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跨国小家庭系列(５)－－偏见和歧视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妇女结婚后，都随夫姓，我们中国人传统上也是，只是我们现在大陆出生的人没有这个习惯。等我结婚时，既然阿迪不在意，而我一是不愿意找麻烦改名字，二是从小受教育＂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男女平等，我小女子也要＂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于是乎，就还保持了原姓。一直也没人当我面非议过，直到有一次在机场碰到了麻烦。

有一年暑假，阿迪先去欧洲工作，我稍后带儿子去玩。那次我们坐BA的飞机，为领登机牌排了近一小时的队，轮到我们时是一位中年白人妇女接待我。

我跟她问了声好，递过去我和儿子的护照。她拿过护照，看来看去，又在键盘上敲了一通。然后问我：＂这个小孩子同你什么关系？＂
我答道：＂他是我儿子。＂
她又问：＂你能出示证明你们关系的文件吗？＂

我楞住了，脑子里象过筛一样地想着：我带了护照，绿卡，信用卡，几本小说，几件衣服。。。哪个上面好象也没写着我是儿子的妈妈。什么东西能证明母子关系呀？奥，出生证！没带！我家先生出国总是带全了结婚证，出生纸，工作证。。。一夹子的证件，我总是笑话他好象时刻准备着被FBI叫去审讯。他呢，总是告诉我有备无患，这要让他知道，又该得意了。

我有些抱歉地对BA的代表说：＂我没有带儿子的出生纸。＂
她沉思了下，好象自言自语道：＂没有出生纸，怎么证明你是他的妈妈呢？＂
我有些奇怪，指了指旁边柜台的一对黑人母子，她们也正在领登机卡，＂她们不是也只有妈妈和儿子俩人，没有见到要出示出生纸呀？＂
BA代表看了她们一眼，对我说：＂可是你们俩人的姓不一样，护照也不是同一个国家的，怎么会知道你们是母子呢？＂

哈，我心理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位看不惯女人婚后不改姓的主。一直听人说美国白人中年妇女很保守，而且我一直感觉这类人最不喜欢不改姓的女人，认为都是女权主义者或者反宗教的人才那样做。我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好象美国没有法律要求女人结婚后随夫姓吧。＂

＂没有，＂她也冷冷地回了句，＂但你们不同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母子？怎么知道你有权利带他出国呢？＂

哈，是不是看我是中国护照，就认为我是人贩子？从美国走私人口到欧洲？我想着就好笑，于是半开玩笑半讽刺地跟她说：＂要不你查查FBI的通缉令或者丢失小孩子的网站？看看上面是否有我们俩的名字？＂

她显然没觉得我的话有趣，又低头不语了。我看了下手表，离开飞机就一个小时了，我深吸了口气，耐着心地等着她。
她终于又抬起头，把两本护照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然后很严肃地说：＇我不能让你们登机。你回家取来孩子的出生纸，和你先生同意你带孩子出境的信，然后才能登机。对了，他的信要公证了才行。＂

我吃惊地看着她，脑子里快速地盘算着：我家离这里俩小时，根本来不及去取出生纸。阿迪人在欧洲，等收到他的公证信，还不得好几天？！我干脆别去了！！

我往前走一步，靠在柜台边，把护照又推了回去，认真地说：＂女士，我们家离这里俩小时，另外，我先生人在欧洲，我们这次就是去探亲。我要好几天才能拿到这些信件，假期就都没了。＂

她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把护照推了回来，＂不行。＂然后，就向后面排队的人打手势，要他们过来。

＂等一下。＂我制止了她，：＂我带孩子坐过很多航班，从来没有一个航空公司要过他的出生纸，为什么就你要看它呢？＂
她还是不理我，眼睛瞟着我身后的人。

我压住火气，从手袋里掏出电子机票，放在柜台上。我指着机票，有些激动地跟她讲：＂我从你们BA网站上订的票。我同时买的我们母子的票，上面也很清楚地填着我们的名字，和他是１２岁以下。你们后来给我寄来电子机票和四页纸的注意事项和说明。里面没有一条提到我必须出示孩子的出生纸！没有一条提到我先生要写信同意我们出境。＂我停了下，吸了口气，看着她接着说到：＂我也查过你们的网站，上面也没有写过任何关于要求这些证件的规则 。你告诉我，你说的这些要求写在哪里？如果它们没有写在乘客可以看到的地方，你们就无权要求乘客携带这些证件！就无权拒绝我们登机！＂我说完，狠狠地瞪着她，她却仍旧冷冷地甩回一句：＂女士，你没有这些证件，我就不能让你登机。＂

