另一半钱,三十五块五毛。他大方表示那五毛就算了,接着提议看电影,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妞妞说喜欢周星驰。他深沉地说:“你应该多看点有意义的东西充实自己。像我就比较欣赏戈达尔的电影。”谁?割什么?不认识。只好慌称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家,不用送了。林七次笑得不屑:“原来你有车啊,QQ……”
恭敬地目送那辆高贵的捷达驶远,相亲女仰天长啸:“香蕉你个芭乐!”
憋了一肚子火回家,掏钥匙开门时气还没消,门从里面打开,她看也不看一头撞进去大声叫:“我碰上极品男了他撒的香水差点没熏死我……”话音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嘎然而止。
覃为手还扶在门把上,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这是我家,”妞妞别开脸,“让让。”
他动了动嘴唇,侧身让她进来。
“嘿嘿……妞妞你回来了?”明月从沙发里站起来搓着手笑,“老大来玩玩,看看我聊聊天什么的。”
“那你们聊,我不打搅了。”她直接往卫生间走。
“我要去!”明月饿虎扑食般冲进去把门锁上,任她怎么敲就是不开门。
死丫头……妞妞有些尴尬地靠在门边,低着头两手背到背后绞手指头。有点心虚,有点气短,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她并没有做错对吗?
“你……”覃为开口说第一个字,说完却又不知道该接什么。她真去相亲了?脑子里有点乱,心脏某个地方凉飕飕的好像有风吹过,想问个明白却问不出来。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妞妞下意识掐紧手指,拒绝承认心底有小小的失望。“太晚了,如果没什么事你走吧。”
“我来……下班没事所以来看看你。”
“看完了吗?”
“……”
“看完了就回去吧。”门里响起奚奚梭梭的声音,妞妞屈指敲了敲。“出来送客了。”
咔哒一声锁响,明月露出半张脸。“还早呢,老大再待会。看电影怎样?我昨天刚租的碟,四眼天鸡,还没看过呢正好一起看……”
“姐姐你昨晚看的什么?”她冷眼提醒。
“好看的东西应该拿给朋友分享。”博士反应相当快。
“下次吧,”覃为笑笑,“太晚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不送。”妞妞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门砰地关上,明月摊摊手表示无奈。
覃为报以自嘲的笑,早就想到来这里她会这样,没赶人已经很不错了。
明月送他出门,到楼下时小声说:“其实吧她还没转过弯来,相亲什么的就是闹着好玩的,你别急。”
也许吧?他没有丝毫把握。抬头看见二楼窗口窗帘动了动,一个脑袋飞快一闪又不见了。连打声招呼都不肯?覃为不禁苦笑。“我走了,你上去吧。”
“嗯,慢点开车。”明月嘱咐一声。上楼进客厅瞧见某人竟然抓着只苹果窝在沙发里边啃边看电视,气不打一处来。“你狠,多说两句浪费口水是吧,老大等了你四个小时!”
“叫他来干嘛?”
“不是我!”她赶紧申明,“是一一打电话告诉他的。”
“你告诉一一今天我要相亲的事?”谁打都一样,妞妞确定这两人可以去当超人,毕生的使命就是拯救人类维护世界和平。
“不是,谨言知道。”
“靠……”不能怪她说脏话,只能怪这群传声筒,从今往后她没有隐私了。
“相完这次不相了吧?”
“相啊,”咬了一大口苹果,“不相怎么嫁得出去。”
“想嫁有老大……”
“啧……”嘴里突然变得有苦味,没虫子吧?妞妞吓一跳,一把甩进垃圾桶。“我跟你说说今天那海归的事吧,可把我气死了。”
“快说快说!”博士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泡汤了吗?”
第一次相亲理所当然泡汤了。妞妞还没来得及跟家里控诉相亲对象的种种恶行,对方就已经先一步跟介绍人说某某不太上进,没品味。但是!可以继续交往试试。
沈妈不客气地回复介绍人:您让那位有品味的海归另外找有品味的女孩吧,我家妞妞高攀不上。挂了电话直接打到女儿手机上投诉:“人家说你不上进没品味,怎么可能!你肯定故意的,消极抵抗是吧!”
“我本来就不上进没品味。”妞妞嘻嘻笑。
“胡说八道!”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凭自己努力进大公司做事,模样周正,穿着打扮也看着顺眼,沈妈一直视女儿为骄傲。“这次算妈妈失误,下次再给你介绍个好的,保证没问题。”
“我不太相信你眼光啊老妈。”
“死丫头拿你妈开涮!都说了这次算我看走眼。那什么破海归也不看看自己多少斤两,嫌我女儿不上进,哼,你上进你品味一流,穿得像个哈利油,开捷达还嫌我QQ……”
老妈骂人还押韵呢。妞妞歪头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一边听一边翻手里的资料,没注意最后一阶台阶,几寸高的细鞋跟一下踩空,眼看就要往后倒。
“小心!”一双手及时从后面托住。
她一惊,连忙站稳。“谢谢。”
不料对方接着吹声口哨。“美女……”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真轻佻。
谢错了!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妞妞跟老妈说句等会聊,挂了电话眼珠斜过去。眼前这位男士长相桃花,戴副茶色眼镜,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莫梓彧,她是我朋友。”身后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回过头,谨言晃着车钥匙跟上来,表情又气又笑。妞妞扬起笑脸叫了声上总。在外人面前她一般都这么叫。
“来这儿也没跟我说一声?”
“就是送份资料,怕你忙没打你手机。本来打算给你秘书的。”经理叫她送策划书,一看地址刚好是谨言的公司中远贸易,原来两家还有业务往来。不过这层朋友关系她没声张,主要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环宇?”桃花男照着她胸牌的公司名称念道。“你叫什么名字?”
猜不准此人为何方神圣,妞妞老实回答:“沈思琪。”
“手机号码多少?”
“139073……”
“收敛点!”谨言胳膊肘撞撞他,接过策划书往电梯走。“去我办公室。”
“靠,马上就要到号码了。”他小声埋怨,摸着下巴笑得像痞子。“原来都认识啊,嗨……小美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莫梓彧。”
妞妞挤出一个笑脸,还以为是中远新来的领导呢!
“喂,这我公司。”谨言笑着警告乱放电的桃花,低头边看策划边跟妞妞聊天。“一一说你好久没去花店了。”
“忙着写这份策划呀。”
“啊,怪我。”掏出手机一看五点半了。“等下出去吃饭?”
“不去了,明月刚发短信说回家做饭。”猛然想起上次相亲回家后的奇遇,妞妞从牙缝里挤出话,“亲爱滴谨言哥你给说说到底是谁告诉他我相亲的?”
他?谨言马上明白过来。“你妈打电话让我们帮着参谋参谋。”一句话把自己跟帮凶撇得一干二净。
老妈是不是想发动地球人都来帮她相亲啊?妞妞脸黑了,余光瞟到旁边那人,正端着下巴看她,目光好像有些恍惚。“哎,”她瞪眼,“老看我干嘛!”
莫梓彧笑眯眯地放下手。“你美啊我喜欢看。”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谨言失笑。“他就这样,别理他。”扭头问他要不要一道吃饭。
“不去,一个孕妇一个男人,跟你们吃饭没啥意思。”莫梓彧冷眼待他,转脸对着妞妞露出足以融化冰雪的灿烂笑容。“小美女,我请你吃饭好吗?”
“呃……下次再说。”她不习惯这么直接的搭讪方法。“我叫沈思琪。”叫声沈小姐总可以吧,别老是美女美女的。
“小美女把手机号码说完行吗?”
妞妞看向谨言,后者只是轻笑不接茬,她只好报出号码。
“耶……”莫梓彧很幼稚地伸两根手指比出V字,“下次请你吃饭,美女你要是看见陌生来电不要掐掉哦……”
“我叫沈思琪。”
“哦,知道了美女。”
她有名有姓!!!妞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算见识到什么叫极品了,海归男算什么,根本不能跟这支桃花相提并论。
35 遍地皆极品
谨言的朋友?明月一拍大腿:“莫花花!”
“什么?”名字真好笑。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不,很桃花,戴副眼镜?”
“嗯。”其实莫梓彧长相漂亮,还带点秀气,不过用桃花来形容他更确切。“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我读本科时候土木工程的师哥,花花公子,女朋友都能排成营了。靠,太招风了,外校的都认识他。”
“招风能招过我们谨言哥?”
“别拿谨言跟他比,”明月很受侮辱地翻个白眼,“那种花花公子,看见女的就上。”
“莫花花就是这么来的?”
“算是吧,我寝室一同学给他取的外号,哈,花花听了气得半死。诶……我那同学也有个小酒窝,”手指戳戳她嘴边的梨涡,“不过你有两个,她只有左边一个。”
这个动作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某人,妞妞不自然地别开脸。“花花干什么的?”花花……好像叫小狗的名字,她噗一声笑。
明月也吃吃笑。“花花,是一种喜欢啃骨头的哺乳动物……对人友善……是人类忠实可靠的朋友……”朗诵得抑扬顿挫。
“姐你讲点正常的。”
“正常的花花就是这样,不正常的是疯狗,咬人……”
妞妞打个呵欠表示对狗的话题不感兴趣。
“好了说正经的。”明月言归正传,“莫梓彧嘛,华腾的副总裁你不知道?”
“就他?!”妞妞瞪圆眼睛合不上嘴。华腾集团名号太响亮了,C城无人不知,只是死也想不到莫梓彧那种神神叨叨的人居然能混到副总裁。“他能管好那么大个公司?”
“哪知道。”明月耸肩,对这个问题她也研究很久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祖宗的话勿庸置疑,最起码用在莫总裁身上非常恰当。隔几天妞妞跟着部门经理在会展中心碰见他,当时一大群人跟在身后指手画脚,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两声,气势迫人,一双桃花眼让人产生不怒而威的感觉。
看见他们,莫梓彧略颔首,姿态从容矜贵,把经理唬得像见了神人,大叹贵族就是贵族,那姿势那神态平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过了两分钟贵族发个短信:小美女,专程来看我吗?
妞妞没敢回复,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漠视他。但也不得不感慨,此人就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两个成语的最佳诠释啊……回家忍不住跟谨言电话说起这事,斟酌着语气问:“莫总裁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呀?”
“不是,”谨言毫不客气地背后讲究老友,“他根本就是人格分裂。”
沈妈又紧锣密鼓地开始给女儿准备NO.2,此人软件工程师,据说老实本分,憨厚,性格闷了点,不大爱说话,但最大的优点是会过日子。一般来说,介绍人对相亲双方都是往死里夸,所以妞妞对见面也没抱太大希望。
两人约在周末逛公园,NO.2随身带了一瓶水。妞妞说服自己节约乃是好习惯,但看到那个外表包装有点磨损的农夫山泉瓶子时老忍不住打寒战。天气有点燥热,她想买冰水,NO.2小声嘀咕:冰水贵五毛……随后找家小店吃东西聊天,他开始盘问沈家户口。有兄弟姐妹吗?爸妈多大?都有工作吗?养老保险怎样?身体怎样?有房吗?有车吗?
妞妞耐着性子作答。
“你有车呀!现在油价可不便宜。”NO.2非常惊讶。“是你自己买的吗?每天都开吗?你每个月花多少钱在车上?占工资几分之几?哎呀你还租房,是朋友的房子?既然是朋友你怎么还出租金……”
谁说这人话少,聊到钱的话题时停不下来。妞妞手伸进兜里按响手机闹铃,然后很有礼貌地打断他的提问:“对不起,我能接个电话吗?”对方点头,她煞有其事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喂喂两声。“……李经理啊,要加班?”
第二次相亲也基本泡汤了。
其实NO.2没什么大问题,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而且勤俭节约本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但太过就显得小气了。老妈没别的嗜好,就爱打几圈麻将旅旅游买点衣服,都是要花钱的,这要结婚了将来丈母娘跟女婿怎么相处呢。他们这帮人,除了谨言,都是小家庭出身,却并不小家子气,该省的省该花的花,这是性格使然,决不是没钱装阔或有钱装穷。覃为可能大手大脚了一点,以前家里就他们爷儿俩没女主人,所以花钱方面没人管,但也没有到处浪费。听一一说,现在他爸撂担子跟老婆满世界旅游去了,也不知道覃为一个人扛着累不累……
咦?明明在思考NO.2的问题,怎么扯到那人身上去了。昏了头了。妞妞梆梆敲着脑袋,抬头看天,乌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车子被老爸开走跟人钓鱼去了,她只能坐公交。掏出手机给明月打了个电话,她说在出租屋看电视。
“怎么跑出去了?”
“呆不下去,我妈一大早就叫你妈来我家商量怎么把我嫁出去,我骗她说要写文章逃出来了。”
“叫你相亲啊?”
话筒里清楚地传出磨牙声。
“哈哈……”妞妞很不仗义地大笑,好个连锁反应,她家老妈见丁一一要当娘了眼红了,催着她相亲。邓妈见她相亲了也眼红了,催着明月相亲。
“笑个屁!今天二号怎么样?”
“没戏了,那人……唉,我过来跟你讲。”
反正不急着回家,回家也是受老妈盘问。在街边小摊买了根玉米解馋,悠哉游哉回到小区楼下,一眼瞟见花坛边站着……两个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看得清男方要拉女方的手,女方甩开他又拉。
火气蹭蹭直往上冒,妞妞把啃得七零八落的玉米棒一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喝:“明月!”
两人都一愣,明月趁机转身往楼梯间走,陈方追上几步拉住她袖子。“你听我说啊,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跟玲子之前真的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我对你还跟从前一样……”
明月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小区里大吵大闹,只是小声叫他放手。
他不放,继续絮絮叨叨。“……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还是你对我最好,我们回到从前行吗?”
“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我已经跟玲子提出离婚了……”
“够了!”明月猛地爆出一句,眼泪刷刷直往下掉。
叭叭叭——
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陈方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明月赶紧甩脱他捂着脸跑上楼梯。他愣了一下想追上去,被妞妞伸臂拦住。
“你别再缠着她了。”
“我不是缠着她,”陈方振振有辞,“我只是想跟她重新在一起。”
“那你老婆呢?”
“跟她没多少感情了。”
“有没有感情你们总算还是夫妻,明月夹在中间算什么?你要真有诚意先解决掉你自己家的事再来找她。”
“我是想跟玲子离婚,可她死活不愿意,你们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妞妞气得只想脱鞋子抽他。“你走,这里不欢迎你!”还有脸来跟前女友诉说他们夫妻之间没感情,真该卖到泰国当人妖!
“走就走,我们的事你少操心……”陈方嘀咕着转身走开。
狗屎!妞妞狠狠骂一句,眼角瞟到花坛对面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怎么是你?”气没消,语气还有点冲。
“路过。”东子抠抠头皮,“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都是你们男人!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真不要脸,好意思回来找她,开个破车到处显摆,怕人不知道他升官发财了?”
东子呐呐:“我又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妞妞歉意地笑笑。“刚刚你按的喇叭?”
“嗯,”他指指楼上,“我看她在哭。”
“你来有一会了吧?”看来该听的都听到了。
“嘿嘿……不是故意听的。刚刚那男人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都结婚了又跑来纠缠,凭什么呀!”说起这个妞妞气得很,“当初是谁恬不知耻要分手,说什么如果爱他就要放手,让他去追求他的幸福,爱个屁啊爱!他算老几,难道明月就非他不可。”
东子略一思索明白了。“那小子遇上个有钱的就甩了邓明月,结了婚有钱有地位了又觉得老婆不好,回头找前女友?”
“差不多。”
故事版本跟时下流行的情感模式一样,明月大二时遇上高她一届的师兄陈方,于是相爱了,谈了整整三年。毕业后问题来了,陈方这人眼高手低,找了好几个工作都不乐意,不是他嫌工资低就是人家嫌他没经验。后来偶然间遇到公司老总的女儿玲子,碰巧的是玲子对他颇有好感(好狗血……)。那时候明月正面临或者考研或者工作的选择,整天弄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男友,结果寂寞的陈方同学跟早有预谋的玲子小姐搭上线了,最后两人结婚,明月三振出局。
“靠女人往上爬,算什么男人。”东子撇嘴不屑,“他什么公司的?”
“嗯……好像叫银通吧?工程部经理?”
“银通机械?靠!老总我认识,哪天去他公司看看那陈世美到底什么玩意儿。”
“千万别!”妞妞吓坏了,东子人高马大的胳膊上还纹了个虎头,看起来痞里痞气像混黑社会的,可别跑去人家公司砸场子。“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事还得看明月自己的主意,你可别想着帮她忙反倒给她添乱。”
东子眼一眯。“我帮她干什么!”
“是吧?”妞妞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路过这儿来看望我吗?”路过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啊,奉老大的命令。”他说得有板有眼。
“别提他。”心里又乱成一团麻。
东子噗一声笑了。“哎呀你这姑娘看起来模样乖巧,脾气还挺倔的。”
倔吗?妞妞不觉得,很多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某样东西,只能称之为惯性。日子久了就培养出一种习惯。就像明月,明知道跟陈方没可能了,还是纵容他来找她,只因为舍不得当初那点情份。
那她呢,是因为长久的等不到,所以通通变成提不得吗?
提不得,那就不提。
QQ上次被老爸开走,结果坏在半道上。还是老毛病,屁股后头吐吐冒白烟,油门也踩不上,估计要修一阵子,妞妞连着好几天都坐公交。下了班在站牌下等半天也没等到车,郁闷极了,一脚踢上一粒小石子,只听“咣!”砸到铁板的声音。
招摇的大红跑车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砸我车了,你赔。”
“……莫总……”妞妞可怜巴巴,“多、多少钱?”
“八千。”
“……”
“卖身也可以。”
“……”
“哎你有点反应行吗?”对她呆若木鸡的表情很不满意,莫梓彧嘴角搭拉下来,“好歹也是帅哥一枚,不尖叫也装崇拜点吧,要不我多没面子。”
她缓过气来,又被这厮耍了!“干嘛呢,生意不好拉不到客呀。”
“是啊,人家看我车太破。美女行行好搭我车吧,三块起价。”
“好便宜。”
“我这不计里程,上哪都是三块。”
“去北京行吗?”她好心情跟他扯淡。
“月球火星都行,美女的愿望就算想游出银河系也要豁出命来实现!”
果然,谨言说他人格分裂是对的。
“上来吧,”他打开右边门,“上次说请你吃饭的,赏脸吗?”
“赏……”没跟他客气,妞妞坐到副驾驶室。明月发短信说在图书馆查资料,要很晚才回去,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我要吃大餐。”
“准奏。”桃花眼眨呀眨地盯着她,看得她发毛。
“干嘛?”
“老远就看见你低着脑袋走路,唉……年纪小小心事咋这么重捏?”
“没啊,”她干笑两声,“我是看能不能捡到钱。”
所谓大餐就是路边摊,一人一碗牛肉面,莫梓彧指着旁边烧烤摊的串串很豪气地让她随便点,妞妞使坏跟老板说没带钱包,他随手一指车:“那车抵给你行不?”把老板唬得以为两人吃白食,差点挽起袖子扔臭鸡蛋。
吃完大餐还早,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下聊聊天打发时间。本来座位在角落里,莫梓彧又换到窗边坐下,搓着手掌两眼露出狼一般的光芒:“风景这边独好呀……”
“我说你怎么要换座呢。”原来窗外美女多。服务生过来询问点什么,她说橙汁。
他傻眼。“来咖啡厅点橙汁,土包子……”
“喝咖啡晚上睡不着。”
“那我也来杯。”
“土包子。”她把原话扔回去。
“我俩一对,”桃花眼勾魂似的猛眨,“土也要跟你土到一起。”
妞妞不得不竖白棋,对他的厚脸皮顶礼膜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贱到最高层次就等同于神,人怎么能跟神斗。
“哎,”莫梓彧叼着吸管指向窗外,“有个男人看你呢,色眯眯的。”
“是吗?”没太敢相信他的话,随便扭头看了一眼,街对面一个男人正穿过马路朝这边走来。妞妞飞快地收回视线。“不认识。”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抓紧。
“哦……”瞟见那男人走到窗前,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嘴巴贴上去响亮地叭一声。
搞什么鬼?!妞妞头皮一麻,半杯橙汁全倒在桌上,裤子上也粘了不少。
“哪那么不小心。”莫梓彧抓起餐巾纸绕过桌角帮她擦拭,服务生匆匆过来询问,被他挥手打发走了。“阿唷小琪琪……”声音柔得恐怖,“你没事吧?”
叫谁?!浑身的汗毛瞬间耸立,感觉身后出现两道目光跟瓦斯喷枪似的要灼穿她。
36 暗夜
“嗨……好久不见。”莫梓彧摇着手表情很夸张。
“是你。”覃为淡淡一笑。他跟客户约在附近吃饭,吃完后东子带着其他人去夜总会潇洒去了,他推辞没去,车也没开,一个人沿着路边慢慢散步,拐个弯意外地看见两人在店里喝咖啡。本来不打算进来,不想他俩的亲密看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桌边。
两人认识?妞妞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喝点什么?”莫梓彧起身把座位让给他,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不了,看见你们在这儿打声招呼。”
“来,给你介绍一下。”换到妞妞身边坐下,莫梓彧手搭在她肩膀上狂送秋波。“这我女朋友沈思琪,小琪琪……这我初中同学,覃为。哎呀,好像你们认识哦。”
脸色一暗,覃为抿着唇没作声。
这疯子到底想干嘛!妞妞头疼得要命,只想摔桌子走人,手指轻划着裤子上的印渍。“不好意思,我想回家换衣服。”拿起包起身就走。
“我送你。”莫梓彧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回头春风满面地朝覃为笑,“我得先送我女朋友回家,过两天再联系。哦,帮我结帐,下次回请你。”
妞妞头也没回快步走出店门,到了街角一拳送到他鼻子底下。“你吃错药了?”
莫梓彧啧啧有声:“原来是他呀,你不早说。”
“关你屁事。”
“屁……事?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啊。”他失望地喃喃,“唉,名花有主了,可怜我才貌俱全居然是自作多情,凄凉啊……”
拳头想也不想顶到他下巴。
他马上老实了。“别打花我这张脸,还要骗小姑娘的。哎,说说你跟他的事吧。”
“八婆。”
“不说是吧?那我自己算。”八婆不理睬她的黑脸,掐着手指嘀嘀咕咕算,“他跟我同学那会儿没找女朋友,高三那年出国……哎美女你出过国吗?没有吧,那就对了,照年龄来看应该是高中谈的恋爱。但为什么分开呢?应该是他出国的原因,现在算久别重逢吗……”
“根本就不是!”妞妞被算得脊背发凉。
“切……”桃花眼中光芒一闪,“跟我耍心眼。”
“是啊,”她剜他一眼,“莫总您心眼多我崇拜您!”这事应该不是谨言跟他说的吧?不可能,谨言不会无缘无故跟人聊这种私事。莫花花你个大变态!
变态今天心情不错,又扯着她打了两个小时保龄球,快十二点才散伙。
送她到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谢谢了,下次有空我请你。”
“美女说话要算话哦。小琪琪……”他突然拉住她露出满脸花痴般的笑容,“我好舍不得跟你分开。”
“出门右拐,香樟路上有家第三社会福利院。”这人总是处在抽风的状态,该治治了。
哼,让他去精神病院……“没良心。”亲昵地戳戳她额头,莫梓彧抛个媚眼发动车子。
……好冷!她胳膊上根根寒毛耸立。两盏路灯大概又被不良小青年砸了,周围被风吹动的花草树木看着有点诡异,淡淡的烟草味道飘来,拐角处闪着一点红光。“谁?”嗓音有些抖,妞妞举起薄薄的手机当武器。
红光掉到地上灭了。“是我。”
她松口气。“你来干嘛?”
“这么晚才回来?”
“嗯。”越过他身边时闻到酒味,他喝酒了?
覃为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两根手指捏起他的衣袖,“放手,我要回家了。”
他没松手。“为什么相亲?”
“找男朋友啊。”
“为什么?”
这人是不是喝上头暂时性失忆啊?“我现在年纪大了,相亲就是为了找个男朋友,看顺眼的话就结婚过日子。这么解释懂了吧。”
覃为没说话,抿着唇直直地盯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映着不知哪里的光。看不清,但妞妞能想起他比女孩还要长翘的睫毛,刷过手心时痒痒的,眉头一定皱着,中间有个浅浅的川字。
“松手啊。”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紧抿的唇间终于迸出一句话。
怎么样?怎么样?“你不是有叶岚吗覃总?”
“别叫我覃总!”
“哦……覃先生。”
“我跟叶岚不是你想你的那样,她……”
“没必要跟我解释!”
“你听着!”他耐性顿失。
“我为什么要听?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事!”妞妞叫得比他更大声,“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覃为,你爱上哪上哪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我管不着,你也别来打搅我的生活!我相不相亲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资格管!”手腕被握得生疼,她用力甩,“你放手!”
他偏不放,眼里寒光乍现。“你还要跟别的男人相亲?”
“关你屁……”早就说过不能学丁一一的口头禅,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一股力道猛地把她撞到墙上,砰!后脑勺肯定要起大包。周身燃起熊熊怒火,妞妞在愤怒和疼痛中张口大骂,“你他妈……”
余下的诅咒被柔软冰凉的唇堵上。她愣了两秒才想起反抗,曲起双肘隔在他胸前,却使不上劲。覃为只手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掌住她的后颈不让她动弹。很用力,牢牢地将她锁在他与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不在意她低低的痛呼。
吻密不透风,烟味和酒味浪一样涌上来冲走所有空气,让她大脑缺氧不能呼吸。他狠狠在她唇上辗转甚至啃咬,刻意让她疼,带着焦躁,愤怒,欲望,疯狂……她分不清。颈后的手移向前,急切地扯开一粒扣子覆在胸口。
手心空空。
像是演奏到最高处琴弦突然断裂,他猛地放开她,退后两步怔怔地立在原地。妞妞险些摔倒,撑着墙站稳,一只手抓牢散开的衣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你……”喉头哽住,其余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覃为笑了一下,眼里的火渐渐熄灭。“对不起。”
“你走。”
“你先上去。”
“你滚!”
“我叫你先上楼!”
眼眶渐渐泛红,妞妞狠狠抹了一把脸朝前走。
“妞。”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她甩了一下没甩脱,另一只手顺势扇过去,到了他脸侧又硬生生顿住。黑夜中那张脸还是跟七年前一样倔强,看着她哭,只是皱眉却不哄人。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巴掌吗?等着扇下去就能扇掉所有前尘往事?她不能。“你别再来找我。”推开他冲进楼梯间。
“你回来了。”听见摔门声,明月穿着睡衣从卧室跑出来。“啊,怎么了?”
妞妞捂着脸靠在门板上哭得像个小孩。
“怎么回事?给谁欺负了?老娘我打不死他!”明月咬牙捋起袖子,唱念做打俱佳。小孩还是掉着泪不说话,她眉头一挑,“老大?”不会吧,出手了?
妞妞一声不吭奔进卧室扑到床上。
明月没跟进去,蹑手蹑脚地搬了把椅子守到门口。这丫头终于当着她的面哭出来了,是好事,哭代表宣泄,痛也好怨也好,宣泄完了可以再重新开始。
哭了很久妞妞终于抬起头,发现门口的守门神……“你怕我自杀啊?”
“靠……”明月不自在地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左脚。刚才她是有这想法,N年没掉的眼泪攒在这一天掉了,心里一激动搞不好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且哭了……眼睛瞄向桌上的电子钟,好家伙,哭了半小时。
“你放心,我不会的。”妞妞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
“知道你不会,我看风景。”
“你眼睛能透视?”
“嘿嘿……”明月把椅子放回去,走到床边坐下轻抚她的背。“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几点了?”
“快一点了。洗澡吗?我给你烧水。”
“嗯。”眼睛刺痛,枕头也湿了一大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一副什么狼狈相。妞妞摸了摸脸,猛然想起楼下那个吻,唇齿间似乎还留着浓重的烟味和酒味……酒?“明月!”她突然坐起来,“明月!”
“怎么了?”声音从厨房一路飘来。
“我……他喝了酒,在楼下,你问问。”
这番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的话明月居然听懂了,抓起她床头的手机翻号码。咦?找不到。跑回自己房间拿了手机拨过去。一会儿回来说:“他到家了。”
松了口气,妞妞重新趴到被子上。
“担心他就自己问问啊。”明月坐到床头轻轻理着她的短发,以前她头发留得很长,他们几个老喜欢摸,缎子一样很舒服。老大一走她就狠心剪了。“你啊,你看你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存,名字也不叫,有你这么钻牛角尖的吗?这世上这么多烦心事,一个一个钻哪钻得过来。”
“我不是钻牛角尖。”只是没法忘记他突然的消失。
“刚刚老大问我你睡了吗,他还是关心你。”
“不稀罕。我洗澡去……啊!”后脑勺一阵钝痛。
“怎么了怎么了?哪儿痛吗?”明月吓一跳,继续在她脑袋上按来按去,弄得她更疼。“靠……好大一个包。”终于摸到疼痛的来源。“在哪砸的?”
“野兽撞的。”她咬牙切齿。
野兽?视线扫过她的脸停在嘴唇,红艳欲滴,令人产生不太纯洁的想法。两手手腕一圈红印,明显是人为,衬衫领口敞开着,扣子掉了一粒。
没敢迎接面前暧昧的眼神,妞妞窘迫地扭开脸。
明月倒抽一口气。“老大你个禽兽……”
37 丁一一的激将法
会计送来报表,总帐与明细帐不符,被骂。
小妹打印的策划书,大标题出现错字,被训。
总监传来调研报告,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被批。
业务部经理送合同签字,衬衫扣子松了两粒没扣上,被瞪。
U盘拷文件,拷到一半出现错误,被摔……
十六楼的老总办公室这两天气压低到令人呼吸不畅,来访者个个噤若寒蝉地踏进来,九死一生地逃出去。大老板端坐于黑色大班椅上,脸色晦暗眼神冰凉,活像旧社会的恶毒地主对付可怜长工,挑出一丁点错误就恨不得把人从窗户扔下去。
“李姐!”
里间办公室又传来喊声,李秘书忙不迭答应:“马上就好……”端着杯子进里间办公室,门咔哒一声打开,差点撞上走出来的老板。“茶、茶泡好了。”对方阴恻恻的脸色让她忍不住结巴。
“谢谢。”
明明是一句道谢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渗人?“不不谢。”
茫茫然接过茶杯抿一口,覃为眉头突然打成结。“这是咖啡吗?!”
啊?李秘书傻眼,小声喃喃:“对不起,我忘了,你以前只喝茶不喝咖啡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想喝不行吗?”
“……行,我马上换。”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平常闻见咖啡味都皱眉,现在又要喝。李秘书自己习惯了喝速溶咖啡,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跑去饮水机旁拿了一袋撕开。
“算了,就茶吧,反正咖啡我也喝不惯。”
不早说,都撕开包装了。秘书大姐拎着袋子没敢吭声,怎么办?自己喝呗。
“我歇会,有电话来就说我不在。”覃为端着茶杯进自己办公室,盯着底下的茶叶看了半晌,又返回去。“还是换杯咖啡。”
“……”半口咖啡含在嘴里来不及吞下,李大姐好想哭。
“就喝了?”动作真快!“算了算了。”搓搓脸出去在走廊走了一圈,冷冷清清。“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今天星期六。”大姐脸色死灰,难道老板到了更年期?做事这么颠三倒四的。
后面更傻的一句“星期六你怎么在这儿”及时咽回肚里,他想起是自己打电话叫她来的。“行了,没事你先回去吧。”
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凉,路上不少行人还穿着厚厚的大衣。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房间,有点冷,覃为却觉得燥热,心里火燎似的像搁了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扯松领带,转身开了空调调到十几度猛吹,想起那天在咖啡厅的情景。
莫梓彧的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那家伙也真变态,水没喝上一口好意思叫他帮忙付帐,恶劣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服务生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生怕他赖帐,他只好付了钱,追出去一看,两人早不见影了。心里闷得慌,又找家酒吧喝了杯酒,本来准备打车回家,不料鬼使神差地报出妞妞小区的地址。
是太震惊太挫败了,才会想要问个明白。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人,却看见她跟莫梓彧仍然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圣人也会跳脚对吧?何况他从来不是圣人。他知道自己过分了,也知道妞妞心里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绝情,不然也不会过后让邓明月打那个问平安的电话。傻孩子,她以为他是自己开车去的吗?然而覃为却不知道是否还有资格去帮这个傻孩子擦泪。人就是这样,越长大顾虑的东西越多,远比不上年少时的轻狂莽撞。
桌上手机响,谨言问他在哪儿。他说公司。谨言说声我上来,电话挂掉。五分钟后没见到人先听到叫声:“老大老大怎么周末还加班?”
“大个肚子到处跑干什么?”覃为看着丁一一那颗快撑破天的大肚子好笑。
“带她产检,刚好经过你楼下。”谨言像小太监扶慈禧太后似的扶着老婆进门,只差没躬身喊喳。“让让。”一掌挥开房间主人,推过大班椅给太后坐。
“你俩别在我面前秀。”夫妻恩爱看得覃为眼热。
“老大你的椅子比谨言办公室的椅子软。”一一没正型地歪着坐下,还想把两条腿翘到扶手上,被家里将军瞪了一眼,扁着嘴坐端正。
“叫你家老公买。”覃为故意气她,坐到沙发里翘起两条长腿,“哎……舒服。”
“你看他气我。”一一委屈地看着老公,她妊娠期间脚肿,只有翘起来才舒服点,问题是肚子像吹了气的大皮球,想翘脚不是那么容易。
“乖,别跟他计较,他孤家寡人火气大了点。”谨言轻轻给她按摩双腿,话里藏刀。
“火气大就吃黄连上清片呀。”
“不对症。”
“那什么对症呀?”
“没得药治,解铃还需系铃人。”
覃为冷着脸看夫妻二人唱双簧。“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的。”他从兜里摸出烟,想想还有个大肚婆又收回去。
“唉……老大好像不太欢迎我们,谨言我们走吧。”一一起身长吁短叹,“本来还想跟你卖点情报的,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不送。”覃为眼皮都懒得抬。
“真不想听?这关系到你后半辈子的幸福。”
“谨言带你老婆回家。”他知道她肯定憋不住话。
果然这丫头脑袋里还是一根筋到底,最受不了别人的无视,两手撑在后腰转回来大叫:“你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老大!还不快行动你这辈子都别想抢回妞妞了!”
“哪这么严重。”谨言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怎么不严重?”她叉着腰的模样像火烧上了房顶,“老大你也知道莫梓彧什么人,花花公子对不对?长得不错嘴巴又甜,多少女人就吃他那一套。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又约妞妞出去了?据我所知他们都单独行动两次了!两~次~了……”
“不是你介绍的吗?”覃为冷眼看向谨言。
“我?没有啊。”
他一怔。“没有?”那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目光在两个大男人脸上转一圈,一一猛一拍手掌:“老大你完了,这次是莫梓彧主动出击,据小道消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拿不下的。”
“妞妞不同。”谨言唱白脸。
“再不同也是女人对吧?需要安慰需要一个坚实的胸膛给她靠,现在好了,莫梓彧出现了,刚好弥补她的空虚和寂寞。”
“写诗呢。”覃为想孕妇是不是都这样神神叨叨啊。
“反正你完了你完了,这下你是没机会了,我痛心啊我……”
谨言忙着给她顺气,叫她别那么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我,眼睁睁看着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妞妞掉进狼窝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唉,我看算了,其实莫梓彧跟妞妞他俩看上去也挺登对的,再说两人合得来,有话讲。谨言你看到没,莫梓彧对妞妞那个好呀,柔声细语的,亲自夹菜给她吃,还给她买了条项链。我觉得吧他这次应该是改邪归正了,以前他那些花花肠子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只要他对妞妞好,我也就放心了。至于老大就算了吧,他爱当和尚让他当去,我管不着……”
“你烦死了。”覃为不胜其烦地抓起外套往门外走,“我回家,你俩给我锁门。”
“哎他俩在芙蓉楼!”
“我回家!”声音远远地飘来。
“回家个屁。”一一捂着嘴偷笑。
谨言皱眉抚抚她的头发。“你给他们造谣吧,看到时候他们怎么治你。”
“怎么是造谣!”她瞪他,“这是爱情催化剂。”
“他们催化完了你呢?”
一一抚着肚皮抽气。“难道老大会打孕妇?没人格……”
速度表上的指针不断顺时针移动,覃为心里那团火跟着越烧越旺,脚死命踩在油门上。丁一一那丫头向来喳喳呼呼,芝麻点的小事也能让她说成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买项链什么夹菜吃,他根本不相信,但是……他妈的他就是心慌!
