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六十五）

我一边做饭一边唱“你呀你，终于出现了。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一颗心就稀巴烂……安……安……安……！”
托小猫在旁边听得一个激灵：“你唱的是什么呀。”
我：“一颗心就稀巴烂，就是说心都粉碎了。”
她：“为什么？”
我：“因为他遇到了他很爱的人。所以就觉得心碎了……你觉得不对吗？看到很爱的人，就会很感动，就会觉得有心疼的感觉。”
她：“不会啊。看到爱的人，只会高兴嘛，怎么会心疼呢。”

新课文里有“卵生动物”。托小猫不认识“卵”字。
我说：“这个字你小时候知道的。”（她小时候还以为是“暖生动物”，也就是“暖和地生出来的动物”。
她说：“可是现在忘了嘛。”然后查字典。
查到读音以后我告诉她：“这个字是‘蛋’的文雅说法。”
她立刻说：“我可以骂你笨卵。”

她给我读格林童话，里面有一篇《金鹅》。男主人公小傻瓜得到了一只金鹅，三姐妹想去偷拔鹅毛，却都被粘在了金鹅身上。小傻瓜抱着金鹅走，三个姑娘也只好跟着一路小跑。一个牧师看到了这支小队伍，说：“这三个丫头举止真不文雅，在大街上跟着小伙子乱跑，成何体统！”
我打断她，问：“‘成何体统’是什么意思？”
她思索片刻，说：“‘成he体统’就是说他们几个连成一串，‘he在一起成了统一的身体’的意思吧？”
这翻译如此细微又合乎逻辑，我……竟……无言以对。

她给我读课文：“香喷喷的槐花饭蒸好了。想吃咸的，就浇上麻药……”
我：“浇上麻药？”
冲到她身边一看，是“浇上麻油”。

新年的某一天，我跟托小猫在街上走，从Armand Thierry店门口经过时，她问我：“你好像没去过这家商店买衣服。里面的衣服不美吗？”
我：“还可以。但是适合年纪大点的人，比如你Grand-mere就在这里买。”
她：“你年纪也不怎么小了嘛。”
我愤怒地横眼瞪她。要命的是她说话的语气、风格都感觉是我自己说的一样。真是我言传身教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我中午给自己煮了一碗酸辣粉丝，晚上又煮了一碗。一边煮一边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喜欢吃粉丝啊。”
托小猫说：“你是粉丝的粉丝。”
我大笑，翻译给老鼐听。他惊佩地说：她居然会用中文玩文字游戏？

我婆婆在托小猫生日时送了她两节烘培课当礼物。预定好了时间，头天下午老鼐肯定地说：“在XX街。”结果我后来一看，根本不是他说的地儿。
哄托小猫睡觉时，我说：“爸爸刚刚昏头了，说明天的烘培课在XX街呢。”
托小猫说：“他只是想让我们以为他什么都知道。”
这是她的原话，我一字未改。表达太准确了。最近她的思维经常像这样有非常精致而严密的火花一现，值得记录。
而与这些精准相伴的，却又有最笨拙的错误。比如有一天我们写毛笔字玩，她说：“我们用这两把……两根……两条毛笔吗？”
我瞪着她，一言不发。
她吭哧了足有一分钟，才找到“两支毛笔”。

托小猫脚底长了四个疣。去医生那里用液氮点了，我又给她上些药。
刚才我问她：“你脚上的疣怎么样了？那四个好兄弟？”
她接腔：“……可以去取经了。”
哈哈，哈哈哈。

我问托小猫：“你在班上有没有爱人？”
她：“没有。”
我：“真的没有？”
她：“Jean和Yves是我的好朋友。”
我：“那你会不会对他们心动？”
她：“什么是心动？”
我：“就是见到他们，心里就会扑通扑通跳。”
她：“没有！Yves胖，Jean丑！”
我：“那谁帅？Maxime？”
她：“他的头方。”
我：“你们班上就没帅的？”
她：“没有。”
我：“你难道一个帅哥都不认识吗？”
她：“爸爸。”

托小猫坐在床沿上发呆，看到我，忧愁地说：“妈妈，我不开心。”
我连忙扑上去嘘寒问暖：“怎么了怎么了？”
她：“我不开心，因为地球变得太热了……我九十岁的时候该怎么活啊……我的孩子们该怎么活啊……”
她又说：“为了不污染地球，我们以后不要坐飞机了，走路去中国吧。一放假就开始走，走到以后跟奶奶说一声‘你好！再见’然后就马上往回走，赶回来开学。”
无边无际梦，忧国忧民心。

托小猫看了《武林外传》，随时在家里唱：“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
见了我，她改成：“姆——妈——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呀，呀嗬依嘿嗬，你要是饿得慌呀，请你就对女儿讲，女儿给你……（她环视四周）剥橙子……”
我打断她说：家里没有橙子了。
她又唱：“姆——妈——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呀，呀嗬依嘿嗬，你要是饿得慌呀，请你就对女儿讲，女儿给你……（又环视四周，啥也没找到。立刻从头改口）姆——妈——啊！你是不是累得慌呀，呀嗬依嘿嗬，你要是累得慌呀，请你就对女儿讲，女儿给你按按摩……”
我喜欢她随机应变。

“姑苏城外寒山寺”，她翻译“姑苏城外冷的山上的寺庙”。
我说：“寒山寺是专有名词。是名叫‘寒山寺’的寺庙。”
她：“我能说‘冷的山上的寺庙’就说明我知道那几个字嘛。”
我：“对。所以虽然错了，但错得有道理。”
“夜半钟声到客船”。她翻译“半夜的钟声响时，很多船到了。”
她以为“到客船”=“客船到”。
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明白“客船”不是“到”的主语。我说：“船就在寒山寺旁边，所以寒山寺的钟声传到了船上。”
她：“也不一定在旁边。钟声可以传得远的。”
我：“好吧。可能不在旁边，但是也不会离得太远！”
她：“嗯。不会比十公里更远。”
我刚查了一下，枫桥和寒山寺之间直线距离大约1.5公里。

她的新课文是对老师的赞歌。里面有一句“笑语盈盈，那是甘露轻轻地洒向茁壮的新苗。”
读到这句，我说：“这是一句比喻。你得找出来什么比喻什么。”
她张口结舌。
我提示：“新苗是什么意思？”
她：“新长出来的树？”
我：“对。这里比喻的就是新生出来的小宝宝。也就是学这篇课文的你们！”
她不以为然地说：“四年级，已经不是新生出来的小宝宝了。”
我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说：“甘露是指雨。你跟上一句联系起来想想，比喻的是什么？”
她想了半天，迟疑地说：“老师笑着说话，口沫到处飞，就像雨点一样洒在我们身上？”
我的笑声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