我一听，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今天还真碰到不讲理的人了。我是该说她什么好呢？偏见？种族歧视？

儿子站在边上怯怯地看着我，他的眼光倒提醒了我。＂别发脾气。＂我心里提醒着自己。自打９１１后，机场人员可以说乘客发脾气扰乱治安，把人赶出去，我一定不能再给她这个借口了。我想起来儿子说过，他的一个老师很可怕，因为当小孩子捣乱时，她从不高声批评人，而是走到那个孩子跟前，用很低的声音去告诫他。我也看明白了，跟这位女士我是没什么可多说的了，别再浪费时间了。

我靠近柜台，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既然你不能出示任何规则，我要求见你的主管。＂

她避开我的眼睛，没有动。我用低低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我要求见你的主管。是你请他来，还是要我让别的代表去找他？＂

又是一阵沉默。我正要转身去找旁边的BA代表时，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白人妇女走了过来。她同我面前的这位嘀咕了一阵，然后她拿过去我们的护照和机票。俩人又说了几句，我就听见敲键盘的声音。后来的这位示意我把行李过磅，然后就走了。

不一会儿，我的这位代表给我们递过来登机卡，告诉我登机口，最后加了一句：＂下次你一定要带那些证件，否则，我们不会让你登机的。＂我听了真是差点说＂BS＂。但转念一想，我已经达到目的了，还不给她一个机会出口气，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我接过那些东西，没有接那个茬，只是勉强地从牙缝里
挤出来＂谢谢＂。

我们在终点见到阿迪。他微笑着问我们一路是否顺利。儿子立刻打小报告：＂机场的那位女士不许我们登机，妈咪跟她争吵了好久，她才让我们上飞机。＂阿迪惊讶地看着我，我气鼓鼓地讲了一遍我们的遭遇。他听完，果然就说：＂让你带齐证件，你不听。＂

我听了更来火：＂我不带，下次还不带！看看哪家航空公司能给我出示他们的条例！没有条例，他们就不能拒绝我登机。＂

到了住处给父母报平安，又提到这事。妈妈听完就埋怨我儿子：＂他也太老实了，应该对航空公司的人说＇那是我妈妈＇，不就没事了。＂我想想，照那位女士的架式，估计没用。

过了几日，同一个好友煲电话，又聊到此事。她一听，立刻问：＂你记下她的名字了吗？这是种族歧视！你回美国后应该立刻给BA写信，抗议她的行为。在美国只有中国妇女不随夫姓，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做就是歧视咱们！＂想当时我当时尽顾着同那女士辩论了，还真没注意名字这事情。

后来休假结束回到美国，一日同一群白姐妹聊起来，想看看她们怎么讲。谁知道我故事刚讲完，一位西腊裔的单亲妈妈就说：＂这个不希奇啦。我那次带我儿子回国，也让航空公司给拦在机场，不许登机。我还带了孩子的出生纸呢，他们就是要我前夫的同意信。我赶紧联系前夫，他立刻传真一封加他的ID，才算让我们上了飞机。打那以后，每次我带孩子出国，都会事先让前夫给我同意信的。＂我听完，又是一楞，忽然想起在家中时常收到的寻找丢失儿童的广告。记得我还统计过，其中大部分孩子都是被父母一方＂绑架＂失踪的。也许，那位BA的代表就是怕我和儿子是这种情况？她也只是想尽自己的责任去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不禁为那天自己的态度有些抱歉。要是这样的话，不是她对我有偏见和歧视，而是我对她有偏见和歧视了。

这件事情发生挺久了，我一直让自己记住它，希望我能总有一个open-mind，不要急于用自己所谓的经验和习惯对他人下结论。很多时候，当我们感觉被人偏见和歧视时，也许正是我们偏见和歧视了别人。

－－－－－－
现在，我和儿子单独出国时，我都会记住带上他的出生纸，但还是拒绝带上先生的同意信，因为航空公司确实没有这条明文规定，我还是顽固地坚持我自己的小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