事实上妞妞真的跟莫梓彧在芙蓉楼把酒言欢。前段时间华腾要做新产品的宣传策划,各大小公司都争破了头,环宇也不例外。因为公司允许策划部人员自己拉单赚提成,所以妞妞壮着胆上门做业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对方负责人点头答应可以试试。熬了几个通宵写出初步策划案,送到华腾,对方比较满意。接着呈给莫梓彧,这人一看乐了,卖个人情吧,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优先照顾朋友。妞妞气得仰天长啸:“我花了三个晚上写出的东西被你说成照顾!”莫梓彧大言不惭:“我现在成了你的大客户,你得拉拢我。”
于是资料还没搜集完,奖金提成更是没影的事,妞妞就先被大客户敲了一竹杠。
客户就是上帝,但这个上帝实在太……“能赊帐吗?我兜里就五百块。”吃饭唱歌洗脚打保龄球一整套下来,到时候没钱付帐可别把她押在这儿洗碗。
“问问老板能不能分期付款。”
“人家以为我神经病。”
“要不这样,”莫梓彧竖起巴掌贴在嘴边神秘兮兮的,“等会吃完了你先溜,洗手间那儿有后门,我呢就装着接电话啊啊走出去,跑!”
妞妞再一次强调,他是真的人格分裂。
“小琪琪张口……”一颗虾球突然送到嘴边。
又犯病了。“不吃。”
“帮帮忙嘛,”桃花眼眨了眨,示意她看左边一个身材火辣的红衣女郎。“那女的老缠着我甩也甩不掉,做做戏,啊?”
女人天生的八卦精神立即冒出头,妞妞不假思索一口咬掉虾球,等着看好戏。
“嗨……好巧。”莫梓彧笑眯眯地举起手朝右边摆摆。
什么好巧?顺着方向望去,门口进来的高大身影让她险些把虾球喷出去,慌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想太着急呛着了。
“哎哟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莫梓彧抓起餐巾帮她擦嘴,那叫一个体贴入微。
又被这厮耍了!妞妞抢过餐巾别开脸。“我自己来。”
桃花眼转而看向走过来的人。“没吃饭吧?看你也是一个人,来来,一桌吃。”
“没打搅到你们吧。”
熟悉的嗓音此时听在耳里真怪异,妞妞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出息,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心虚吗?她又不是红杏出墙干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个屁!起身随口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垂着脑袋快步走开。
看着她拐到墙后不见了,覃为按捺下性子问:“你们在干嘛?”
“约会咯。”莫梓彧一副少见多怪的样。
“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了,男女朋友谈恋爱犯法?”
“那么多女人随便找哪个都行,你别找她玩行吗!”
“谁说是玩,我很认真的。”
覃为忍不住捏紧五指。“你认真,你他妈身边这些莺莺燕燕怎么回事?”
说话间刚才那位红衣女郎嘟着红唇走过来,莫梓彧不知死活地朝她抛个媚眼。“男人有魅力没办法……”眼前一花,鼻子被拳头结结实实击中。“……靠你他妈打我!”他瞬间红了眼,礼尚往来一拳擂过去。
伴随着红衣女郎震破耳膜的长长尖叫,双人PK正式登场。
38 不疯活,不成魔
两人的拳脚都是好几年没开大荤了,这次借着机会攒了死劲往对方身上招呼,只听见桌椅的呻吟声,碗碟的叮当声,拳头揍在肌肉上的啪啪声,客人的喊叫声,惨不忍睹。覃为是受了刺激气到极点,这些天憋在心里的闷气借着机会一骨碌发泄出来,莫梓彧则是莫名被K,拳脚到了跟前难道站着挨打?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再说。男人之间打起架来挺吓人的,何况PK双方都有点功夫底子,你一拳我一脚呼呼生风,客人早吓得四下逃窜,服务生站在旁边干着急,根本不敢上前劝架。
妞妞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回来,傻眼:“你们在干什么?!”
“他打我!”莫梓彧大呼,脚下毫不含糊地踢过去。
“你站远点别管!”覃为双目通红,野兽一般攒实了拳头往前送。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听见没有!”对打双方根本听不见,扭成一团倒在地上仍不松手。她慌了,结结巴巴地喊服务生去叫店老板,“快去……你们别打了……”
店老板不在,经理满头大汗地赶来,一看这架势哪敢上前劝,两个男人都是店里常客,他惹不起,偏袒哪一方都不行。干脆让他们砸吧,打吧,累了自然就散了。
“让他们打?!”这叫什么事!妞妞气得脸孔煞白,“打吧打吧,都打死算了!”拎起包扔下PK双方冲出门。
覃为愣了一下想追过去,无奈被莫梓彧长手长脚缠住了,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他两眼冒邪火:“你妈个逼……”
“操你大爷!”莫梓彧还嘴,松开手一屁股坐到地上。“看戏的走了,打个屁啊打。”
中套了。眼神一凛,覃为狠狠拎起他衣领。“你他妈耍着好玩是吧!”
“就玩你怎么着?”满不在乎地挥开他,手背往鼻子底下一摸,全是血。莫梓彧破口大骂,“真把小爷我打出血来了,你疯了是吧!”
“活该。”覃为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嘴角破了,左胳膊差点没骨折。
经理抹着汗战战兢兢地开口:“呃,莫总,覃……”
“叫什么叫?”莫梓彧被揍了火气很大,“没见过男人为女人打架啊?找个房间给我歇歇,再弄点药来。”
经理忙吩咐服务生拿药箱,自己在前头领两人去楼上包厢。一路上两位伤残人士不时互相言语攻击,把个小经理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刚进包厢,覃为接到丁一一不怀好意的电话刺探,明确告诉她打架了,她嗷嗷叫了两声挂掉。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只好事者半小时之内应该会赶来。莫梓彧捧着镜子哀嚎他的帅脸,大骂要是毁容了你供我一辈子。
“我还供你那些三宫六院呢!”覃为瞪他。
“那敢情好,我替她们谢谢你了。”他顺杆往上爬。手无意中擦到嘴角的伤口,痛得直骂娘。“靠,你小子手真黑,还跟初中一样。”
“嘿……你还记得。”两人小学初中同学了几年,但互相看不顺眼,覃为看不惯他勾三搭四的流氓行径,他则臭覃为整天阴着个脸装酷,后来初二时狠狠打了一架,覃为勉强赢了,因为拳头比较实在。“你可别说你跟沈思琪在一起是想气我。”
“是啊,谁让你打我脸。”莫梓彧居然大方承认了。“我输了当然要讨回来。”
“……”真是气昏头了,覃为敲敲脑门哑然失笑,这厮什么性子他怎么给忘了,小人报仇十年不晚的家伙。“你还能再小气点。”
“我小气,高一时谁救你的命?”
“反正不是你。”他高一时跟副市长公子那群人打架,当时弄得挺险的,碍着市长的面子没人敢帮忙,他爸只好找到莫梓彧的祖父,前军区司令。老爷子闲赋在家养花逗鸟,但余威还在,发下话去事情很快就摆平了。
“那跟我也有关系啊,那是我爷爷。”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爷爷姓于你姓莫,爷俩跟仇人似的见面都不说话。”
莫梓彧被噎得直翻白眼,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血液里的八卦因子开始蠢蠢欲动。“哎,说说你跟小琪琪的事。”
“关你屁事。还有,她姓沈,别乱给人取名字。”
“你俩口气怎么那么像呀。啧,水灵灵的小姑娘跟你学不出什么好样,还不如跟我。”
覃为两眼危险地眯起:“你是不是还没打够?”
开玩笑,莫梓彧忙遮住脸,他那拳头比初中时厉害多了,再打下去搞不好明天报纸出头条:两老总争一女,一死一残。“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你出国就把人甩了?”
覃为没说话,抓过丢在一旁的西装摸出烟点着,长长地吸了一口。
“靠!你真甩了她?看不出来你始乱终弃啊老弟。”
“去你妈的,能有你乱吗?”
“我这不叫乱,叫花。”
“不一回事?”
“不一样,乱表示男人本着玩的心态,不负责任。但花不同,你看我什么时候脚踏两只船过?都是感情结束了再找下一个,这叫博爱,跟滥爱有本质的区别。”
“滚。”覃为真不想骂他,滥人一个还敢讲大道理。“你博爱别人去吧,离她远点,她跟你那些个小明星小模特也有着本质区别。”
“干嘛?太看不起她了吧,我手指头一勾她就能跟我走?”
“你身边女人太多别带坏她。”
“这他妈什么理由。”莫梓彧撇撇嘴,桃花眼眨啊眨的凑到他面前。“为哥啊,你是不相信她呢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烟头对准面前那张五花脸。“再靠这么近毁你容。”
“切……”他掏了支烟叼进嘴里,摊尸一样四脚朝天躺到地毯上,喃喃,“男人啊,你怎么就这么口是心非呢……”
“说你自己?”
“说你,别扯我身上。”踹他一脚不怀好意地笑,“我看小琪琪脾气挺倔的,你想跟她重修于好,基本上,很难。”
“你他妈说点人话。”
丁一一进门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转身抱着谨言嚎啕:“我们来晚了呜呜,老大把情敌灭掉了!!”
疯子,两个疯子!妞妞气得太阳穴阵阵抽痛,怎么说也算C城有头有脸的人,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别人问起来为什么打架呀?为个女的!靠!不知道会把她说成什么龌龊样。还有莫梓彧那个大变态,黑了心地捉弄她……算了,刚刚吃的那餐饭她没掏钱,让莫大少去解决吧……哼哼……
司机师傅不时从后视镜看两眼,被客人又是咬牙又是冷笑弄得心里直发毛,没敢多说话,猛踩油门狂奔。
到了目的地付钱下车,妞妞才发现一路气昏了头,回的是租住小区。就这儿吧!气呼呼地甩着包往前冲,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见师傅没急着走,遮遮掩掩地从窗户往外瞄,一脸又兴奋又紧张的复杂表情。她问:“什么事?”
师傅忙摇头,小声嘀咕:“咯怕是要吵棚吧?”恋恋不舍地发动车子慢慢开走。
“……”就是想吵棚就是想吵棚!
今天诸事不顺,先是两个大男人因为她打架,再被人看成上门干架的暴徒,搞不好还有什么怪事等着……脚步突然顿住,果然有怪事!楼下站着一男一女,低着脑袋的是明月,她肯定为了躲家里的逼亲来此避难;嘴巴一张一合的是陈方,他肯定打了她电话跑来诉衷肠。正准备上前,旁边驶来一辆黑色小车停下,OMG,下来的居然是东子。
妞妞决定等会去买体彩,五百万中不到,五万也还是够花一阵的。
旁边来了看客,陈世美同学只稍稍愣了两秒,继续诉说。“……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觉,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找男朋友?别跟我赌气行吗,我现在明白了,我还是爱你的,回来好吗……”
好个自恋狂!妞妞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鼓掌为他喝彩。
明月低头不说话,东子脸色不耐,突然啧一声大步走到陈方面前。“你有完没完?”
陈方怔住。“你谁啊?”
“你说我谁?”东子冷笑,“我是她男朋友!”一把将还在发楞的人扯到怀里,捧起她的脸低头就是一个火辣辣的法式吻。
明月石化。
妞妞张大嘴,硬生生将惊呼咽回肚里。
两人缠缠绵绵吻得如胶似漆,陈方看得脸色发青,呐呐地喊:“明月……”
东子不理他,结束这个吻又意犹未尽地在化石唇上啄了一下,见她脸色绯红二目呆滞,伸手把她脑袋按在胸口,从眼皮底下瞟着陈方。“叫什么叫,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不要了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现在后悔了又来找她,你以为女人都该围着你团团转是吧,你走了她就该守那儿等着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瞧瞧你那样,算老几?有钱是吧,有钱怎么开个破捷达?看看爷们开的什么车!”牛皮哄哄地拽着明月走到奥迪A6前一拍车前盖,“这才叫车,懂吗?还是赶紧回去哄哄你那富家女吧,小心驸马爷地位不保!”
陈方气得脸发黑:“明月,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这么个……”
“怎么着,爷们让你不爽啦?”东子衣袖一捋,“听清楚,爷们大名徐向东,邓明月是我徐向东的女朋友,你最好离她远点,别老死皮赖脸缠着不放,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一眼瞟见他手臂上露出衣袖外的一小截文身,陈方脸色大变。“明月他什么人啊,你怎么跟这种没素质的人在一起!”
没素质?东子一听暴怒,还没人敢这么当面骂他呢,一步向前拉开架势准备挥拳,骇得陈方哎哎两声往后退。
明月赶紧扯住他胳膊,冷声说:“陈方,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有了男朋友,跟你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你走吧。”
憋了半天,陈方酸不溜丢扔出一句祝你幸福,表情悲切地走了。
“行啊东子,”妞妞松了口气,嘻嘻笑着调侃,“还知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呢。”
东子有模有样地行个绅士礼。“两位小姐,小生我大专肆业,读过徐志摩的诗的。”
“看不出来是文艺青年啊。”
“承蒙谬赞,还请两位多指教。”
“我就一市井女子,谈不上指教,互相切磋好了。陈方不会再来了吧?”
“他敢来,揍得他连爹娘都不认识!这种人真他妈男人中的败类!”一句话又暴露了流氓本性。
“呃……那个,”明月低着头一直没敢说话,绞了半天手指头傻乎乎地开口,“谢谢你帮忙……”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还没追究呢,怎么倒反道谢了?又气又恼,红着脸转身往楼道里冲。
“哎!”东子没搞明白她怎么回事,愣了愣想追过去。“那个邓明月……”
“没事,让她自己待一会。”妞妞拉他回来,挑眉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明月?”
他嘿嘿笑。“有点。”
“什么叫有点?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很脆弱,很容易受伤害。原来那个男朋友为了自己的前途跟她分手,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完全恢复过来,我是她好朋友,不想看她再次受伤害,如果你不打算跟她认真交往下去,最好别再来招惹她。”
东子没说话。
“你是认真的呢还是觉得有趣?”她继续追问,“或者同情?”
“我……不知道。”
39 开过的那些花儿
伟大的孕妇驮个那么大肚子不操心自己,以拯救全人类感情为己任,一会叹息帅哥的脸破相了,一会唠叨老大的下半辈子怎么办,烦得两人只想把她扔到孤岛自生自灭,可惜旁边有护卫队谨言在,不好下手。覃为撂下狠话“等你生完孩子再治你”狼狈而去。
半路上接到大钟电话,车子掉头往夜总会开去。几个弟兄正吆三喝五地打麻将,房间里跟着了火似的烟雾缭绕,见了老大齐齐大呼哪个王八蛋那么大胆跟你干架?覃为说莫梓彧那王八蛋。大伙立马没音了,王对王,这一架肯定打得精彩,可惜没赶上啊……
瞄了一圈没看到东子,覃为转到前厅问:“人呢?”
正在看电视的小谢回头答:“东子哥说找沈小姐忏悔去了。”
“……”全身的血液突突直往头顶涌。“这人怎么不长记性……”掏出手机拨过去,想了想又问,“他就这么说的?”
“是啊。”
“这两星期都去好几次了吧?”
小谢揣摩了一会,确定他没发怒的迹象才说:“隔两天去一次。”
覃为忽而笑了,啪地合上手机盖。“跟我还打马虎眼。”抓了瓶啤酒坐下看球赛。
怎么回事?小谢摸着头好生纳闷,老大前一阵还恨不得掐死东子,这会儿又笑?
球赛看到中场休息,忏悔的人回来了,晕晕乎乎被拖到桌边砌长城。今天他完全不在状态,连接放了几次炮,最后一次居然扔掉一个八万,大钟笑咧了嘴哗啦啦把牌推倒。“清一色!”东子后知后觉争辩出错牌了,大钟不干,骂他没牌品。
“不玩了,两小时就他妈输五千。”东子骂骂咧咧地起身,“小谢你过来替会儿。”拎了两瓶啤酒坐到前厅看电视,远离那帮趁火打劫的家伙。
“下午干嘛去了?”覃为冷眼看他。
“嘿……有事。”
“邓明月没回家啊。”
“没,在她小区……”露馅了。东子闭上嘴,嘿嘿笑着摸脑袋。
覃为从茶几底下摸出烟,扔给他一支。“还跟人说忏悔去了,有你这么三天两头忏悔的吗?”她们那栋楼又不是教堂,妞妞也不是神父。
“老大英明。”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跟你说,要只想玩玩,找别人去。”
“我哪敢,”他郁闷地嘟囔,“她一女博士我玩得起吗……”
“你要真想跟她相处下去,以后少跟那些女人混一起。邓明月跟她们不一样,她干什么都认真,你别惹了她到时候又说不行。”
“你跟沈小姐说的一样。”
“嗯?”
“我下午找邓明月看见她了,她俩都在。”
“没回家?”
“没。”东子回头看一眼,房间里打麻将的旁观的吵吵嚷嚷叫翻了天。“我从张总那儿回来经过她们小区,顺便进去看看……”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番,当然略过亲吻那段插曲。
“妈的,那小子真恶心。”覃为嫌恶地掸掸烟灰,“你没揍他?”
“揍他干嘛,那种无耻男人,当初甩了女朋友现在好意思跑回来吃回头草,以为人人都得等他呀?揍他嫌手脏。”
覃为一怔。电视里正重播火箭对湖人的比赛,麦蒂状况不佳出现失误,三投不中,他看得火起,狠狠骂了声:“vaffanculo!”
“啊?”什么意思?听着不像英语。
“我跟他有什么不同……”声音喃喃的。
这是那句话的解释还是问话?东子摸摸头,覃为突然起身,把他骇一跳。“老大你去哪儿?”
“出去有点事。”
C市刚好进入梅雨时节,整天阴雨连绵,空气中湿漉漉的带着水气,人和物品好似都发了霉。交通频道正在播放新一期的音乐排行榜,主持人以着揭开千万大奖的激动语气揭晓第一名,覃为听得无力,乱糟糟的旋律加上毫无特点的嗓音居然能排头名!现在的乐坛啊,用本山大叔的话来说:我的心哪,拔凉拔凉滴……
好像堵车了,前面一溜红色尾灯,出租车师傅探出脑袋来操着方言骂娘。他没耐心等,方向盘一转朝旁边小巷子里钻去,过一个红绿灯,再左拐到了目的地。
一把大锁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车子进不去。时隔数年,大院新开了出入口,正对着市区主要干道,原先的这道出口就变成偏门。铁门右侧有道小门,覃为下车走过去推了一下,没锁。依着记忆往前走一段路,映入眼帘的是三栋老家属楼,墙体上均画着大大的“拆”字,第一栋已经拆了大半。以前邓明月就住这里,妞妞和丁一一郑嘉宇住第三栋,谨言住操场对面的独栋小洋楼。如今物非人非,凭填了几许惆怅。再往前拐个弯,围墙边那块菜地倒还在,种了不少大蒜白菜辣椒,看来不管怎么变化,人类的首要需求还是吃。墙角枝繁叶茂绿油油的,覃为惊喜地快步上前一看,却发现只是黄瓜藤。
葡萄藤呢,真的被她拔了?其实谨言老早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可听人转述跟亲眼见到的感觉如此不同,虽然有所准备,心脏仍像被什么东西凿开了一个大洞,阴冷的风夹带着绵雨穿心而过。
该有多怨他恨他,才能狠得下心拔去自已亲手种下的心爱之物?如同那头长发,说剪就剪。
谨言赶到酒吧时,覃为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空啤酒罐,看见他来,表情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打的电话吗?”喝失忆了?
“是吗……”敲敲脑袋,好像忘了打给谁了。“陪我喝两杯。”
“我不喝。”他开车来的,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坐到对面把推过来的啤酒罐推开,“别喝醉了,我懒得替你付帐。”
“废什么话,快喝!”仰头把自己那罐喝完,覃为又招手叫服务生送瓶白酒。
“你少喝点。”明知道这话他听不进去,谨言还是提醒道。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好,这阵子都这样,今天更甚,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买醉。
白酒啤酒混着喝了几杯,覃为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哎,跟你说件事,你知道东子今天找谁去了吗?嘿,找邓明月去了!这小子还瞒着我,说什么忏悔……”把东子的秘密出卖得一滴不剩。
谨言又好气又好笑地听他喋喋不休,这人喝上头跟别人没两样,话多。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认识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就是他从米兰回国那天,喝得烂醉,不停地唠叨回来了回来了,跟出走多年的游子回到母亲怀抱一个德行。眼看他还要起啤酒罐,谨言忙拦着他:“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抓回来起开,又笑又骂。“陈方那王八蛋,总算让东子赶跑了。”
“你醉了,别喝了嗯?”
“没醉!你觉得陈方差劲吧?那时候甩了明月,现在厚着脸皮回来找她,差劲吧?”
“差劲。别喝了。”
“你也觉得差劲哦?东子说他无耻。”举起啤酒又灌了两口,喃喃道,“我跟陈方有什么不同?那时候扔下她不管,过这么久还回来找她,不是一样无耻吗……”
“覃为!”谨言抢过啤酒低喝,“别喝了听到没有!”
“东子说对了,我凭什么以为她在等?凭什么,我凭什么?”
从没见他这么消沉失意过,谨言一时怔住了,想说两句安慰话又摇摇头苦笑,那些大道理实在太苍白,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嫌没营养。
“我看着她跟别人相亲,一个又一个,可我只能在旁边看着,没资格问为什么……为什么呢?”他趴在桌上闭着眼轻声念叨,“她说为了找男朋友结婚。她想找人结婚是不是……她还不听我解释,我愿意解释叶岚的事,可她不听,为什么不听?”
什么叫愿意解释?谨言哭笑不得。“这是你的错,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叶岚回来了。”
“不,不是……叶岚是叶岚,妞是妞,叶岚回来跟我没关系,她们两个更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为什么要告诉她?”
“……”蠢到头了,真想拿酒瓶敲他一顿。“妞妞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说,不让我打搅她的生活。”
“哦,你就不打搅,自己一个人买醉?”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真可笑,做生意成精了,在感情方面还跟个白痴似的,说不打搅就不打搅?拿出一成生意场上的招数来也不至于这样。但谨言知道他不敢。因为怕再犯错。
覃为半眯着眼,突然笑了笑。“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嗯?”没反应过来。
“她说对了,当初是我扔下她不管,现在我没资格了,我是没资格管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头很晕,腿撞在桌脚疼的却是左胸。掌心空空,那个十字架哪儿去了?面前好像有个长头发的小姑娘,笑露嘴角的两粒梨涡说你别丢下我啊,转眼又变成短发的大姑娘,目光冰冷跟他说我的事你没资格管……咦,周围景物怎么转圈了……
“覃为!”谨言慢了一步,没能接住前头突然倒下的身躯。
明月终于受不了了,一晚上妞妞那两只眼睛跟涂了胶似的粘在她身上,偏又不问,只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姑奶奶。”
“我没逼你说啊。”
“是的是的,是我非要拉着你倾诉!”
“那我就勉为其难问一下吧。”妞妞脱了鞋坐到她床上,“东子来好多次了吧?”
“嗯。”事到如今她没再隐瞒。“楼下碰见好几次,还有两次在学校碰上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我问他干什么,他总说顺路。”
顺路顺得这么频繁也需要一定技术是不?“姐姐你别说不明白他什么心思。”
明月别开脸从鼻孔里哼气。“我知道他什么花花心思!”
“今天下午他……”
“驭……”
当她马是吧,正想伸手呵痒痒,瞟见她脸上的红晕妞妞又缩回手。有情况!应该不只是东子单方面有感觉。“你觉得东子这人怎样?”
“法盲,流氓,胳膊上还纹个老虎,我以为猫呢。在夜总会里边做事能算什么好人?说话没品,脖子上一根老粗的项链,抽雪茄,暴发户似的,二十五六的人连个固定女朋友都没有,光知道跟小姑娘们混一起玩,你说怎样?怎样?”
妞妞呆了呆。“调查好细致……”连他有没有女朋友都打听到了。
“屁,”明月恼羞成怒,“我调查他干嘛!说别的,老说这人没劲。”
“嗯,说别的。那个,”瞟了眼她的脸色,犹豫着问道,“陈方到底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眼中闪过黯然。“他说他跟玲子的婚姻走到尽头了,问我还愿不愿意接受他。你也看见了,这阵子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少。妞妞你别笑我,其实我看见他这样还是很难受,当初是怨他恨他,可亲眼看到他过得不快乐,我心里跟刀刮似的。”
“那你怎么想?回他身边?”
“不,回不去了。”只是心疼,那些美好的过往怎么能轻易忘掉。
妞妞抓住她的手拍了拍,想说点什么又词穷。
“真不会安慰人,说点好听的呀,比如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
“啊……毛爹爹的话真有哲理。”
好冷的笑话……“毛爹爹今晚会托梦跟你聊版权问题的。”得到一个白眼,明月翻身跳下床。“有点饿了,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方便面,什么都行。”
“方便嘛,再给你加个鸡蛋?”
“……”算了,鸡蛋有营养。枕头上手机响了,妞妞抓过来接通。“……一一啊,这么晚还给我电话……什么?!”呼地起身往外跑,连拖鞋也顾不上换。
听见脚步声,明月急忙从厨房出来,只看见大门闪过一片衣角,慌忙追上两步,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踩空摔下好几阶台阶。“妞妞!你怎么回事啊?”她吓得要哭了,踉踉跄跄地跑下去扶起她。
“送我去医院,”妞妞跌坐在地上脸孔惨白,牙齿克制不住地咯咯作响,“他……覃为他胃出血,休克。”
40 医院惊魂
急诊室里消毒水味刺鼻,覃为斜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药水从高悬的点滴瓶一滴一滴没入血管。“不想打了……”
“待着!”谨言没好脸色。
他啧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
“医院不许抽烟。”老医生板着脸走进来制止,“你们年轻人啊,底子好也不能这么糟蹋,什么都不吃光喝酒,身体哪能受得了?下次别再这样,搞坏了胃到时候很难恢复。”
“调快点行吗?”覃为皱眉摸了摸左手背的针头。
“快了身体受不了。”
“要么别打了,我觉得没事。”
“别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医生对不合作的病人非常不满,顺手调慢了点滴速度。转身嘱咐谨言,“等到滴完才能回去,你看着别让他捣乱。”
口气好像老师教训小学生……谨言憋笑答应:“知道了。”
覃为敢怒不敢言,看着医生走出门才小声嘀咕:“故意的吧,调这么慢……”
“可不是。”谨言还嫌快了,恨不得再调慢点治治这人。“肚子饿吗,我给你买点东西吃。哎!别想着抽烟。”
伸进口袋的右手不情不愿缩回来,抓过一旁的报纸。“别给我弄什么粥什么的。”
“朝天椒行吗?”那张嘴啊真会挑,都成这样了还想着吃香喝辣。谨言走到过道给一一打电话,迎面一个人冲上来,手机啪地被撞掉。“你们怎么来了?”
顾不上撞疼的肩膀,妞妞一把揪住他衣服。“他呢?他人呢?”
“……在那儿。”怎么急成这样?
旋风一刮,她拔腿往前冲。明月跟着跑过去,剩下谨言蹲在地上哀悼,他新买的不到一个月的手机啊……拨回家试了试,还好还好,诺基亚的摔不烂。
脚步声噼里啪啦,覃为惊讶地看着风一样刮进来的人:头发凌乱,身着睡衣,脚上汲着双夹趾拖鞋,脸色发白惶恐不安。这造型……
“你怎么样了?”妞妞抖着声音冲到床头,猛地站住脚慢慢蹲下,生怕惊醒病人似的。
“妞?我没事。”
“你脸上……”他眼角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没事,跟莫梓彧闹的。”覃为坐起来尴尬地笑笑,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欣喜。“这么晚你还跑出来,也不换件衣服。”
还有闲情看报纸?面前的人除了气色有点差,看不出还有哪不对劲。紧绞在一起的十指缓缓松开,她起身喃喃:“哦,你没事,没事……”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两滴透明的液体闪着光砸在地板上,像铁锤砸在心口,覃为不知所措,看一眼门口的谨言和明月,他俩站在外面没进来。“你别急啊,我没事。”右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别哭,真没事,医生说只是因为胃里没东西又空腹喝酒,一下受不了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嗯,血糖有点低。”
“血糖低?”
“滴了瓶葡萄糖,现在没事了。”她手心全是汗,冰凉冰凉,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肩头。“你冷不冷?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她甩开。“别碰我。”
“妞……”
“松手!”用力一甩挣脱他,“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什么人!”
覃为有点发呆,不是来看他的吗?
“你为什么说你胃出血,休克?我就这么好骗是不是?骗了一次又一次,你打算骗到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来试探我对吗,你……你……”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我哪骗你了?”他只不过昏了两分钟而已,哪来的休克?
“还否认!”
“没有。”
“你就是!”
“我没有!”
“吵什么吵,”医生进来低喝,“这是医院,别影响其他病人。”走到点滴架前看了看药水瓶,“差不多了,等会可以走了。”
妞妞掉头往门外冲。
“妞……”覃为追上两步,手背拉得刺痛,干脆一把扯掉针头拖住她。“你别走。”
“放开。”布料磨得伤口疼,她忍不住嘶一声。
“到底怎么……”听见轻呼声他猛地住口,扣着她手腕的力量也跟着放松。哪里受伤了吗?目光瞟到她裤腿上粘了点红色,他蹲下挽起她的裤管。小腿上赫然两道擦伤,血迹还没干。“怎么回事?!”
“不要你管。”
“先擦点药再说。”他扭头看向医生,“能不能给她……”
“说了不要你管!”愤怒和难堪再次涌来,妞妞涨红了脸狠狠道,“覃为你卑鄙!”甩开他冲出门。
他站起身,不料起得太快,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撑着太阳穴有点站不住脚。谨言跟明月忙上前扶住。等眼前重新清明起来他抬脚往外走,被拖着一把甩到床上。
“你坐着!”谨言低喝,“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出去找人?明月你在这陪他,我去。”
“我去吧。放心,她不会走远的。”
覃为没再坚持,想也知道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会理睬他。“她就一身睡衣,手机钱包都没带吧?你身上钱够不够。”
“够。”明月止住他掏钱包的动作。“你真没事?”
“没事。去吧。”
旁边的老医生点点头说没大问题,明月嘱咐一声急匆匆追出去。
“小两口闹矛盾了?”医生拿来碘酒跟棉签,慢条斯理地擦去病人手背上被针弄出的鲜血。“唉……我说你啊,酒这个东西喝几口不就算了,还喝那么多惹女朋友生气。你们小年轻啊就是这点不好,回家好好哄哄她,做个保证应该能消气。”
覃为没吱声。谨言倒笑了:“您说怎么哄?”
“送花呀,再道个歉,保管没事。嘿……我老婆生气我都是这么哄的。”
要能这么简单,天下该少多少对怨偶?覃为失神地盯着茫茫夜色,头还有点晕,一整天都没吃饭,大概饿过头了胃里直泛酸水。短信铃声响,明月说跟妞妞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回拨过去,她的声音很低:“马上就到家了。”
“我跟她说两句话。”
“呃,好像很晚了……”
迟疑的语气让覃为苦笑,妞妞摆明了不想接他电话。“好吧。你帮她看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了,挺厉害的,给她上点药。”
“知道。”
“怎么弄成那样?”
“呃……接了个电话听说你进医院,太着急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的……”话筒里传来“说这个干嘛”的声音。
不必再问了。挂掉电话,覃为指关节掰得咔咔响。“听说贵夫人打电话向她汇报我的病情了?”他在酒吧昏倒很快醒来,谨言怕出事坚持要来医院,中途只打了个电话给丁一一。除了这丫头没别人!
“……她也是关心你。”谨言说得好没底气,妻不教,夫之过啊夫之过……
“关、心、我。”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啪啪按键拨过去。
“嗨……”对方声音听起来很讨好,“老大你没事了?”
看样子她的夫君已经先通风报信了,覃为磨牙:“托你的福,我又抢救过来了。”
“嘿嘿老大干嘛这么说,我也是为了你跟妞妞是不是,你看,她这么紧张表示什么?表示她心里仍然记挂着你,放不下你!别看她平时对你爱理不理的好像还生气,其实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看出她的心思,整个都放你身上对不对?对吧?我这个呢也算歪打正着,让你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嘿嘿其实你得感谢我是不是?”
好意思要感谢!“丁一一你信不信我……”说到一半发觉对孕妇出言恐吓很不道德,改为对着孕妇的孩子他爸冷笑。“你说吧,这笔帐怎么算?”
“老大不要打我家老公啊……”话筒里传出哀嚎声,“冤有头债有主……”
“傻瓜。”谨言忍不住笑,夺过手机柔声细语,“一一啊快睡觉,我跟覃为吃点东西就回家。”
“好,别带老大回来!”
丁一一的嗓门实在不适合说悄悄话,在寂静的夜里覃为听得一清二楚,抓过手机表达朋友关爱。“有几天没看见你了怪想念的,等着,我马上来聊天叙旧。”
“我是孕妇你别来打搅我。告诉谨言他今晚可以不回家。”挂了电话。
“……我不回家去哪儿?”被妻逐出家门的人怅然道。
“我不收留你。”覃为恨不得这对夫妻睡大街。“对面有旅馆你可以住一晚上,要么去夜总会,放心,我不跟她说。”
“想点好的!”他指指对面的夜宵店,“去那儿?”
“随便。”
“我说你平时也注意点,快三十的人了别以为自己还年轻,工作起来不要命,不吃饭不休息拿身体不当回事。”
“知道了!”这个男人算是被老婆毁了,比女人还罗嗦。“吃完去我那儿?”
“不去。”谨言打个呵欠,“回家陪老婆睡觉……”
“妈的真恶心。很累啊?”
“嗯。”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陪人喝酒逛医院,不累才怪。
覃为脚步踉跄了一下,扭头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哎,我说你那什么,丁一一现在那么大个肚子,你们还行?”
他拧眉沉默两秒,胳膊肘往后赏他一下。
提个小问题还招打了。“别玩太厉害,后三个月你忍着点,小孩要紧……”
“Shut up。”
“听不懂,请讲普通话。”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关心我们夫妻生活干嘛?”
覃为笑得无赖:“你刚自己说的很累,我就提醒你一下别纵欲过度。”
“去你妈的。”谨言和气地送给他四字箴言。“有这闲心还不如好好考虑下妞妞的事。今天一一玩笑是开大了,不过也帮了你,还看不出妞妞什么心思吗?”
当然看得出来,但心里仍然没底。覃为掏出支烟点着,含糊地应了一声。
“问你句话,叶岚的事打算跟她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
“……”迟早被这人气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但我得告诉你,女人跟男人想法不同,男人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事也许就是女人最看重的东西。你跟妞妞之间的事的确跟叶岚无关,但在米兰那些年叶岚陪在你身边这是事实,最起码妞妞应该有知情权吧,你不能当作这些事没发生,提都不提。”
覃为痴呆地看着他。“可她已经知道了呀。”
“……哈哈。”谨言笑得痛苦,这人的脑部构造大概跟常人不同。“好吧,换个问题,你问问你自己,还想让她等多久?都快八年了,已经够长了。”
41 当微风轻轻吹过
“孕妇送我花,好新奇啊……”妞妞看着椅子上那一大束蓝色妖姬感叹。
明月趴在饭桌边偷偷打量四周,餐厅里有不少人朝这边探头探脑,一束玫瑰加三个女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孕妇,这样的组合很吸引人。“你说人家怎么看我们?”三个女的约会?拉拉?那这个孕妇怎么回事?关系好乱……
“别那种眼神。”一一抽了支花扔给她,然后满脸诚挚地转向妞妞。“向你道歉。”
“好隆重……”妞妞受宠若惊。
“不生气了吧?”
“本来不生气的,你一送花我又气了。道歉就道歉呗,还在卡片上写字,害我以为是哪个暗恋者送的。”早上刚进办公室就有小弟送花来,结果白欢喜一场,一看卡片上神龙不见首尾的三个鬼画符似的字,就明白不是别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早知道这样应该随便让哪个店员写。
“你的字还不认识?”明月翻出卡片念,“我爱你……没了。真有丁氏风格。”留了点面子没直接说字丑,老大的字写得比她好多了。
“靠。”一一泄气地拿起点菜单看。
“胎教胎教!”都要做娘了还整天靠来靠去。“你挺个大肚子到处乱跑干嘛,谨言不陪你?”
“今天就咱们三剑客吃饭聊天,没他的份。”她偏头看妞妞的小腿,“脚还疼吗?”
“我要说疼你还能再送一捆吗?”指指蓝色妖姬。
“去……不是染色的,市场价一朵上百呢。”
真正生意人的嘴脸啊,妞妞跟明月无限鄙夷。“月啊,等会吃完饭我们出去卖花吧,一朵十块也够我们吃几顿了。”
“别,送给你只是让你见识见识的,看完了我再带回去。”一一扑过去想拿花,没想肚子太大阻碍住行动,歪在椅子里直哼哼。
“你别乱动!”妞妞瞪她,“等会回去看谨言哥怎么剥你的皮。”
“他敢……”嘴上逞能,动作倒是老实了。“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请客,算我跟你赔礼道歉。”
“原来我是沾人家的光,连玫瑰都是施舍给我的。”明月举着赏赐给她的花很郁闷,“还以为你专门请我呢。”
“切,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一一两手搭在椅背上摆出刨根问底的姿势,“你跟东子怎么回事?偷偷摸摸的搞地下工作也不跟我说。”
明月忙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她借题发挥又开始滔滔不绝。
妞妞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嘱咐服务生跟大厨说少放点味精,听见孕妇的话忍不住发笑:“姐姐你跟个克格勃似的到处打听情报,下个月就生了,多花点精力在宝贝身上行不行?”
