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术

给老鼐做煮妇，我是非常有意见的，常常切着切着菜就怒火中烧地说：“我一个堂堂的XX毕业生，居然来给你煮饭，没天理啊！ ”

这种时候老鼐就从吸尘器上方抬起头来，说：“我一个堂堂的XX毕业生，居然来给你打扫卫生，你以为这很光荣么？”

现在我做三人的饭，老鼐很有自知之明，说：“你主要是给女儿做饭，我沾光吃吃而已。”（他用的是manger par raccroc)

我说：“那这个剩菜你负责了。”

老鼐以前是宣称不吃剩菜的，据说他爷爷就这样。所以讲究的未必都是少爷，老鼐的爷爷就是个普通种地人而已，从小生长于农家，家里十二个兄弟姐妹，不知怎么的居然还养成了如此嘴刁的习惯。据我分析，可能正是兄弟姐妹太多的缘故，每顿饭都吃得精光，剩不下来。据说老爷子小时候家里人多得每次吃饭都要分两拨，主厨的妈妈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但是爷爷虽然穷讲究，却只有理论、缺乏实践判断能力。比如他拒绝吃羊肉，于是每次奶奶做羊肉时，都谎称是小牛肉，他就再无异议，一扫而空。

老鼐也继承了这种不辨味的本领。有一次在亲戚家吃饭，主人端上主菜来，大声说：“canard à l'orange （鲜橙烧鸭）来了！”老鼐高兴地一边大嚼一边偷偷用中文对我说：“鸭子好吃！”我吃了一口，立刻说：“如果这是鸭肉，我就把舌头割下来给你。这明明是羊肉的味道。”老鼐还不信，主人正好在这时说：“我这是网上看来的烤羊腿方子，第一次做，不知道成不成功。”老鼐说：“啊？你刚才说的鲜橙烧鸭是逗我们玩儿的？”

这么个不辨味的人，虽然号称不吃剩菜，但其实也很好糊弄，最多改头换面一下，做成汤、搅成泥、或者炒饭、做面条的浇头……对于我这种又懒又小气的女人来说，给剩菜易容的方法有许多种，变个样子，装成那是一个新菜的假象，老鼐就撒欢儿吃了。

有时候我易容也懒得易，就把原装的剩菜拿过来，善良时一人一半，不善良时全数倒到老鼐盘子里。女儿尽量保证供应新菜，有时候供应不上，也就全家大同，共吃剩菜。

虽然听说剩菜不健康，但我还是恨不得做一顿饭能吃一个星期。让我顿顿只做新菜，吃不完的就倒掉，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其实老鼐说不吃剩菜纯粹也是自欺欺人。一块奶酪开封了不可能一顿吃完吧，这难道不是剩菜？没见他唧歪过。头天的苹果馅饼，第二天他照样吃得兴高采烈、毫无怨言，吃了还意犹未尽。爱吃的东西放了几天还不嫌，不怎么爱吃的就以剩菜之罪挑三拣四，休想。

老鼐现在已经学会做鸵鸟，为了内心的平静，不再孜孜不倦、自讨没趣地寻找真相。喝汤时不再狐疑地问“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吃面时也不再察看浇头里的可疑异物，就好比许仙一心享受妻子美貌，宁愿不知道人形下其实有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