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一）

多少个下午
风在窃窃私语
仙女们脚步细碎
我的影子荡漾不已
                        ——题记



午后的森林，空气里涌动着倦怠和寂静。我坐在水边消食，打了个饱嗝，觉得刚吃的煎饼果子好像有点咸。

“让坦塔罗斯接管小吃摊，是众神不明智的决定。”我愤愤地想，“他虽然不能偷吃，但也尝不了咸淡。再说谁能担保他不把自己的儿子烤了卖给我们吃？”

这后一个念头让我有点突如其来的恶心，仿佛感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胃里伸出来，一下一下挠着我的喉咙。

“呸呸，真恶心。以后见了他的煎饼摊子得绕道走。”

我正想舀点水来漱漱口，听到身后有脚步踩着落叶的沙沙声。一只狗跑到我脚边，低眉耷眼地使劲蹭我的腿，然后夹着尾巴在地上打了个滚。

“做猎犬做得像你这么奴颜卑膝，也真够极品的。”我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块肉脯丢给它。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喂我的狗吃东西！你老喂它，它都不好好打猎了。”

这姑娘生气的时候说话声音还是蛮好听的。我这么想着，并没有回头，说：“午安，女神。这不怪我，你的狗认准了我，每次都到我脚边来打滚，我不给它东西吃它就不起来。身为阿耳忒弥斯的狗，一直在地上滚着成何体统。我随便给它点东西，你看现在它又生龙活虎、跃跃欲试、准备冲锋陷阵了。最近正是狩猎季节，你有什么好收获啊？”

身后的姑娘没有回答。我有点奇怪，回头一看，狩猎女神那美丽如月亮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见到女孩子哭，我手足无措起来，说：“你别哭呀。最多以后我不喂它就是了。这么点小事你哭这么伤心干什么？”

阿耳忒弥斯哽咽着说：“不是……跟你没关系，是你刚刚问我有什么好收获，把我才压下去的伤心又给勾起来了……我最近射杀的是我未婚夫……而且你能想到吗？是我哥哥设的局！……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男人，他就这么给弄死了，还骗我下手！这白眼狼，白眼狼！早知道，我在妈妈肚子里就把他掐死……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亲哥哥又怎么样，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最后一句话我没听懂，不过我见惯不怪，知道狩猎女神知识渊博，说话素来喜欢旁征博引，所以我只是深沉地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太阳在头顶稍微偏西的地方，阳光透过树叶照进丛林，池塘的水面上荡漾着斑驳的金光。我想像着全副甲胄威严坐在马车上的阿波罗，没法把他跟“白眼狼”这个称呼联系起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想不到太阳神也会干出这种破坏婚姻幸福的事，为了让妹妹当圣女，不惜让她当剩女。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阿耳忒弥斯，我觉得自己应该表示一下怜香惜玉的立场，于是对着太阳义愤填膺地挥了下拳头，说：“狠毒的白眼狼！”

女神一抹眼泪，说：“你说什么？你骂谁啊？你敢骂我哥哥？”

我愣了愣，说：“你不是自己刚刚说……”

阿耳忒弥斯怒冲冲地拍拍肩头的箭袋，大声说：“他是我哥哥，我想骂就骂。你起什么哄啊？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骂他吗？没有他，你就等着在这树林里发霉吧。什么德性！我今天要不是看在我的狗的份上，立刻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我的狗！对了，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再喂我的狗，不然我让我的狗咬死你，让你吃不了兜着狗！”

女神连说了好几个“我的狗”，舌头都打卷了。我听到最后那句“吃不了兜着狗”，有心纠正一下，拼命忍了回去，默默鞠个躬，让出道来，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一神一狗声势浩大地滚滚而去，我看着女神身后纷飞的落叶，心想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啊，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活该你嫁不出去。连自己未婚夫都认不出，张弓就射，笨死你算了。还敢跟自己哥哥赌气，你才白眼狼呢。一个妇道神家，整天披张虎皮穿双绑带平底凉鞋到处乱跑，又射箭又放狗的瞎折腾。我要是你哥，我也想教训你。
 
我抬头看看太阳，想起刚才自己骂的那句白眼狼，有点后怕，对着太阳拱拱手，默祷了几句，心想改天可能得设个坛、献个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