“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吗?眼看着二十好几了都还没个固定对象,我急啊我。妞妞你也别生老大的气了,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怪就怪我。”
“怎么能怪你头上,当然是他的错!他要不喝酒就不会晕倒,不晕倒谨言哥也不会打电话告诉你,不告诉你你也想不出什么胃出血休克什么的来吓我。”
“你肯定没修过逻辑学。”明月断言。
“哼……选修课,考试还得了优秀呢。”
“教授放的水吧,”一一也觉得那番话逻辑扭曲,“她肯定没及格,跟教授哭去了。”
“那是,以前数学不及格就老哭,还骂人家什么来着……”明月撑着脑袋回忆,“对,大裤衩。自己上课不听还骂老师着装不整齐。”
“靠,”妞妞怒了,“跟你们说覃为呢,干嘛说我!”
好现象,终于主动提到某人了。一一朝明月挤挤眼:“你还不知道那天老大跟莫梓彧打架的事吧?”
“为什么打架呀?”同伙乖乖地举手提问。
“一怒为红颜呗,莫梓彧敢调戏老大的心头肉,你是没见到老大那表情那动作,怒发冲冠,打得情敌死去活来浑身是血,真有性格!”
“唉……可惜我没看到,我们俩啊,别指望有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啦……”
“那是,谨言是做不到的啦……”
妞妞冷眼:“你俩可以去田汉大剧院表演双簧了。”
“表演倒是没关系,”一一摸着大肚子漫不经心地说,“就怕演得累死了,有的人还困在过去出不来。”
困在过去?没错,每个人的话妞妞都承认很有道理,但他们不在她的位置,明白不了她心底的不甘和恐慌。总是满怀委屈,总是惴惴不安,总是怕黄粱美梦,像那年的夏夜,梦里坐在高高的云层笑,一觉醒来却发现跌到挖煤的矿井,嘎然而止。
据说情绪时常大起大落很伤身体,珍爱生命,远离抓狂。
是以逃避。
华腾的案子进行得相当顺利,不太顺利的是办公室总有眼红者。因为策划案非同小可,经理还给妞妞配了两个同事组成小组,此举当然让某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说葡萄酸。人心怎么这么复杂呢?干起活来都没劲了。
“随她们说去,嫉妒你呢。”同事大姐拍拍她肩膀小声安慰。
妞妞无奈地笑笑,总不能拿胶带封住人家的嘴。抽屉里手机响,拿出来一看号码,迟疑着没接。
“接啊。”大姐催促。
“……哦。”抓着手机没动,等大姐去别桌聊天才接通。
“妞?”
这是她第一次从话筒里听到他的声音,有点陌生。“什么事?”作贼似的扫了办公室一圈,幸好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事。
“请你吃饭。今天不用加班吧?”
直接的问话让她脑袋打结,直接答:“不用。”说完懊恼,干嘛答这么快?
“开车了吗?”
“……没。”QQ被老爸没收了,说她有了车光顾着玩连爹娘都不要。天可怜见,只不过周末跟同事去乡下玩了几趟没回家,就被爹娘嫌成这样。
“等会先别走,我来接你。”
“嗯?”什么等会?“……喂?喂喂?”挂了?不对,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低声骂了句破手机,看到桌上的电子钟才发觉都快下班了,难怪他说等会。要不要回电告诉他不想去?绝对不,她从没想过主动打电话给他,就这么着吧。顺手拿了本资料过来看。
“思琪?”一只手搭到肩上。
“哇!!”
“吓死我了!”大姐拍着胸脯比她更怕。“你喝水啊?”这孩子怕是有心事,端个空茶杯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难道是现今流行的新喝法?
“……啊。”妞妞放下杯子嘿笑,“没什么,嗯,想问题。”
“想这标志怎么印上去的?”
“……”她赶紧翻开册子看正文。册子封面只印了个凹凸压纹的华腾大LOGO,她一个劲地摸来摸去,也不能怪人家好奇。
“谁电话?看你魂都不在了。”大姐坐到对面开始八卦,“上次来找你那男的呢,你们怎样了?叫覃为是吧。嗐……前几天我看报纸上有他照片,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呢,原来是天骥的老总。”
“是吧,没太注意。”
“那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要样貌有样貌要事业有事业,听说现在还没女朋友,如今找这么个男人可不容易。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张姐你说谁?”旁边几个女同事兴奋地扭过头来。
“就是上次在楼下找思琪的那个啊,你还说好帅好帅,忘了?哎呀想不到来头挺大的。”
“对了叫覃为!做地产的,很厉害耶,最近几个大楼盘都是他做的。听说才从国外回来大概半年吧,原来公司在意大利。”
“哎你们知道吧,我朋友在芙蓉楼做事,说前两天他跟华腾的莫总打架呢。思琪你知道吗?”
“啊你说华腾的莫梓彧?思琪你都认识他们呀,不早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拜托你……”
妞妞抱头哀嚎,八卦的力量多么伟大,黄金王老五们的生活点滴就这样永远曝晒在女人们的眼球下。
不承认心里紧张得打鼓,但妞妞仍然狂喝水狂跑厕所,好像小时候每次大考前的心情,抗拒却又不得不面对。同事走光了她还在电脑前扫雷,玩不到两分钟又尿急,跑到洗手间门口,手刚触到把手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嘁嘁嚓嚓的声音伴随着洗手台的水声。
“……你说她真认识他们?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吧?人家可不像你没深沉。”
“我说怎么回事呢,华腾那么大个案子让她来负责,才来公司多久啊?原来有关系。”
“谁让咱们没后台,累死累活比不过人家一句话……”
尿意一下给憋了回去,扒拉着头发没想出个解决方法来,气咻咻地掉头回办公室。经理刚好出来,问她怎么了?她说被厕所恶心到了。厕所很脏吗?经理想着明天得跟清洁工说说。
楼下停着辆豁亮的银色小车,车主正跟一个头顶地中海的庞大身躯说着什么,妞妞的汗立即下来了,那是公司老总!掩面走人是不可能的,因为覃为正扬着手喊:“这里!”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她硬着头皮上刑场。“谢总您好。”
“你是我们公司的?”老总碘个大啤酒肚奇怪地问。
“是,市场策划。”
旁边经理说是我办公室的。
“哦。你跟覃总……”
覃为动了动嘴唇,她赶紧抢先答:“就是朋友,见过两次面。”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句,“普通朋友。”
“哦……”谢总拉长声音一拍覃为的肩。“你朋友在我公司也不说一声,我都不晓得。”
“您大忙人还管这小事。”扭头跟经理握握手,覃为客套几句。“刘经理,她年纪小,以后还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思琪做事踏实又肯学,在我们办公室最能吃苦,是个好员工。”
“她经验还不太足,做事难免有纰漏,要是犯了错你该说的说该罚的罚,可别看在我面子上徇私……”
妞妞听得脸黑了,什么人哪,唠唠叨叨跟她家领导似的!
路上有点堵,车里也堵,很长一截路两人都没说话。车窗把外面嘈杂的声音隔开,只有音箱里传出微弱的音乐,气氛怪怪的。覃为手指敲着方向盘:“我……”
“你……”不料她同时出声。
“你说。”没声音。他忽然笑了,“你怕你们老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衣食父母,哪能不怕!”口气不太好。本来可以坦荡荡的,结果被他们的聊天给吓着了,以后怎么在公司立足。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不是走后门进去的。”
咦?他有读心术?
“你怕同事知道我们认识乱议论?”
“知道还来我们公司楼下,不是成心让人看见吗。”
他好笑。“难怪你出来的时候那个样。”低着脑袋沿墙根走,还拿个皮包遮住脸,以为他两只眼睛做装饰用的?
“谁让你在那儿等!”看见他笑她更气。
“不是说好了接你吗?”
“哪说好了?我没说完手机就没电了!话没说完你听不出来吗?”
“……”很好,这孩子学会强词夺理了。
车行至桥头,妞妞贴着窗户看江面的景色,灰蒙蒙一片。想起公司楼下同事们复杂的目光以及洗手间的碎语,恼得只想跳河,也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新版本流传于办公室。
“你担心什么?”覃为从内视镜看着她恼火的神色,“同事说闲话?人活在这个社会每一天都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计较太多没法活。放心,老谢是明白人,不会麻烦你。至于其他人的要求,你觉得合理就答应,不合理的可以拒绝,没必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自己认为对就行。”
“可他们说我靠关系……”说着说着又来气了,“反正都是因为你,你要不来我们公司谁知道?人家也不会讲闲话。”
“就算没有我还有谨言。环宇跟中远一直有业务往来,现在没找你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层关系,时间一长知道了,照样有话讲。”
“所以我没说啊,我不喜欢利用朋友,也不想靠谁。”
“谈不上什么依靠或者利用,你不愿意进谨言公司原因我知道,怕别人说你走后门更怕公私不分。但现实就是这样,书上不是常说社会是个大染缸吗,没错,一点都没夸大,你进去了不染色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习惯,只能学着看淡周围你认为不合理的人和事。就像你接下华腾那个案子,有自己的努力在里面,但不能否认莫梓彧帮了忙对吧。其实如果能互利,走走后门也无所谓,这跟原则并不相冲突,就看你自己怎样利用资源。”
妞妞没做声,想起很久以前他帮她补习数学,脾气暴得很,还打她手心。岁月真的使人成熟,从前的锋芒全被他隐藏起来,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像只收起爪子无害的豹。只有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为这件事烦为那句话恼,沉不住气。
“……妞?”他打断她的沉思。
“资本家……”横他一眼小声嘀咕,“就会讲大道理。”
覃为哑然失笑,偏头看她,低头嘟着嘴抠安全带,跟从前一样的小动作,分明心里承认脸上却不服气。胸口某个地方一荡,想揉揉她的发,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脚好了吗?上次去医院摔的那儿。”
“没事了。”
“进医院的事我没骗你。”
“知道,”她别扭地看向窗外,“一一跟我说了,我没怪你。”
“你喜欢什么?”
咦?这话题转得好快……“我喜欢跟我们老板一样坐办公室看别人干活我休息。”
“……”这可不好买。他指指桥下的绿洲,“要不去那儿吃饭吧。”
42 停滞的钟摆
葱葱郁郁的一带狭长小岛立于江水中央,遥望两岸,一面高楼耸立一面绿树成荫。江面波光潋滟,映着岸边的霓虹,分外妖娆。码头荡着几艘小船,岛上公园随处可见桔树,不过还不到成熟的季节,等到入秋景色才最迷人。
工作一天着实饿了,两人就近找了家江边大排挡坐下吃饭,非洲难民似的扫荡完一桌菜,撑得不行,捧着溜圆的肚皮沿小路做饭后运动。
“还是这边的菜最地道。”覃为对着夜色深深吸气,突然想起好笑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叫黄鸭叫吗?”
妞妞噗一声笑。“知道啊,以前嘉宇跟我说,因为那种鱼鸭子特别喜欢吃,尤其是黄毛的鸭子,一看见鱼就嘎嘎叫,所以叫黄鸭叫。”
“完了你还真信了。”
“他就爱骗我玩。”什么事都讲得跟真的似的,真是恶趣味!
“臭小子……”他也笑起来,“那次还真骗了我。记不记得他掉水里那次?”
“啊,把我们都骗了。”那时候覃为刚转去名扬没多久,星期天几个人到江里划船,嘉宇非要站着耍宝,旁边有条大船经过,高高的水浪把小船晃了几下,结果只听扑通一声他直接晃水里去了。过了一会浮出水面四肢不动,怎么叫也没反应,吓得覃为跟谨言鞋也没脱就跳水救人,他倒好,活过来抹着脸上的水骂人没脑子。“你说他哪想出这种鬼主意,浮水上装尸体吓人。”
“吃饱没事干呗,还把你吓哭了。”
“我没哭,水溅眼睛里去了。”
“还没哭,哭得旁边船都划过来看热闹,怎么哄也哄不住。你回家告状了吧?”
“没有。”
“那他怎么几天不理你?”
“……一一也告状了。”妞妞狼狈地扭开脸不看他。“嘿,等会回家上网告诉嘉宇我吃了黄鸭叫,馋死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揉揉眼睛,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我干嘛老提起他呀?”
因为只有他在美国没回来,少了一个总觉得遗憾。“站过来点。”覃为把她拉到路中间,怕她不小心掉水里。“冷不冷?”夜晚温度低了不少。
“不冷。”一阵风吹来印证谎言,她打了个哆嗦。“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到肩头,妞妞犹豫了一下,没拒绝,任他牵着手回车里。这算什么情况?莫名其妙就开始牵手了,心里却暖洋洋的,跟他的手心温度一致。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烟味,没香水味。谨言身上就有,妞妞一直好奇男人为什么撒香水,一一告诉她这叫小资。小资的男人娶个大俗的女人,真有趣。
覃为着迷般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视线触及V领套装下白皙的脖颈。“妞?”
“什么?”
“我想问你……要不要开空调?”
“不用,现在不冷了。”脚踢到座位下一个花瓣型的小瓶子,拿上来一看是车用香水。“老喜欢到处扔东西……”发现司机不太专心,她瞪眼,“看路!”
他调回头老老实实开车,嘴角不禁上扬。车里音乐流淌,身边的她穿着他的衣服摆弄小玩意儿,情景似曾相识,脑子里突然想到今生来世。他语文不好,想不出其他华丽的词,只希望这一刻能到永远。“五一想好去哪玩了吗?”
“可能跟同事去凤凰,还没决定。”
“去过吗?”
“没有。不过要是人太多就懒得去了。”
覃为知道她不太喜欢拥挤的场所。“五一肯定人多,都趁着这个时候往外跑呢。”
“那还不如待家里。”香水瓶像水晶一样剔透,她眯起一只眼透过它看路灯,满世界星光灿烂。“你呢?”
“加班吧。你要是在家,哪天去师大转转?去堕落街吃臭豆腐。”
“好啊!”那是她最喜欢的小吃。“可你不爱吃。”
“我看你吃。”瞟一眼时间,才十点半。“要不现在就去?反正还早。”
“嗯……太撑了下次吧。”
“我很久没去那边了,从回来到现在都没去过。”
“我也没啊,你走了以后我就没再去过,一一嘉宇他们也老说太远不肯去。我还记得有次下晚自习你打车带我去,回来怕我妈说就让我吃口香糖去味道,害我使劲嚼……”话尾突然收住,手指无意识抠着瓶子上的商标。“呵……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心跳骤然停摆,喉咙像被扼住般呼吸困难,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因为当初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其他?前面正在施工,堵了长长一溜车,再加上行人不太遵守交通法规,情况更乱。“你看那人练杂技呢。”妞妞指着翻栏杆的一对打趣。男生直接跳过去了,女生大概因为穿着裙子不想翻,被男生硬拽过去,结果走光了。hoho……黑内裤!她掩着嘴笑得High,“你看见没?”
覃为脸黑了,这孩子跟个色狼似的。“没有。”
“我又没问你看见什么。”男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
“跟那个车吧?”前面那辆货车往右拐,应该有另一条道。
“试试看。”方向盘一打跟进去,结果傻眼。这条小巷子更堵,路烂不说,旁边还搭着商贩们的临时小摊。想退出去来不及了,后面已经跟上一长串车。路边有人看热闹,覃为打开车窗问能不能过去,那人有点幸灾乐祸地告诉他,前面有个大车蹭上人家摊位了,正扯皮呢等着吧。
“啊……怪我,”妞妞真想捶自己两下,“不该进来。”
他好笑地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困了你先睡一会,到家了我再叫你。”
“不困。”电台还在播报路况信息,某某路堵了某某路车流量大,听得人烦躁。“有碟听吗?”
“有。”从遮光板上取出几张,全是刘德华张学友的老歌。“东子扔的,我平常不听歌。”
以前他就是个乐盲嘛。妞妞倒觉得经典老歌才够味,随便挑了张塞进CD。
覃为对这些流行歌曲七窍通了六窍,听不出个所以然,靠在椅背上犯痴地看她微眯着眼小声哼唱,脚还一下一下打着拍子,心情不错嘛。窗外开始下蒙蒙细雨,喇叭叫,夹杂着催促声骂声,车被挤在巷子里进不得出不了,糟糕透顶。但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写作文的必杀句: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我脸上长花了?”她被看得有些发窘,晃了晃香水瓶。“你买的?”大老爷们哪会选这种女性化造型。
“不是,叶岚买了一堆,给我一个。”
胃里的食物似乎翻了两下,有点想吐。“哦……好像下雨了。”放下瓶子盯着窗外喃喃,“这得堵到什么时候啊。”
“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蹭上了赔点钱不就行了,”她按开安全带的扣子,“哪那么多事……”一条手臂突然横过来握住开门的手。
“我有话跟你说!”覃为提高音量,左手把档位换到P档,反正车阵好半天都没挪动一下。“叶岚……”
“别说,”她打断他,“没必要告诉我。”为什么连片刻的宁静都要打破?
“听着,我想让你知道。叶岚大学毕业就去了米兰,本来她爸在公司给她安排了工作,但她没去,一直在我妈妈的公司帮忙,直到前年才另找了一份。去年我回国,过了两个月她也回来了。她什么心思我不愿意猜,我只知道她是我朋友。”
“你不愿意猜它就不存在?”
“我没觉得这些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陪你那么多年的是谁?”
“她想做的事情难道我得替她负责?她只是我朋友!”
“有这样的朋友你也算有福了,看看周围谁愿意放着自己的事不干帮你那么多年?”前面车子往前移了一小截,他们没动,后面车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按喇叭,妞妞扭头冲着窗外埋怨,“叫什么叫,前边不也一样堵吗,急着这会儿有什么用!”
“妞?”
“其实我一直觉得叶岚不错,你们这么多年也该……”
“你有多恨我?”
“……”眼眶倏地红了。有多恨?当初那样一走了之!“你松手,我现在困了想回家,我出去自己打车就行了。”
他不放。“别扯到叶岚身上,她跟我们无关。”
“怎么跟你无关?她什么心思明摆在那儿你不能当作看不见。”
“看见了又能怎样?”
“那就补偿她,这么多年你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笑话!我为什么要补偿要给她交代?”他又气又急,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你别扯上她,我现在跟你谈我们之间的事。”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手腕好痛,这人的手是铁做的?
“谈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你什么都不用做!覃为我恨你!”
脑子里似乎有炸弹轰地炸响,他慢慢松开手。
“你问我有多恨……你觉得呢?”妞妞抬高下巴睁大眼睛,阻止眼眶里的液体流出。“那时候要走也不说一声,还骗我说只去一年就回来高考,我相信了,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学英语想着怎么帮你补习。结果一个晚上你就人间蒸发了,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现在呢,现在又突然冒出来跟我说对不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吗?”
“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凭什么认为你做的就是对我好?你问过我吗,你什么都没问就自己做决定,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走的时候留那么个破东西给我,做纪念是吗,既然想走为什么还留东西?既然消失了为什么还回来?甚至回来那么久连告知一声都不肯!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原谅你,怎么做?你能把以前的时间换回来吗?你能再回到当初跟我说实话吗?不能!所以我告诉你我不原谅!我知道你一直想问那个十字架还在不在,刚才你就想问对吧,那我告诉你,我扔了,我知道那东西很贵扔了可惜,但你不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着!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就不要回来,最起码别再来找我,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根本不需要你跟我道歉跟我说对不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行吗?”
覃为无言以对,半晌艰难地开口:“那我进医院你为什么要去看我?为什么那么慌张……”
“那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跟明月一一她们一样。”
“好,我们做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她拉开车把头也不回,“覃为,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情愿不认识你。”
砰一声车门关上,后视镜里她飞快地往后跑,一会儿不见了。覃为头抵着方向盘,右手按在副驾驶室座位,余温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原来被扔下的感觉是这样,哀莫大于心死。
番外 爱情流水帐 2
大一上学期,准大学生们花钱如流水。
嘉宇只剩下最后救命的一百块,不得已厚着脸皮打电话给一一,没想到她比自己更惨。心疼她连饭都不敢多吃,他说这钱给你吧。
一一不要,想到谨言有钱可以去借,话都没说完就挂电话。倒霉的是手机欠费,更倒霉的是接着没电了。
联系不上她,嘉宇急得到处找人,最后打到谨言手机上才找到,劈头把她臭骂一顿。
“小样儿敢骂我,找抽!”一一回骂。
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嘉宇悬着的心落回肚里,突然再也骂不出来,傻乎乎地笑了。“我还有两百,”他说,“你要不要?”
“不是只有一百吗,哪来的两百?”
“借的。”
借的?一一感动极了,跟贺檬打电话,大叹嘉宇现在越来越会疼人,自己都没钱了还惦记着她。
话筒那头贺檬的笑声涩涩的。她说:“你真呆。”
“我怎么呆了?”一一不服气,“我现在自己能挣钱啦!”
贺檬还是笑,笑得眼角流出泪。
一一你不明白,嘉宇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要我有,你就有。
大一初夏,一一的春天姗姗来迟。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谨言对别的女生好,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向他表白,这才发现原来谨言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她。
“我有男朋友了。”她向嘉宇报喜。
“哦。”嘉宇的神情呆呆的。
学校里组织篮球赛,嘉宇在球场上像只野兽般横冲直撞,对方队员被惹毛了,一拳揍过去。一一猛地扑上去挡在他面前,差点挨上那一拳。
他吓得脸色发白,提起拳头要教训对方,一一也挽起袖子帮忙,幸好被队友拦下。
“你疯了是不是?”回寝室的路上她骂他,“那么撞人不疼啊。”
“你才疯了!挽袖子干嘛?”
“我俩哥儿们啊,你拳头发痒了我还能不挽吗。”
嘉宇叹气。“我不想跟你做哥儿们……”
“啊?”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楚。
“我说累死了想回去睡觉!”他笑,听到重重的叹息从心底发出。
郑嘉宇,你总是晚了一步。
大二,贺檬决定转去美国读书。
十一长假她去北京玩,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嘉宇喝得烂醉,拉着她的手喃喃道:“都走了,都不在这儿了。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吵吵闹闹一辈子,你说我们不分开,我就不跟你分开……可你还是要走,我留不住……”
一一买完水回来听见他的话,难过极了,跟贺檬说:“你别走了,他舍不得你。”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怎么会不明白?“他明明说了留不住你。”
贺檬叹着气笑,一一傻瓜,那番话他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嘉宇是喜欢你的,别走了行不行?”
“该走的总要走。”她看着天空慢慢地说,“两个人的才是爱情,一个人叫单恋,三个人是纠葛。”
一一不懂。“你不喜欢嘉宇了?”
“喜欢和不喜欢都一样。”
只因为,那个人的心若不在她身上,纵使爱得再多也枉然,不如离开,试试看能不能忘记。
大三,一一搬到谨言的住处,两个小恋人甜甜蜜蜜过小日子。
星期天嘉宇去看望他们,在桌上发现一一以前送给谨言的生日礼物,还是初二那年送的银杏叶书签。七年的时间,谨言把它收藏得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损坏。
一一摆弄着水晶球,听它叮叮咚咚唱歌。
那是谨言来北京上大学时送她的礼物,嘉宇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收藏着。心里酸酸的,他问:“你爱他吗?”
爱是什么?一一说不清。“反正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那就是爱啊傻瓜。嘉宇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但他能看出她眼底眉梢散发的光彩,那里写着幸福两个字。
“这丫头找着宝了,”他在QQ里跟贺檬说,“谨言对她真好。”
“你放弃了吗?”
怎么放弃?他回答不了。
大四,嘉宇申请到乔治亚州立大学的offer。
一一准备毕业就跟谨言领证,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贺檬:“我要出嫁啦!”
“告诉嘉宇了吗?”
“早就告诉了,他是我哥儿们嘛,当然第一个知道!”
只是哥儿们啊嘉宇,你知道吗?贺檬的心突然痛起来,为他,也为自己。
晚上嘉宇上网向她询问美国那边的情况,提起一一要结婚的事。他说:“上个学期她就跟我说了。”
“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出国吗?”她犹豫着问。
他笑。“不是,想多学点东西。”
贺檬扭过脸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痕。为什么要撒谎呢嘉宇?爱就是爱,痛就是痛,不需要掩饰,因为她全都懂。这纠结的爱情里,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研一的圣诞节,一一跟谨言举行婚礼。
同学都回家过节了,嘉宇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看一一发过来的照片和录影。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谨言的胳膊,笑不露齿,尽显娇羞的小女儿态。神父问:“你愿意嫁给他吗?”她太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可以啊!”宾客大笑起来。
嘉宇也跟着笑,心口阵阵揪紧。
十二月的夜晚没有下雪,但很冷,嘉宇关了电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回到寝室时鼻子堵住了,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中接到贺檬的电话,他说:“我病了。”
“你先吃点药,我就过来。”
“没事,你别过来。”
贺檬还是来了,当晚就订从纽约到亚特兰大的机票,清晨时分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吃药,头痛得厉害,顾不上招呼她,开了门转身回到卧室躺下。贺檬找出药让他服下,然后去厨房熬了点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着他。
“嘉宇,”她小声唤,“睡着了?”
嘉宇没吱声。
贺檬蹲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容。“你真傻,喜欢一一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不说,他一辈子只当你是好哥儿们。”
他动都没动一下。
叹口气,她的手指轻轻从他干裂的嘴唇抚过。“我也傻对吗?”她笑着喃喃,“只能这么偷偷地看你,就像毕业聚会那次,偷偷亲你。”
厨房里散发出粥的香味,她起身走出去。
嘉宇紧闭着眼,良久,一滴泪从眼角渗出,不知道为谁。
43 回归的天使
屏幕里佟掌柜说:“额错咧,额一开始就错咧,额如果不嫁过来……”妞妞抱着靠枕坐在沙发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好假……”明月冷眼道。这丫头这阵子有点反常,不是发呆就是大笑,五一七天长假居然天天蹲在家里看电视,跟孵蛋似的。
“哪假啦,演得挺好。”
“说你呢,笑得假。”挨到她身边坐下,“问你个事,你要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那你还问?”明显就是想逼供。
“嘿嘿……你跟老大怎么了?”这话憋了好多天了,再不问出来会便秘的。
妞妞倏地扭头盯住她。“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要说了我干嘛还问你。就是有点奇怪……”她犹犹豫豫,“前阵子老大问我,嗯,就是放假前那个星期二,他问我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因为第二天他要去香港开会。我说女孩子不就喜欢衣服嘛。后来我发短信让他帮我带套兰寇回来,然后多嘴问他买什么礼物给你,他说用不着了。你俩又怎么了?”
“没怎么。”难怪吵架那天他莫名其妙问她喜欢什么。“以后别再提他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跟他真完蛋了。”
明月大惊失色:“为什么!”
“陈方回来再找你你为什么不原谅他?”说完真想抽自己两下,没事干嘛提这个人?“对不起明月,我不是……”
“没事。”她坐到沙发上安抚地揉揉她头发。“如果连这人名字都不能提,就表示真没办法忘记,这不是好事。现在我听到他名字都快麻木了。”沉吟一会认真地看着她,“妞妞,我知道旁观的人不好说什么,但你要明白老大跟陈方不同,别把他们俩的行为看成一回事。陈方那纯粹是背叛,不值得原谅,老大固然有错,但情非得已,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别急着回答,先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你也没对别的男人动过心,是没遇上还是继续在等他,你心里比我们清楚。我只是不想你跟自己赌气跟老大赌气,他是错了,但还能原谅,接不接受就在你一念之差。”
她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问题是她不是不记仇的宠物小京吧,主人说他要远游去拜拜了它就守在家里,N年后主人说我回来了它又不计前嫌地跑上去撒娇。小狗也有尊严是吧,再说主人身边还跟着条更可爱的哈士奇……呸呸,把自己比喻成狗……妞妞撇撇嘴。
“唉……唉……”明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一声接一声叹气。“觉得我说的没道理?”
“呵呵博士水平高,有道理。”
看那样就是敷衍!“唉……算了算了,我不讲了。可怜我的老大啊最近人比黄花瘦,憔悴不堪……”仰面躺下口里喃喃自语,“老大啊我没用,帮不了你了,对不起你……”
“切!”妞妞不屑,“一套兰寇就出卖了你的灵魂。”
“切,我自己掏钱买的!”
“切!他会要你的钱?”
“懒得跟你切。”明月爬起来找吃的。“周末不回去了吧,反正你妈要下乡,你爸要陪她一起去。”
咦,连这个都打听到了?肯定有事相求。“我要回家。”
“呜……”她果然痛哭流涕地搂住她,“回家也行,好妞妞收留我一晚吧……”
周五一起回大院,明月跟家里说要向妞妞请教问题不回去了,饭也在妞妞家吃。现在一到周末她就进入四处打游击的紧张状态,因为只要回家她妈就拉着她见各式各样的男人,恨不得第二天就能把她嫁出去。可怜的孩子气得嘟嘟囔囔骂那对模范夫妇:“你看他俩干的好事,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不响应,专门唱反调。”
妞妞也觉得郁闷,就是他俩把老妈刺激的。越想越憋屈,两人扔了筷子给谨言打骚扰电话,你一言我一语把罪魁祸首声讨了半小时。谨言举手投降,说行行行,生完这次就不生了。两人更加绝望:“一次就生两个,你们还想生几次?计划生育到底要不要搞啊!”
在妞妞家赖了一晚,第二天明月早早溜出门闲逛,逛完了再去机场跟导师会合,他们要去哈尔滨参加会议。
妞妞睡到十二点才起床,开电视,吃饭,吃零食,打游戏,一整天无所事事。耳边没有老妈喋喋不休的唠叨,没有老爸对着球赛愤怒的呼喊,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让她心慌。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先给爸妈打个电话问安,再给明月打,她说正在逛夜市呢。打到一一家,聊了两句听见谨言在旁边柔声细语:老婆来吃西瓜。
突然觉得寂寞。
妈妈身边有爸爸,一一身边有谨言,就连明月身边也有个东子。她呢,陪她的那个人哪去了?
换下穿了一整天的睡衣,拎着小包出门闲逛。南方的夜生活最丰富,街两边霓虹闪烁,行人到处走动,不到半夜不收摊。吃夜宵的谈天的恋爱的,一对对一家家从身边走过,笑声欢呼声阵阵传进耳里,好一番热闹繁华的盛世景象。却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妞妞转身岔进另一条没那么吵闹的街,漫无目的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累了,瞟见路边一个小小的招牌“02”。从外面往里看,人不多,显得很安静。
酒水单送上来,她看也没看:“一杯拿铁,谢谢。”
“……”服务生嘴角的笑容变得无奈,“小姐,这里是酒吧。”
“啊,是吧……”不好意思地抠抠眉毛,她基本上没来过这种场所,刚才进门时觉得环境好,还以为是个咖啡店呢。看一眼酒水单,上面的名字不熟悉也贵得离谱,点了罐比较便宜的苦瓜啤酒,又要了杯橙汁。
啤酒送上来起开,一股香醇的味道窜进鼻孔。妞妞抿了一小口,不好喝,味道怪怪的。她很少饮酒,头一次喝是初三暑假覃为过生日那次,后来他说不许她再喝,于是真的不再碰酒,每次跟朋友聚会都说不会喝。大概潜意识里已经形成了习惯。
怎么会成为习惯呢?真是好笑。提包里手机响,接通是莫梓彧甜得发腻的声音:“小琪琪……在哪儿潇洒呢?”
浑身的汗毛根根耸立。“在外面喝酒。”她没好气。
“好啊好啊,我正想喝酒。小琪琪你在哪儿喝酒?”
“打听我在哪儿有什么企图?”
他大哭:“我这么行为端正道德高尚的人被你说成这样真受打击啊我活着也没啥意思……”
“行了行了,××路的02酒吧。”这人胡搅蛮缠起来没完。
“02?”
“啊。”四周看了看,她压低声音,“好笑吧?老板真没水平,名字都不会取,你说弄两个数字会不会才小学毕业?”
“……靠……那是我的酒吧!沈思琪你等着。”
妞妞忙不迭地挂了电话,懊恼自己嘴巴关不住捅了马蜂窝。
二十分钟后马蜂窝狰狞着脸出现。“名字哪不好了?给个理由先,说不出来你请客。”
“刚开始觉得吧很简单,后来仔细一想,太有涵义了!”想好的词一骨碌甩出来,“简约而又大气,高雅却不奢华,普普通通中彰显贵族品味,不像玫瑰啊牡丹啊俗不可耐,也不像那些ABCD的英文字母故弄玄虚,更不像夜色啊撩人啊莫名其妙。”翘起大拇指,“02,这名字让人耳目一新。高,实在是高。”
“嘿嘿……”莫梓彧摸着下巴干笑,“酒吧02年开的,取名字麻烦,干脆叫02。”
她噎了一下,刚才的长篇大论真浪费!“怎么不叫2002?”
“太长了拗口。你怎么回事,来酒吧喝橙汁,跟个史前动物似的。”招手叫服务生把酒水单送来,“想喝什么随便点,哥哥我今天请客。”
“这个还没喝呢。”她弹弹啤酒罐,“再说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你来砸场子啊?”
“走累了就进来喝点东西,门外也没挂酒吧两个字,我还以为是咖啡店呢。”这家酒吧跟外面的不同,高高大大的绿色植物把空间隔成一个一个小格子,客人坐在里面说话都不大声。“我觉得还是挂个牌子吧,免得别人不知道。”
“都跟你一样连酒吧都不认得,人类文明就是这么倒退的。”
这么强悍的逻辑思维实在跟他副总裁的身份不相匹配,妞妞无语,拿过酒水单仔细研究花里胡梢的酒水名称。
“心情不好?”桃花眼上上下下端详她,“想我老同学呢?”
“你又想谁呢?”真是欠揍。
他立即换上哀怨的表情:“咱俩同病相怜,来个一醉解千愁吧。”
行,反正是他请客。不客气地指指蓝色夏威夷:“这个。”名字看着挺文雅的。
“这种?”莫梓彧拧起眉很失望,“还以为你对酒有点研究,原来就这水平。”手指点着酒水单,“喝过人头马没?喝过马爹利没?”
“没,”妞妞老实回答,“只骑过马。”
终于把大龄儿童呛了一回,摇着头语气凉凉:“现在的小姑娘啊……小余,”他叫服务生过来,“叫tony调一杯蓝色忧郁。”扭头看着她眨眼,“你喝这酒正好,符合现在的心情。忧郁啊,睡不着啊,想念某些人哪……”
真想把那张嘴缝上!“怎么店里人不多啊,生意怎样?”
“好着呢。”他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别看人不多,都是熟客,点的酒死贵死贵。没办法呀,做生意嘛,熟人钱不赚还能赚谁的?”
妞妞此刻对他鄙视到极点,此人就是奸商的最高典范。
澡洗到一半,客厅里电话催命似的响,覃为不得已裹了条浴巾过去接起。
“你他妈的怎么一晚上不开机?!”莫梓彧在那头破口大骂。
“什么事?出差刚回来,手机没电了,我在洗澡呢……”
“洗个屁啊洗,快来02,你家孩子喝醉酒都快把我闹死了!”
覃为一惊,赶紧换了衣服匆匆出门。进酒吧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酒气冲天打完群架似的杀气腾腾的妞妞,还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莫大少爷。
见到他有如见了救星,莫梓彧拎起沙发上的领带哀声控诉:“她喝了酒跟母狮子似的,又扯又挠,差点没把我勒死!我他妈一世英名啊……哎哎,松手!”
“王八蛋,”妞妞瞪着红通通的大眼扑过去揪莫大少的衣领,嘴里嘟嘟囔囔,“喂喂你个王八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你听听,”莫梓彧欲哭无泪,“都骂我一晚上了。”
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搞成这副德行,覃为苦笑道:“她不是骂你。”轻轻掰着妞妞的手哄她松开。
“你谁啊?”她回头瞪眼。
“我是覃为啊。”
“骗人!他才不管我呢,他去意大利了。”
几个字立即让覃为喉头发紧,拢着她的手不敢说话。
“哎,我走了啊。”莫梓彧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揪住衣服的两只爪子掰开,又开始磨嘴皮,“幸亏我定力好,人虽风流但不下流……”
“去你妈的。”覃为给他一闷拳,他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他又走了又走了……”妞妞双目痴呆地盯着他出门的方向,盯了好久,转回视线吃吃笑。“嗨……再来一瓶!不醉不休啊不休。”
“回家吧,”覃为抱起她,“回家我们再喝。”
她哼哼唧唧地任他抱着坐到车里,打开车窗唱不着调的儿歌:池塘边,柳树下,有只迷路的小花鸭,嘎嘎嘎,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串了嘿嘿,串了……”咬着手指傻乐,还知道自己唱串词了。
覃为没急着发动车,侧着身子目光近乎贪婪地投在她脸上。回国这么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面对面好好打量她。小丫头长大了,脸颊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没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妩媚。但小动作还跟从前一样,啃指甲,傻乎乎地笑,吐舌头,右手小指时不时翘起……人脑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隔了这么久,那些记忆怎么反而更加鲜明呢?
