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十八）

托小猫生病。我带她去看医生。在候诊室里她就很紧张。见了医生，既不主动问好，也不回答医生的问题。等我把她上身脱光放在检查床上，她终于放声大哭。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说：“咦，你的颜色好黄啊。你看，医生的床这么白，你这么黄。”
这是真的，她的黄皮肤在白床单的对比下，分外明显。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继续大哭。
我说：“你黄得像一只香蕉。”
她一边涕泪横流，一边说：“!#%§&$£µ#@……”
我说：“啊？你说什么？”
凑近了仔细听，才听清她说的是：“香蕉，或者柠檬……”

她连续好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周六早上醒来，说：“我想喝巧克力奶。”
我说：“好呀，那穿衣服，去厨房。”
她说：“我想在床上吃饭。”
怜惜她生病，我让步，说：“好的，那你在床上，等妈妈去热牛奶，然后端进来。”
她说：“我想看你热牛奶。”
我说：“你如果想看我热牛奶，就不能呆在床上了。”
她说：“我又想看你热牛奶，又想在床上。”
我：“那只有一个办法。你先披上睡袍，去厨房看我热牛奶，等准备好了后，你再回床上来喝。”
她：“我不想穿睡袍，我就想这样去。”
我：“不行，你已经生病了，这样会更生病的。”
她放声大哭，说：“我又想去看你热牛奶，又想在床上；又怕冷，又不想穿睡袍……呜呜呜呜呜……”
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可是病中脾气古怪，无法控制自己提出互相矛盾的要求。纠结之下，只得大哭。
这种时候就是考验父母忍耐力的时候。好在我经受住了考验，没有发脾气，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总算一切都按部就班了。
等她在床上喝完一碗巧克力奶加麦片，吃完两片面包，终于缓过神来。我羞她：“刚才你为什么哭着说‘我又想去看你热牛奶，又想在床上’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因为刚才我很累。”
我说：“又累又饿，所以胡搅蛮缠，对不对？”
她猛点头，说：“是的，妈妈。”

托小猫与大班的Victor有一个共同事业：摸越南小女孩Yvy的头。
托小猫告诉我：“Victor摸Yvy，如果Yvy打他，他就来告诉我，说‘小心，今天Yvy不高兴，你去摸她的时候她会打你。’”
我听得饶有兴味。这两人调戏小朋友，还互通讯息呢。
今早教她“娶”和“嫁”的区别。然后问她：“你想嫁给谁？Mel还是Enzo？……还是Victor吧，你们俩那么要好，还一起去摸Yvy。”（这句话一说出来，我想想里面的暧昧意思，自己快笑疯了。）
纯洁的托小猫并不理会妈妈的猥琐思想，只是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下妈妈的提议，然后说：“不可以是Victor。”
我说：“哦？为什么？”
她说：“Victor已经是爸爸了，我还不是妈妈呢。”
这句话别人一定听不懂，幸好我是托小猫学专家。用逻辑清楚的句子翻译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Victor在大班，他比我大。等他到了做爸爸的年纪，我还没到做妈妈的年纪。所以我不能嫁给Victor。”

托小猫躺在我的腿上哼哼唧唧：“……嗯……太舒服了……你是我的床。”
说着用脸蹭我的裸露的小腿。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的皮蹭来蹭去很舒服呢？”
她高兴地说：“是的。”
蹭了一会儿，她问：“皮的里面是什么呢，妈妈？”
我说：“皮的里面是肉。”
她大吃一惊：“肉？”
我说：“是的，就像猪肉、鸡肉一样的肉。我们身上是人肉。”
她说：“你指给我看看，肉在哪里？”
我：“到处都是。我们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皮，皮下面就是肉。从外面看是看不到的。”
她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说：“皮是肉的家。”
这说法真有诗意啊。

托小猫坐在客厅里自己的小沙发里读书。突然站起来，吃力地把小沙发搬到厨房里，坐下继续读书。
我很惊奇，问：“你为什么换地方？”
她头也不抬地说：“因为我刚刚放了一个屁。那里太臭了。”

托小猫问我：“屁是什么东西啊？”
我说：“屁是肚子里的气。”
她：“气是什么？”
我：“……气就是……肚子里的风。”
她：“每个人都会放屁吗？”
我：“是的。但是大家都会学着偷偷放屁，不让别人知道。”
她：“为什么呢？”
我终究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文明”。

我说：“为什么最近你这么喜欢你的小红兔？你怎么不跟你的熊熊玩了？”
她说：“因为小红兔是我的宝宝。可是熊熊还没有生出来呢。”
我说：“那你赶快把熊熊生出来，然后跟它玩吧。它想你了。”
她：“好的。可是我要先大肚子才行啊。要怎么样才能把肚子弄大呢？”
把肚子弄大……把肚子弄大……额滴神啊！
妈妈正猥琐着，托小猫又说：
“我知道了。如果我们吃很多苹果，就会有大肚子了。”

我说：“咱们俩很快要回中国去。我一个人带你，要换好几次飞机，还要换飞机场。妈妈有点点害怕。”
托小猫说：“我不怕。你也不用怕。”
晚上她爸爸哄她睡觉，出来后对我说：“她刚才问我，飞机场里是不是有大狗。只要没有大狗，她就不怕了。”

还是这个话题。我说：“你一定要一直紧紧牵着妈妈啊，不能放开啊。”
她说：“是不是因为飞机里面太滑了，所以我一定要牵着你？”
除了大狗和地滑，你眼中就没有别的危险了。你真勇敢。

我一边做家务一边跟托小猫说话，随便考她一点简单算术。
她每回答对一个问题，我就挥着汤勺起舞，唱“什么亚克西啊什么亚克西？妈妈的托小猫是亚克西！”
我问：“七减四等于几？”
她转过身去数指头，好半天没回答。
我问：“你有七个苹果，你吃了四个，还剩几个？”
她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三个。”
连续好几次都这样：她抽象算术有犹豫，但是一加上具体事物，就毫无困难。
这样也好。以后成不了数学家，至少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不错不错。

她明白了1-1=0，2-2=0，13-13=0……n-n =0。
我问她：八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减八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等于几？
她大声回答：零！
好孩子，知道数字再庞大，不过是纸老虎，原理是一样的。
什么亚克西啊什么亚克西？妈妈的托小猫是亚克西！