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光荣的高龄闯妇（六）

一夜辗转反侧。2017年5月2号，也就是我在圣安德烈驾校注册后的两年零七个月零五天，我一大早起床，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托小猫和老鼐送出门（他们都对我说：加油！），自己洗洗刷刷、穿上我的开车专用破鞋就出门了。到考试地点时才9:30（驾校通知我的考试时间是10:25），据说当天早上我们驾校有五个考生。我算了一下，按每人三十分钟计，我应该是第三个。我到考试地点的时候，刚好看到我们驾校的车带着第一个考生出发。透过车窗偷窥了一下，考官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后座上跟车的是驾校的新教练朱莉（就是给我划重点的那个）。我心里七上八下，在周围公园里走来走去，一路念阿弥陀佛，紧张得心为之颤、腿为之软、尿为之急。

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二个考生也已经走完考试路线，回到起点。考官给她打分的当儿，我在路边怯生生地等着，等到考官对我点头示意，我装出一副无比轻松的样子，先打开后车门，把我外衣、手袋放了进去，顺便跟后座上坐着的教练交换了一个复杂深邃的眼神。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她也希望这一早上的五个考生都能顺利通过啊。

我坐到驾驶座，把身份证、考试通知给考官看。用夸张的动作调整座位、靠背、后视镜（夸张得要让考官看见）。考官在这当儿给我解释：“我们今天的考试包括城里和城外的驾驶，请您遵守交通规则，在每个路口我会提前告诉您要选择的方向。”我说：“好的。如果有时候我听不懂您的法语指令，请原谅我要求您重复一遍。”（这句话其实是提醒考官：我是外国人啊，对我仁慈点啊。）

出发前我没忘了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问一句：“大家都系好安全带了么？”这是第一堂课时教练就告诉我的。这么问一句，表示你不仅照顾到自己的安全，还照顾到你所有乘客的安全。看似废话（当然是废话。我问之前就看见他们系好安全带了)，其实很重要。

事实证明我各种夸张的动作、以及这句废话都是很有用的。最后在“出发前的准备以及检查车内安全”这一栏，我得到了满分2分。

教练说：“右转。上高速。去S城方向。”木哈哈哈哈哈正是我划重点那一二十条路线中的一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条路我可不会迷路（尤其因为它也是去我婆婆家的方向）。

右转，过了个大转盘。我没忘记打转向灯。等到要上高速辅路的时候迷糊了一下：两条辅路并列我该上哪条呢？正这么想的时候看到左边那条路上有车下来，吓我一身冷汗。万一我脑子进水从那条路上去，那可就是逆行的死罪了。

高速入口有很多车。平常练车的时候，这种车流量我是裹足不前的。今天横下一条心，心想反正考官有刹车，不会任由我撞死。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闪灯，硬生生插了进去。

上去以后我就犯嘀咕了：我记得这条路最开始的一段限速70，过了一个地方之后才上升到90，可是我一下子忘了90的限速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了。刚才紧张，也没看进来的辅路边有没有限速牌。这么一想我就没敢开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降到70以下。

考官慢悠悠地说：“得开得有点活力才行啊……您在这一路段限速是多少？”

我一下子没回答。他又问了一遍。说实话，我真给忘了。但是老装没听懂不行啊，说“我忘了”更不行啊（那就是死罪了），说“我没看见”也不行啊（还是死罪）。电光石火间，我作出了以下分析：现在限速不是70就是90（这是肯定的），我开的是70多，或者是超速，或者是过慢。而他让我“开得有点活力才行”，从这句话可以判断，他不是怪我开得太快，而是怪我开得太慢。

这判断是在两秒钟之内作出的。我哑着嗓子回答：“9……90公里。”心想如果判断错误，回答错误，那我就完蛋了。考官什么也没说。我略略加了点速，就看到前面到了家乐福的出口。平常到这里就该换道了（可见我完全只是参照物记忆），都换完道了我才想起来还是得确认一下，万一走错路了呢。在最后关头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S城的名字，心里踏实了。

后来想想，若是法语不过关，读懂路牌的时间都得比别人长，该多惨啊。

换完道，转到另一条高速上，考官又说：“这回得开得稍微有点活力啊……不过前面就该下高速了。”

于是我根据指引出了高速，进到城里。换档的时候一下子没挂好，不知道卡在了哪里，呲啦呲啦噪声大作，赶快换了过来。考官慢悠悠说了一句：“不用那么大力挂挡。轻轻松松自然就能挂上了。对它那么粗暴干嘛？””我装作轻松地说：“是的，哈哈。应该轻些，顺畅些。哈哈，哈哈。”

过了好几个转盘，转到一条幽静小街，我心里清楚，按照我网上看到的考试程序，下一步就该考停车了。让我后进式泊车怎么办？让我平行泊车怎么办？我的妈呀。我平常练习时，这些难度的泊车成功率是十之五六而已，这次要是发挥不好怎么办？

结果是一个小停车场里的左向直进泊车。谢天谢地，还不算最难的。我一下子停进去了，没敢再挪，怕再往前就撞到马路牙子上去。等下车后才发现车尾都块压线了，前面却还有一大截距离。练车时老鼐老说我对自己车所占空间的认识太差，的确是这样。在车里我真不知道我前后左右的距离是多少。

停车，没熄火，提问题。第一个问题：让我指出指示盘上车门没关好的提示标记。第二个问题：让我打开应急灯，并且下车检查是否正常运行。最后还加问一个问题：如果转向灯的闪烁速度突然加快，说明什么问题？（这个，各位看官能回答否？）

多亏了考试前反复观看的录像。这几个问题我都完美回答了，事后证明3分顺利收入囊中！技术题我没法控制，现成的送分题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接着上路。路口我都很小心看右边。严格遵守Stop线。考试前听说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安全，所有的“致命错误”都是跟安全有关的。所以能在我控制之内的安全措施，我就努力做、夸张地做。

饶是这样还是百密一疏。到了一个限速30公里的路段，我开到了32、31。这也成了我后来忐忑不安很久的原因。虽说就连雷达也有五公里的“宽容限度”，但是万一考官不宽容呢？万一这五百米路段上的超速两公里就成了我被淘汰的原因呢？

快结束时考官又说了一句“换档时别那么粗暴嘛……尤其是三档，顺势推上去就行了，何必那么用力？”不过考试终于到了尾声了。宽阔处调头、打右转向灯，停车。我看着考官，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您的考试结束了。48小时以后可以在网上查询考试结果。别忘了拿走您后座上的个人物品。”我刚要下车，他问：“您陪同驾驶期间用的是什么车？”我回答：“是雪铁龙C3，汽油车。所以我习惯了动不动就踩油门。”（考试用车是标致208，柴油车）。他笑笑，再无二话。

我打开后车门拿风衣和手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跟车的教练，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她却只是对我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于是我只好说：再见，朱莉。又对着前座的考官说：再见，先生。非常感谢。

然后我站在路边假装打电话，用眼角的余光透过玻璃偷看到考官在手里的平板上敲字，心里五味杂陈、七上八下，知道这48小时我是不能安生了。

（再啰嗦个十集八集……呃不，一集两集的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