“戳我干嘛!”妞妞捂住脸不高兴,“我的小坑谁也别戳。”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按在她嘴边的梨涡上,笑着揉揉她的短发。“太晚了,回去吵着你爸妈,去我那儿好不好?”
“我不去别人家。”
“我不是别人,我是覃为啊。”
“啊?”她仰着脖子费劲看他,很不可思议。“你怎么回来了?意大利人民不要你了?嘿嘿……做错事终于被赶出来了吧……”
伴随着歌声笑声尖叫声,车拐进小洋楼的车库停下,覃为久没被如此轰炸过,下来时有点闪神。妞妞摸着墙一路走过去,掏出钥匙对了好半天才对准锁孔,咦?打不开?急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钥匙又拿错了。明月……明月开门哪……”抡起拳头咣咣砸门。
“这是我家。”他哭笑不得,拿钥匙打开大门抱她进去。
“你你你怎么有我家钥匙?你谁啊,小偷?!”她大惊,扯开嗓门叫,“明月……打110啊……我们家来贼了……”
幸好是独门独户的小楼,要是送她回小区,还不知道能收多少拖鞋板。覃为出了一身汗,连拖带抱地拉她上二楼,去卫生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出来时见她贴着墙壁仰头看上面的挂饰,距离太近眼睛都翻成斗鸡眼了,咕咚一声坐到地上。
“在哪儿见过,肯定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她烦得猛啃指甲。“在哪儿呢?”
“牛头,还是以前那个。这儿也是原来那栋楼,你以前来过的,记得吗?”
“啊。”她猛点头,其实压根也没记起以前。“你谁啊?”
他帮她擦着手,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覃为。”
“哦,看起来有点像。”两只呆滞大眼贴到他面前,表情很困惑,“你看起来真像喂喂,你从意大利回来了?”
擦脸的动作顿住,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良久才说:“我回来找你,你还要我吗?”
“真的?”她大喜,两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你真回来找我?”头一歪,不相信地猛摇,“骗子,你就是长得像喂喂,不是他。”
覃为哭不出来。“我真的是覃为啊。”完了这孩子喝高了……
“那你给我唱歌听。”
“好。”抱起她放到床上,半倚在床头让她继续扯着衣服,双臂围拢她。“我就唱以前给你唱过的,行吗?”清了清嗓子,小声哼起兰花草。
妞妞傻呆呆地听着,等他唱完一拍大腿:“没错,你就是覃为,唱得真难听。”
心底没来由一痛。“傻妞……”
“你叫我傻妞,喂喂老叫我傻妞。”她半睁着眼嘻嘻笑,“我就是傻,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老想着你。你说我傻不傻,你走了我生气,你回来了我也生气,生什么气呢……喂喂啊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到了那边也没给我打个电话,写封信也好啊,害得我想打听又不好意思问……你不喜欢叶岚对吧?嘿嘿我知道你跟她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过,她陪你那么多年,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想见你都见不着,连声音都听不到……”
嘟嘟囔囔颠三倒四的醉话,说他走了,说篮球赛,说嘉宇去美国读书了,说一一跟谨言结婚了,说大学有人追但她拒绝了,说相亲遇到极品,说这些年的委屈和想念。覃为紧紧搂着她听她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心脏的位置慢慢磨。这么多年的错,该怎么纠正?
“……我等着你回来呢,可你回来都不跟我说!”她突然放声大哭,“都是你不好,你不好!”
小丫头还跟从前一样哭得倒抽气,覃为拿纸巾帮她擦去鼻涕眼泪,笨拙地哄她别哭。“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一根手指狠狠戳向他的胸膛,“你老实说,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我?不许撒谎!”
他用力点头。
“哼……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那我跟叶岚呢,你要哪个?”
“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妞妞斜起眼看着他,噗一声破涕为笑。“你自己说的啊,不许反悔!反悔的是狗,拉勾上吊!”小指勾起他的手指拉到面前死盯着,眼皮渐渐合拢,脑袋一栽不再吱声了。
睡着了?覃为忍不住笑,小心地将她放平在床上,执起她的手贴近脸。一滴,两滴,睫毛承受不住液体的重量,从眼眶滚落,盛满小小的掌心,左胸肋骨下某个地方柔软得几近融化。
曾经那么用力地一刀斩断联系,决然离开,以为她也能渐渐淡忘。走了这么久,还是抵挡不住心底的渴望,只求回来找一个结果,再心死。殊不知地球这一端思念成灾,她还能原谅还允许他回头,她还等在原地,只要转身就能看见。
44 原来天使喝醉了
妞妞睡得脑袋疼,太阳穴一跳一跳好难受,浑身像被火车碾过又被挂在飞机翅膀上绕了地球一周。慢慢睁开眼,先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家里?酸涩的眼球缓缓朝下,身侧赫然一颗黑色球状物……脑袋?!谁的?!“啊!!……”
被惊恐的尖叫惊醒,覃为慌忙抬起头。“你醒了?”
……呼……活的,还以为演聊斋呢。合上眼,迟钝的大脑渐渐复苏,想起昨晚跟莫梓彧在酒吧畅饮,那个大变态厚颜说赚钱就要赚熟人的,她不齿,索性叫了很多酒想喝个够本,后来……不对,现在怎么换人了?
“起来吗?”
头疼死了,她下意识摇头,结果脑袋一摇更疼,眼珠子晃晃悠悠要脱出眼眶来。呻吟一声想捶捶太阳穴,才发觉手被覃为握得死紧。他的姿势很搞笑,半跪在床前两手包着她的手,满面倦容,眼皮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忏悔啊。”话不经大脑直接飞出。
“头疼不疼?”
“……还行。”
整夜担心转为嘴角绽开的微笑。“再睡会儿,我给你买早餐,油条行吗?”覃为松开手起身,不想在床边趴了一夜膝盖发软,咚地又跌回去。
这大礼行的……“你为什么在我房间?”宿醉就是这点不好,一觉醒来还是迷迷瞪瞪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我家。”他揉着膝盖迎上她费解的眼神,“昨晚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来的。”
“我为什么在你家?”
“……”这孩子到底醒没醒?“妞?”
“我问你怎么把我弄这儿来了。”妞妞抱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坐起来,神智一旦恢复,马上感觉到别扭不安。
这是他的房间?越看越眼熟。家具虽然换了新的,但式样跟以前的相似,位置也相同,表明主人是个非常恋旧的家伙。四壁仍旧空空,没图没画,除了床对面挂着一个牛骷髅头。桌上放着一个红斑点的小猪存钱罐,略一回想就想起那是N年前逛街时偶然买的一对,她一只他一只,没想到现在还留着。窗外两颗银杏树,长了七年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置身于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妞妞莫名紧张,有种明知道是做噩梦却怎么也醒不来的恼火和恐慌。
“是不是头疼?”覃为看着她紧锁的眉宇,眼底满满全是怜惜。“帮你揉揉。”
“不用!”她触电似的避开他的指尖。“昨晚我不是跟莫梓彧喝酒吗?怎么带我来这儿?什么意思啊你。”
“那时候快一点了,我怕送你回家吵着你爸妈,所以带你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莫梓彧打的电话?”
“嗯。”
莫花花你个大变态!暗骂一句翻身下床。
他拉住她:“去哪儿?”
“回家!”身上衣服都还整整齐齐地穿着,她忍着头痛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左手臂穿进右袖子,弄了半天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气得边骂边挠头发。
“你慢点别急。”他哭笑不得,伸手帮她整理衣服。
手刚触到衣角,她猛地后退。“别碰我!”
覃为一愣,嘴角的笑容僵住,不明白她态度怎么一下转变了。“妞,我们谈谈。”抓起他的手拉到椅子边。
“没什么好谈的。”她甩开他,外套斜披在肩头往门外走,手又被捉住。
“我有话跟你说。”
“不想听!”
“听着。”耐心快告罄了。
妞妞呼地转身面对他,尚有醉意的大眼里点点怒火。“你以为你是谁,哦,你想说我就得听是吗,我又不是你公司的员工你也不是我老板,凭什么!”
“昨晚你说的忘了?”
“说什么?”
“你说你一直在等我回来,我们……”
“放屁!”她立即疯了,怎么可能说这种恶心死人的话。
“你明明就说了怎么不记得?”覃为急了,声调不知不觉跟着扬高。“你跟我说大学有人追你,但你不同意,还说早就有男朋友了,跟人相亲也是想气我……”
“胡说八道!你把我弄这儿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什么时候说过,哼?我什么时候说过?”
“酒醉的时候。”
“哈,我一喝酒就睡觉,睡那么死说梦话不成?”
“在你睡觉之前说的!”
“我睡觉之前在酒吧喝酒!跟莫梓彧说的?莫梓彧再电话转述给你?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你喝醉了我接你回来,你的的确确跟我说的。”
“喝醉不就睡着了吗,还能说什么鬼话!”
“喝醉之前!”气糊涂了没发觉讲错了话。
她马上抓他的语病:“喝醉之前我跟莫梓彧喝酒,难道你变成他的样了?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我没骗你!”
“没骗我我能清醒的时候说醉话?又不是疯子!”
“你那时候不清醒……”
“不清醒你还带我来这儿什么意思?覃为你说你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什么人,趁着我喝醉带我回家,你跟外边那些男人有什么不同……”
“闭嘴!”他怒喝,“越说越没谱!”
她更怒:“干什么骂我?!你做错事你还有理是吧!”
“你,我没……”覃为气得脸色发青,他本就口拙不擅长争吵,这会儿被她绕得脑子里一团麻,嘴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没话了吧嗯?没话了吧!我告诉你覃为,我不会再上你当了,你他妈爱怎样就怎样,别来烦我!”一激动也顾不上使用文明语言,拖拉着大头皮鞋暴走。
这丫头还学会骂人了!他扣住她的手腕:“你别走。”
还敢拦她是吧,没轻没重的老是抓得她手疼,妞妞恶向胆边生,一脚踹向他的小腿胫骨,力道不算大,鞋子也不是尖高跟,但应该够他疼的。果然他倒抽口气,弯腰去摸踢到的地方,她趁机挣开手,再落井下石地推他一把,楞是把人推倒在地。开门、摔门、下楼、跑……一气呵成。
“……妞?”覃为站起来追出去,人已经拉开客厅大门了。“沈思琪!”
“叫冤!”怒火中烧的声音远远飘来。
周一上班,天骥公司的十六楼又笼罩在愁云惨雾当中,某老板重新当回恶毒地主挑长工们的小毛病。业务部经理助理穿着当季小短裙上来送报告,进去时亮丽光鲜,出来时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李秘书同情地问怎么了,她眼泪汪汪地指着手里资料:“这儿弄错了,叫我全部重新打。”
原来平方米的那个小2字没打成上标,直接变成“米2”,也难怪老板发火。可怜啊……可怜公司一票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对着黄金王老五的帅老板动心不已却找不着追求方向,还要被骂。一抬头看见门口进来的人。“啊,上总等会,覃总在里边……”
“嗯。”谨言没注意她话里的暗示,推开门刚踏进办公室立即倒退两步,下意识捂住鼻子嘴巴。整个房间烟熏雾绕好似着了火,火中央坐着一个喷火怪人。“李姐有灭火器吗?”
被问对象想笑又不敢笑,面部表情僵硬。
“熏不死人!”覃为低声骂,起身打开窗猛吸两口新鲜空气。吩咐秘书把桌上的烟灰缸收拾了再倒杯茶来,扭头看到他还站在门外。“还站那儿干嘛?”
“我要活不到七十岁一定是你害的。”谨言喃喃抱怨着进来关上门。
“关我屁事!”
“语言文明点,这是你公司。”
“我就一流氓文明个屁。”娇娇弱弱的小女生都开口骂人踢人了,哪还能找到文明。抓过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打着,随手一丢。“妈的什么质量!”
“你轻点,打火机乱扔会爆炸。”
“谁说的?”
“一一。”
覃为噗一声笑了。“这么轻轻一扔能爆炸?又不是手雷。她就喜欢骗你这种好骗的。”以前丁一一没事干就喜欢吓唬人,什么可怕说什么,他还真信了。
“这丫头……”谨言摸摸鼻子苦笑。
“再说我这不是塑料壳的。”ZIPPO的精钢制作,里面盛煤油,要能这么轻易爆炸厂子早倒闭了。再打一下,着了,抽了支烟点燃,美美地吸一口再慢慢吐出。“还是老牌子好。”
谁刚刚骂质量不好?脾气反反复复的。“你别老抽,烟都让你当成饭了。给,”谨言从包里拿出分析报告书推过去,“抓紧看有哪儿不合适,多留点时间好做修改。”他在郊区拍了块地打算建成商务中心,但公司是做贸易出身,对房产不是很在行,而天骥在这方面最拿手,所以干脆两家合资。
覃为接过报告翻了翻,眉头紧锁,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出一大节烟灰,悬在纸张上摇摇欲坠。一只手突然抽走报告,他猛地抬起头。
“别把我辛苦弄出来的东西给烧了。”谨言对他的心不在焉简直痛恨,对着一大片空白也能研究那么久。“说吧,怎么回事?”
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他搓搓脸,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重新点了支烟才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谨言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你说女人心里都想些什么呢……前天她亲口跟我说她一直在等我回来,本来我还想事情就这么定了,结果她醒来说什么也不承认。”看他一眼,发现他有点不太明白,补充道,“她在02喝酒,醉了,莫梓彧打电话叫我去的。”
“你是说,妞妞在莫梓彧的酒吧喝酒,醉了,你把她带回去,她跟你说了心里话,但是第二天你问起她,她却不承认自己说过?”
“嗯。”
“哈哈!”谨言暴笑,“你忘了,她就是喝醉酒死不承认的那种。”
“你还笑……”话到一半收住,覃为想起某年的凉鞋事件。
“忘了?那次她自己扔了鞋子找不到,非怪我们喝醉酒没关门被人偷走了,还跑去垃圾桶那儿看,后来还是你给她买的新鞋。”
哪会不记得,差点没把人气疯。“这么多年她酒量就没点长进?”怎么说也进入了社会,平时跟同事朋友聚餐什么的,难道滴酒不沾?
“能有什么长进,她又不爱喝酒。”
覃为头皮一阵发麻。“可她明明说了……她怎么能……”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拍照录音,别让她翻供。”
眸光一闪。“下次?”
“哎!”谨言被他眼里的算计吓着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可别想着再把她灌醉套话啊。你要真敢这样,她真能随便找个相亲对象结婚了事。”
覃为崩溃了:“那我怎么办哪!”
“怎么办,凉拌……”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越来越往丁一一的方向发展,话多,八卦,爱凑热闹。以前多像天使不食人间烟火啊,现在下凡了。
“哎,刚我进来的时候碰到一个职员,”谨言凑过来一副三八兮兮的模样,“哭着呢,被你训了?”
他果然有当娱记的潜质!
这孩子又不对劲了。明月倚在门边看卫生间里某人洗衣服,内衣内裤扔进盆里,舀一勺洗衣粉,然后两只手伸进去揉啊揉。“请问,”礼貌地敲敲门板,“这是干洗的新方法吗?”
妞妞啊一声。“忘了放水了。”水瓢伸进桶里。
“Stop!亲爱的那是脏水!”桶里水是上次洗衣服留下的,好用来拖地,这是妈妈们交代的节约能源的好办法。“干哈捏洋的二症滴……”
“去趟哈尔滨整得跟赵本山似的。”她可在吉林待了四个春秋。
“呵呵……还是你说的地道。怎么回事,大姨妈来了?不对呀,”明月掐着手指喃喃,“你跟我差不多时间,上回四号,现在才到月末,哦……”
“内分泌失调。”妞妞替她把话说完。拧开水龙头往盆里放水,哗哗声像心头的烦恼流不尽。“问你个事,我喝醉酒是什么样?”
“没见过,你都不喝酒。”
“那你说一般人喝醉酒是什么样?”
“睡觉。”
“酒后吐真言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不过我们同学喝醉了就耍酒疯,又唱又跳差点跳脱衣舞。问这个干嘛,同事让你喝酒你怕出洋相啊?”
“呃……”妞妞额头直冒虚汗,赶紧转移这个敏感的话题,“你不是说给我带好玩的吗?”
“呀!忘寝室了。”一拍脑门,“包里还有列巴,就是那种俄罗斯人吃的面包。”
“等会拿回家放冰箱,放你们寝室要坏了。”
明月冲天花板翻眼睛:“不想去学校。”
怪了,这副表情……“什么事啊?”
“没有!”
倒掉盆里的泡沫换清水,妞妞隔两秒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充满谴责。
“行了告诉你吧。他去我们学校了……我说徐向东。”她绞着手指头表情又羞又恼又喜悦,很复杂。“中午去的,我刚去食堂打饭,他送了束花给我,然后……念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然后要请我吃饭。我说我要在学校吃,下午还要听讲座,他就说晚上吧,我说晚上要查资料写文章,他就说下次吧。走了。”
人在暴笑时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妞妞直接坐到湿漉漉的地上打滚,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倒抽气。
“我都没脸去学校了妞妞……”明月捂着脸想哭,“我们同学都看见了。”
“哈哈……哈,他怎么不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实在没法想象黑社会举着花深情款款地对女孩念唐诗。
“靠!”一捧水当头淋下。
妞妞奋起反击,四月末的天气多凉啊,两个傻妞浑身滴答着水,冷得瑟瑟发抖还互相泼着玩,打喷嚏了都不停手。客厅手机响了老半天才听到,妞妞边躲边叫:“唐诗东来电话共此时了……”
“讨厌。”明月嘀咕着擦干手过去接电话。“老大?”脸色凝重起来,“……知道了!”转身朝落汤鸡喊,“妞妞快换衣服,一一提早生了。”
45 小生命的诞生
气喘吁吁跑到医院四楼,覃为已经站在手术室门外了,还有一只大个子野兽在走廊里飞来飞去,见到她俩立即改变路线直飞过来。“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让我进手术室她不让我看怎么办怎么办……”
妞妞明月面面相觑,真好,又诞生了一名马大叔。
“她不让我陪怎么办妞妞你说怎么办……”
“谨言呐,”眼前金星直闪,明月掰开肩膀上猛摇的两只大手,“我是明月啊。”
痴呆地看了她几秒,即将当上父亲的人转身摇男同胞:“她不让我陪着她怎么办……”
“坐下!”覃为耐性不好,一巴掌把他按到椅子上。
明月撞撞老大的胳膊。“兴奋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当爹了嘛。”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本来丁一一的剖腹产手术安排在下个星期,今天晚上谨言扶着她在路边溜达,因为天黑没注意踢到台阶震了一下,当时就感觉要生了。四位家长恰好都回大院去了,准爸爸吓得六神无主,掏出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到覃为那儿。覃为比他镇定,一边拿上钥匙跑去车库一边告诉他不要慌,先把人放到平坦的地方再叫救护车,如果来不及就喊人帮忙……
“准备了十个月就这样?”明月拧眉看着准爸爸,“老大经验比你还足。”
“谨言哥你歇会,肯定没问题。”妞妞担心没等一一出来,他已经把自己弄成精神病了。
“她不让我进去陪她。”他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血淋淋的你进去看什么!”覃为忍不住骂,“看你急成什么样,等会晕了医生还要来救你,说了没事就没事。”
血淋淋?谨言脸色更白。
“你别吓他。”妞妞瞪覃为一眼,“给阿姨他们打电话了吗?”
“打了,等会就过来。”
准爸爸又在嘟囔:“她怎么不让我陪她?我能进去的,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都不让我陪着她……怎么还没出来,完了没有到底完了没有……”
“你安静点!”覃为真想一拳揍晕他。
谨言无视他兹兹冒火的眸子,一改往日优雅风度继续上演马大叔的绝招,满头大汗不停地走,两只拳头攒得紧紧的,时不时放到嘴边咬,太阳穴和脖子上青筋突突直冒。明月忙着安抚他,幸亏她做学问耐性好,谨言唠唠叨叨问一一为什么不让他陪着进去做手术,她就嗯嗯嗯猛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疯子……”覃为无奈地看他像个困兽般团团转。
妞妞坐到长椅上低头笑得浑身抽搐,知道看别人着急自己笑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她实在忍不住。谨言这么失态的样子很多年没见过了,印象中还是高一暑假那次打乒乓球,他跟覃为两个菜鸟边打边骂对方技术差,真的是跳着脚骂,差点没把她笑晕过去。
“好笑吧,”覃为扬起嘴角,“你是没见他在救护车上,跟疯子似的,还嫌司机开得慢,要抢方向盘自己开呢。”
“他打乒乓球就这样……”脸埋进手心里裂开嘴丫子无声地大笑三声。“你们俩跳脚对骂,我后悔死了没带相机拍下来。”
愣了一下,覃为回想起来。“我就跟他打过那么一次,他技术真臭。”
“哈,你自己更臭,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摸过乒乓球啊,他摸过,哪能相提并论。”他笑,“丁一一知道我打不赢她还要跟我赌,什么输了的背上贴乌龟,亏她想得出来。”
“不是,”她掩着嘴小声纠正,“明月说的贴乌龟。”
“反正都是不安好心的家伙。”
“不是没贴上吗?没贴上你就……”猛地顿住,为什么总是想起从前?
胸口像有利器狠狠划过,覃为默然。
走廊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涌过来,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位医生出来边摘口罩边说:“恭喜,母子平安。不,儿子女儿母亲都平安。”
真应了覃为那句话,新上任的爸爸松口气,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到地上晕菜了。
新生命的诞生让上官谨言同学乐昏了头,公司不去,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待在老婆孩子身边,商务中心的项目全盘托给覃为管理,问都懒得问。覃为好生郁闷,已经忙死了现在工作量又加大了……谨言恐吓他:你要不帮我以后不许来看宝贝……
短短几天时间,谨言迅速成长为标准的奶爸,换尿不湿喂牛奶哄孩子样样行,对着两个尚在混沌中的婴儿时刻感谢造物主的恩赐,一泡尿一泡屎都能得到他欣慰的目光:“看啦,她尿啦!”“看啦,他拉屎啦!”至于婴儿偶尔扯扯嘴角,更能让他欣喜若狂,不厌其烦地告诉病房里每一个人:“他笑了她笑了!”明月说孩子这么小还不懂得笑,他不信,坚决认为是自己逗笑了他们。
一一半靠在床头翘着脚吃巧克力,嘴里嘟嘟囔囔发牢骚:“我都能走了还不让我出去透透气,闷死了。”谨言安慰她,别人都说坐月子坐月子你好歹坐半个月吧,等医生说可以出门了再带你出去玩。转身又蹲在儿女们小床边咧个大嘴傻笑,摸摸这个的小手捏捏那个的脚丫,哼着走调的儿歌,全然不顾小婴儿是否能听懂。
明月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给我抱抱。”
“这么抱。”谨言给她做示范,“一只手放脖子后面,他现在太软,你得支起他的脑袋。那只手托背和屁股。”
明月狂点头,手伸到床边又急忙缩回去,跑进卫生间洗干净手,小心翼翼抱起一个。“好软……这个是什么?”两个宝贝穿着同样的衣服,分不出男女。
“问都不会问。”妞妞白她一眼。“这个是男是女?”
好像也不大好听吧……谨言两只手捧在孩子身子底下准备时刻换人。“哥哥。看到没,鼻子下那块皮肤毛孔比妹妹要粗一点,因为男孩子长大要长胡须,所以毛孔粗。”
什么理论?众人叹为观止,观察多仔细啊,皮肤这么嫩他还能看出毛孔粗细度。
一一问:“老大要不要抱抱?”
他搓着手掌连说不敢。“太软了,没骨头似的,怕抱不住。”
“就这么抱。”妞妞学着样抱起妹妹,小幅度晃着胳膊。
明月把哥哥送到面前,覃为如临大敌般接过来,抱在臂弯里动也不敢动。小东西软得不可思议,才出生几天时间谈不上好看不好看,皮肤有点红,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可能因为换了个人抱,他动了动眼皮睁开一条缝,哼哼两声,小嘴一翘一翘的。“是不是醒了?在笑?”覃为轻声问,内心的触动难以言表。
“妹妹好像也醒了。”妞妞咬着唇没敢笑出声,怕惊着孩子。
覃为站过去一步跟她靠在一起,妹妹掀眼皮噘嘴的动作跟哥哥一样,难怪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他俩像吗?”
“本来觉得像,谨言哥一说觉得哥哥鼻子要大一点。”
“我觉得一样大,看不出来。”
“妹妹头发少一点……”
“哎,”明月拍拍床叫一一看他俩,“像不像对小夫妻?一人抱一个。”
一一掩着嘴偷笑。“可不是。”
妞妞怔了怔,眼珠偷偷斜到眼角,覃为正仔细端详着两个小东西,嘴角勾起弧度,乌黑的眸子里光芒暖得足以融化冰块。他严肃的时候表情冻死人,但笑起来很干净,唇角弯弯目光清澈,像个孩子般没有心计。从前就喜欢看他笑,现在还是一样,妞妞在心底叹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好色呢。
“好像睡着了。”覃为悄声说,抬起眼正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弧度更深。
心里砰地动了一动,她忙垂下眼。“嗯,是睡着了。”小心地把妹妹放到小床里。
覃为把哥哥放下,蹲到床边盯着两个小东西看。
“哎,”谨言咧着一张嘴就没合拢过,“看着眼红吧?我当爸了。”
“呵呵……有点。”他没否认。
“那就赶紧结婚生啊。”
结婚对象现在看见他还跟看见敌人一样呢,怎么结啊。“给他们想好名字了吗?”
“还没,不着急,等我慢慢想。”
“嘉宇昨天打电话说已经想好小名了,”明月看着大嚼蛋糕的新任妈妈努力憋笑,“他说女孩叫爱爱男孩叫杉杉。”
“因为你叫一一。”妞妞接过话。
覃为以拳掩口拼命忍住笑。
谨言捏着某一个孩子的小手张大嘴。
一一呛了一下,拍着胸口目露凶光。“郑嘉宇……我等着你踏上祖国土地的这一天。”
明月看婴儿看上瘾了,探视时间过了好久还跟护士磨磨唧唧,趴在病房门的玻璃窗外往里瞅。“再看一下再看一下。”
“走啦走啦现在都几点了。”妞妞又好笑又好气,拉起她进电梯,“明天不去学校上课了?”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别人还以为小孩是她生的呢。
“学校?”她现在对这两个字有点敏感,脸腾地红了。
妞妞很不厚道地哈哈笑出声。
笑什么呢?覃为莫名其妙地看着神色不对劲的两个丫头。一个脸更红,一个笑声更大,他不明所以,视线转向明月,挑着眉一副问讯的模样。
靠!明月嘴角开始抽搐了。“嗯那什么……你们看他俩就那么一点点大。”她慌忙引开话题,拢着手掌比大小,“抱起来跟个小肉团似的,妞妞你觉得呢?”
被问话的不接茬,憋着笑走得飞快。
“……嗯老大你觉得他俩像一一还是谨言?”
“才出生几天看不出来。不过,”老大想了一下,“我觉得像两只老鼠,红皮的。”
什么破比喻!光顾着偷乐没看清凸起的台阶,妞妞脚尖猛地踢上去,身子直往前扑。
“看路!”覃为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没事吧?”
她慌忙站稳往旁边躲。“没……事。”心里哀嚎,没事个屁……你踢一下试试!
明明就是疼得厉害,眼角都溅泪花花了还嘴硬。覃为收回手,也没点破她这小小的谎言。“我送你们回去吧。”
“哎呀我的手机呢?”明月一拍巴掌,“糟了糟了放病房了,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上。”
“记性怎么这么差呀。”妞妞埋怨着拉她往回走。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俩去停车场等我吧!”话音还没落人就像兔子一样溜出老远。
“快点!”哪这么冒冒失失的。
博士扯谎的技术有待提高啊,手机落病房了?那刚才在门外她拿的什么东西拍照呢?覃为哑然失笑。“去车里等吧,这儿没地方坐。”
“哦。”哦完就没话了,妞妞别扭地迈着小碎步往停车场走。
覃为也不吭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
没话吗?她微低下头从眼角偷看他,他的目光就投在自己身上,眸子里藏着两只月亮,照得她手心出汗。心不由得乱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摆,脚也不知道怎么跨,踉跄了好几步。
“看着点。”他拉了她一把,掏出钥匙打开遥控车锁。
手刚触到车门又收回来,妞妞不自然地摸摸刘海。“呃……月亮好圆啊真好看,就在这儿等吧。”两个人坐车里面对面多尴尬。
圆吗?覃为抬头看了眼缺了一个角的月亮。
“我去那儿坐一会。”她几乎是撒腿奔到前面的花坛边坐下,重重喘了口气。扯了片叶子低着脑袋慢慢撕,心里狂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走了一小截路吗干嘛弄得像上刑场……TMD!谁坐旁边了?猛然一惊,仰面朝花坛里倒去。
“你别毛毛躁躁的!”他连忙伸手扶稳她。难道他面目狰狞三头六臂?怕她又一惊一乍吓着自己,手插在裤兜里站到旁边没敢坐,想起她穷紧张的模样噗一声笑起来。
“笑什么!”不满地瞪他一眼,但不再那么局促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哦对,后天她过生日,这些天为了两个小东西弄得人仰马翻的,也没在意。
“明天我要出差,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日了,只能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迟疑着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对小巧精致的耳环,式样是她最喜欢的四瓣小花朵,颜色是她最爱的粉红,还有,是夹式的。妞妞下意识摸摸耳垂,她怕疼,从来不敢学人家扎耳朵眼。“什么时候买的?”
覃为笑笑。“上次去香港。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只好照以前的样子买了。”
是那次吵架后买的吗?她喜欢什么他还记得。鼻子有点酸,好半天她才迸出三个字:“很漂亮。”
“喜不喜欢?”
“喜欢。”人家都送礼物了,自己总得表现大方点吧?抠着指甲低声道歉,“那个,对不起,那天不该踢你。”
“不要紧,没什么事。”心里呐喊,腿青了一大块啊……“那天你喝醉酒说的话……”
“停停!”就怕提起这个,她慌忙打断他。“你都说是喝醉酒说的话,那就是醉话,醉话你也信?”
“信,酒后吐真言。”
就不能含蓄点吗?妞妞满脸黑线,干脆赖皮到底。“反正我没印象,以后你别提这事。明月怎么还不来啊?”
不提就不提吧,看她那样是打死也不肯承认了。“可能又看孩子去了。”
又去了!她嘟囔着掏出手机拨过去,明月哼哼唧唧说正上厕所呢。“快点快点,再不来我就自己打车走咯!”
“那你跟老大先走,我等下走。”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死丫头!妞妞气恨恨地下最后通牒:“再给你五分钟,五分钟还不来我就走!”
就这么不想跟他待一起?覃为心里有点闷,摸摸口袋,没烟了。“妞?”他仰头轻吁口气,“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46 爱情定义
明月很快出来,扬着手机夸张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不对呀,妞妞心里咯噔一下。“姐啊你的包呢?”
包?她傻眼,手臂上怎么空空的?完了这下是真的扔病房了!“我又忘拿了……”
“邓明月……”妞妞掐着她的脖子直晃,“你别学经济了改考北电演员吧!”
“我发誓我是真的忘了……啊老大救命……”
老大闭眼不看女同胞自相残杀,心里默念:忍耐啊明月,下次多买点兰寇犒劳你……
生日这天不凑巧,星期四。沈妈说本命年的生辰是件大事,想改到周末请亲戚朋友下馆子庆祝一番。妞妞让她别忙活了,生日年年过,也不差这一次,再说一一谨言他们要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明月忙着跟老板做课题,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围着生日饭打转。
一一为此抱歉万分,大清早的就叫店里小弟送花去她公司,99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把办公室里女士们羡慕得眼睛通红,纷纷问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妞妞点头,嗯嗯嗯是啊,走路都是飘的,原来被别人嫉妒着有时候也是一件非常愉快惬意的事,呵呵呵……
嘉宇的良心大大的好,去年连电话都忘了打,今年倒是邮寄了一个大包裹,拆开一看,是件CK的紫色睡衣,式样非常性感……他还在QQ里留言:“孩子,今年24了,也该找个男人了,这件睡衣到时候可以穿给他看。”(谁说他良心好……)
晚上妞妞回大院跟爸妈吃饭,就三个人。沈爸为弥补不热闹的缺陷特意补了个大红包,把她乐得合不拢嘴,看看,有所失必有所得,划算。
临睡前换上新睡衣,胸前白花花露出一大片,背后是空的,两条腿光溜溜好像舞女……心里暗暗把嘉宇问候一遍。拆开红包数了数,十张崭新的老人头啊,老爸真大方。然后挎上明月送的挎包,一手扬人民币一手捧玫瑰摆POSE,像个疯婆子似的在镜子前笑得前仰后合。枕头上手机响了,她乐呵呵地抓过来接通。“喂?”
“妞?”
怎么是他!慌忙掀开被子躲进去,想起他看不见这副滑稽相又咬着唇吭吭哧哧笑。“是你啊……什么事?”
覃为听出她声音里的愉悦,嘴角不由得翘起。“没什么,看你睡了没有。”
“还没。”
“今天生日过得好吗?”
“啊,挺好的,刚吃了蛋糕。”
“好吃吗?”
“好吃啊,我妈给我订的草莓的,很甜。”
他笑,能想象得到她贪吃的样,以前她就最爱吃甜的东西。
“啊还有谨言哥送我的巧克力,一一早上还给我送了花,好大一束玫瑰,我们同事都眼红了……”音量慢慢放低,妞妞有点懊恼,干嘛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呃,还有事吗?”
他沉默一会。“没了。”
没了就不会想点新话题出来吗?这人还跟真木讷。“没事就挂了。”
“好,你早点睡。”
“再见。”手机还贴在耳边,她听到话筒里传出轻微的呼吸声,再次懊恼自己干嘛不挂?还听什么呢?
低沉的笑声传来,他说:“你先挂。”
脸突然发烫,她忙不迭按下挂掉键把手机扔出老远,好像这么一扔就能把堵在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扔掉。梳妆台上放着那对小花朵耳环,拿起来夹在耳垂上左右晃晃,嗯,还挺配脸型的。
丁一一又开始忙了,月子还没坐完全又烦恼孩子的乳名,就因为谨言说不着急取,于是大伙乱叫一气,外太公叫孩子“铁蛋丫丫”,爷爷奶奶跟外公外婆叫“宝宝贝贝”,明月叫“小哥小妹”,妞妞简化了嘉宇的意思叫“二二三三”,覃为想不出,干脆叫“嗨……嗨……”。幸好两个小朋友整天睡了吃吃了睡,要是听得懂这些大人的话,肯定跳脚。一一也跳脚,有时候大家图简单跟着叫“二二三三”,跟她自己的名字合在一起多么令人捧腹。她说得取个有意义的。
“有意义?”妞妞托着腮帮她想,“一般都是纪念大事件什么的,要么根据当时的天气来取。小雨点啊小雪啊。”
“啊,叫月月亮亮?”那天刚好农历十五。
月月听见这么随便的名字马上哭起来,亮亮也跟着哭,保姆把冲好的牛奶塞进他俩嘴里,哭声马上止住,哼哼唧唧吮了几口睡着了。
妞妞蹲在小床边看得入迷,生命真是个奇迹,从最开始的一粒小精子和小卵子相遇,在妈妈肚子里慢慢变化,最后成长为能哭能笑,有思想的“人”。
“怎样?”一一递给她一罐雪碧,“想生孩子了吧?”
“嗯,挺好玩的。”
“那赶紧跟老大结婚吧,别蹉跎岁月了。”
她就知道!起身走到阳台喝了口饮料,盯着楼下的花坛没说话。
一一跟过去靠在栏杆边看她。“我问你啊,你跟老大到底想怎么办?”
怎么办?她也说不清。这阵子基本上没见到覃为的影,可能工作挺忙的吧,只是每天打个电话聊聊家常,吃饭没有?在上班呢?三言两语结束。“不想说这个。”
“不说……”一一掸了掸她耳垂上的耳环,“老大送的吧?天天戴。”
“……我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用得着脸红吗?这孩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妞妞啊你别怪我罗嗦,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讲给你听。其实人这一生很短,开心是一生,不开心也是一生,为什么偏偏要选不开心呢?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重要的是将来怎么样,快不快乐,幸不幸福,老想着从前其实是为难自己。雪莱同志说: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阿甘同志练习慢跑时也说:要往前走,就得先忘记过去。”
“但是列宁同志也说了,忘记过去等于背叛。”
“现在是和平年代。”
妞妞好笑地瞟她一眼。“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以前傻呵呵的。”
“那是,人都是会长大滴……”
“丁一一女士你现在才长大是不是太晚了点?”
一一气得伸手挠她,慈母的形象完全败坏。“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扯哪去了!”
妞妞嘻嘻哈哈地躲开,打闹一阵坐到躺椅上沉默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她说不上来。
“就是什么?就是放不下呗。”一一一语中的。“你放不下从前的事,总在想为什么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为什么事先不跟你好好沟通?为什么七年时间从不回来看你?连个电话都没有。现在他回来了,偏偏又带着个副产品叶岚,你替叶岚心痛,觉得她花了五年时间陪着老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好意思去跟她抢。但是妞妞,感情的事不是说谁陪着谁就能有的,要看自己的心,明白吗?”
妞妞瞪大眼,以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
“小看我了吧?”她嘿嘿笑,膨胀得厉害,“我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哪是花瓶,充其量就一塑料瓶,摔不烂的那种。”
“去……跟我扯淡!”弹她脑门一下,她撑着栏杆仰头吁口气。“我知道有些事旁观者不好发表议论,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站到老大的立场考虑问题,也许心里会好受点。我不是在帮他说话,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你看你这几天又瘦了好多。”
眼眶忽地热了,妞妞搂住她的肩。“一一……”
“去去,演琼瑶呢。我说你俩啊真愁人,愁得我晚上睡不着。”瞟一眼自己不算伟大的胸部,“你看,连奶都没了,宝贝只能喝奶粉。”
刚涌出的泪花又被迫憋回去,妞妞嗡着鼻子哭笑不得。“你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这人平时喳喳呼呼没个正型,但疼起人来是真疼到心坎里,以前为了陈方背叛明月的事,她听说后捋起袖子非要跟他拼命不可,把他们都吓坏了。也难怪谨言一头扎进她这一亩三分田里死不肯挪窝。
站在他的立场?仔细想,有时妞妞觉得对他是不是太苛责了,正如一一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为难他的同时难道不是在为难自己?
连着两天覃为没打电话过来,有点失望,却又不肯主动打过去,暗骂自己真是抹粉上吊死要面子。周五晚上跟同事出去吃饭,出了饭馆发现离莫梓彧的酒吧不远。说不定他在02喝酒呢?
酒吧里还是很安静,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认识的人,蔫了,叫了罐苦瓜啤酒坐下闷闷地喝,心想这下好了,再来几次就快变成酒鬼了。服务生过来说:“有位先生请您上二楼。”先生?!心跳了两跳,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楼梯栏杆那儿一双桃花眼狂送秋天的菠菜。
以为他跟朋友聚会,妞妞探头往小房间里看一眼,没人。“怎么没人?”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是鬼?”莫梓彧的笑脸立即杀气腾腾。
“呵……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喝酒。”
“没人陪我呀。”语气还跟往常一样半真半假,不过神情好像有点落寞。“美女反正你也一个人,陪我喝一杯吧?”
妞妞跟在他身后进去,刚坐下,他抓起杯子就跟她碰杯,也不管她喝不喝,自顾自咕嘟咕嘟全灌进嘴里。“哎,”她有些发蒙,“你别喝这么急。”
“还是小琪琪关心我……知道我今天生日来陪我呀?”
又犯病了。正准备K他一顿,听见后面那句话及时收回行凶的手。“你生日?”
“不信?要不要看身份证?”
“我信,就是想你怎么生日一个人。”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解释,干脆举起啤酒罐,“生日快乐。”
莫梓彧道声谢谢,抓起酒瓶喝了一口,突然盯住她神情戒备。“哎我告诉你啊,你少喝点,别醉了又发疯想勒死我。”
没印象,但好像他没骗人。妞妞不好意思地抹抹嘴笑:“不喝多少。”他还直勾勾地盯着看,一只手挡在她右脸前。她竖起眉毛,“你干嘛呢?”
莫梓彧啧一声。“不像……”
什么毛病啊这人!
血液里酒精浓度一高莫梓彧的话也多,嘻笑怒骂手舞足蹈像个大龄儿童,说起妞妞上次来酒吧差点用领带勒死他的事,听得她面无人色,连连追问真的吗?原来人格分裂的不只有莫花花一个,还有她,看来跟覃为说的那些醉话应该是真的了。天哪……撒把土埋了她吧,活这世上也是让人看笑话……放在战争年代,她就一卖国的大汉奸。
“喝酒喝酒。”起开啤酒罐推过去,不让他唧唧呱呱说她闲话。“过完生日你几岁啦?”
“别打听男人的年龄跟荷包。”他装酷,“你几岁了?”
“女人年龄也别打听。”
“不打听我也知道,24呗,不年轻了呀孩子……过几年就30,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妞妞气煞:“二十四还是一朵花,你才老的像嘎嘛(癞蛤蟆)。”
还挺押韵呢。“小琪琪呀你听我说,女人嘛最美丽的时段在25岁之前,”莫梓彧指尖敲着玻璃桌循循教导,“过了25就要保养,但保养也保养不出个啥,皮肤出现皱纹,毛孔粗大,黑眼圈,发胖……所以说女人最好在25岁前嫁掉。”
“那我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挥霍。”
“这一年不是用来挥霍的,是用来找男人的,有男人愿意娶就别犹豫赶紧嫁,年纪再大都没人要了。”
妞妞闭上嘴,觉得他接下来的话肯定更不中听。
“哎,你跟覃为到底怎样了?”
好极了,就说他怎么这么替女同胞着想呢。“真的莫总,我觉得你还是当娱乐记者比较在行。”
“副总。”他纠正。叹着气喃喃道,“我家兄弟算是被你折腾完了,好端端一个帅小伙跟疯了似的,又喝酒又抽烟不要命,上次还进医院,英年早逝也不奇怪啊……”
“说点好听的。”妞妞心烦意乱,抓起桌上的啤酒喝了好几大口。
“说正经的,覃为下星期回意大利。”
“去就去呗跟我说干嘛。”这人总神神叨叨的,她觉得在这方面莫梓彧跟一一很像。
“不信?靠……不信问上官谨言,他明天就走。”
脑子里轰地炸开,她愣住了。
47 醉之夜
“还不信?那你自己打电话问他。”
“他真要走?”
“骗你的不是人!”莫梓彧捶着桌子一副诅咒发誓的样。
妞妞怔怔地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那他……去那儿干嘛?”
“回去啊,被你弄死心了呗还能干嘛!回意大利赚钱去,金钱可比女人实在多了。唉,你这孩子吧真不干脆,喜欢他就上……就说出来啊。他这一去恐怕不回来了,以后见面都难,你真舍得?”
他要回意大利?不回来了?怎么没听他说起?妞妞心乱如麻,抓起啤酒往嘴里猛灌,眼神渐渐变得迷惘。
“哎,你就不想留下他?”
“怎么留……”
“打电话叫他别走啊。”半天没听见她吭气,莫梓彧鄙夷地啧啧出声。“我就知道,不敢说是吧,没胆……胆儿小得跟针尖似的……”
砰!她猛一拍桌子,酒精的催发下老鼠也能变成猫。“说我没胆?!好,我就给他打电话。”瞪着牛铃大的两只眼睛翻包,“手机呢……在这儿。我打了有什么好处?”
“以后你来店里喝酒不用花钱。”叫覃为买单。
“成交!以后我带朋友来你也不能收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举着手机瞪了好一会,糟糕,里面没存那人的号码。
他不是君子他就一小人。莫梓彧暗暗替覃为的荷包哀悼,掏手机翻出号码递过去。
妞妞盯着手机发楞。
“怕了?”
“怕你个头!”雄赳赳按下通话键。
“喂?”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妞妞脑门呼地热了,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声叫:“喂,你在吧?”
“……妞?你在哪?”
她一时语塞,莫梓彧凑过去说:“在我酒吧。”
“莫梓彧你搞什么鬼!”
“没啥,就是我家小琪琪想问你件事。哎,你说话。”
“……啊,啊。”妞妞回过神来。
覃为听出她有点大舌头。“妞你喝酒了?”
“喝、喝了一点。”
“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来。电话给莫梓彧。”
她慌忙把烫手红薯扔出去,抱着晕乎乎的脑袋蹲到墙角。咦,刚刚在干嘛?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好像想不起来了……总之肯定是莫花花那个大变态又逗她玩!!
此时大变态笑得嘴角直抽。“……兄弟啊我给你逮到人了,江南的预算再给我降个百分点吧。”
覃为漠然:“下班时间不谈公事。”
“不谈?你女人在我手里,你不谈我就灭了她。”口气像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不给钱我就砸你家店。
“莫梓彧你是不是皮痒?”
“呜呜……你过河拆桥。”
“你别灌她酒,她要再喝醉了我拆你的店。”
覃为来得快,进了酒吧几个熟识的朋友朝他打招呼,他寒暄几句直接上二楼。拉开小隔间的玻璃门,里面正上演拉力赛,妞妞一只手冲着门口拼命挥舞,莫梓彧在后面扯着她另一只胳膊,看见他大呼:“拦住她,别让她跑了!”手一松。
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妞妞收不住脚一头扎进刚进门的人怀里,捂住鼻子大呼痛,看清楚来人又赶紧折回去躲到沙发背后。
“想跑?”莫梓彧一脸杀人相,“没门!”
“她喝了多少?”覃为担心她喝醉耍酒疯,跟到沙发边蹲下。“妞?还认识我吗?”
妞妞捂着鼻子不吱声,跪坐在地上手指猛抠沙发背后的布。我抠我抠,抠烂你的东西!莫花花我叫你逗我玩!
半天没等到回答,覃为急了:“妞?”
她还是不说话,莫梓彧直犯嘀咕,这丫头没喝多少呀,刚才逃跑时行动敏捷着呢。探头一看,赫然发现她的小动作。“抠我沙发?!”
妞妞挑衅地斜视他。
死丫头装醉!他摸着被抠得稀松的布大哭:“赔钱赔钱!没钱覃为你赔!”
“别抠了挺贵的。”覃为抓开她的手哭笑不得。
“那些也算你账上!”莫梓彧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趁机劫财。
“你自己喝的凭什么我付钱?”
“她请我喝的!”一根手指指向半醉之人,语速飞快,“是不是是不是你看她没摇头没否认就是她请我喝的!”
“你妈的。”欺负人嘛,覃为给他一闷拳,抱起妞妞拉开门。
“我不干我不干!”他耍泼了,长手长脚缠住他俩,楞是从他口袋里摸出皮夹子。
“我没、没请你喝……”妞妞后知后觉猛摇头,揪住抢劫犯的衣服抢回钱包。“是你自己过生日喝、喝的,不给你钱……”他不撒手,她张嘴吓唬他,“咬你哦……”
“……嗷!”臭丫头真咬了!莫梓彧盯着手臂上的牙印号啕大哭,“狼狈为奸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覃为乐得差点抱不住人。“这话我爱听,谢谢啦!”钱包拿回来塞进裤兜扬长而去。
一路上照例魔音贯耳,好在不像上次那样尖叫,只是坐在座位上哼哼唱唱,两只大眼翻啊翻的不知想什么。车到家门口,覃为下来绕到副驾驶室,她已经打开车门自己出来了,扭着身子走猫步,一掌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自己走!”
看眼神尚有一丝清明,他摸不准她到底喝醉没有。“能走吗?”
“能。”只是头晕得厉害,走不稳,意识还有。
眼瞅着她朝墙一头直线撞去,覃为赶紧捞住她的腰扶稳。“以后别喝这么多酒,喝多了头疼知道吗,对身体不好。要实在想喝,别一个人出去,叫上邓明月她们陪你。”
“罗……嗦。”妞妞翻个白眼,“你不也自己一个人喝。”
“我是男人,跟你不同。”理了理她凌乱的短发,一丝无奈又宠溺的微笑从他的唇边散开。“你不知道你喝醉酒很吓人,又唱又跳吵死了,只不过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现在我跟你说的话说不定明天你也不记得,记不住就算了,放心,我不会再逼你了,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鼻子没来由一酸。“背我。”
他笑着蹲下背起她。
脸紧紧贴在他宽厚的背上,昏沉沉的脑子里想到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背着她玩耍、上楼梯,甚至爬山。记忆中单车后的那个小姑娘最喜欢搂着骑车人的腰,耳朵贴在他背上听心跳,一下两下,默默地数。她搂住他脖子喃喃道:“你要走了吗?”
“嗯?”
“莫梓彧说你明天回意大利。”
“对,明天下午先去北京,有点事要办,再去米兰。”覃为掏出钥匙开门,“本想明天再跟你说的,你都知道了。”
“你别走。”
“什么?”声音太含糊没听清。衬衫背后突然一阵潮湿,他连忙放下她,“妞?”
“你别走……”两行泪从眼眶中滚落,顺着两腮砸在地板上。“你别再丢下我。”
“别哭,”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越擦越多。“我得去。”
“你走一次还不够吗,还要走第二次?我不让你走……”妞妞死命抓住他的手臂,嗓音都变调了,“这次你又要走多久?七年?十年?不行!我不想等这么久……”
“不是啊,我只去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惨兮兮的哭脸僵住。“你还回来?”
“当然回来,只是去那边开会,米兰那边公司有个新产品要上市。”
莫花花你个无耻的大混蛋!!!妞妞捏紧拳头。
“妞?”他诧异她忽白忽青的脸色。
“我要回家了。”抬脚就走,醉眼朦胧的没摸准方向咣一声撞在墙上,眼前瞬间星光灿烂。反弹的力量把人弹到地上,她按着额头呆了两秒,终于没忍住大哭起来。“痛死我了!”
“我看看?”覃为又好笑又心疼,好大一声,肯定砸得不轻。手摸上去,额头很快鼓起一个包。
“别碰……好痛!”她护着伤处不让碰。
他收回手抱起她放到沙发里,去盥洗间拿了块毛巾打湿,进厨房弄了点冰块包在里面,敷在她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让整个脑袋都抽痛起来,妞妞哭得更厉害,直嚷嚷疼。酒能壮胆的原因,是乙醇能产生一定的麻痹作用,使人的运动神经出现反应迟钝,外界信息在传入小脑时会有一部分丢失,从而使思维判断出现错误和偏差,让人坠入自己能力增强、外界阻力减小的幻觉,从而说平常不能说之话做不能做之事(罗嗦……凑字……)……总之,妞妞正处于这种暴走状态,扭来扭去不安生,捶着沙发扶手大声骂。
“别动。”覃为用力抓开她扯毛巾的两只手,“再敷一会儿就好了。”
“都怪你!”
“嗯,怪我,我家墙壁太硬了。”
她还没醉到全无意识,听得出他话里的玩笑成分,气咻咻地挠他手背一下。“上次我脑袋也砸个包!”
“哪次?”
“你亲我那次,砸墙上了好大一个包。”
他换了只手拿毛巾,有点茫然。
“就是那次啊你忘了?”见他那个样她很不满,大声指责,“你到我们家楼下问我干嘛相亲,把我推墙上砸的!”
想起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痛死了,几天才消肿。”
“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刷过手心,刚窜到嘴边的诘问又被压下去。他就蹲在面前,手举着毛巾微昂着头,灯光染得长睫毛末梢一层金色的光,乌黑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满是温柔,印出一张瘪嘴皱眉的哭脸。从前妞妞就喜欢看他的眼,面对她的金豆豆虽有不耐,但断断不会出现冷漠。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想什么?放着完美无缺的叶岚不要,偏要回来找她这个爱哭爱耍小性子的傻妞。她受了蛊惑般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喂喂……”
覃为骤然握紧她的手。
“我喜欢你。”俯身在他唇上啄一下。没瞄准,啄到嘴角,她扯着耳垂笑得像只偷吃到油的老鼠。
突如其来的吻把他惊得跌坐到地上。“妞?”他迟疑地仰头看着她,“你醉了吗?”
这个时候还问这种话!“醉了,不认识你是谁。”
他屏住呼吸,胸腔里那个东西好像不会跳动了。放下手里的毛巾,抓住她的双臂拉进怀里,试探地吻上她额头。她乖乖地没动,唇往下印在脸颊,尝到咸咸的滋味。她觉得有点痒,嘴角刚翘起来,吻压下。
不像上次那样急躁狂乱,先是浅尝,而后逐渐加深。她嘴里的酒味同时迷惑彼此,心跳混成一体,唇舌间的纠缠让四周温度迅速蹿升。耳边呼吸急促,他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移,妞妞紧紧搂住他的腰,明显感觉到大腿抵着灼热,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声音哑得不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吻也停住。
她不是呆子,言情小说中这种情况看得太多了,她还知道男人忍太久对身体不好……啊啊打住,到底是真是假……本来酡红的脸更红,十指在他身后拧成麻花,她嘤嘤嗡嗡地问:“你想不想……要我?”
搁在腰间的大手突然僵住,很久没动静。
好丢脸!她松开手,不知道该补充一句“当我没说”还是直接撞墙算了。身子突然腾空,惊叫一声搂紧他的脖子。“干嘛?”
覃为没回答,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要还是不要。但在某一个环节卡壳了,内衣的搭扣设计没弄懂,摸索半天怎么也解不开,用力拽,听到她吃痛的轻呼。手重新移回胸前不敢看她,他挫败地喃喃:“怎么搞的……”
妞妞知道这种场合不该发笑,但嘴角仍越扬越高,抓起枕头盖在脸上吃吃笑出声。
他也笑,苦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让他继续,隐忍地挪开身子不压着她,咬牙抵抗欲望汹涌而来。一只手轻轻覆上手背,有点犹豫,有点发抖,最后抓着食指为他引路。掌心触到一片光滑的肌肤,他愕然抬头,她正咬着唇睁大眼睛看着他,肩上的内衣带子松了,一侧垂下手臂。见他迟迟没动作,牙齿咬得更紧,慌乱地抓起薄被裹在身上。“妞……”他有些不置信。
“那……就算了……”含糊的声音不知是恼火还是拒绝。被子被扯开,唇压下来,惊涛骇浪般卷走她的呼吸。他的手比她的身体还烫,手心湿湿地抚过全身,像火焰一样四处灼烧。欲念诚实地跟着手的抚摸流窜,她紧紧攀住他的肩,借着剩余的酒意大胆贴近他的身体,手指顺着结实的背部肌理滑到腹前。
呼吸猛地停顿,覃为憋着气声音都变调了:“行不行?”
她把脸贴在他胸前,半合的睫毛一扇一扇撩拨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绷紧的那根弦陡然断裂,他拽去两人之间最后的障碍,毫无章法地冲进来。疼痛像利刃硬生生劈开身体,她蹙紧眉,浑身都是汗,手掌下意识抵在他胸膛前推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他撑起身子不敢动,汗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汇在她胸口,无措地低喃:“很疼吗,我停不下来……怎么办……”他也疼,但原始的本能远比疼痛更能主宰此时的意识。
从没听过这么惊慌的语调,像个闯祸的孩子等着大人的责罚。她的手轻轻包住他僵硬的手背,纵容他:“那就别停。”
开始是赌气,现在则是心甘情愿为他疼。
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两双汗湿的手曾经打开陌生的领域,熟悉彼此的身体,记忆鲜明尤在眼前,跟此时的感觉重叠在一起。妞妞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其实从始至终她都相信,他会回来,而这一次没有人会凭空消失。
48 清晨圆舞曲
哪不对劲……妞妞闭着眼手指在他胳膊上弹钢琴,脑子里很不健康地回想刚才的疯狂,有点羞赧有点放肆,却不后悔。思索半晌,声若蚊吟地问:“以前……没有哈?”
没有什么?覃为皱皱眉没吱声。
“第一次啊?”
横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她仍不知死活地继续嘟囔:“我就说嘛,难怪没什么技巧……”根本就不是书上描绘的那样欲仙欲死,痛得要死倒是真的,尤其对方是只菜鸟。
他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手指探向两腿间。“还疼吗?”
脸蹭地红了,扭到一边小声哼哼:“疼。”
“还能动吗?”
试着踢了踢腿。“能。”
“困吗?”
“还好。”
覃为拉开一点距离,半撑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发怵。“干嘛?”
“技巧是练出来的。”翻身压上来,低头堵住那两片发出惊呼的唇。
抗议很快变成细细的呻吟,抚摸和亲吻将人化成水,薄被下波浪翻来覆去不停歇。妞妞在迷乱之前始终没想通:怎么回事,人一下就化身为狼了?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哪里手机响,覃为拍拍怀里的人:“是不是你手机?”她哼都没哼一声,张着小嘴睡得可香了。再仔细听,确实有铃声。覃为轻手轻脚下床套上睡裤打开门,果然楼下客厅铃声大震。声音是从她的小包里发出的,掏出来一看,眉头高高挑起。“妞,醒醒。”
“别吵。”妞妞烦得踢被子。
“快接电话。”他把手机放到她耳边,躺回床上搂着她继续呼呼。
“烦人谁这么早……”余下的埋怨在看到来电显示时迅速截留,额头渗出密密的汗。“妈……”她声音发颤,“什、什么事?”
所幸沈妈没听出来,怒气冲冲地问怎么老不接电话。
“放……客厅充电呢。”
“难怪打老半天都没听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还在睡觉。”她镇定了一点,“昨晚跟……同事出去玩,玩通宵了,还在睡。”
覃为一手搭在她赤裸的腰间一手撑着头,看她眼珠子滴溜溜四处转,脸色忽红忽白。不会撒谎的孩子真可爱。昨晚玩通宵?嗯,通宵……
沈妈絮絮叨叨交代睡醒了赶紧回家,妞妞刻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知道了妈,我好想睡觉……拜拜。”挂了机一拳揍向憋笑的人,“都怪你!……啊……”腰一动疼得龇牙咧嘴,这时才惊觉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似的每个关节都疼,好像打了一整晚篮球。
覃为也觉察出她不舒服,手上不敢使劲,松松地圈住她轻声问:“还疼吗?”
她翻个白眼,你是男人你当然不疼!小说里女主角初夜后都是被男主角情意绵绵吻醒,为什么她是被老妈的电话吓醒?
“妞?”看她不说话他慌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要是痛得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神经病……”哪个女的因为这个上医院。唉,好好一个旖旎早晨被糟蹋完了。掀开被子发现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涨红脸又盖上。“把我衣服拿来,我要洗澡。闭眼不许偷看!”
他听话地遮住眼。“我帮你洗。”
“想都别想。”岂会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抓过衣服往身上套,手臂酸得举不起来,气得大骂旁边从指缝偷看风景的人,“看什么看,不会帮忙啊!”
“现在穿上等会又要脱……”大眼一瞪截住后面的话。覃为起身去浴室拿了自己的大浴巾来三两下裹好她,两眼烁烁放光。“我抱你去吧。”
伤员不理他的殷勤,把自己包得像只蚕蛹,强撑着一拐一拐进浴室。
“我保证只帮你洗澡!”砰!门关上了。覃为失望地倒回床上,懊恼干嘛拿那么大块浴巾,什么都看不到……鸳鸯浴只能等下次了……被窝里手机又开始唱歌,来电:明月。
接通电话,不等开口那边就叫:“大小姐啊怎么还不回来,都吃中饭了!”
“妞洗澡去了。”
……男人的声音?!!明月沉默三秒。“怎么现在洗澡?”
“起得晚。”
又沉默三秒,传来一连串震破耳膜的尖叫:“啊……!!!老大!!!妞妞在你那儿啊!啊啊……”
跟着从浴室传来长长的惨叫,覃为跳起来冲过去,里面那个傻丫头光溜溜地站在莲蓬头下,看见他进来又是一声尖叫。
“你进来干嘛!”妞妞抓起浴巾手忙脚乱地裹到身上,看清他手里拿着她的手机,红脸忽又变成白脸。“谁打来的?”
“邓明月。我还以为你摔倒了。”手机里又是两声尖叫,他举到耳边却听见挂断音。“挂了。”这两个丫头比赛吊嗓子吗?
“……你干嘛接!”妞妞立马疯了,抢过手机澡不洗了刚才发现的问题也顾不上了,裹着浴巾在浴室里转圈。这下完了死翘翘了……果然一分钟不到又有电话进来,屏幕显示:一一。两人大眼瞪小眼,覃为拿过手机犹豫着接通,她凑上去壮起胆子听。
“妞妞吗?还是老大?”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啊,说话呀!”
“这么大声干嘛,”覃为沉着声音,“也不怕吓着孩子。”
“我在外面,不怕……谨言谨言,快来,老大拿着妞妞的手机!谨言……”
语气像发现新大陆般激动高亢,他头疼起来。“看孩子去,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我还以为明月骗我呢,原来是真的!你们在哪儿,你家还是宾馆……”
听筒里由远及近传来“手机给我”,接着是谨言的声音,措辞比较含蓄:“覃为?你跟妞妞整晚在一起?”
他默默流下汗来:“管那么多。”
“你现在在哪儿?在家是吧?妞妞起来了吗……”
“喂老大!”声音又换成一一的,噼里啪啦炒豆子般,“在你老房子那边是吧,穿好衣服没我们过来视察啦!”电话挂断。
“……”覃为无语。
呆滞地看了他两秒,妞妞抢过手机啪啪关机,想想老妈可能会打电话,又开机,一手抓电话一手抓浴巾往外面跑。“完了完了,快走!”
“去哪儿?”他拉回她,视线黏着浴巾下光裸的两条长腿。“你还没洗完澡。”
“哦洗澡……你往哪儿看呢!”她脸黑了,转身冲进浴室关上门,接着又出来冲进卧室,捞起地上的衣服再冲回去。
跟个陀螺似的。覃为看得好笑,捡起长裤从兜里摸出手机开机,好几个秘书台消息。现在十一点,他下午四点的飞机,要不改到明天早上?等下先吃顿大餐,昨晚力气消耗太大要补回来……然后呢,看她怎么安排了,不过看她连路都走不稳的情况可能也逛不了商场……回了几个电话,然后下楼拿了支新牙刷上来,看见她盘着手站在走廊上死盯住他,目光跟刀子似的似乎要剜下他几块肉。“洗完了?”他把牙刷递过去,“新的。等会我们出去吃饭。”
“还吃饭……哎呀!”忘了手里有牙刷,妞妞激动地指向自己脖子,戳得痛叫一声。
“傻乎乎的。”他掰过她的脑袋想看看戳到的地方。
“看什么呀看了能变好?!”打开他的手,双手掩着脖子要哭了,“上面有印子!都怪你。”刚才在浴室尖叫就是因为发现身上有草莓印,昨晚难道被狼人啃了?!
“……还好。”早就看见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还能见人吗!”
“要不戴条围巾?”
“大夏天的谁戴围巾啊。”
他没办法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辛苦。
“不行,还是得出去。”妞妞突然想起另一件头大的事,“一一他们要来怎么办?”
“那就别走了,他们不会来。”
“怎么不会!”
“真不会,就是吓吓你。”
“一一说要来。”那丫头的好事性子肯定说到做到。想起电话里两个女人高八度的嗓音,她脊背发凉。还有谨言,语气听着没什么不正常,谁知道见面会笑成什么样。“我不管,反正我不待这儿。”
“那出去吃饭吧,你等我洗个澡。”他转身走向浴室。
“快!”跟在后面使劲推,“两分钟洗完。”
“……”两分钟动作慢的只够脱衣服。
这个澡洗得真纠结,刚打湿全身就传来咣咣的敲门声,她在外面大声问洗完没?抹上洗发水,又传来同样的问题。过了一会敲门变成捶门,大喊:还不出来我走了!气得覃为开门要拉她一起洗,总算让这催命鬼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又捶门:“完了完了,我妈叫我回家怎么办?”
覃为哭笑不得,匆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出来。“别回去了。”
“我妈说了在家等我。”
“编个理由吧。”
什么理由?托腮想了半天,妞妞拿起手机拨回家。“……妈?唉,今天回不来了,有个同事刚好过生日,临时叫我们去度假山庄……那儿远着呢,在郊区,肯定要玩整晚,他们说明天还去爬山……”
这丫头扯谎的技术提高得飞快。覃为拿了吹风机坐到一旁看她跟老妈撒娇,说爬山好累哦真不想去没办法嘛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你还吹头发?”妞妞结束通话惊讶地问。
他按开开关。“总得吹干吧。”难道顶个湿漉漉的头发满大街跑?
“一一他们要来了。”
“来了就来了,不开门。再说她家离这儿远着呢。”拉她过来摸摸她的头发,“要不要吹干?”
“随便。”她站到窗边撩开窗帘死盯着楼下。
覃为很想提醒她这栋楼还有后门,但看她警戒的眼神还是忍住了。她头发还跟从前一样乌黑柔直,缎子一样,抓在指间总舍不得放下。“妞?”
“嗯?”
“我想见见你爸妈。”
脑袋一动,头皮被扯痛了,她轻呼一声。“现在还早着呢,以后再说。”
他笑:“嗯。”是不是太性急了?黑发缠在手指上,这么短,想留成以前那样长总需要时间吧。“想去哪儿吃饭?”
“找个没人的地方,你给我送饭过去。”
“胡扯……”
“真的,我这样怎么见人啊。”尤其还穿着V领。低头看着胸口的红红点点发愁,“我说这是蚊子咬的别人信吗?”
他沉吟片刻。“那得要多大的蚊子。”
“那我说吃东西过敏?”
“……”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她摸摸头发叫他别吹了。“吹太干对头发不好。”
“下午四点。”他关了电吹风放到窗台上,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我叫人帮我改时间,明天再去吧?”
“都订好了就别改了,又不是不回来。”
“我们昨天……我就走啊?”
妞妞脸红了,听出他话里的不舍,抬手拍拍他的脸。“放心,大爷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大爷你就收了我吧。”
“不像。”一看就是恶霸型的,装不出小绵羊。
覃为轻笑,低头吻上她的唇。一触到就不想离开,收紧手臂加深热吻,手指也有自主意识般钻进她的衣服下摆。
眼看小绵羊又要化身为狼,妞妞忙推开他隔远点,生怕就地上演限制级动作被人破门而入抓个正着。“别闹,赶快想想能去什么地方,要人少,一一他们找不着。”
他叹口气,暗暗把那对超人夫妻问候了一遍。“去夜上海吧。”
“那地方能去吗?他们都知道。”
“要不去金天?”
“我没钱。”金天可是星级酒店。
“我有卡。”他从皮夹子里翻出张卡给她,“等下吃完饭过去,我三点走还来得及。”
妞妞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暗示,扬着头天真地问:“你为什么办卡呀?是不是平时好跟什么人进行秘密活动?”
黑眸倏地眯起。“省点力气,等下我好跟什么人活动活动。”
“……”她转身就走,“我饿了……”论脸皮厚度,毕竟人家多长了几年比她的厚。走到楼梯口想起手机没拿,返回卧室掀开被子一看,如遭雷击,三两下扯下床单红着脸问,“洗衣机在哪儿?”
“楼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靠在门边想笑。“先放着吧,我们出去吃饭。”
她哼哼唧唧反驳放久了洗不干净,抱着床单下楼扔进洗衣机。
这得洗到什么时候?轰隆声中覃为大声叹气,他还要吃饭还要赶飞机最重要的是还想跟她叙叙旧啊……
“很无聊是吧,”妞妞从小包里掏出钥匙给他,好心提议,“帮我拿两套换洗衣服过来。哦还有充电器,都在抽屉里你好好找找。”见他瞪圆了眼,讨好地亲他一下,“明月可能在嘛……我不敢回去。”
他突然想哭,叙旧算是完蛋了。
49 此情可待
知道那几个家伙不会轻易放过她,妞妞像只过街老鼠在酒店藏了两天,电话都被打爆了,打死不说藏身之处。很不幸的是,老鼠不用赚钱,她却得上班见人。星期一特意发短信告诉邓明月大人她要加班,晚上磨到十点多才回家,希望这时候大人能早早就寝。
不料刚打开门明月就像炮弹一样弹到面前,搓着手心以淫邪的眼神看她:“进展神速啊神速!”
“还没睡啊?”她决定装傻,指指开着的电视,“谁演的。”
“你们俩到本垒了?”
“哦,周星驰的。”
“谁主动的?”
“好老的片子。”
“应该是老大吧?”
“哎呀好好笑……”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明月懒得废话,直接上前撩起她的衣服,瞧见恢复正常的白皙皮肤,失望极了。“什么证据都没了。”
“什么什么!”妞妞两手抱在胸前缩到墙角。
“瞧你那什么眼神,扑你的又不是我。哎,走两步。”
“干嘛?”
“老人家说sex之后走路方式跟以前不同,我怎么瞧不出来呀。”
她抓起沙发垫砸过去。“你个臭流氓!”
“错,”明月躲过攻击,蹿进房里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是新一代的高学历流氓……”
流氓不止明月一个,晚上快十二点了居然还有人登门造访:超人夫妇。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丁一一嚷着要来的。见了面她先不吱声,拉着当事人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热泪盈眶地开口:“妞妞啊你跟老大终于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妞妞当场吐血三升。至于上总上官谨言,不愧为高瞻远瞩的企业领导人,还在路上时就已经开始思考两人婚礼的具体实施了。
两个女人加一个男人窝在客厅角落里嘁嘁嚓嚓,谨言这个平时多么沉稳多么衿贵的CEO,这会儿跟五百只鸭子一样合着另外一千只鸭子嘎嘎嘎。妞妞死尸般挺在沙发里为他哀叹,近墨者黑是真理啊,真理!
嘎嘎嘎还没完,第二天中午趁休息时间上网,打开QQ只听见嘀嘀狂响,全都是在美利坚合众国上学的那位发来的消息,第一句就让人心惊:
“一一说你跟老大和好了?”
“你们,哈哈哈……(害羞的红脸)”
“打你手机打不通,回话,不好意思啊?”
“回话!”
“死丫头!!(N个炸弹)”
这人还是没耐心,三句话等不到回答就开始骂人了。妞妞硬着头皮给他发了个笑脸,没想到那边很快有回复,要视频。电脑屏幕上出现大帅哥的脸,喂喂两声之后一顿乱骂:“怎么不上网手机也打不通?有老大就不要我们啦?”
幸好办公桌边上有隔板隔开了,也幸好声音调得低没人听见。她插上耳塞问:“这时候还不睡?”照时差推算那边晚上十二点多。
“等你上线啊!等死我了,就知道躲。”
“我没躲,我跟……同事出去玩了。”
“扯淡,是不敢出来吧哈哈……”嘉宇仰着头狂笑,险些从椅子上翻过去。“明月说老大带你逃亡去了,死也找不着。嘿老大真有两下子,藏人藏得真隐秘。”
妞妞默默擦汗,信息时代消息传播得多快。
“说吧去哪儿了?下次好找人。”
“金天。”反正躲也躲了,现在说出来无所谓,再有这种事可以换个地方。
“金天大酒店?靠……明月你个呆子,C城这么著名的酒店还找不到……”又是一通埋怨,顺便把那对夫妻也牵了进来,笃定地说谨言肯定知道她在哪儿但不说,接着批判他们家双胞胎的乳名取得没文化。“一听就知道是那丫头取的,点点滴滴。”
“人家都做妈了,你还丫头丫头的。”
“怎么滴,她就算做外婆了也比我小,妹驼妹驼……你也比我小,妹驼……”
妞妞嘴不笨,但在一一跟嘉宇面前总觉得词穷,因为他俩这一生的使命似乎都是在为嘴仗事业做贡献。
“哎,你跟老大什么时候结婚?”
“……贺檬呢?好久没看见她。”
“你不说我问老大去。”转移话题?这招用太烂了。
“你别打搅他,他去意大利了忙着呢,事情多。”
“知道,昨天我跟他通电话了。哎你过来点。”叫她凑近摄像头,嘉宇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欣慰地说,“我家丫头终于长大了,你看你眼角眉梢都含着春意。”
妞妞狂汗,去美利坚才两年他怎么这么快就丢掉中华民族的含蓄传统了?手机响,显示一长串数字,不熟悉。“谁啊。”她晃晃手机。
“肯定是老大。哦哦妞我好想你……”挤眉弄眼地送来一个飞吻。
她抓起鼠标迅速把那张噘嘴的图片剪下来。“嘉宇我送你一个礼物。”听见他惊喜地问什么礼物,她奸笑两声道,“过两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不明就里狂点头:“我要我要!”笑得那个灿烂迷人哪。
妞妞也笑,笑得阴恻恻的,嘉宇收起笑脸惊恐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她咳了咳严肃地说:“快睡吧别熬夜了,你看熬得都长痘痘了。”鼠标一点下线。
电话一通就听到噗噗的笑声,覃为跟着勾起嘴角。“妞?”
她一下听出他的声音,语调微微扬高:“到了?”
“刚到家。”顿了顿补充道,“我妈这边。”
“你妈妈家不是你家啊。”还特意说明。“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早上。”
“不睡觉?”
“飞机上睡了一觉,不困。我妈也起来了,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别别……”妞妞吓坏了,“我还没想好说什么,等会丢你脸……”话筒里传来呵呵的笑声才发觉上当了。瞟了办公室一眼,她举着手机往楼梯间走。“精神好是吧,大清早的就出来行骗。”
“刚接电话的时候笑什么?”
“嘉宇嘛,我说他脸上长痘痘气他。嘿嘿等过两天你上线我发个东西给你。”
覃为听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他又怎么着你了?”
怎么着?妞妞脸红红地再往墙角蹭了蹭。“他说我……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了……他笑我……”声音渐渐隐没,只剩下咬牙声。
听懂了。“丁一一说的。”
“还有明月。”
“……”他也想磨牙了。
她沉默了一会,有点小小的尴尬,想起嘉宇的话又突然发笑。“嘉宇说点点的名字想到斑点狗,滴滴想到汽车喇叭。”
覃为喷笑:“丁一一不掐死他。”不过形容得还真形象。
“我也这么觉得,可一一说点点滴滴有意义。”纪念一起走过的岁月?可是太搞笑了。“嘉宇跟你打电话了?说了什么?”
“他说……呵呵……”笑声又起。“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那臭小子尽说讨打的话,上来就直接问:听说你搞定我家妞妞啦?然后假惺惺地提醒:注意安全措施哦,一个不小心会闹出人命的……
听听这笑声……妞妞的脸更红,嘟嘟囔囔地骂:“臭甲鱼,也不知道在米国学些什么东西。”难道说学历越高的人越流氓?明月就是典型。“你等下是不是要准备上班了?”
“嗯,等会去公司。”
“记得按时吃饭,饿肚子对胃不好。还有,你少抽点烟。”
“知道。”他下意识把吸了一半的烟掐灭,看着烟灰缸又笑了,握着话筒走到窗前打开窗。清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耳边是她唧唧喳喳的清脆嗓音,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中间分开的长长的七年半不存在,他还是高二那年来米兰探望妈妈的小孩,过完年就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小丫头等着他。“你也少吃点零食,正经吃饭。”
“明月做的饭不好吃。”
“自己懒说别人。你那边快两点了吧?”
“啊,干活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两三个星期吧。等我。”
咦……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她嘻嘻笑:“没听见。”
“等我回来。”这次再不能扔下你。
他的声音有点哑,妞妞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连忙吸吸鼻子抬头眨了两下眼。“我挂了啊。”楼梯间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胸腔里心脏打鼓般咚咚直响,她掩着嘴小声说,“Ti amo。”拇指轻轻按下挂断键。
没听错吧?耳边传来嘟嘟的挂断音,覃为抓着话筒发傻似的笑。一只手拿走话筒,头顶被拍了一巴掌。
“大清早的不去公司傻笑什么。”覃骥扬着手。
覃妈瞪他一眼:“儿子这么大了还打,你当小时候啊。跟谁打电话?”
“问我爸。”覃为走到门口换鞋,“我上班去了,爸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我已经退休了,公司随你怎么折腾。”
他爸倒是懂得享福,五十出头就要退休。自从卸掉一身重任后两老热衷于环球旅行,一年起码有八个月在外,丢下他这个独生子拼死拼活撑起一家子。换好鞋子发现老爸还没动身的准备,他随口问:“不是说去瑞士吗,怎么还不走?”
“还不是要迎接你的到来吗,就急着赶我们走……”覃骥郁闷地喃喃,“儿子白养了,巴不得我们不在跟前……”
“你跟我妈重温旧梦,我当什么电灯泡?”覃为扭头朝妈妈笑,“妈你好像越来越年轻了。”
覃妈很惊喜,捅捅老公说:“现在小为嘴甜了不少。”
“妈……”笑脸变得无奈,“我都二十八了,别老叫我小为。”
“OK,Honey。”
……还是叫小为好点。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去车库,覃妈跟在后面,覃为等了等跟妈妈并肩走。“要不我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老张送我们。Honey,那女孩子我还没见过的。”
“爸见过啊。”
“你爸爸说她爱哭。”
“小时候女孩子都爱哭,爸说你年轻的时候也爱哭脸。”
“胡说。”覃妈掉头嗔怪地朝身后看一眼,长廊上那位正悠哉游哉赏花。
“爸就是这么说的。等你们回中国我带沈思琪去见你们,你很快就要有儿媳妇了。”
“我一直以为是叶岚。”
打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覃为回头笑笑。“不是。”
“但是覃为,你不觉得叶岚更适合你?”
妈妈叫他全名的时候是表示想严肃地谈问题,他关上车门直起身。“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要利益婚姻。”
“怎么能算利益婚姻呢,叶岚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且她能帮助你的事业。”
“我只把她当朋友,这一点她也知道。我觉得朋友之间照样能互相帮助,妈你别忘了上官谨言,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他们家帮的忙。再说我也不认为利益婚姻就一定能产生利益,像二舅跟舅妈,当初两家联姻闹得轰轰烈烈,他们两个也算情投意合吧,现在呢?还不是为了那点股份吵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子女也跟着遭殃。”
“但是……”
“妈,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我最羡慕你跟爸爸吃这么多苦还能在一起,很不容易。”
沉默片刻,覃妈搂搂儿子。“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扛着累。”
“谁说我一个人?不还有沈思琪吗。”想起刚才的电话,覃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她也很聪明,学市场营销的,还修了个双学位,比你儿子我可厉害多了。”
“嗯……看你说起她高兴的。去吧,”覃妈打开车门推他进去,“路上小心点。对了,有时间去看看你舅舅姨妈他们,毕竟都是亲戚。”
“他们可没把你当妹妹。”
“……随你吧。”她有点心软,不过儿子在这方面狠戾一点未尝不是件好事,家族斗争中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妈你别听他们罗里罗嗦,看在外公面子上我已经给他们够多了,要再敢闹那几个公司也收回来。”
覃妈叹口气。“性格跟你爸一样……”
“说我什么呢?”覃骥笑眯眯地踱过来,“我性格怎么了?”
“狠。”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不愧是黑社会,连教出来的儿子都这么心狠手辣。
“再狠也狠不过你啊honey,”覃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手搂着老婆的肩,“再狠还不是被你连人带心收走了。”
覃为轻咳一声。“我还在这儿。”
“还杵这儿干嘛呢?”笑容转脸变成白眼,“瓦数这么大。”
50 当美女遇上野兽
妞妞给嘉宇发QQ消息:“快接,给你的礼物。”
他还以为上次她说着好玩的,高兴坏了:“还是妞妞最好!!(笑脸、红唇、玫瑰)”
文件传送完毕,点开,是个Flash动画。音箱里传出东成西就之我爱你的深情歌喉,FRJJ摆着经典S造型出现在页面中央,接着是郑少爷噘嘴抛飞吻的大头照,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围着S型美女满场蹦达,嘴巴一张一合大唱:……一、二、三……噢……我爱你……I love you love you……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你……
嘉宇大怒,小刀炸弹飕飕飞,那边自动回复: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Flash传给一一,她特意放大声音给一双还不满两个月的儿女听,俩宝贝很捧场,滴着口水吃着小手傻笑。接着传给谨言,当时他正喝着咖啡看电脑,噗地一口全喷在屏幕上,幸好没沾到键盘里面。回家语重心长地教育老婆,以后不要在上班时间给他发鬼片。
怎么是鬼片呢?审美观有问题。一一又发给贺檬,不知道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什么惹得嘉宇发狂,半夜三更的还给妞妞打电话,放话说你等着吧看我治不死你……
嘉宇从小就喜欢吓唬人,妞妞不怕,接着把Flash传给覃为,时机没选好在他开会前五分钟传过去的,害他会上频频笑场,一大帮人搞不清老板抽什么风。“嘉宇不会放过你的。”他笃定地说。
妞妞叫得猖獗:“叫他放马过来!”隔那么远无非就是电话里骂两声,难道还跑回来掐她不成?
覃为说他鬼主意多着呢。“我给同事看了,所有人都笑,只有一个没笑。”
“啊?听不懂?”那也能看懂啊。
“不是,他以前出车祸颜面神经损坏了。”
什么烂幽默!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没几天妞妞收到大量图片,都是以前传给嘉宇的生活照,活生生被PS上满脸大麻子、兔牙、八字胡须,还有比基尼。妞妞大骂他没品,跟女人计较。自己下手也不客气,翻遍了明月跟一一的相册把嘉宇照片抠下来,怎么难看怎么弄。明月一一她俩也闲得无聊加入战争,局面很快由一对一变成三对一的PS兼口水大战,一时间风云变色。最后嘉宇寡不敌众,狠狠叫嚣:“P啊P啊再P啊我把中远天骥的网站给黑了!!!”三个女人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做,因为此人从小就有仇必报,何况现在的专攻方向正是计算机信息安全。为自家财产着想,战争静悄悄结束了,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妞妞靠在椅背上直打盹,抓着手机反复开合。覃为两天没打电话过来了,上次说下星期回来,但到底哪天也没个准信。
经理满面红光地进来宣布好消息,说以后华腾就是环宇的定点客户。“今晚我请客,大家说想去哪儿?”
办公室立即炸开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最后决定先去吃饭,然后打保龄球唱通宵卡拉OK,反正今天周末。
妞妞挨到经理身边搓搓指尖,他会意,伸出一个巴掌。什么意思?
“笨,”经理看着她不解的眼神笑,小声说,“五千。”
眼前瞬间礼花四迸,无数的钞票从天而降将她掩埋……埋到一半手机响了,莫梓彧发来短信:请我吃大餐。……呜呜,钞票又呼啦啦飞走大半。她就知道,这厮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敲诈的机会。
大部队吵吵嚷嚷地出了公司大楼,同事大姐眼尖,指着对面那辆路虎问:“是不是找你的?”正说着,后排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脸。
……他?!妞妞大吃一惊,顾不得旁边同事眼巴巴地看着,飞奔过去笑弯了眼。“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司机是个小伙子,好像有点面熟,她打声招呼,对方回她沈小姐好。咦,认识她?
“事情忙完了所以早点回来。”覃为朝那边的经理招了招手。
“我们正要出去吃饭呢。”
经理过来寒暄了几句,笑着说:“还吃什么饭哪,男朋友比较重要。”两个恋人的眉目传情他看在眼里,他才不当电灯泡哩。
一句话把妞妞闹个大红脸,车开出老远才瞪着身边的始作俑者。“以后别来我们公司,他们老笑我……”
覃为不说话,牵着她的手目光定在她脸上,眼里的温柔能淹死人。
车里还有别人呢,她脸红红地挣开,他又抓住,四只手在座位底下打架,惹得前面司机嘿嘿笑。妞妞掐他手心一下,问司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见过。”小谢笑得憨憨的,“上次我跟沈小姐在高速上飚车,你开个小QQ。”
哦,想起来了,车技不错……QQ就QQ,干嘛加个小字?“你叫什么名字?”看他的脸还很年轻,大概就二十来岁吧。
“谢小虎,沈小姐叫我小谢就行了。”
一口一个沈小姐叫得人头皮发麻。“你多大了?”
“二十一。”
她可找到比她小的了,倚老卖老道:“叫我姐,我比你大。”
小谢憋得满脸通红,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才喏喏地叫了声姐。
这孩子真爱害羞……妞妞有了逗小孩的恶趣味,又问:“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你要不要给他介绍一个啊?”覃为不满她光跟别人聊天不理他,抢白道。“他是江西人退伍军人,身高一七五……小谢有吧?”
妞妞翻个白眼,跟小孩争什么!
“一米七四。”解放军同志很认真,一厘米都要更正。“老大去哪儿?”
“回家。”
“出去吃饭吧,我有钱了,这么多!”妞妞张开巴掌晃了晃,虽然还没领到手,但想想就很令人振奋。“小谢,姐请你吃饭。”
“嘿嘿……下次吧。”小谢是个机灵孩子,从后视镜看到老板面有豫色。
“下次请你去玉楼东。哎,”胳膊肘拐了拐身边那位,“你怎么不问我哪来的钱?”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想什么。
“哪来的?”
“给华腾写的那个策划的提成。而且环宇跟华腾以后就长期合作了,大部分都是我的功劳呵呵……你听我说话没?”
“嗯?”覃为有些犯痴地看着她的脸。“……听见了。”
明明就想别的事去了!“我肚子饿,随便找个地方吃饭行不?”
“回家吃。”
“你家里哪有东西吃啊,都走一个月了。要不去我那边,冰箱里好像还有菜。”
“去我家吃。”
这人怎么回事?她发愁了。“喝西北风啊?”
基本上男人说“吃”有两种涵义,妞妞涉世未深不太明白,进门的时候还在烦恼:“冰箱里都没东西吃什么……唔!”
唇被结结实实堵住,身子被压到墙上,后脑多了一只大手以免跟墙亲密接触。久违的甜蜜让覃为舍不得放手,脚一勾将大门关起,抱起她往卧室走。
她终于转过弯来,害羞地推他:“现在不行……”哪有大白天做这种事的……
“不怕。”放她在床上,他贪恋地轻咬她的耳垂、下巴,牙齿咬开胸前的扣子。她惊叫起来,他低低地安抚,重新吻住她的唇,舌探进来与她纠缠。手指急切地挤进内衣抚摸蓓蕾,嫌太紧,绕到背后解搭扣。咦?搭扣呢?又摸了一遍,崩溃了。“怎么解啊?”
“前扣的。”她红着脸小声说。
前扣?身子撑起一点,手摸到前面,但他实在没这种实战经验,弄了半天最后满头大汗地伏在她胸前大口喘息。“以后别穿这玩意儿……”
不穿那不得下垂啊?但妞妞笑不出来,欲望似火花从小腹窜到全身,面前这个人的眸子里清清楚楚表达想要,却咬着唇恼火而又隐忍,两只手还在悉悉嗦嗦跟搭扣作战。她稍稍移开身子,抖着声音命令道:“闭眼,你别看。”
他果真乖乖地合上眼。
房间里寂静,听得见两人打鼓一般的心跳,咚咚!咚咚!弓着腰解开搭扣,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吓得她立即伸手遮住他的脸。“你骗人!”
眼前的春色让他喉咙哑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覃为抓住她的手往下送,眼里燃起的火焰似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她有些僵硬,很想骂他臭流氓,但好奇心赛过羞涩,翻身趴在他身上做个钻研新知识的好学生。他频频倒抽气,这孩子在家是不是研究打了马赛克的影片?重新覆上她,她不依,再度爬上他的胸膛。覃为实在忍无可忍:“你会不会?”
好学生逞能说会,最后却哭起来,抽抽搭搭地埋怨:“为什么还疼……”
“下次我跟你一起看。”他吻去她的泪,有些事还是男人主动一点比较好,女人贪新鲜,力气又不够,害死人哪……
一觉醒来,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不知什么时间。覃为够着桌上的手机,十一点了。怀里妞妞像只猫一样蜷缩着,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热热的呼吸吹得他心神荡漾。手指抚上她的唇,没反应,沿着光裸的脖子往下,还是没反应。呃……昨晚太疯了,确实累着她了呵呵……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来,床上的人还在昏睡中。他刮刮她的鼻子,关好门下楼。
这个时间点都准备吃中饭了,覃为嫌快餐店的食物太油腻没营养,记挂着家里没醒的那个,随便买了两份粥打包带回去。钥匙刚插进锁孔,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叫声。
“……覃为!”门呼地打开,她一脸惨白往外冲,一下撞在他身上。“覃为?”
“小心。”他连忙把食品袋拎远点,“怎么了?”她在发抖,做噩梦了?
妞妞直愣愣地盯着他,掐了他手臂一下,然后又掐自己的,痛得咧嘴嘶一声。“哦……”她松了口气,像卸下千吨的重担,双手吊在他脖子上。“你没走,你在这儿。”
心脏像被猛地提起又重重摔下,覃为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只能搂紧她的腰轻声安慰:“我买早餐去了。”
“嗯,我以为你不见了。”脸埋在他胸前不肯松手,语调慌乱,“一醒来你就不见了,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刚才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术。
“没事,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轻声哄着,手指一下一下理着她的短发。
她慢慢安静下来,仍是吊着他的脖子不松,像只赖皮的猴子。
“进屋吧。”她身上只套着他的大睡袍,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令人浮想翩翩。“怎么穿成这样出来?”
“看什么……”一只手横到胸前表示对他赤裸裸的眼神不满。“背我,我走不动。”这句话是真的,昨晚太疯狂,现在她的手脚像被挑断了筋一样使不上劲,双腿总不由自主颤抖,腰也好像断了似的。
覃为没吱声,把食品袋放鞋柜上,抱起她上楼进卧室,双双跌在床上。
咦?她没忽略他皱起的眉。“怎么了?”
他别开头,脸上有可疑的红色。“……腰酸。”
她呆住,继而捶着枕头狂笑。这两个字再次证明言情小说误人不浅,什么奋战一晚做了N次男人仍神采奕奕能上班能工作能对着下属训话然后晚上回来再接再厉,女人则娇娇弱弱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会嘤嘤哭泣还会昏过去……事实上两人都累得半死。一次两次正常,三次四次证明男方体格强壮,五次以上那应该是吃了伟哥咩……
“别笑!”他快疯了,这孩子笑得真猥琐。
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我再也不看言情小说了。”丢下莫名其妙的人,妞妞一拐一拐地进浴室洗漱。
……调戏他?!覃为黑了脸,瘫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手背到后腰按了几下,妈的,肾亏就是这么来的吧……瞟到地上丢着粉红内衣,懒得弯腰捡,脚趾勾了半天终于勾上来。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扣的?还分前扣后扣。挺简单啊,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候他就解不开?
“干嘛!”突然一只手抢走内衣。
“洗完了?头发也不擦干。”他起身去浴室拿了块大毛巾,回来看见她偷偷把内衣塞到被子底下。害羞了?他呵呵笑,毛巾裹住她湿漉漉的脑袋,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里。
妞妞红着脸在他胸膛画圈圈。“偷看女人衣服。”大老爷们一个劲研究女性内衣,多变态。
“看一下它怎么扣的。”
“研究出来了吗?”
视线移到刚换的T恤上,他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试一下吧。”
“不要!”双手立即护在胸前,“我累死了。今天你不去公司?哦……你也累。”她不计教训地吃吃笑,看见他饱含深意的目光,慌忙噤声。
防狼似的戒备神情让他发笑,笑得叹息,手覆在她手背上一根一根描绘指节的形状。“妞?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不好吧,爸妈要是知道了非骂死我。”
“他们还不知道?”
“知道我没结婚就先跟男人同居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只是笑。妞妞恼得呆望着天花板啃指甲,“怎么办哪,明月知道一一谨言哥也知道,他们是不会说,但纸包不住火啊,老妈迟早知道……哎呀完了。”老妈对时下年轻人未婚同居之类的非常反感,常说女孩子要自爱,别学外面那些个歪门邪道。
“你还没跟你爸妈说起我?”
她嘿嘿傻笑。
真没有!他无奈叹口气。
“不是不想说,是时机不对。”以为他生气了,妞妞凑过去主动香一个。“我觉得我妈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你去那边没多久的时候她问过我,说一一那个同学怎么不来接我上学啦?我说你出国了,她就没再问。”
这倒是个大问题,如果沈妈真的知道,那在她眼里他应该算是个负心汉。覃为呼地坐起身。“我现在就去你家。”
“别!”慌忙拉住他,生怕他上门负荆请罪吓着家人。“我先跟他们通通气。”
“要不我们先领证?”
“我爸会操家伙打扁你!”不声不响拐了他的宝贝女儿同居不说,还拐了张结婚证。“你爸妈知道吗?知道我吗?”
“以前就知道,我爸跟我妈说了。”亲她一下,他笑着补充,“我说初中那会儿。”
“……”覃教授好开明……
“我爸还说要是我搞不定你爸你妈,他来帮我搞定。”
妞妞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震天的鞭炮唢呐声中,披红挂绿的某某街恶霸抬一顶小花轿抢亲来了。
51 同居物语
思忖再三,妞妞还是没搬去跟他住一起,毕竟C城熟人太多,搞不好传到爸妈耳朵里还不得把老人家气吐血,再把她逐出家门。
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家人说新上任的男友,那边明月开始为老大打抱不平了,在看见室友连续三天都按时下班回家时碎碎念:“又回来了,老大真可怜,一个人独守空房……”
妞妞当作听不见,进厨房削水果吃。
“你这样会把他憋坏的。”
水果刀一颤,差点割着手。“姐啊你到底研究些什么?”是博士吗,整个一根老油条!
“爱学习,懂生活!”喊完口号博士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要不这样,你每个星期去他那儿住两天,我帮你观察宋姨沈叔叔的行踪。真的,男人憋太厉害对身体不好。”
妞妞仰头悲鸣:“东子啊东子你在哪儿……”
“别提他!”八卦的表情立即变冷漠,“永远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她一惊,两人刚有点进展又碰上什么麻烦?
“削啊。”明月提醒她手里的苹果。看她削完,自己再削了一个,晃着着没断的果皮,声音也没断,“你看你削得到处都是我手艺比你好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妞妞慢两拍反应过来。“谁?”
“不认识。上星期我跟同学去唱卡拉OK,唱完等车时看见他醉醺醺地搂着一个女人从夜上海出来。”
“也许就是朋友喝喝酒啊。”
“夜上海是什么地方?”
妞妞沉默了。“东子跟你解释了吗?”
“用不着。”重新拿起一只苹果慢慢削,明月自嘲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跟他没开始。”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妞妞明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没开始?鬼才相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谈起东子时眼角眉梢的笑意,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明月心里有前男友背叛她的隐痛,而东子这人正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典范,人风趣长得又不赖,身边花花朵朵一直没断。何况如今主动的女人多了去了,要他守着一个久攻不下的女博士也着实太辜负人家坏男人的称号了是吧……不要也罢!明天就给她找个踏实点的。
“别想着给邓明月介绍男朋友,东子找你算帐我可不管。”一顿饭就听她唠叨他们俩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东子也不是那种人。晚上别回去了?”
妞妞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那去夜总会能干什么?”男人当然替男人说话。
“喝酒啊,我不也去吗。”
“那是,带个女人去夜总会喝酒,是我没见识。”赌气横他一眼,“反正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道你们干些什么。”金屋藏娇也是有可能的。
看她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又胡思乱想,覃为敲敲她的额头。“去夜总会的都不是好人是吧,谨言也去。”
“谨言哥才是纯粹喝酒。”
对,谨言是她的神,其他人都是臭流氓。想起很久以前某些人说的话,他气得牙根痒痒,方向盘一转拐上别的路。“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东子心情不好才去喝的酒。”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邓明月没跟你说?”
“啊?”
他就知道。“陈方又找她了,东子刚好看见他俩在一块,就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做她女朋友。可能逼得太急,邓明月没正面回答,所以东子跑回去喝酒。”
“那也不能随便跟别人……那个吧?”
“傻妞……”食指一弹她脑门,“谁说的他们上床了?”
“……”喝完酒再一夜情很符合常理啊。
“他没有。这事是他不对,不该受了挫就随便找别的女人喝酒,但他确实没有。”
“东子说的?你也信?”
“信。这种事他从不撒谎。”
那是明月想多了?妞妞摸着鼻子看他,覃为刚好扭头对上她的视线,不躲不闪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了底。不信东子也该信他。车子停下来,她突然发觉外面景色不对。“你家?”
“嗯,今晚别回去了。”
胳膊上的汗毛陡然耸立。“明月等着跟我一起回家呢……”
“我跟她说一声。”
“不行!”
已经来不及了,覃为掏出手机拨给明月,张口就说妞不回来了你别等她云云。
妞妞听不见明月说了什么,但隐约听出话筒里传来很变态的笑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健康的内容。“姐啊,”她涨红脸恳求,“你别笑这么大声……”
高学历流氓认真教导道:“你们要注意安全,”咳一声加两个字,“措施。”
覃为扭过脸,牙齿把下唇咬得死死的。
妞妞要崩溃了:“Shut up!”原意是要两人都闭嘴,但身边这人肩膀抖得更欢,电话那头笑声也更大。
明月说:“是啊我该闭嘴了,唠唠叨叨耽误你们办、正、事。”
这人就不能含蓄点吗?!
不含蓄的大有人在,两人本来已经到楼梯口了,覃为突然又拉着她回车里,说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一路经过华联沃尔玛都不停车,最后在药店前停下,妞妞还在纳闷他是不是想买胃药,就见他东找西找最后走到一排柜子前,伸手拿下好几盒……杜、杜蕾斯?!!!她忙转身装作不认识他,偏偏他还不识趣:“是不是少了?”四盒还少?他当自己永动机啊!故意走到食品柜台拿了盒饼干打算跟他分开付款,不料他跟过来拉住她直接走到收银台,再一看他手里,五盒……收银小姐笑容很夸张,不知道是看见帅哥心花怒放还是因为那五盒金晃晃的套套……
妞妞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这家药店。
老妈又打来电话询问行踪,她换了个说法,说在出租屋写策划,客户急着要的。家里那边堂客们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确实不安静,老妈嘱咐一声记得吃饭,挂了电话。妞妞大声叹着气批评自己:“撒谎不好,真的。”戳戳覃为的胸膛,“我们好像偷情……”
“乱讲。”他狠咬她的唇以示惩罚。
她嘻嘻笑着抓开到处作乱的大手。“哎,你说明月跟东子怎么办呀?”
“没办法,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种事得看他们自己怎么想。”
“你不是老大吗,叫东子去跟明月解释啊。”
“别人的私事我不好管。”这女人多没劲,在他怀里醒来没点娇羞,不是打电话就是唠叨别人家的事。覃为揉着她的脸蛋埋怨,“你应该多关心关心我。”
“好,关心你,请问你以前是怎么解决……那个的?”这问题老早就想问了,自从两人××○○后他就像突然开荤的狼,她很好奇他这么旺盛的精力在以前是怎么释放的。
覃为挪开手,合上眼决定不回答。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词?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现在还早,再来种点粮吧。”
妞妞一骨碌爬起来骇然道:“你是不是还买了蓝色小药丸?”身上突然多出一双大手,哗一声……“我的睡衣!”
“你怀疑我的能力。”如果她还有力气,他很乐意再做两圈早间操。
“……我相信。”她立即投降,低头瞅着开缝的裙摆心疼死了。“嘉宇送的,你赔!”
“裸睡有益健康。”手肘枕到脑后眯着眼欣赏春光,哼,怎么能穿别的男人送的贴身衣物,嘉宇也不行。“我再给你买一件,那种吊带的,半透明的,网上订得到。”
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
起床洗漱完去外面吃了早餐,覃为懒得去公司,就在家办公。妞妞在旁边看了一会,被那些条条框框的报表弄得头晕,不看了,在房里转悠想着怎么布置才好。他这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卧室跟书房算得上有人气,厨房里一整套锅碗勺盆居然蒙着灰。这种人扔到孤岛肯定头一个饿死。抽屉里塞着本厚厚的相册,应该是他家人的照片,妞妞就认识他爸覃骥,大部分照片上都是一身休闲装,戴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真是黑社会吗?怎么看怎么不像。他爸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个子起码一七零以上,很有气质,五官轮廓有着西欧人的深邃。
“我妈。”覃为指指照片,挨着她坐到地上。
“真漂亮。”他的眼睛应该就是遗传自母亲,眼窝有点凹,睫毛比一般人来得长翘浓密。“中意混血儿哦。”
“这我外公外婆。”他一一指给她看,“这是小姨妈,大舅跟舅妈……”
妞妞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想起他以前说过姨妈舅舅争家产,对亲妹妹丝毫没有血肉之亲。“你妈妈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你想听啊?也对,”他笑,“怎么说都是我们覃家媳妇,总得知道这些事。”
“去……”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油腔滑调。
“其实就一个字:钱。我外公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在子女教育上很不成功,两个舅舅娇生惯养,花天酒地光知道败家,又都想进公司掌权,兄弟俩吵了很多年。后来外公为息事宁人一人给一间公司,没想到惹得小姨妈眼红,闹着要分家产,大姨父一看也急了,怂恿姨妈跟着闹。那边两个舅妈当然不服,大舅妈说她老公是老大理应他们掌权,二舅妈呢她家在当地也算得上名流,按理不缺什么,但她怕两个姑子把家产分光,居然联合自家兄弟来争……”覃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嘲弄地笑笑。“反正闹得鸡飞狗跳,快把老头气疯了,说他还没死呢,分个屁啊。”
“那你妈妈呢?”
“她那时候不想看一家人吵架就来中国,碰上我爸了,决定在这边定居。”
“难怪你外公生气,舍不得嘛。”
“嗯。还记得吧,我高二寒假那次去米兰,就是因为老头被二舅妈气中风了。谁也不管他,就剩我妈在病床前伺候,外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子造反她也管不了。老头一醒来就立遗嘱,要把公司交给我妈,你想想姨妈他们怎么甘心,当然想着法子把我妈踢下去。老头知道我爸不稀罕他那点家产,再说我妈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死活把我叫去。”
“哦……我知道了,你一去你爸肯定也会跟着去,老婆孩子都在意大利,他一个人留中国没意思。”妞妞竖起大拇指,“你外公这招实在高。”
“呵呵,无奸不商。”他抓过烟灰缸掸烟灰,不在意把自己也编排进去。“叫我过去也不全是老头的意思,我妈在病床前跟他发过誓,一定要把企业做好,不能交给舅舅姨妈们败掉。”
“那你还有表哥表姐什么的呀,他们怎么办?”
“老头留给他们一家一公司,自负盈亏,赚了是自己的,赔了也别去找他。再说他们手上多少有点股份,饿不死。”
“你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找你麻烦?”
他冷笑一声,眸子里寒光乍现。“看他们本事了。”
好像要杀人……妞妞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一一说你肯定跟3K党有关系。”得到他挑眉的注视,她怔了怔,张大嘴,“我真找了个黑社会?!”
覃为哈哈大笑。“不怕,我已经漂白了。”
“骗人……”抬起胳膊跟他的比了比,“你皮肤还是比我黑。”
嘴里叼的烟差点喷出去,他摘下扔进烟灰缸,搂过她笑得不可抑制。跟他家傻妞在一起是最放松的时刻,他就喜欢听她乱七八糟说这个谈那个,没有负担,心底只有柔软。
妞妞伸个懒腰趴在他腿上翻相册,混血儿就是不同,无论男女都长得漂亮。“你人在国内,那边公司谁管?”
“我妈呀。不过也就是挂个名,她一年到头经常出去旅游。”
“她身体还好吗,我知道你当时去那边是因为她突然病倒进了医院。其实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如果你坦白跟我说,我能理解。”
“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不相信我会等你?”
“信。”就是因为相信,才舍不得让她等。
“信我还不告诉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能回来,就算不回来,我也准备好了去找你。真的,我在存钱,如果你十年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你要是结婚了我就揍你一顿,要是没结婚我还是接收你,呵呵……没想到你回来比我想象的要早……嗯?”半天没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他。
覃为轻抚着她的短发,眸子里清清楚楚满是疼惜和歉意。
她的眼眶忽地泛酸。这个人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基于她,即使明知道有错,也是想把伤痛减到最低。“啊,给你看样东西。”她跳起来背向他擦了擦眼睛,从坤包里翻出个小盒子捧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蓝色绒布上十字架熠熠生辉,光芒耀着他的眼。“你没扔掉!”
“贵啊,就算卖了也不会扔掉它。”这点价值观还是有的。“还给你。”
“给你戴着。”他解开项链给她戴上。
她低头看了一会又取下收起,谄媚地笑:“太贵重了,戴着怕小偷抢。”那么粗一根链子男人戴还差不多,女的戴跟挂个狗链子似的。趴在地上继续翻相册,指着工厂背景说,“FARFALLA,蝴蝶家私。”
覃为诧异地扬起眉。“你怎么知道?”
“上网查呀。蝴蝶家私创始人古逸,华侨;副总裁Mr.Anthony Gu,中文名覃为。”
“什么时候查的?”
“大二吧……那时候你还在读书,就当副总裁啦?”
“大三那年。”
妞妞转头摸摸他的脸。“是不是很累?”把重任压在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肩头,起码谈不上轻松。
他摇头,笑容暖暖。
“不累?你还读了个MBA。”
“花钱买的。”
“……”真的假的,国外MBA也能买?
目瞪口呆的模样惹得他大笑,俯身亲亲她额头。“别老问我,说说你大学四年怎么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读书,玩……吉林可冷啦,不能出门,一出门就冻成雕塑……”
眼前浮现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蹲在街角划火柴,覃为呵呵笑,笑得心酸。这个傻孩子,不愿意待在C城是因为总想起从前的种种吧,跑那么远去受罪,他欠她太多了。“你上次喝醉酒说有很多人追你,真有啊?”
“怎么没有!”好像她大学四年无人问津似的。脸有些红,不服气地点着他鼻子,“不骗你,刚进校时就有个大三的师兄追我,你猜他想什么法子?叫上他们班所有同学去我们宿舍楼下喊我的名字,还点了一圈心型蜡烛。俗……我才不喜欢。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还不信,说怎么没看见你男朋友?气死我了,后来打电话叫谨言哥帮忙。”
“我知道,谨言告诉我了,说你让他假扮你男朋友。”
“啊?他跟个情报员似的……谨言哥小气死了不帮我,后来我找嘉宇,嘉宇一去就差点跟人打起来,脾气真臭。”
“这个我不知道了。”
“你当然不知道,我叫嘉宇别说出去的,一一也不能说,她要知道了肯定凑热闹。”
“嘉宇怎么差点跟人打架?”
“说了他脾气臭嘛!”说起这个妞妞哭笑不得,“寒假的时候他去学校接我,我叫他早点去,然后带他到师兄面前不就没事了吗。结果他老人家太有表演欲,凶巴巴地骂了人一通,还说以后别再来烦我之类的,反正样子很凶,气得师兄差点跟他打起来。那阵子嘉宇好像心情非常不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仰头看着他,“一一说那时候贺檬准备去美国,所以嘉宇伤心?”
“不知道。”他打马虎眼。
“应该是吧?反正现在好了,两人都在一起……嘿嘿……这个。”指着覃妈跟一个大美女的合照,“叶岚?”
覃为偏头看一眼。“嗯,应该是去瑞士玩照的。”
“你妈妈很喜欢她。”
“我妈把她当女儿,也就是我妹。啊忘了,”拍拍额头失笑,“她比我还大一个月。”
当女儿?是当儿媳妇吧。妞妞坐起身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回来找我?”为什么不找叶岚?
“欠你的。”
她不做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相册。手机短信铃声响,拿过来一看哀嚎:“鬼子又要进村了!”
“谁啊?”
“莫花花,叫我请客。”提成还没到手呢这厮就想着怎么剥削她了。
“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覃为笑眯眯地拉她起来,“他是鬼子,我们还是蝗虫呢。”
52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商务中心进入报批报建程序,上总甩手不干了,整天在家陪老婆逗娃娃,让覃为替他四处奔波。冤大头气得大骂他要女人不要兄弟,一一站在老公这边帮腔: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覃为被噎得直翻白眼,骂完了还是得苦着脸帮兄弟卖命。他自己公司也有事,有时上午在北京下午就飞到广州,吃顿饭还要接好几个电话。妞妞心疼死了,周末找理由不回家,待在出租屋炖鸡汤给他补身体。
明月很纳闷她怎么买个乌鸡,那是给女人补的吧?
“啊,反正都是鸡。”贵一点的应该比较好。
明月快笑翻了。“飞机也是机啊……”可别放红枣桂圆什么的,到时候把老大吃成人妖。“你什么时候辞职啊?”
“干嘛辞职?”
“你们同事都知道老大是你男朋友,你还待在环宇,人家会认为你是天骥的间谍。”
“出卖公司秘密是不道德的,严重的要判刑,知道吗?”
“判刑?”明月大惊,“你总回家写策划什么的,我都看见了!”
妞妞深感可惜,中国教育的失败,没走出校门的博士也就这种水平了。
坐车去天骥公司探监,刚好碰见谨言从电梯间出来,看来上总还没有完全泯灭良心。发现她手里提的保温瓶他很高兴,跟着上楼要分一杯羹。
覃为拦开,瞟着他的小肚子说:“还吃,胖成这样该绝食了。”
“胖吗?”他沮丧地捏肚皮。
妞妞很不解,又带孩子又要上班,怎么能长胖呢?“谨言哥你再胖下去一一肯定不要你了。”好好一个神即将变成弥勒佛。
“她也说我长胖没腹肌了……”谨言喃喃,起身往门外走。
“鸡汤还没喝!”
“不喝了,我去健身房。”
受打击啦?两人面面相觑。妞妞跟出去,要锻炼身体的人果然没进电梯,直接进楼梯间爬楼梯去了。十六楼啊……虽说只是下楼,也还是有点吓银对不对……
覃为盯着乌漆抹黑的汤水有点疑惑。“这什么东西?”
“乌鸡汤。”
看着浮在汤面的红枣沉默片刻,他端起喝了两口,干笑:“好喝,就是油重了点。”好像嚼到了甜甜的什么东西……是给男人的补品吗?
“鸡汤就这样,油都重。喝不下就别喝了。”他最近太忙,嘴角起了个小泡好像有点上火,早知道应该熬绿豆粥。
“等凉一点再喝。”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无奈一笑,“工作没做完。”
“我不吵你。”妞妞乖乖地不出声,趴在沙发里打量办公室。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桌椅都是FARFALLA的,古香古色,也只有中国人才能做出这么原汁原味的家具。他家老头眼光独特,这么多年FARFALLA在欧美非常受欢迎,老外就迷这种带有东方神韵的东西。
覃为工作起来脑子里没其他,报告书看完了才猛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正站在柜子前玩根雕。“妞?”他放下笔,“要不回家吧,待这儿没事干。”
她走到桌前。“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做。”
“你不懂这些。”
瞟一眼,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读得出来但看不懂。“可以教我嘛。”
“一两个月是学不成的傻妞……”他揉揉她的短发,点了支烟,手机忽然响了。“……叶岚?”聊了几句,抓起笔在材料上勾勾点点。
妞妞不敢吱声,悄悄绕到对面趴在桌上看他。他的钢笔字写得极好,笔锋有力流畅。很纳闷,语文老不及格的家伙能写出书法一般的字?是不是当老总的都练过,谨言的字也写得好。嘉宇就写得像鸡爪子刨过的庄稼地。瞧,男人跟男人差别多大……
挂了电话覃为低头修改,随口说:“叶岚问我进度怎样了,提了两点意见。”
“她很能干哦?”
“很厉害。”神色难掩欣赏,“聪明,接受能力强,而且懂意大利语德语英语,口才又好。像她这样的女人很难得。”
人家懂四国语言,商场上做得风生水起,她就会窝在办公室写写策划。妞妞摸着桌腿的一道划痕喏喏道:“我英语也过了六级……”
“能跟老外交谈吗?”
“……一点点……”口语太差劲了。“我太笨了哦?”
他竟然点头。“你是傻妞啊。”
“你才傻,”她瞪他,“除了Good morning什么也不会说。”
“我有翻译,不会说也没关系。”他得意地笑,掐了掐她的脸,“回去吧,我这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你忙吧。”
“对了,下星期我要去广州,FARFALLA要在那边开个办事处……”声音渐渐变小,笔端敲着桌面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她好笑,轻轻“哎”一声,没反应。鸡汤早凉透了,收起保温瓶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下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不过他可能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算好日子他能在生日之前回来,妞妞也懒得提醒,这时刚好到月末发工资,捏着价值小一万的工资卡乐巅巅地准备买件衣服当礼物。本来打算约明月一起上街,不过她状态不好,也不知道东子到底有没有跟她解释,她也不好问。这两个真叫人愁……
进了商场两眼一抹黑,坏了,覃为喜欢什么牌子的?平时整理衣服也没仔细看,再说她对男性服装根本没概念。茫茫然转了一圈,看到Huge Boss的招牌,想起一一说谨言喜欢这个。同样是男人,覃为也应该喜欢吧。
导购小姐笑容甜甜地迎上来,跟在身边不停地介绍这是××新款这适合××人士穿……妞妞礼貌地说想自己看看,把人打发走了。随手翻了翻一件衬衫的标价:2988!差点没吐出一缸血来,她一个月的工资啊……还是买根领带吧,布料少,价格应该便宜点。
“嗨……”过道上一个穿蓝色吊带裙的女子招手。
“叶岚!”妞妞欣喜地走过去,“这阵子去哪儿了,都没见到你。”
“回杭州了,陪奶奶住了两个月。”她说老人家前阵子病了一场,一出院就非要回老家待着不可。她从小跟奶奶最亲,当然跟着一起回去。
难怪人瘦了不少。“你别太着急,奶奶吉人天相,再说杭州那边环境好,更适合她住。”
“是啊,老人家上了年纪只能顺着她。九十多了,对生死也看淡了,就想着过去后能葬在老家。”叶岚摇着头笑,“不说这个,你来买衣服?”
“嗯,看看领带。”
“看好了吗?”
“还没,我不大会选。”
“叫我当参谋啊,我正要给我哥买礼物。”她拉着妞妞到领带柜台前,“你给覃为买?”
“……唔。”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过几天他生日了嘛。放心,我不跟他打小报告,等生日那天让你给他一个惊喜。你想选什么样的?”
柜台前后看了个遍,妞妞拿起一根橙黄斜条纹的。“这个?”刚刚就中意这款,看起来很时尚活泼。
“挺好看的。不过覃为喜欢深色的,像这条。”叶岚指指旁边深蓝的那根,“上面图案跟花纹什么的还不能太显眼。”
难怪,他衣柜里似乎没什么颜色鲜艳的领带。
“要么这种。”她再指指铁灰色的那根,语气无奈又埋怨,“以前我告诉他打这种领带太老气,他还不愿意换,跟小孩似的可固执了。”
“哦……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叶岚微微一怔,歉意地笑笑:“我好像太罗嗦了,你别介意。”
“说什么呢,”妞妞笑着把手里的领带放回去,“我介意什么。”要怪就怪自己平时不仔细,男朋友的喜好还要问别人,真失败。
“买了吧,他要是敢不戴你就揍他。”
“我哪打得过他呀。”转到衬衫柜台,几千大洋的标价伸着小手狠挠心脏,干脆一咬牙下了血本,买件白衬衫吧,白色的总不会有错。导购小姐问尺码要多大,妞妞突然想捶脑门。“……L的?”
“XL。”叶岚纠正。导购小姐去柜台开单,她促狭地眨眼,“做人家女朋友不及格哦。”
妞妞摸着额头笑,汗……
“你们准备怎么过生日?”
“请朋友吃顿饭呗。”
“叫那么多朋友当电灯泡啊?我猜他想跟你单独过。”
“哪有……”脸蹭地红了。掏钱包去收银台刷卡,响应号召要了张发票,不能给老外制造逃税的机会。回来问她:“他生日那天你还在C城吧?”
“可能不行,要早点回去陪奶奶。渴了,下楼喝点东西?”
楼下有休息区,两人点了杯珍珠奶茶坐下聊天。女人之间总有话题,衣服啊化妆品啊明星啊,叶岚笑声清脆,银铃一般叮叮咚咚好听,本身又长得漂亮惹眼,惹得旁边不少男士偷偷看过来。她就是个发光体,女人看到她只能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妞妞很诚实地夸奖:“你看那边那老外在看你,眼睛都成心型了。”
“我好看呗。”她一点也不谦虚,把胸前的发丝撩到背后。“太长了夏天热,真想剪了。”
“你留长头发好看。”
“你也适合留长头发,小时候梳两个辫子,像瓷娃娃。”
“呵呵……”妞妞摸摸后颈,短发长了不少扎得皮肤有点痒,留长发的过程真辛苦。“现在这样难看死了哦?”
“后悔剪了吧。”叶岚替她可惜,那么漂亮的一头黑发说剪就剪,死心眼。“你不知道,那时候覃为看了你的照片,坐办公室都要哭了。”
“啊?”他怎么有她的照片?
“上官网上发过去的。我没见他真哭,就是眼圈含泪,看见我还说眼里进沙子。”
妞妞落井下石:“他哭起来是不是很难看?”暗暗记住了,这是个把柄,将来覃为敢惹她她就拿这个笑话他。
“他躲着不让我看。”叶岚噗一声笑了,“我们两个躲这讲闲话,覃为要知道不气死。你跟他好事近了吧?”
“早着呢。”
“也不早了,碰上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就赶紧抓牢别让他跑了。”
那你呢?妞妞很想问,但有些话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放在日光下暴晒。
“当然,前提是那个男人也得喜欢你。”叶岚倒是大方,猜出她心里想说的话。“其实我早知道我没希望的,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只是,”她拿吸管戳着杯里的小颗粒,弯弯的弦月眼暗藏悲凉,“我没想到隔这么多年他还是回来找你。”
心疼吗?心疼。
妞妞傻乎乎地按着胸口,为情敌心疼这也太搞笑了……不对,叶岚不是情敌,因为覃为心里从来没有她。但还是忍不住叹气,佛曰: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人成不了佛就在于求不得放不下,女人哪,你干嘛守着同一个男人不放?
音响里嘀嘀声大作,嘉宇狂发消息:我受伤了我受伤了我受伤了!!!吓得她半死,一问才知道打篮球把脚扭伤了,幸好问题不大,个把星期就能好。该不是跟人打架了吧?
“哪能那么好战!”视频里他一脸不屑。“妈的小印度阿三球艺不精还看不起别人,哼,他盖我帽我就撞他……跳下来崴着脚。”
听听这语气!“那还不是你先动手?”
“我就看不惯他,三步跨栏他硬要五步,还怪裁判吹哨子。我就是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痛得嗷嗷叫,叽哩呱啦跟队友说一通,什么破英语!发音跟外星人似的。”
妞妞汗下来了。“哥哥你在外面要注意中国人的形象。”
“嘿嘿知道,那个印度阿三没人喜欢,都想揍他。给老大买生日礼物了吗?”
“买了。”跑回卧室把纸袋子拿来给他看,“衬衫。”
嘉宇看清上面印的牌子。“名牌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件啊?”
“等你回到祖国怀抱那天。”
“还早……”泄气了。“哎,上次那件睡衣怎么样?老大喜欢吧?”
“……”妞妞满脸黑线,明明是送给她的礼物为什么要问覃为喜不喜欢?
“哈哈脸红了!”他指着摄像头笑得好色,“很露的哦,老大肯定喜欢。”
“呸……”她无力地捂住滚烫的脸。没敢告诉他睡衣被那个小心眼老大给撕坏了,补好后又被束之高阁。(男人真的又色又小气……)
看她扭捏的神情嘉宇笑得更狂,气得她嚷嚷要下线,他才嘴角抽搐地停止发笑。“买什么衬衫,这么贵,还不如九块钱搞定。”
“啊?”没听懂。
“领结婚证啊笨蛋妞。”
“扯那么远。”她对着摄像头耸鼻子。看见他忽然回头说了句什么,瘸着腿走开,一会儿捧个纸盒子回来。“什么东西?”
“杀毒软件,我电脑中毒了。”
“买的?不上网下一个?”
“网上订的,花了六十刀。这边没盗版软件,上网下的也不能用。靠,我发觉我到了米国越来越高尚,软件都用正版的。”
妞妞赞许地翘起大拇指,嘉宇的确越来越高尚了,从前喜欢盗QQ、发木马给网友、黑人家相册这些缺德的事,现在居然用起正版软件来了!“前两天一一跟我说有高中生追你,还是美国小妞,真的?贺檬跟她说的。”
那边摄像头象素真高,清楚地看见嘉宇额头青筋直爆。“死丫头……”不知道是骂一一还是骂贺檬。
“小姑娘几岁啊?”
“十六七。这边孩子哪这么早熟呢,一见面就问我要电话号码,还约我……呵呵……”他咧着嘴不说了。
不说她也知道怎么回事。“嘉宇啊要保护好自己……”
“去你的!”骂了几句又笑,“十几岁懂个屁啊,一群小屁孩,懂什么叫爱吗,就知道好玩。哎妞妞,你还没带老大回家?”
“没有。”
“说都没说吧?上次我打电话回家,你妈刚好在我家打麻将,还跟我发牢骚说你相亲相着相着怎么又不相了。你也该跟家里说一声,老大28了不年轻了,老这么拖着拖什么呀……喂!”说半天发现她眼神游移,他一声暴喝。“听见我说话没有?”
“嘉宇。”
“嗯?”
妞妞盯着屏幕有点茫然。“我不知道他回来是因为爱我还是想补偿我。”小孩子不懂得男女之爱,那么当时的自己跟当时的他呢?
嘉宇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条鱼。“你,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扒扒头发,她忽然笑了,“你跟贺檬什么时候结婚呀?”
“我告诉你,你别跟那死丫头讲。”他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掌贴在嘴边,“我准备下个月跟檬檬去拉斯维加斯玩,那儿能登记结婚。”
“真的?登记完了怎么办?牛郎织女啊。”一个在亚特兰大一个在纽约,隔那么远。
嘉宇深受侮辱:“你才牛郎呢。”
53 谁的眼泪在飞
刚踏进商场大门覃为就接到骚扰电话,丁一一怒气冲天地讨伐东子始乱终弃,叽叽呱呱一阵轰炸,他连话都插不进。趁她换气时问:“你搞清楚事情真相没有?”
“谨言说的!东子带个女的在夜总会鬼混,把明月甩了!”
“胡扯。”再说谨言不可能说这种没水平的话。
“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反正东子不是你说的那样。”想了想问,“你没去烦他吧?”
“打他电话不接,明月也一样。真是,怕我念他们啊?”
覃为哼笑,这丫头还有点自知之明。“别老揪着这事问他俩听见没,你别搅和,东子已经够烦的了。”
她嘟囔男人就帮着男人,谨言也这么说云云。发了一通牢骚又嘿嘿笑:“后天你过生日啊,请我吃饭吧,我要求不高,玉楼东就行了。”
“礼物呢?”
“老大啊你怎么能伸手向别人要礼物?太没深沉了。”
他冷哼。“吃白饭就有深沉。没事挂了,我要买东西。”
“买什么?你在哪儿?”
“商场。”
“跟妞妞一起?不对呀这时候她要上班,你一个人?你一个大男人逛什么商场?跟别人?跟谁……”
“带孩子去!唧唧歪歪哪这么多事。”
她怒了:“带孩子带孩子生完孩子还要带!哼!!”挂了电话。
什么逻辑,生完不带那生下来给人玩啊?打到谨言手机上,一问才知道他不小心跟老婆说漏了嘴,但决不是什么“甩了”什么“鬼混”,只是客观地提了句“明月看见东子跟个女的进夜上海”。结果她没听完就开始向人兴师问罪。覃为哭笑不得,只能默默为明月东子祈祷:Run!妖怪生完孩子又出来作乱了。
晚上跟客户有应酬,给妞妞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说她也要加班,整个部门的人都在赶进度。“明天呢?”
“今晚弄完明天就解放了。”
“那你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听出潜台词。“不去你那边,我要在家陪明月。”
“这两天没你我都睡不好。”
骨头麻了一下,她红着脸骂:“讨厌……”有他在她才睡不好。
“要是太累就辞职吧,学学丁一一,开开花店看看孩子什么的就行了。”
“我才不开花店,我要当CEO。”
“傻妞,只要是老板都叫CEO。”
这解释太误导人了吧。“包子店老板也算哦?不跟你说了,干活去。”
“亲一下。”
“没门。”
但过了一会,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啵……”。覃为抿着唇笑眼弯弯,前排小谢也跟着咧开嘴。他瞪眼:“开你的车!”自己又呵呵笑起来。
小谢偷乐,很快就能喝到老大的喜酒了吧?
晚宴就设在芙蓉楼,下了车进大厅正好遇到客户。金发碧眼的老外身后跟着一位高挑亮丽的中国美女,覃为讶然:“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她俏皮地眨眨眼。
大凡酒桌上有女士一般气氛都好,何况叶岚这种八面玲珑健谈善饮的美女,一餐饭吃得宾主皆欢,合同也顺顺利利签下来。吃完饭男士们心照不宣要去夜总会,覃为吩咐经理好生伺候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包厢,说胃不太舒服悄悄退场。
叶岚笑话他:“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个烂借口?”
“笨呗,想不出别的。”他走到路边拦出租,“我送你回去吧。”
“我饿了,没吃饱饭。”
“我也饿了。”酒桌上本来就吃不饱,灌了满肚子酒上两趟厕所全没了。“你想吃什么?”
她指指路边的蛋糕店。
“不怕胖啊?”
“说点好听的。”翻个俏俏的白眼,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有提拉米苏。“我要吃这个,两份。”
“一份,太甜了我不爱吃。”覃为跟服务生说,“给我找个没那么甜的。”
叶岚怔了怔,端着小盘子坐下。
他又要了两杯果汁坐到对面,一杯推过去。“怎么找到这个东家?”
“本来没打算上班的,老板找的我。”现在这位顶头上司是她以前打过交道的客户,听说她在家闲赋着,三番两次邀请去公司。盛情难却之下她答应了,再说薪水也非常可观。
“你爸让你去别的公司啊?自己家公司都忙不赢。”
“不有我哥守着嘛,他才不管。”
“那你这回定下来待这边了?”
“不待这边,明天跟他们一起回意大利。”
“哦?”覃为直起腰,“这么快?”
她撑着下巴巧笑倩兮。“舍不得呀?”
“舍不得也要舍,姑娘大了总得嫁人生孩子是吧。”
“什么呀……”她白他一眼,“姑娘姑娘的,我还比你大一个月呢。”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告诉你,天遥跟我求婚了。”
“你答应了?”柏天遥是她大学同学,从中国跟到意大利追了她好几年,毅力不是一般。
“喂……你那什么表情,巴不得我嫁出去啊。”
“老大不小了还等什么呢。”覃为的语气轻描淡写。手机响,妞妞发来短信说事情做完了,跟同事在外面吃夜宵。他回过去:吃完了打电话。
叶岚不作声,等他吃完三明治起身说走吧。出了门从小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晃了晃。“生日礼物,我吃不到你的生日蛋糕了。”
“什么?”他伸手去接,没接到,领带却被扯了一下。“干嘛?”他往旁边躲。
“别动嘛,站好。”领带都扯变形了。叶岚把手里的领带夹仔细给他夹上,旧的那个递给他。“拥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一路顺风。”他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拍拍她的背。
她攀着他的脖子,突然垫起脚尖在他唇上一吻。
覃为僵住,别过脸抓开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好歹给我留点念想,覃为。”叶岚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漂亮的眼里隐约有泪痕。“留点回忆给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行吗?”
“你是我朋友,不能骗。”
“我不只把你当朋友,我爱你这么多年啊!”
“我不爱你。这个,”他指指领带夹,“是你作为朋友送的礼物,我收下。”握在手里的旧领带夹塞回裤兜,触到一个小盒子,他摸出来呈给她看,“但你别再浪费时间了。”这很残忍,覃为知道,但必须这么做,就像刚才在蛋糕店拒绝那份提拉米苏。Tiramisu,带我走的意思,他懂,所以不能犯错。
路灯下躺在他手心的心型绒布盒子刺痛她的眼,泪水终于顺着两腮滑落。叶岚问:“那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一整晚没接到妞妞的电话,打过去关机,大概吃完夜宵就回家了吧,也没告诉他一声。早上起来覃为去宾馆跟客户饯行,怕那丫头周末想睡懒觉,特意等到十多点才打电话过去。
她好半天才接起。“喂?”声音跟梦游似的。
“昨晚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忘了。”
“忘了……记性这么差。就起来了?”听筒里传来汽车喇叭声,他问,“你在逛街?”
“嗯……跟明月。”
“等会来我这边吃中饭,我下午没事。”
“哦。昨晚事情谈得怎么样啊?”
“很顺利,合同签了。”
“就谈业务啊?”
“不谈业务谈什么。”
“谈完就回家了?”
他犹豫了一下。“嗯,吃完饭就回去了。”
“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你不在。”
“有没有梦见什么?”
覃为笑起来。“哪这么多问题。这样吧,你跟邓明月逛完街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们……”
“不用,”她打断他,“我要加班。”
“嗯?刚才怎么没说。”
“忘了,刚经理来电话让我加班。”
“几点能忙完?我等你。”
“不知道,上头突然布置下来的任务,搞不好要一整天。今天就算了吧,挂了。”
“哎……”已经挂了。他再打过去,“还没说完呢,明天有空吧?明天千万别有事,有事也推到以后。”
“知道,你生日嘛。不说了,我走了。”
秘书敲门进来说客人已经到机场上飞机了,问覃为还有什么事。
“没事,你回去吧。”想了想又叫住她,手机抓在手里来来回回翻筋斗,等得李秘书背心发凉才说,“李姐,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您尽管问。”吓死她了,还以为工作出了什么错。
“那个,”覃为吞吞吐吐,“你老公当时是怎么跟你,求婚的?”
秘书眉头一挑。“没创意,就是时候到了把证领了。”
“啊?”
“我们那时候不兴这个。不过呢,”她狡黠一笑,“女孩子都喜欢浪漫,花呀钻石呀烛光晚餐什么的,怎么浪漫怎么来。要不我跟您说说一般步骤?”
他点点头,态度可认真了。
“先订个餐厅包厢,环境要好,把里面稍微布置一下,花啊气球啊都行。男方这边衣服穿正式点,西装领带差不多了。不要跟女孩子说,领她到了包厢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不然饿。然后就是拿戒指求婚,您在电视上看过吧,单膝跪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就这样。对了记得带玫瑰花。当然了,您要是有绝对的把握女孩子会点头,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去,要是没把握呢就单独两个人,求婚失败了也不会丢面子。”
“我应该有把握。”覃为脱口而出。
噗哧一声,李秘书发觉失态,赶紧偏过头掩着嘴。
他刷地涨红脸。“没事了,你出去吧。”
“是。”转身逃难似的奔出去。
她那什么表情动作啊……覃为起身打开门,秘书趴在桌上双肩乱抖,看见他出来,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想笑就笑!”他没好气。
“不是……我被茶呛着了。”掩饰地咳两声。
“你瞎想什么呢?”他绷不住脸自己先笑起来,“你要不急着回家,帮我看看哪里的餐厅合适。”
“Yes!”欢快地应一声,李大姐立即抓起话筒拨号。
覃为回办公室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十一点半。拨了妞妞的号码按下通话键之前又取消掉,发个短信过去:吃饭了吗?
过了一会她回复:等会吃。
记得吃,别饿着肚子。
这次很久没有回复。覃为也不急,靠在椅背上慢慢翻看以前的短信,全都是那丫头的,发了好多搞笑的小段子,前天发来一个问:“猪圈里的猪跑出来了怎么办?打一明星。要是再跑出来怎么办?打一明星。”什么呀,想半天没想出来,干脆上网一查,原来是王力宏(往里哄)、韩红(还哄)。他哈哈大笑,正准备拨电话过去,短信提示响了。按开看一眼,笑容僵在嘴角,浑身的血液温度瞬间降到零点。闭上眼等了两秒再睁开,屏幕上还是工工整整的三个字:
分手吧。
54 以爱为名
这孩子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冷汗刷地渗透全身,覃为撑着太阳穴眼前金星直冒,盯着手机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定了定神拨她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掐线接着拨她办公室的电话,响很久也没人接。再拨明月的手机,问她在哪儿。她说学校。他脸色煞白:“你没逛街?”
“哪还逛得了街,老板催着要论文呢累死了。什么事?”
“……没事,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饭。”挂了电话没多想,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外边秘书被桌前刮过的疾风吓一跳,站起来喊:“覃总餐厅订好了,您要不要……”
覃为没听见她的话,匆忙跑到车库开了车直奔妞妞的公司。一路不停地拨她的手机,仍是关机。到了公司楼下询问值班室,得知今天根本没人加班。调转车头又往她租住的小区跑,还是没人。她到底去哪了?翻开手机号码簿,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打谁的电话,更没有她家里的号码。他们大院宿舍区搬了新址,电话号码也跟着变更,他一直忘了跟她要。
回车里想了一会,拨通谨言的手机。“看见妞了吗?”
“没有啊。找她干嘛打我这儿?”
“她手机关机……先别问这么多,你往她家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我这没号码。”
谨言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问怎么了。
“要么你给我号码我自己打!”
“那么大声干嘛!”听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谨言说声等等,电话很快回过来。“她爸说她在那边写策划呢,租的那边。”
“不可能。”
“什么意思?”
“她不在这儿。”谨言在那边一迭声问怎么回事,覃为掏出打火机打着,叼着烟却怎么也对不准火焰,一把扯下折断扔到车窗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跟我说……她说要分手。”
“啊?!吵架了?”
“没有。”
“没吵架怎么这样?她是不是不见了?你找不到她?”
“行了行了,”他打断他的追问,“你别再问了让我想想。哎,先别跟你老婆说,这事我自己拿主意,你也别急听见没,等我给你电话。”手机扔到座位上,覃为搓搓脸靠向椅背,仔细回想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她莫名其妙扔出那三个字。
就谈业务啊?
谈完就回家了?
晚上睡得好吗……
语气挺奇怪的。以前她偶尔也问这种问题,但上午那通电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突然“叮”一声响,昨晚他跟叶岚……
怎么可能!
妞妞越睡头越痛,睁开眼,周围一片黑,也不知道几点了。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脚还有点痛,逛了一整天街也没敢回家,怕老妈看出她心情不好,慌称要写文案来了出租屋。
砰砰!敲门声。
“谁啊?”摸到门边顺手开了灯,眯着眼打开门,胳膊立即被人钳住。
“你在这儿!”覃为铁青着脸快气疯了,找了一下午没找到人,没想到这丫头回这边来了!要不是他想再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手好痛……她扭开脸,无力地掰着那两只铁钳。“松开,我不想说话。”
“你……”看都不想看他?他松开手,紧揪的心脏慢慢缓过劲来。“看看现在几点了,知不知道我担心你?”他放柔声音,“你一整天去哪了?”
干嘛开门干嘛开门!妞妞捶着脑袋走到沙发边坐下没理他。
“妞,”覃为跟过去蹲到她面前,“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我想睡觉了,你走吧。”
“昨晚你……”
“我不想听!”抬头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多,原来已经到第二天了?她奔进卧室拿来一个纸袋子伸到他面前,“生日礼物,拿了走吧。”
当他是乞丐吗?一掌推开。“我不走!你听我……”
“好,你不走我走。”懒得跟他争,一转身走出门去。
覃为愣在原地,还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甩上门走了。跟着冲出去,她走得飞快,他加快步子她也加快,最后往小区门口狂奔,好像后面有只猛兽。“你别跑!”他真不耐烦了,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步子缓下来,妞妞扶着围墙大口喘气。实在没力气再跑了,走了一整天要是现在还能跑动,奥运的时候干脆去参加马拉松吧。
“跑什么,嗯?”覃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她到怀里,“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不想听!”
又来了,遇到不想听的事她就只会躲,鸵鸟一样。但这是他的错,怪不了她。“昨晚你看见我跟叶岚了是吗?”
是吗?昨晚跟同事就在芙蓉楼附近吃夜宵,她左手还抓着几根带给他吃的串串,右手抓着手机发短信:来接我……一抬头看见对面两个璧人面对面,整理完领带再接吻……电视剧里经常放的狗血镜头原来也存在于现实中。
“你看见了是不是?”看她的神情他猜到了。“我跟她一起是因为她是客户……”
妞妞甩开他转身就走。
“站住!”越喊她跑得越快,他快气炸了,“沈思琪你给我站住!”赶上两步一把捞住她的胳膊。
手臂被扯疼,瞟见手腕上还挂着服装袋子,她气得一把甩起来砸他。“明明就是你的错,你干嘛还这么凶!”
“好,是我的错。”他站着没还手。“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我没想到叶岚会那样。”
为什么到现在他是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她疲惫地摇摇头。“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这个你要跟我分手?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什么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到的难道就是事实?”
“你意思说我眼瞎了?”
“不是!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口拙地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重复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可你起码应该跟我说真话!”
他愣了,没想起来什么时候骗了她。
为什么不说话?泪水夺眶而出,妞妞用力掰开他的手疯了一样直往前冲。她不想再看见他,不仅仅因为他的谎言,还因为心底对自己的浓浓厌弃。那长长的七年,为什么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沈思琪而是别人?那个女人看得见他摸得着他,可以时时刻刻听到他的声音,熟悉他的一切。而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他的事业,甚至连衣服尺码都选不好。她不宽容不大度,小心眼,都只因为无法分享的那些从前。
这么黑灯瞎火的地方她还跑得飞快,覃为惊出一身冷汗。“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你给我回来!”
身后脚步声逼近,尽管这时候是深夜,小区位置又偏,但还是有三两个夜游的行人站在旁边看戏。妞妞狼狈地往街对面跑,拐弯处忽然射过来一束刺眼的灯光,她有些发懵,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耳边呼呼风响,肩膀猛然被人一推,扑倒在路边,裸露的手脚皮肤蹭在粗糙的地面上,钻心疼。
与此同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不知道谁的尖叫,划破夜空。妞妞猛地回头,只看见一个黑影从半空跌下,重重落地。
“……覃为!”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走着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他就躺在地上,鲜红的液体染湿衬衫缓缓流淌,她慌乱地想扶起他,又被围观者拉开。
“别碰他,你不能碰他!”那人急促地说,“不知道伤在哪,千万别乱动!”一边掏出手机打120。旁边有人跑去看住司机。
妞妞不敢再动他,跪在旁边小声叫:“覃为?覃为?”
他半合着眼,睫毛颤动,手往上抬了抬。
她赶紧伸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不敢用力。“你别动。”
反手握住她的手,覃为静静地看着她,力气不大,声音也很轻:“我不想骗你的,怕你乱想……”刚才他想起来了,白天通电话时的确撒了谎。“对不起。”
“我知道,你别说话。”他的左手臂被划伤了,流血不止,妞妞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努力回想该怎么办。Boss服装袋就落在身边,她扯出衬衫包在伤口上方,用力扎紧。“你怎么样?觉得怎么样啊?”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路面。
他叹气,费力地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嗯。”她拼命忍住抽泣,可是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往下砸。轻轻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皮肤下微弱的脉搏,鼻端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再等等。”
“你手出血了。”
“别管我,别说话了。”
“今天我生日,你重新送个礼物给我行吗?”身子一动,嘴里忽地涌一口血来,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安抚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右边裤袋里,帮我拿。”
妞妞小心地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心型盒子。“傻……”嗓音都变调了,“我答应。你别说话了别再动了。”
“哎……我还没求婚呢。”哪有这样的,婚都没求就先点头,不害臊……眼前有点模糊,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物,只有她惨白的脸在晃动。
“覃为你睁开眼!”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歇斯底里,“你睁开眼啊……车呢救护车呢!”
“妞……别离开我……”
记忆中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大声对警察说:我拿我的命发誓!斩钉截铁,直入心房。他的世界原本一片清冷,偏偏有只小蝴蝶飞来投下影子。初时见到她只觉得可爱,所以护着顺着唤她妹妹,后来有男同学送她情书,才惊觉心里小小的恼意,原来这就是钟情。覃为说不出到底爱是什么,但他愿意看她笑看她哭,愿意受伤时她为他包扎涂药,愿意牵着她的手听她唧唧喳喳说无聊话,愿意她扰乱他的生活悄悄进驻他的心房,扎根抽芽……
如果这还不算爱,那么他愿意为她死,愿意为她脱胎换骨重生一回。
谨言和一一匆匆赶到医院,覃为已经进手术室了,一个警察陪着妞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疾步过去问:“情况怎样?”
“正在手术,”警察回答他,“刚推进去的。”
“妞妞,”一一小声唤缩成一团的人,“你没事吧?”
她无意识地嗯一声,弓着腰额头抵着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动都没动一下。
“妞妞?”还是没声音。警察说没事,吓着了。一一坐到旁边搂住她转而问警察,“里面那个怎么样?”
“脑震荡,肋骨骨折。”
“有危险吗?”
妞妞抖了一下,谨言忙给一一使个眼色叫她别问,跟警察小声询问情况。“严重吗?”
“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撞上的?”
“对方酒后驾车,运渣土的,想抄近路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结果把人撞了。”警察犯难地看了眼妞妞,“我们要做笔录,可她不配合,总不说话。”
“能不能等到手术室里人醒了再一起问?”
他说行,已经有两个目击者做笔录了,然后把派出所的电话号码给他。
“麻烦你了。”谨言客气地道谢。一一正查看妞妞手肘和膝盖处的擦伤,他蹲下着急地问,“伤着哪儿没有?怎么不涂药?”
妞妞还是不吱声,一一急了,拉她起来。“我扶你去上点药!”
“不去……”她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我就在这儿。”覃为闭上眼睛之前说过,别离开他。
“那也得洗干净,听话。”伤口处的血粘着沙土结成痂,也不知道医生干什么的,都不帮她包扎一下。
她只是摇头,固执地掰着椅子不肯走。
谨言没法,只得跟一一说:“你在这陪着她,我去叫护士。”下楼到急诊室找人,很快有个白衣天使捧着托盘上来。
双氧水倒在伤口上泛起气泡,血肉模糊的很是吓人,一一蹙着眉偏过头不忍心再看,妞妞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眼神茫然地盯着半空。她的手掌也擦伤了,护士想掰开涂点药,她不松拳,只是紧紧握着那个戒指盒子。
“松开哦?听话。”谨言硬着头皮掰开她的手,把东西给老婆拿着。
妞妞马上换了只手又把盒子拿回来紧紧握住。
“你轻点,小心痛。”一一红了眼圈。“没事哦,别怕,老大肯定没事。”
“要不跟一一先回去歇会,我在这儿守着,”谨言轻声劝说,“他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那我陪你等着。”一一轻轻摸着她的手背安抚,知道她这时候肯定不愿意走。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出来,谨言急问情况怎样。“血压急降可能要输血,病人RH阴性A型,但我们院里没有。”说完飞快地跑去血液室。
“……没有?!什么破医院!”谨言又气又急,愣了愣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调血过来。
妞妞脸孔煞白,站起身就要往里面冲。
“别急!”一一忙拉住她,“现在正想办法,肯定有,你别急。”
她跌坐在椅子上抱住她,想大声哭又不敢,只能死死抓住戒指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能不能醒?”
“能,肯定能。”
“都怪我……他准备今天跟我求婚的,可我还跟他吵。”眼泪掉在玫瑰红的绒布盒面上,湿痕慢慢濡开。“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只要他活着,他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就算不回来我也愿意……”
不管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赎罪也好弥补也罢,爱不爱无关紧要,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再怨再恨,分开的那七年她其实从未想过放弃等待,但如果结局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画一个圆,她宁可从未遇见过他,也不要等在手术室门外体会生死别离。
半个小时后血袋还是没有送到,但手术室的红灯却熄了,几位医生摘着口罩鱼贯而出。妞妞猛地站起来,脑部缺氧一阵晕眩,耳朵里突然嗡嗡作响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型——
对、不、起?
眼前一黑,她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番外 债
十岁那年的暑假,叶岚跟随家人从杭州搬到C市。
到达新居的时候很多人迎上前,握手的寒暄的,她看见外围孤零零站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爸爸拉着她的手过去说:“这是我们邻居,以后跟岚岚是同学。”
叶岚友好地伸手。“我叫叶岚,你叫什么?”
“覃为。”他跟她握手,但是没有笑容,眼神倔强清冷。
覃为话不多,身上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以及叛逆。他爸爸工作忙,三天两头不在家,妈妈在国外,母子俩见面的机会非常少。正是逞凶斗狠的年纪,常常挂着一身彩不敢回家,坐在外面的小公园里一个人待着。
叶岚见过他打架,年纪虽小却不怕死,对方比他高一个头身材壮实一倍,也敢直接扑上去开打。久而久之河东这一片都知道有个为哥。名号的传播跟他那亦正亦邪的老爸覃骥有关系,但更大程度上得益于覃为自己下手时的狠戾。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叶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尤其爸爸妈妈忙生意顾不上她,大她六岁的哥哥上封闭式寄宿中学,家里只有保姆和八十多岁的奶奶。在学校的苦恼无人倾诉,她只能独自躲到角落里生闷气。有一回被男同学欺负,委屈极了,忍不住哭起来,覃为不说话,走过去挡在她面前盯着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那小男孩心里发慌跟她道歉为止。
放学时覃为等着她一起走,告诉她:“哭没用,要是心里委屈就揍他一顿,我帮你!”
她当然不会打人,但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一天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从那天起叶岚开始当小尾巴,他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哪怕打架也跟着。覃为不喜欢看女生掉眼泪,她就告诉自己胆子放大一点,不哭。他打架受了伤,她就帮他瞒着覃叔叔偷偷拿药给他涂上,即使他满脸嫌恶地洗掉。
六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个男生,莫梓彧,皇城根儿下的官家子弟,人有点傲气,但确实有傲气的本钱。长得漂亮,成绩顶呱呱,写得一手好书法弹得一手好钢琴,刚来学校就受到小美眉们的热烈欢迎。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叶岚。
莫梓彧嘴巴甜会哄人,就爱追着漂亮女生跑,越是追不上的越有兴趣,叶岚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发誓非追到不可,天天写情书早晚接送。叶岚烦不胜烦,但他脸皮实在太厚了,怎么骂都骂不走,只能尽量躲着他。
这样你追我闪的日子直到初二某天,莫梓彧手持一束玫瑰当众示爱,她终于受不了了,回家的路上跟覃为诉苦:“你帮我赶跑他好不好?”
覃为说好。
第二天放学后真的跟他打了一架,很惨烈,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在家躺了两天才回学校。
放学后叶岚去隔壁看望伤员,覃为正坐在房间里玩飞机模型,手臂上有伤痕,嘴角还是青的。她说:“谢谢你帮我。”
“不是帮你,”覃为头也没抬,“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你为什么跟他打架?”
“他说我装相,我就揍他!”他恨恨地摆弄模型,扭头看着她噗一声笑了。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框照在他脸上,唇角弯弯,眼珠在光线里呈现剔透的琥珀色,长翘睫毛仿佛镀上一层光芒。十四岁的女孩傻傻地跪坐在他身边,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满怀的兔子在不停奔跑,无法安静。
喜欢上他了吗?
叶岚肯定地告诉自己: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那晚斜晖里的浅笑。或者更早,早在小学那一次她被同学欺负,他默默地护着她。
那他呢?
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跟莫梓彧打架,对吗?
初三毕业,叶岚顺利升上高中,覃为因为文科成绩太差劲留级了。第二年去妈妈那边呆了半年拉下课,仍是做留守者。第三年覃骥发下话:“怎么着也得考个大学吧?”覃骥自己因为文革耽误了上大学,虽然并不觉得读书才是唯一出路,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成才。
可惜覃为的叛逆劲上来了,你说要读书是吧,我偏不读,逼急了升学考试中干脆送给老爸两个鸭蛋:语文和英语。覃骥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得跟头牛似的,初一时老师见他数学好让他参加奥赛,他倒是争气,第一次去就拿了省里第一名,但后来说什么也不干了,理由是:“老让我做题老让我补课,烦不烦!”这回为考高中又呛呛上了,覃骥气得暴打他一顿,最后拉下脸找关系把他塞进名扬中学。名扬教学严格,而且还有老朋友的儿子上官谨言在,说不定在谨言的督促下那头牛能自觉一点。
名扬离家远,覃妈妈特意在学校附近另买了一套房给儿子住。搬家那天叶岚送给覃为一条银项链,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一对,只是说有时间的话就回来找她玩。
他笑着说谢谢,他很喜欢。
几个字让叶岚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一直握着脖子上的项链直到天亮。
后来她常想,如果当初直接说,她喜欢他,可以等他,结局是不是不同?或者如果他不去名扬,如果他不复读那么多个初三,如果她能在学习上帮他再抓紧点……
可惜,爱情没有如果,幸福不能假设。
而人生的际遇往往就在最不经意的一次错过中完全改写。
高三的夏末,叶岚趁着学校组织活动偷偷溜号去看覃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她扎着两条辫子,躲在谨言身后哭得两眼通红,噘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覃为冲她笑,笑得欢快,她说学校不许抽烟!他就乖乖地把烟收起来。
她叫沈思琪。
覃为叫她妞。
他叫她时尾音稍稍上扬,唇角微翘,眼神柔和,像唤着最最疼爱的妹妹。
叶岚也有小名,朋友们叫她叶子或者岚岚。但覃为从来都是叫“叶岚”,像老师上课点名那样一板一眼。
沈思琪有什么好?爱哭爱使小性子,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可是覃为见到她总是笑,原来他不是讨厌所有女生的眼泪,原来他受伤时也愿意涂药,原来他的笑容对着别人还能更温暖更灿烂。
月考时叶岚从班里前五惨跌到二十几名,爸妈没有责怪她,但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奶奶看得清楚,拍着她的手宽慰:“傻丫头,凡事不要太强求。”
她大声告诉耳背的老人家:“我不傻,也没有强求,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她要比沈思琪做得更好,要让覃为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人。高考结束,叶岚的第一第二志愿全填在省内,尽管估分超过重点线几十分。她在家学着做红烧鱼,因为覃为喜欢吃;看各种军事杂志,因为覃为喜欢看;有空就去他家帮他复习功课,给他带去各种糕点,聊他喜欢的话题。
这么努力也只换来他愈加客气的笑。
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叶岚无数次地想。他可以在发烧的情况下跑去迪厅替那小丫头挨刀,他不要她精心烹制的鱼,偏偏要吃小丫头煮得一团糟的火锅,他不看军事杂志了,带着小丫头溜冰种葡萄,他收起了她送的项链,手腕上却戴着小丫头买的廉价品。他看着那个小丫头的眼神,好像全世界只有那一处风景。
叶岚绝望到极点,但仍不想放弃,一点都不想。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不合适,一个成熟复杂,一个天真简单,性格相差如此之大,总有一天覃为会发现谁才是最适合他的另一半。
所以当那年的夏天,覃为终于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去了米兰之后,她反而高兴起来,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她知道这种想法也许有点恶毒,但爱情根本就是自私的。
大学一毕业她就去了米兰,没跟家人商量,代价是整整半年没有取得妈妈的原谅。
就算不原谅又能如何?如果爱一个人,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有任何顾虑。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义无反顾,叶岚唯有浅笑,不知对错。
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千里迢迢追随而来的举动,覃妈妈是有亏欠的感觉的,因此安排了一个很轻松、薪水又可观的职位。叶岚婉拒了,宁愿跟在覃为身边与他一起同甘共苦。
那时候覃为才读大二,要读书还要打理公司,有时还要应付他家那些舅舅姨妈们的挑衅。公司的事情几乎是他一肩挑,因为覃骥毕竟是外人,有些事不好插手,何况还有国内的事务缠身。覃妈身体不好,时常在家休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更帮不上忙。而覃为对自己的要求几近苛刻,如果能不麻烦到叶岚的话决不麻烦,每天都非常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两三点才休息,早上七点又起床看书看文件,瘦得令人担心。
叶岚不止一次劝道:“我是你的助理,很多事情应该我来做。”
他只是笑。“女孩子太辛苦的话容易变老,我能做的当然自己做。”
她不是笨蛋,隐约听出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欠她太多吗?但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啊。
要忘掉过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叶岚明白,也有信心等下去。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总有一天他会慢慢淡忘那个人,哪怕需要五年、十年,她还是愿意等。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拼命,好像借由疯狂的工作来逃避什么,又好像暗藏着某种希望。
直到那个周末,她想起前晚有点事情没做完,回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覃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眼底晶莹一片。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惊讶地看着他。
覃为迅速扭开脸,隔了一会转回头咧嘴笑笑。“眼里进沙子了。”
叶岚回他一个微笑,没点破,走过去看到屏幕上大大的照片。是那群孩子的合影,沈思琪浅浅地笑着,瘦了不少,头发剪得很短,像个男孩子。
原来如此。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哭,到底他的爱有多深?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迅速碎裂崩塌,叶岚愣愣地站在办公桌旁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短发女孩,第一次确确实实感觉到心死的滋味。
“谨言发过来的,我跟他发邮件呢。”覃为笑着说,抓过鼠标点关闭,手却有点抖,点了好几下才关掉。然后问她有什么事。
她平静下来,说有个客户的资料没看完。见他又翻开文件,忍不住建议:“别太辛苦了,今天礼拜六,要不我们去游乐场玩?”
“你去吧,我不想去。我想早点接手公司,不认真不行。”
“那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他点了支烟低头看文件,很久没说话。就在她拿着资料要出门时,他突然说:“早一天接手公司就早一天回国。”
声音很轻,但叶岚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
原来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总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时间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不想改变,不会改变,那么即使到化为尘土的那一天,也还是保存原状。
这份认知让叶岚发疯似的嫉妒,却又无能为力。覃为心里的那个位置是留给沈思琪的,她连放一个脚趾头的空隙都没有。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也许他并不能如愿回国,毕竟要把一个千疮百孔的家族企业收拾好重新壮大起来,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
对她的心思覃妈看得清楚,当然也很喜欢她。这孩子最适合覃为不过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而且叶岚能帮助覃为的事业,最重要的是她待他一心一意。覃妈曾多次暗示过儿子应该对她有所交代,但他在任何场合下都只是答:她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三个字抹杀了所有人的努力和希望。
天天跟爱的人在一起却不能靠近他的心,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压抑,叶岚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
柏天遥心疼地说:“跟我回国吧岚岚,我不想你这么累。”
她笑着说:“不累,而且我挺喜欢这份工作。”
天遥是她的大学同学,从刚进校的第一天起就展开追求攻势,即使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也不放弃,毕业后她来了米兰,过两个月他居然也跟来了。这样的痴情叶岚不是不感动,但如果回报不了对方的爱,她也只能说声抱歉,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意。
柏天遥轻轻叹气,何尝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你愿意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倔强地抿起唇,良久她才说:“他不会让我一直等下去的。”这句话是陈述事实还是安慰自己,彼此心知肚明。
“好,我等到你跟他在一起为止。”
“你别等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你能等,我也能等。”
那天晚上叶岚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爱情到底是什么?让人这样委曲求全,心甘情愿地等了又等,哪怕明知道没有希望。
天遥明知她不可能爱上他,却从不说后悔,默默地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黯然伤神。而她,明知覃为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却仍然愿意生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只要求他在她身边。
爱一个人若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说卑微。
然而谁都没有选择。
自那次说要回国之后,覃为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突然之间开朗了许多,爱笑爱说,结识了更多的朋友,而且从不提起沈思琪的话题。叶岚想:大概他已经认命了,不再想着回去找她。心里念着又能如何?不能在一起,徒增烦恼罢了。
后来叶岚才明白,有一种沉默,叫做蓄势待发。
刻意的忽视,是因为已经有了决定,无需再加上任何语言来修饰。
公司在覃为的带领下逐渐壮大起来,叶岚的职位和薪水也一升再升。拿着跟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太相符合的高收入,难免有点忐忑不安,恰好叶爸爸参股老朋友的公司,需要人帮忙,于是第四年,她主动辞职了。
离开还有一个私心的原因,她在覃为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帮助,而今在他功成名就时悄悄隐退,她想让他有负疚感,觉得欠她一辈子。也许他不能爱她,但只要能念着她的好一辈子,那就足够了。
两个公司隔得不远,又有业务往来,因此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疏远,经常通通电话,有时一起出去游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覃妈妈作陪。
覃为长得俊,家底又厚,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门淑女的注意,而且西方人的观念开放,常常有漂亮女人主动找上门。对于这样的,他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有爱人。”
有些好事的打趣:“是叶岚吗?”
他认真地说:“不是。”
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尽管早就有所准备,叶岚还是免不了心伤。
她跟他,大概只能这样下去了。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在身边。也许某一天,他厌倦了这种孤单的日子,或者突然想起应该补偿她,即使没有爱,她仍然愿意陪伴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当突然听到他准备回国的消息时,叶岚真的快疯了。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柏天遥打电话给她,吞吞吐吐地说:“覃为准备回国发展。”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在梦里,回过神来后连话筒都没放好就跑出去,开了车直奔覃为的公司。
他不在,她又跑去他家。客厅没人,餐厅没人,书房没人,佣人在后面追着喊,她听不见,上楼闯进他的卧室,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收拾护照之类的重要文件。
“我要回中国了。”覃为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聊家常似的。
“回去找她是不是?”
“嗯。”
眼眶倏地热了,叶岚拼命忍住泪,大声问:“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隔了七年了你知道吗,说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她没有。”
“好,就算没有,你能肯定她会原谅你,再重新接受你?”
他的脸色一下发白,沉默半晌说:“我只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其他的我不管。”
其他的不管,那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也算在“其他”类里吗?桌上放着机票,叶岚一把扯过来想撕碎,手却不由自主发抖,颓然放下。
撕掉又能怎样?他还能再订一次。
“如果她不要你,”她说,“你回来好不好?”
他笑。“那我就打一辈子单身算了。”语气很轻松,眼神却坚定无比。
这个男人疯了,叶岚绝望地想。她也疯了,不顾一切办妥所有手续,不考虑后果,在覃为回去两个月之后她也回到中国。
不出所料,沈思琪不原谅他,给了他很多钉子碰。但叶岚能看得出来,她心里仍然有他,或者说,心里只有他。
沈思琪和覃为,迟早会在一起。
而她,终究只是个过客。
这一次叶岚真的心灰意冷,陪着奶奶去杭州住了两个月之后找到另一份工作,准备跟老板回意大利。
本来可以早几天走,但在客户名单里看到覃为的名字,又改了主意。
就当做最后一次道别吧。
跟年少时的苦恋说再见。
蛋糕店里,叶岚下意识点了两份提拉米苏。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心底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或者想给自己一个幻想?
他不要,选了另一份。
她只能苦笑。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苦苦等着那一丁点施舍,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两人聊着琐事,一会儿覃为手机响,掏出来看了一眼,表情马上变得柔和。
叶岚静静地坐在对面看他略显笨拙地发短信。以前读书时他最烦短信,到了意大利那边也从不发,理由是麻烦,浪费时间。但现在,他低着脑袋认真地在手机上按来按去,嘴角微微翘起,眉梢眼角有着她从未领略过的温柔,眸子里荡漾的满满都是欢喜。
那一刻,她突然想问:为什么只能是沈思琪?
没有答案。
爱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等他吃完蛋糕一起出门,叶岚把生日礼物拿出来帮他夹上,最后要求:“拥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覃为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
怀抱那么温暖有力,她攀着他的肩,听到发自胸腔的心跳声。仔细想,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主动的拥抱,每次工作中取得成功,都是她欢呼着抱住他。这一次是他切切实实地拥着她,那双梦里一再出现的眸子就在眼前,炯然带笑。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一年?两年?
从今往后那些美好的过往只能成为回忆。
那就再留个回忆吧,留个可以回味的记忆给自己。
她垫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覃为僵了一下,马上推开她,决然而不留情面。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叶岚拼命忍住哭泣,徒劳地做最后挽留。“留点回忆给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行吗?”
“你是我朋友,不能骗。”
“我不只把你当朋友,我爱你这么多年啊!”十几年的痴恋难道不能换来一个吻别?
他冷静地说:“我不爱你。”心型的绒布盒子躺在他手心,那是给另一个女人准备的。
永远不会属于她。
空旷的街道边,叶岚第二次在他面前流下泪。
这个男人的心是铁做的,残忍到极点。他从不说不爱,也不赶她走,只是用沉默和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来对抗她的等待,直到她再也等不下去,主动放弃。而到最后,她可以什么都交给他,什么都不要,所有的自尊全踩在脚底下,只求一个想念的谎言。
却连谎言都得不到。
这么多年的债他怎么还?
还得起吗?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覃为看着她,一字一句:“除了她,我谁都不欠。”
除了她,他谁都不欠。
那晚的夜很凉,叶岚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覃为的西服披在肩头,却怎么也不能温暖她的心。
渐渐想起很多往事,比如他自己的事情一定自己做,从不假手于她。
比如她的薪水要比同级员工的高很多。
比如她的要求,只要合理,他一概应允。
比如她送他生日礼物,等到自己过生日时一定会收到更好的。
……
还有很多很多。
他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懂得怎样同等交换互不相欠。
而他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爱情是什么?
爱情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一对一两个人,它是相互的,需要彼此回应。一个人的只能称之为爱,自愿出场,自愿谢幕,没有规定观众必须鼓掌,也不能要求他们必须看完全程。
所以覃为不欠她,她也没有权利要求他来还。
这场青春的债,是她自己欠下的,只能由自己来还。
送她到家后,覃为打车走了。叶岚站在阳台看着他坐的车慢慢驶远,突然之间觉得那陪在他身边的五年只是一场梦,很多细节正在慢慢忘却。
柏天遥打来电话,问:“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要上飞机了。”
刹那间,她失声痛哭。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哭完。
过了很久,叶岚以为他早已挂电话了,再一听,他还在。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错了。”
“快回来吧,”柏天遥轻轻笑,“我等你。”
55 打雷咯!下雨啦!
他平躺在床上,脸色有点白,半合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看见她进来,他笑了,嘴角慢慢勾起,很累的样子,但仍然努力唤她:“妞。”
“我在。”妞妞蹲到床前牵起他的手,“我没离开你,你也别丢下我不管。”
“我不想离开你……”
“那就一辈子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傻妞……还没跟你求婚的。”
“我都答应了,你看。”她把左手凑到他眼前,手指上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那不算,我还没开口呢……”他费力地拨弄戒指,但取不下来。她脱下放进他的手心,他执起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重新把戒指套进无名指,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声音都微弱得听不见。“你愿意……嫁给我吗?沈思琪……”
“愿意。”她贴近他耳边轻声回答。“你爱我吗?”
他睁大眼痴痴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她说:我爱你覃为,你呢?
握着她的手的大手颓然滑落,一滴液体从眼角渗出,缓缓濡湿鬓角。那是她没见过的男人的泪,合着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定格成永远。
“覃为!!”
咣一声,妞妞从沙发里翻到地上,揉着摔痛的屁股大声叫痛。
“摔着了?”明月急忙从厨房出来,看着泪流满面的丫头却只想笑。“又做梦了?”
“嗯。”她郁闷地爬起来,“汤好了吗?”真讨厌,这个梦都做好几次了,每次还没听到他表白他就翘辫子……呸呸,什么翘辫子,不吉利!
“刚给你盛好。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去医院吧?”
“我去吧,下午没事。”他们经理心地蛮好,知道她要照顾病人,特意允许她这两个星期自己安排时间,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
“你看你熬出黑眼圈了。”
“啊?”走到盥洗间照镜子,果然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做梦做的。”嘟囔着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明月跟过去帮她。“怎么做这种梦呀?”梦见人死了。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讲法?”
“周公解梦说梦都是反的,你这是好事,要增寿了。”
“呸……我增寿覃为怎么办?”
“又不是说他短寿。”被她一瞪明月嘻嘻笑,“说错了,是发大财,你今天说不定能捡到钱,等会出门多注意脚下。”
“胡扯……都梦见好几次了连个钢蹦儿都没捡到。”说是这么说,妞妞还是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脚下突然踩到粉红的老人头。“捡到了我跟你一人一半。”
明月很惶恐地看着她:“你力气好大……”硬币都能掰断。洗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突然想起好玩的事,又噗哧一声。
什么毛病?“笑什么呀?”
“笑你在医院的时候以为医生说对不起……”她大笑起来,“‘没事了’跟‘对不起’口型差那么多,孩子你小学是学的汉语拼音吗?”
妞妞狼狈地红了脸。“看错了嘛。”那时候脑子里神经都迟钝了,看见医生走出手术室时神色凝重,还以为事情不妙。
“你还昏过去了,医生救完老大再来救你,你还……”
“忘了忘了!以后不许提这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糗死了。
明月笑得嘴角直抽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一醒来发现自己在急诊室,懵了,大哭,怎么劝也劝不住,还认为一一他们哄骗她的。气得谨言把她提溜到病房,见到能说能动的病人,她才傻愣愣地相信人还活着。不过说起来覃为运气还算好,撞得都飞起来了,一检查只是中度脑震荡,断了两根肋骨,内脏都没受伤。手术中血压突然下降,着实把人吓着了,但很快又恢复上来。
笑笑笑,迟早让东子把你办了!妞妞暗自腹诽,从锅里舀出熬好的粥盛到保温瓶里。
“难怪老大发牢骚,”明月叹气,“妹啊他是骨折不是胃有毛病……”
覃为发牢骚的不仅是顿顿粥和汤,还有眼前这个一脸贱笑的家伙,来了问候没一句,搓着下巴唱:“小琪琪怎么还不来呀,我都好阵子没见她啦……”
“你可以走了。”他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干啥走?我是来看她的不是来看你的。”
“咒我呢。”妞妞推开门不满地瞪向那个没口德的家伙,走到床前把食盒放小矮桌上,问病人,“饿了吗?今天这鱼是我上早市买的,可新鲜了。”
闻到鱼腥味,瞟到粘乎乎的粥,覃为发出一声干呕。
“弄的什么?粥!”莫梓彧兴奋得猛搓手心,“给我吃点吧?我刚好中午没吃饱。”
“全吃光。”覃为慷慨地挥手,喝这些汤汤水水都快一星期了,实在不能忍受。
什么人哪……妞妞干瞪眼,看着厚脸皮捧个碗呼哧呼哧吃得可带劲了。房间里又多出不少花篮跟水果篮,弄得像医院门口的鲜花店,她边倒汤边问:“又有人来看你了?”
“嗯,几个客户。”瞥一眼鱼汤,覃为悲哀地别开脸。“等会再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哦……”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语气像哄小孩子。
他指指脸,得到一个甜甜的吻,不气了,端起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喝掉。“等会带点水果回去,放这儿都快烂了,你跟邓明月解决掉。”
“你要多吃,增加营养的。”
“哪能吃这么多。花呢放丁一一店里卖了吧。”
“卖的钱再给你哦?”白他一眼,他还呵呵笑。真是商人本色!那边食客吃完粥又抓着一个水果篮挑挑拣拣,妞妞随口问,“莫总你送的呀?”
“别叫这么生疏,”莫梓彧抛个媚眼,“叫我梓彧,彧也行。”
“花花。”
“……靠……”愤恨地一指桌上那袋猕猴桃,“那个我送的。别人送给我的,我最讨厌吃这玩意儿了,毛多。”
妞妞无言。
覃为忍了又忍才没一拳揍过去。
“我得回公司了,哦耶……”莫梓彧盯着水果两眼烁烁发光,“红富士,我最喜欢吃了,病人你吃不完吧?”
病人送给他一个字:“滚。”
他揣着两只又红又大的苹果滚了。
不一会病房门又被推开,妞妞还以为食客又回来了,抓起一只苹果做势砸过去,抛掷的动作在看到门口的两人后顿住,凝固成可笑的雕塑。“……爸妈?”
“不欢迎啊?”沈妈冷着脸踏进来。
覃为一惊,赶紧起身迎上前。“真不好意思,我都还没去拜访叔叔阿姨,倒让你们先来。”
“你躺着吧,”沈爸忙制止他,“身上有伤别乱动。”
“爸你坐。”妞妞扔了苹果接过老爸手里的礼品盒,讨好地看老妈,“妈你也坐。”
沈妈不理女儿的殷勤,狠狠剜她一眼,走到床边问病人:“身体怎样?”
“没事了。”岳母不坐覃为也不敢坐,端端正正地站着像个小学生一样答题。
“躺着躺着,站着干嘛呀。”沈爸接过话,问他伤哪儿了。
“肋骨断了两根,”覃为靠着床头坐下,“不过没什么大碍。”岳父这人一看眼神就知道是好好先生,他没那么紧张,倒是岳母不愧做宣传出身的,一双眼睛照得人发毛。
“还是得好好歇着,伤筋动骨没个把月难得调理好。你父母呢?”
“没回来。我伤不重,怕他们着急就没告诉他们。”
“哦。公司事情怎么办?”
“没问题,有副总守着,谨言也能帮忙。再说这伤不影响工作。”
切,看一老一少聊那么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父子俩呢。沈妈撇撇嘴打开保温瓶盖子看里面的食物。“妞妞你弄的啊?”
“挺好吃的。”覃为马上回答。
“唔,我家丫头炖的汤我还不知道,没盐没味道。”一席话臊红妞妞的脸。沈妈扫了眼两个年轻人,轻咳一声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
眼皮一跳,覃为认真地说:“对不起叔叔阿姨,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我跟妞妞在一起这么久,也没去拜见两位,请原谅。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妈,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行吗?”
“扯那么远干嘛?”
啊?不接受?丈母娘这关怎么过?
“妈……”妞妞扯了扯老妈的衣摆,老妈不理她。又扯老爸,老爸只耸耸肩。
沈妈盘着手审视覃为,说实在话她是很生气,自己捧手心里的女儿疼都来不及,可是这人几年前丢下宝贝远走国外不说,如今回来了也不现个身,当她家丫头没人要吗?不过话说回来,能为妞妞不要命的,除了孩子她爸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我是说你伤没好,这个把月都不能出门。”
“没事,您看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覃为站起来走两步证明所言不虚,“早能出院了。”
“医生说要多久你就待多久!”沈妈不满地看着他,“骨折这个要静养,我可不想将来我女婿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一怔,微微扬起唇角。“是!”
“你好好躺着,家里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
“叔叔阿姨慢走。”坚持送两老到门外,他转身扶着墙偷笑,笑得伤口跟着疼,还是止不住一边抽气一边乐,疯子似的。
病房门一关,沈妈一指戳上女儿脑门。“死丫头!这么大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怕你们骂我……”妞妞喏喏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他回国找你的事呢还是你们读高中那时候的事?”
她惊了。“……妈?”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你妈!抽空回家跟我学学怎么做菜,你看你煮的什么汤,光给人吃粥,都要嫁人了什么都不会,将来公婆嫌。”
覃家爸妈还是知道了儿子进医院的事,当时他们正在非洲大草原上看豹子,接到电话的当天赶紧定机票回来。四位大人悄悄上茶馆喝了杯茶,私下里就把儿女的婚事拍板了。那两个主角竟然不知道,覃为还在张罗两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增进感情,覃骥嗤笑:“聊什么呀?都聊完了,等你伤好了先去登记,过两个月再办婚礼。”
嗯……这倒是符合覃教授的一贯作风。
说起来还有一件巧事,两家妈妈打了照面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聊天才想起以前确实见过面,覃妈当年来中国旅游,爬黄山时刚好遇见沈妈,两人还一起玩了几天。想不到隔了几十年还能聚在一起,并结成亲家。
“缘分嘛,像我跟你一样。”覃为坐在沙发里咧个大嘴傻笑,“妞……领证去吧。”
什么语气!好像恶霸调戏良家妇女。“大爷,您伤还没好。”
“我都出院了。”
“你那是医生说的出院吗?”自从得知他爸出马后他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天天揪着医生说要出院,楞是把三个星期的住院时间给磨成半个月。妞妞把药丸和水杯递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胸口。“疼不疼?”
“有点。”
“给你热敷一下。”她拿了热水袋隔着毛巾敷在青肿的地方,医生说这样可以活血化淤。这副胸膛真是多灾,以前被人划过一刀,现在又骨折。“那个十字架你还是戴着吧。”
“不戴,将来给我儿子。”
“不能是女儿啊?”
“都行,最好跟丁一一一样生个龙凤胎。”
“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眉头一挑,覃为一把拉过她坐到大腿上。“光我一个人也不行,还得你配合。”低头吻住她的唇,柔软滑腻的感觉立即唤醒本能,急急忙忙解开她的衣服。
“停!”怕碰到伤处她不敢硬推开他,只能抓住那双到处作乱的手。“你还没好呢。”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看,连咳嗽都不敢大声还想这样那样。
“我都半个多月没跟你……”
“憋着!”
他抓狂了,四脚朝天躺回沙发里扯头发,嘴里嘟囔一连串意大利语。手机响了,没好气地接起,听了一会一顿乱骂,脾气真是爆。
哪个无辜的可怜虫撞枪口上了?妞妞同情地念声Sorry。“谁呀。”
“东子。”手机盖在他手里来来回回翻动。“邓明月是不是去西安了?”
“嗯,跟他们老板开会,昨晚走的。”
难怪……他哼笑。“事这么多还往外跑。”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谁啊?”
“不告诉你。”亲一下她的脸速速离开,心里郁闷美色当前许看不许动。
“不说就不说。”送对卫生眼给他,看见他憋屈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覃为的眸色转深,痴痴地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不由自主伸手按过去。
“惯上瘾啦?”她连手带嘴捂住。
他笑,拉下她的手吻她,细密地轻啄她的梨涡,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尝不够似的。是不是从第一眼看见那个送他棒棒糖的胖丫头开始,就掉进这两个漩涡爬不出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扎两根小辫儿,吃个糖还滴口水。”他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认识你十九年了。”
乱扯,都那么大了哪能滴口水……十九年?她今年才二十四啊。妞妞吃惊地掰手指头,从初二到现在……“不对,十一年。”
“十九年。”
是吗?又数了一遍手指头,还是不对。“你算算,初中两年高中三年……”
“别算了,数学那么差劲哪算得清。”
瞧不起人……
“挂猪油瓶啊?”覃为呵呵笑着捏捏她嘟起的嘴巴。“肚子饿了,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她站起身,“我做。”
“别弄汤!”意见马上提出来,“给我炒两个菜。”
“喂喂?”
“嗯?”这是叫他呢还是表示不满?
妞妞转回来挨到他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摸着他胸口那道陈旧的刀伤。“对不起哦,我不该跟你吵架,害你生日都过不好。”
“你不是送了生日礼物吗?”
“血糊糊的都扔了。”她以为他说的是那件衬衫,现在想起来真心疼,将近三千啊。
“我是说你,你把你自己送给我了。”
听似随意的话瞬间红了她的眼眶,忙低头借着摸戒指的动作眨去眼里的泪。“其实那天晚上你跟叶岚的事我看清楚了,你没亲她,是她亲的你。”
“那你还一晚上关机。”
“你抱了她嘛……”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气糊涂了,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不是那样的,可跟你打电话你却撒谎。”
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对不起,以后我保证都说实话。”
“嗯。昨天上班的时候叶岚跟我打电话了,她叫我别胡思乱想,跟你好好过下去。唉,叶岚真是个好女人,可惜没跟你在一起,不然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这话覃为不爱听。“那你嫁给她去闯江湖吧。”
“我们都是女的只能去荷兰。”被他瞪了,她晃着他的手讨好地笑。半晌喏喏道,“我一直都想问你……我没她漂亮没她聪明,也不能像她那样在事业上帮你,你会不会后悔?”
他沉吟片刻。“我跟谨言比,除去感情来说,你更欣赏哪个?”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当然是谨言哥。”脾气好耐性足,一一那么顽劣性子的人都被收服了,了不起……
那是,他是神嘛。覃为咬着牙笑得狰狞:“那你干嘛拿自己跟叶岚比?”
“……哦。”不是要的这句啊老大……
“傻妞。”他拥她入怀,手指一下一下梳理她半长的头发。“叶岚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她欣赏她,她是我最重视的朋友。但你不同,你跟别人都不同,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想牵手一辈子的女人。”
哦耶要表白啦?妞妞紧张起来,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你说吧。”
“嗯?”
“那……三个字。”
“哦,我饿了。”
“……”一颗心咻地从五千米高处摔到矿井里。“那,四、四个字也行。”
“我真饿了。”
“……”朽木不可雕也……起身垂头丧气地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只要是炒菜都行,你不是在家跟你妈学了吗?”
“学得可多了!”
“冰箱里有什么就给我炒什么,鱼要红烧。”这一年内再看见那个汤他犯恶心。“还有多放点辣椒,我要吃辣的。”
“不给!”妞妞没好气,从冰箱里拿出菜来乒哩乓啷洗干净。“不知道自己伤没好呀,还敢吃辣的,不要命了。国外待那么多年也没学着吃点营养的东西,回来就光吃辣椒……哎……要不弄个火锅吧,你不是说饿了吗,火锅容易做……”话语突然顿住,她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两大颗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砸在刀背上。
覃为倚在厨房门口轻声说:“沈思琪,我爱你。”
番外 爱情流水帐 3
春天,追贺檬的那位学长也来了美国。
他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说等就等,在国内一直没找女朋友。因为工作努力被公司派到曼哈顿,住处离贺檬的学校很近,所以经常开着车来找她玩。
一一问:“你不是接受他了吧?”
贺檬反问:“为什么不行?”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孤单。
“那嘉宇怎么办?”
“有很多人倒追他呀。”
想不出反驳的话,一一只好跟嘉宇发牢骚:“檬檬都要被别人抢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你管那么多!”
嘉宇打电话给贺檬,听到话筒里传来热闹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在叫她:檬檬快过来!他问:“你跟那个谁在一起啊?”
“嗯,还有好多朋友,聚会呢。”
“祝你们玩得愉快。”他客气地挂机。可是心却悬得老高老高,好似看到风筝缠在电线上,他够不着,只能心惊胆战地盯着,生怕一阵风来把它刮走。
怎么会这样?
研一过后的暑假,贺檬去西雅图玩。
学长有同学在那边,正好公司也有假,于是陪她一起去。
嘉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海边拾贝壳,笑声朗朗。他突然一阵烦躁,孩子气地质问:“那个谁也在?”
“对啊。”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干嘛还跟他一起出去玩。”
“只是结伴而已。”贺檬解释。
“什么结伴,你这是误导他,让他对你有想法!你说过不喜欢就不能给他机会。”
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气着了,脱口而出:“那我找他做男朋友总行吧?”
“不行!”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说:“我总得找男朋友,总得结婚。”
嘉宇吭吭哧哧半天。“……要找可以找我。”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吗?”
不是。可他呐呐地不知如何应答。
为什么不说话,嘉宇?贺檬仰头对着蔚蓝的天空叹息。即使我真的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愿意。
研二,覃为去纽约出差。
他的日程安排得紧,于是嘉宇趁周末飞去那边相聚。因为是校友都认识,贺檬把学长也拉上一道吃饭。
学长对她非常细心,拉凳子放包,及时倒水递餐巾纸,菜隔远了给她夹,提醒她小心鱼刺,连在路上走的时候都始终走在左边。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回旅馆后嘉宇问覃为。
“很不错。不过贺檬不喜欢他。”
“我觉得有点喜欢,不然怎么不拒绝。”
覃为拍着他的肩膀笑。“贺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应该直接去问她。”
怎么问?他突然失去了勇气。如果换做从前,嘉宇百分之百相信她喜欢的是自己,但学长来了之后,他的自信逐渐瓦解。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做不到学长那样纯粹无杂念的爱。
他要檬檬幸福,而这幸福是建立在一心一意上。
学校还有课,嘉宇先回了亚特兰大。过了两天覃为也要回意大利,贺檬跟学长一起去机场送他。
进关前覃为拉过贺檬说:“给嘉宇一点时间,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别对他灰心。”
“嗯。”她的头点了又点。只要有希望,她不介意等。
三月,贺檬过生日,收到一大束玫瑰。
是学长送的,还有他的表白。“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她嘘寒问暖,贺檬很感动,但只能说:“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好朋友。”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没有。”
他自嘲地笑:“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只不过想着能争取一下。但上次郑嘉宇来,我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再次抱歉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做不了情人还能做朋友。”学长很坦然。“我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你。”
真的?贺檬的心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晚上她一直等一直等,快到十二点时嘉宇打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今天我一天都在实验室,刚刚才出来。”他说,“是不是太晚了?”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忘,你的生日呀!”
是啊,每年的生日他都记得。在他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和一一的生日。贺檬抿起唇笑,嘉宇,你心里其实也有我,对吗?
夏末,一一怀孕了。
从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她兴奋得立马拨电话给嘉宇,也不管美国那边正是深更半夜。“我有宝宝了,是双胞胎!”
“真的?”嘉宇又惊又喜。
“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个女孩。”
“啊?为什么?”
“都说男孩像妈妈,要是再多两个丁一一,天下大乱。”
话筒那头传来嚷嚷声,嘉宇躲进被窝里大笑。胸口有个地方酸酸痛痛,但更多的是安心和释然。
丁一一,我把你打包到木箱子里,放到心脏最底层最底层的位置,用水泥加钢筋封住,外面再罩一层钨合金,炸药都炸不开。
睡不着了,他爬起来给贺檬打电话,告诉她一一要做妈妈了。
贺檬笑得很开心,嗔怪他吵醒了她的好梦。“那你……”她没接着说下去。
嘉宇明白她的意思。“一一是我妹,是我的家人。”
九月,嘉宇继续攻读博士,贺檬找到工作。
公司派她去澳洲学习三个月,因为任务繁重,不能经常跟嘉宇联系,有时打电话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
“檬檬老不给我电话,”嘉宇在网上跟覃为发牢骚,“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堵得慌。”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有吗?他很惊讶对她的牵肠挂肚。
覃为说:“我要回去找妞妞了,不管结果怎样,总得试一试。已经错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你也别再错过贺檬,自己好好想想,如果她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他没想过。
嘉宇把以前的相册翻出来一张一张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北京,九寨沟,上海,亚特兰大,纽约,奥兰多,新奥尔良……原来檬檬陪着他走了这么长的路。
她帮他拎书包,他帮她打饭。
她知道他爱吃牛肉,他知道她讨厌红萝卜。
她知道他衣服的尺寸,他知道她穿37码的鞋。
她来例假不方便时他替她值日,他心情不好时她默默地坐在旁边不说话。
她被男生追,他心里不快活。
她先来了美国,他舍不得。
她说要找学长做男朋友,他气得想揍她一顿……
原来她始终存在于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只不过被丁一一掩盖住了。
嘉宇拿起电话拨过去:“檬檬,你什么时候回来?”
情人节,嘉宇悄悄飞去纽约。
贺檬不知道他要来,下了班走到公司楼下看见他,大吃一惊。“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他说:“檬檬我爱你。”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是认真的,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别拿自己跟一一比,其实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唯一一个。她是过去的唯一,你是将来的唯一。我这么说,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愿意。”她使劲点头,哭了又笑。
“那你做我女朋友。”
“花呢?”
花?嘉宇扒着头发傻笑:“忘了。你答应吧答应吧。”
贺檬拉他坐到长椅上,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如果你能把笔竖起来,我就答应。”
竖起来?那么长一根怎么竖啊。他抓着铅笔摆弄半天,汗都出来了,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找出卷笔刀卷啊卷,卷得满桌子都是铅笔屑,还是没能竖起来。
“你耍我!”他恼了。
“笨。”她捏着笔把它竖在桌上。“这不竖起来了吗?我又没说不能用手。”
这样也行?嘉宇气死了,从包里把所有笔掏出来,自动笔圆珠笔麦克笔签字笔,通通竖着夹在手指缝里。“你看,全竖起来了!”
贺檬弯起唇角:“买花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